第十八章

宋离庭肯定没那么伟大，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他总是愿意与人为善的。江兰也未必不知道这点，她不过是为他塑造了一个可怜而善良的好男人形象好让顾晓晟同情心泛滥从而对他更死心塌地一点。

顾晓晟和宋离庭说到这个的时候，宋离庭正隔着被子抱着他，闻言狠揉了顾晓晟的脸一番。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当年我们也是狠狠地风花雪月过一番的。结婚的时候你不知道多少同学被感动得抱头痛哭啊。接着就是好几年过去，她对于自己的信念也越来越明确越来越坚持。你知道的，这是件好事。我们很年轻就遇见了，年轻到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能找到并且坚持，我没道理不支持的。”宋离庭说。

“那你当时呢？”顾晓晟问。难过吗？

宋离庭好好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心情，惆怅是有的，但是并没有伤心欲绝。他们离婚那一阵宋再襄生了场病，宋离庭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陈乔的。陈乔是宋再襄住院时候的大夫。后来宋再襄出院之后，他们开始有联络。一开始宋离庭并不知道自己对男人也行的。后来陈乔带着他散心，这里玩玩那里转转，才算踏进了这个圈子。

陈乔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宋离庭从来没有擦枪走火过，其实看看江兰就知道了。宋离庭看上的通通都是好孩子。当年江兰在学校的时候一天只去四个地方，宿舍、自习室、食堂、教室。虽然宋离庭不过这样苦行僧般的日子，但是并不妨碍他喜欢这种正直的、简单的、坚定的人。

宋离庭对江兰的爱里，隐隐带着些崇拜。并非是对女神的那种，非要跪下去亲吻她的脚尖的那种，而是单纯的认同江兰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也许就是她当年的坚定与锐利让他心动吧。

顾晓晟是个例外，顾晓晟让他心疼。顾晓晟顺流而下，而他刚好在这里，他将顾晓晟捞了起来，仿佛就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不可斩断的羁绊。就好像顾晓晟从来都是他的，他只是终于找回他了。

宋离庭躺倒回自己的位置，关了床头灯说：“晚了，睡吧。”

顾晓晟蜷在宋离庭身边说：“我明天去看医生。”

宋离庭揉了揉顾晓晟的头，没有再说话。顾晓晟是个傻子。之前顾晓晟一直默默幻想自己得了a字打头的那个病。宋离庭一开始还没想到他是担心这个。后来有次逼急了顾晓晟才说的。宋离庭告诉他，在医院的时候什么检查都做过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了。顾晓晟这才好了点，可是还是不行。顾晓晟这才明白，自己可能是别的地方出了什么问题了。

顾晓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纤细的人。他一直认为自己有个彪悍的灵魂，理智冷静而成熟。起码，他没觉得自己受到什么创伤了。不就是和被狗咬了是一样的么！不然能怎样？让他顾晓晟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很怕，自己闭上眼就是被强迫的场景？

顾晓晟真觉得没啥，他没有很怕再受到攻击，那些事情也没有像黑夜的梦魇一般缠着他。可是到了现在，他还是没有正常的生活，这反常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其实宋离庭从来没逼过他，是顾晓晟自己想太多了。不过宋离庭也觉得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去看看医生也好。

第十九章

宋再襄睡满了十一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宋离庭和顾晓晟都已经起床了。

呵，这真是个井井有条的早上啊。

宋离庭正在洗漱，他的西装以及衬衣都整理好了端端正正地挂在他们的卧室里。顾晓晟刚把早餐全端上桌子，看见宋再襄醒了顾晓晟对他说：“起床了啊，过来吃早餐吧。”

这和宋再襄这十几年来所经历过的任何一个手忙脚乱的早上都不一样。江兰从来不为Ben做这些，当然还有Richard、Lucas和Julian。当然他们也从不为她做。

江兰习惯用鸡蛋土司几片培根的组合。宋再襄时不时地回来在爷爷奶奶家待着，习惯中式的早餐，有诸多的选择，它们又奇特的外形诱人的香味以及让人念念不忘的口感。宋再襄其实也是个讲究人哪！

