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晟点头，说，老子还年轻呢！

眼看着快过年了。这两天晚上回去都在清理东西，准备退了租去许静然那里住一阵了。

这时候有人叫顾晓晟就位了。

王竹萱和丁一熠相对而坐，顾晓晟坐在丁一熠的旁边看着她。她美貌与实力并存，口碑与资历并重，随意坐在那里就是很有架势的闪光点。

随着一声action令下，王竹萱的表情就突然变了，颓丧而优雅，那是最深沉的理智和绝望，她轻轻地笑。顾晓晟心一惊，对她肃然起敬了。

“永远，拿什么说永远？再过几年，你自己都要笑自己。”王竹萱化着殷红的嘴唇，抑制不住的苍老，用低哑却略带眷恋的嗓音对丁一熠说。可是顾晓晟明白，虽然面对的时候丁一熠，可是王竹萱的眼睛是斜瞟向自己的。这个话是对丁一熠说的，也是对顾晓晟说的，更是对王竹萱她自己说的。王竹萱摆脱不了的过去，王竹萱无能为力的过去，她笑自己还在坚持着那一个所谓的永远。

顾晓晟只是深情地看着王竹萱，那带着笑意的“永远”二字撞进顾晓晟的耳膜的时候，顾晓晟发现窗外开始下雪了，宋离庭让他离开那晚，没有下下来的雪。顾晓晟坐在她的对面，周身发凉。

永远。顾晓晟突然明白。原来是“永远”。他所求的，原来是这个。可是他得不到。相爱已是这么难，永远岂非太贪心？

安安稳稳的永远。顾晓晟也微笑起来，笑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这么贪心了；笑自己该拿什么求这么一个永远呢？能拿什么来赌这么一个永远，让自己不再害怕不再挣扎呢？

顾晓晟给不了任何东西。

小皮看着众人中心的三个人，一人无措，两人带着微凉的微笑，目光流转。他开始承认顾晓晟有天赋了。

“卡！ok！很好！下一场！”郑琦可说。

第四十四章

“卡！ok！很好！下一场！”郑琦可说。

这是两场三人都有的戏的一场，另一场就是王竹萱接受丁一熠那场，剧情在自那之后，王竹萱就再也没见过顾晓晟。

一群人赶去另一个拍摄点。小皮在顾晓晟旁边对顾晓晟的表现大大地表扬了一番。顾晓晟让他着讲讲下一场戏。小皮就说啊：你不能和她在一起了，你们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你现在要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你对你喜欢的这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对于和她在一起的这个男人又会是个什么心情？

恨？成全？还是祝福？开心？顾晓晟问。

这里的关键不在这里，这里的关键是，你不是你，你是王竹萱的幻想。你要忘记心中最爱的那个人了，你最爱的人已经是别人了，你希望那个十几年来一直看着你爱着你却不能和你在一起的人会怎么表现？

祝福？开心？顾晓晟问。

小皮不再言语了，小皮也不知道。

顾晓晟望向王竹萱，又想起前一阵见过的编剧姑娘。这一个两个都好狠的心啊，初恋男友为她死了，结果她还让他守护了她十几年，现在她有了更爱的人，就让他给她祝福，就让他为她开心，就让他转身离开再也不出现……

告别的心情、离开的心情？不该是解脱了么？

在王竹萱的家里。当然这是个室内的棚了。王竹萱抓着丁一熠受伤的手泪如雨下，其实那只是个小伤口。然后两人拥抱……

王竹萱哭得快要窒息。顾晓晟站在旁边看着丁一熠给她拥抱，给她安慰。顾晓晟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灵魂，入不到那戏里。顾晓晟的眼前模糊了。眼泪总是让人更加软弱。顾晓晟也哭了。一个人缩在墙角，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顾晓晟哭得不可自制。顾晓晟哭的时候脑子里其实一片空白，偶尔宋离庭的笑闪电般划过脑海，眼泪又是一阵汹涌。

最后是小皮走过来拍着顾晓晟的头，对顾晓晟说：“演完了。”

顾晓晟抬起头，正好看见王竹萱疲惫地转头，丁一熠看着他笑。顾晓晟也咧开嘴对小皮说：“拉哥起来。”