顾晓晟起得很早，豆浆、牛奶、油条、包子……你知道的，顾晓晟食欲很好，大早上的，他在街上看见啥都想买回来。

宋离庭对于早餐其实没太多要求，基本上没有什么是他特别喜爱的。或者是，宋离庭其实是要求太高，没有什么是达到他要求的。

宋离庭吃过早餐顾晓晟把外套送到他手边，宋离庭很自然地接了过来。宋再襄咬着一个酱肉包子又夸张地挑了挑眉。有理由相信他内心的os是：哇……哇哦！

宋离庭出得门去，顾晓晟又坐回去吃早餐，宋再襄坐在他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我发现……你表现得就像是个家庭主妇。”宋再襄说。

顾晓晟专心对付着自己手里的包子，没吭声。

“我发现，你除了不能给我带来弟弟妹妹，真还挺好的。”

顾晓晟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包子，一口气灌了一杯豆浆。

“你比Ben他们都要好。”宋再襄下结论，顾晓晟埋头吃吃喝喝，他自动认为那是顾晓晟听到他的表扬害羞了。

卧室里顾晓晟的手机响了，顾晓晟扑进卧室去听。宋再襄的话让他觉得很尴尬。顾晓晟有个彪悍的灵魂，一个彪悍的灵魂怎么能“表现得像是个家庭主妇”？

“啊喂！”

电话那头是张师东的助手。

“喂，晓晟啊，我是丘澜。那个郑导让我提醒你今天晚上的节目别忘了。也不用咋拾掇了，到了自然有人给你拾掇的。那啥，郑导说去你住的地方接你。”小丘说完就挂了电话。

顾晓晟住的地方……顾晓晟理应是住在许静然家里的。

顾晓晟拉着宋再襄去菜场了。

“想吃啥别客气。我都能给你弄熟！”顾晓晟豪气地说。

宋再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种拥挤的狭窄的过道，湿漉漉的地面。不过也算是新鲜的体验了。这是许静然家附近的一个菜场。如果昨天在那个路口没有朝右拐就不会去那个死胡同，而起闯进这个菜场。

顾晓晟陪着许静然来过很多次了。宋再襄挑了条鱼，在卖螃蟹的摊位前逗留了很久，然后，长久地矗立在卖鳖的摊位前。

“这个东西做成菜是什么样子？”宋再襄问。

摊主看着宋再襄这么一个发育完全穿着体面的孩子在他面前逗留了很久再用怪腔怪调吃力地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他的脸上一瞬间闪出了一抹同情。多漂亮的孩子，可惜了啊。

“你可以切碎了，炖、炒、煮都可以。很补的！”摊主非常用力一字一顿地向宋再襄解释道。

顾晓晟默默地拉着宋再襄就走了。把宋再襄放到拐角处，顾晓晟又折回来挑了几只螃蟹。甲鱼这种东西，他不会做。

宋再襄说：“它和Johnny长得挺像的。Johnny是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乌龟。”

顾晓晟小时候没养过宠物，也觉得养宠物是一件很没有责任感的事情，于是和宋再襄依然没得什么好聊的。

“一直都是你在做饭么？”宋再襄又问，他就是闲不下来。

“也不是，谁有空谁做，谁想做谁做。”

“你做得好吃么？”

“很难说。”

顾晓晟的很难说，在宋再襄的眼里已经很华丽了。江兰只会把东西夹进土司里然后放到他面前。江兰总是很忙的。

顾晓晟的锅里还在蒸螃蟹，其他的菜已经摆上桌了。许静然的食谱旁边还有心得体会，顾晓晟是完全照做的。宋再襄坐在桌前，玩着筷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有人转动大门的门锁，门开了。顾晓晟听见了响动，心跳得突然很快。许静然回来了？宋再襄也站了起来，整个人成防御状，就说这里不安全！

门开了之后，进来的人居然是许静然的舅舅！他还是那副冷静自制老子天下第一清醒的欠扁样。顾晓晟依然看见他就不爽。秦方南都因为他自暴自弃地同一群二世祖混在一起了。

“怎么是你？许静然呢？”许笑哲进门就看见顾晓晟和一个小朋友在里面，却没有看见许静然的人。

“不在。”顾晓晟说。

“大中午的去哪里了？”许笑哲问。

顾晓晟撇嘴，这什么舅舅啊，比秦方南还夸张。这都四月多了，眼见着夏天都要来了。

“出去玩儿了吧。”顾晓晟说。

“许静然到底在哪里？我每次来这里都没有人，还有，你怎么会有钥匙？”许笑哲质问。

“她给我的啊。”顾晓晟现在觉得许笑哲面目可憎，不想和许笑哲多话。

“她人呢？去哪里了？”许笑哲还是这么一句。

“你这么想知道，你自己问去啊！”顾晓晟的刻薄劲也上来了，说：“啊！我猜，她不接你电话是不是？”

许笑哲被这么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说：“你最好能提供点证据，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许笑哲放了一段狠话就摔门走了，顾晓晟对着他的背影翻白眼做鬼脸，伸着舌头发出布鲁布鲁布鲁的声音，被许笑哲回头看了个正着。许笑哲一瞬间觉得自己真开了眼界，这辈子头一次见这么贱的娃儿。

宋再襄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后妈的心理年龄……有待商榷啊！

顾晓晟把锅里的螃蟹端了出来，配上鸡汤、小炒肉、还有一个清炒芥蓝，红红绿绿的盘子摆了一桌。宋再襄再一次叹为观止了。

“我要吃掉我之前说的话了。我怀疑你有一天也会给我make一些弟弟妹妹出来的。”宋再襄挑了挑眉毛继续说。

顾晓晟内心暴走，这娃儿怎么揪着这问题不放呢！我和你爹都没任何x生活，再怎么也闹不出事来的！

顾晓晟内心暴走完，发现自己的逻辑很奇怪。顾晓晟觉得自己可能是脑残了。

宋再襄正大快朵颐，顾晓晟的电话又响了。

“顾晓晟，你在哪呢！”

是个女人的声音，化成灰顾晓晟也记得这是谁的声音！

“抹布的！许静然你告诉我你在哪呢！”

“顾晓晟，我没钱了。给我拿点现金过来。我的卡放在家里了，你帮我找找！我三点钟在xx商场一楼的咖啡店里等你。”

“法克！”

“好了，不说了，我挂了。”

啪地许静然把电话挂了。

顾晓晟气得想摔电话。宋再襄抓了只螃蟹放到顾晓晟的碗里，无辜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许静然的电话刚挂断，宋离庭的又打进来了。顾晓晟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受欢迎过。

“干嘛呢？吃饭了么？”宋离庭问。

顾晓晟的火气奇迹般地消了，不知道为什么，脸一瞬间就涨红了。

宋再襄啃着一只鸡翅膀，又夸张地挑了挑眉毛。

顾晓晟说他晚上有个活动，郑琦可说上他家接他。所以他就来了许静然这边，他正和宋再襄在吃饭。

让张师东去接顾晓晟，是宋离庭嘱咐的。说的“家”，自然是指的他们现在住的那个地方。宋离庭忘了顾晓晟不知道他和张师东认识了。

顾晓晟又说他一会儿可能要去xx商场给许静然送钱了，估计要直接从那里去电视台了。

宋离庭说：“那就这样吧，我送你。”

许静然家里挺糟糕的，顾晓晟昨天收拾到一半被人打断了，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堆在门口。吃过饭顾晓晟拉着宋再襄一起整理卫生。宋再襄困惑于为什么顾晓晟会把空瓶子都堆在阳台，看上去又不想是在做垃圾分类。

顾晓晟挠了挠脑袋，笑了笑就岔开了话题。那还是在学校时的习惯，寝室里会把喝过用过的瓶子堆在阳台，然后某一天一起卖了，那个钱就可以当寝室费。虽然离开学校很久了，可是顾晓晟仍然保留了一些学生时代的习惯，虽然他再也没卖过这些瓶子，每次都是集到一定程度扔掉。

那是他回不去的时光，他应该珍惜却没有珍惜的时光。

第二十章

顾晓晟带着宋再襄去见许静然。宋再襄坐在旁边那桌，要了个巧克力蛋糕。许静然坐在那里厚颜无耻地笑了。她根本不知道别人有多担心，她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顾晓晟想甩给她一个耳光。

许静然看着顾晓晟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拳头攥得紧紧的。她站起来一把抱住顾晓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mua！姐姐抱抱！”

顾晓晟让她搂了有半分钟才推开他。宋再襄还在旁边呢。

“呃……换口味了？成年了没？”许静然说。

“别胡说。你他妈到底上哪去了？”顾晓晟坐到许静然的对面。

“瞎晃悠呗！”

“昨天有个穿花衬衣的上你家找你？你到底还认识多少乱七八糟的人？”顾晓晟说。

“最乱那个就是你了。”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大冬天的你上哪儿晒这么黑回来？”顾晓晟坐下来才仔细打量了一番许静然。真是黑了不少，但是气色比离开的时候要好多了。

“钱呢？”

“这里。”顾晓晟从自己包里掏出来一沓，放到许静然面前：“你是不是不方便用银行卡？可以用我的。”

顾晓晟把自己银行卡掏出来也放到许静然面前。

“没有，我就是喜欢用现金。那小朋友一直在看手表，你们约了人？”

“嗯，我等下有事。”

“什么事？”

“一个节目吧。”

“顾晓晟你最近在忙什么呢？”许静然突然感兴趣了。

“哀家要成大明星了！最近拍戏呢！”顾晓晟的脸皮陡然增厚三公分，冲着许静然抛了个媚眼。

许静然呆了呆问：“你终于下海了？走那个路线？伪娘，人受，还是爱思爱门？”

“许静然，你这样不负责任的诽谤严重伤害了一个无辜的纯洁的文艺男青年！”

“我说真的，你是不是被谁包了？”许静然冲着宋再襄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那个不是派来监视你的吧？”

顾晓晟气急败坏，“我说你一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内心就不能阳光点呢！”

“少妇！少妇！”许静然义正言辞地更正。

两人还是想往常一样口无遮拦地斗嘴，顾晓晟突然就有种其实这中间所有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日子痛快地被翻回了半年前，虽然有些茫然，却不必这样痛苦。许静然赶时间，随意聊了几句就又走了。

宋再襄从旁边桌挪过来，感叹了一声“hot”。

顾晓晟说，你别多想，结婚了的。

宋再襄望着落地玻璃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流，呆呆地又说了一句：好多人啊。

幸而两人间这种诡异的尴尬并没有维持多久，宋离庭来接他们来了。和宋再襄总是让顾晓晟尴尬的。男朋友的儿子，这个身份本身就让人尴尬，更别提不一样的年纪、不一样的背景、不一样的整个人生。宋离庭来了，让顾晓晟松了一口气。

宋离庭载着两人去了电视台，他还有事，放下这两人就走了。顾晓晟自己去找张师东他们汇合。那是一个普通的访谈类的节目，需要在舞台上端坐着的是郑琦可、王竹萱、丁一熠和顾晓晟。顾晓晟坐在离主持人最远的地方。

顾晓晟觉得自己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陪客。丁一熠就坐在顾晓晟的旁边，对顾晓晟笑得格外地亲昵。

“我那天看见你了。”丁一熠趁主持人补妆的时间，在顾晓晟耳边说。距离近得有些过了，顾晓晟往后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