小皮说，“演得不错啊，咋不是成全和祝福了么？”他原本以为顾晓晟会笑着哭或者根本哭不出来，只是笑着成全的。

顾晓晟抽了两鼻子，哽噎着说：“这女主角这么自私，自然是希望自己转身离开了，别人还对她要死要活的。”

“老娘这是个文艺片，文艺片女主角都他妈的不食人间烟火！你说什么呢！”这时候郑琦可走过来，拍了一下顾晓晟的头，递给顾晓晟一瓶睡说，“演得不错。”

顾晓晟对郑琦可笑笑，仰头补充水分。

他觉得有些累。情绪的频繁收放是个重体力活呀，你看，你得在哭得很投入的时候又状似开心地笑起来。

第四十五章

丁一熠这一天没什么事了，提前走了。剩下的时间都是拍王竹萱和顾晓晟的戏了。单身的王竹萱在家里的一些情景，有些有顾晓晟，有些没有。顾晓晟就像是王竹萱的一个道具一般，在旁边候着。

顾晓晟听小皮说过，王竹萱的时间比较值钱，先得全紧着王竹萱的时间来，然后再看场地，再花大时间拍丁一熠，像顾晓晟这种的，可能要熬到最后了，特别是顾晓晟还有几场戏要重拍。

不过还好宋离庭照顾，先让顾晓晟把今天的份都拍了，放顾晓晟回家了。顾晓晟把越孟春叫来了，并且把男朋友张瑟也拉来做苦力了。张瑟顾晓晟早认识了，是个好人，应该不会辜负越孟春这傻孩子的。

顾晓晟看着张瑟拎着最大的一个行李在前面走，阴霾了好几天的心情总算是明朗了一点。版玩家顾晓晟请他俩吃饭。又是三人行。

顾晓晟发觉自己没有一点羡慕嫉妒恨。顾晓晟后来才明白，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才没对情侣们有泛仇视吧。他们再好又能怎样，都不是我想要的那一种。

当然，顾晓晟心里还是难受，不过不是因为自己对面坐着一对情侣，而是因为——就是因为那唯一的一个原因。

吃完饭和那两人道别，顾晓晟一个人走在去许静然家的路上，突然间觉得冷。记得有回和越孟春吃饭也有宋离庭，他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放。

＊＊＊＊＊＊

拍戏的事一直很顺利，没几天王竹萱已经拍完，走了。剩下丁一熠还在拍他一个人的戏，丁一熠被小皮嗤之以鼻，当然，郑琦可也偶尔管他要感觉。

王竹萱走的那个晚上，郑琦可请全组人宵夜了。王竹萱也多喝了两杯拉着郑琦可悄悄说：“怎么就是不定下来呢？不要等没了才后悔。”

酒桌上无大小，这时有人过来敬酒了。王竹萱也不推辞，喝了。郑琦可知道王竹萱喝点酒就会想起一个人，劝自己的话，也不可谓不诚恳。可是，想起张师东……她没觉得张师东又什么不好不对，就是单纯想起结婚，内心就有些排斥，怎么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王竹萱的经纪人地位很高，这些年把王竹萱的事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会儿也一个一个地道着谢。到顾晓晟这儿的时候，他笑着说：“小伙子，前途不可限量啊。”他确实是看上了顾晓晟，问张师东这人是谁。张师东摇了摇头，说这小子的事儿不是自己做主的。他也就明白了，只跟张师东说，他如果有意向，让他联系我。

顾晓晟当然不知道这些，自己一小人物有人敬酒了，赶忙惶恐状喝酒道谢，求提点。

小皮坐在另外一桌，这个时候撇了撇嘴，原本以为顾晓晟是个不识时务的傻孩子呢！但凡他脑子有一点清白，不至于浑浑噩噩这些年啊。这会儿看他待人接物也还算周全，小皮心想也傻得没那么彻底么。

丁一熠坐在顾晓晟的旁边，呈酒醉状侧脸趴在桌上，眼神迷离地看着顾晓晟。他助手也在另外一桌。

那眼睛里有什么，顾晓晟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没听说丁一熠有这偏好啊？

丁一熠枕着他自己的右手臂，这会儿，右手中指轻柔而缓慢地抚摸这桌面，伸缩着运动，像是在小心用中指抠桌面的痒痒。动作很小，但是却是在红果果地模拟前戏。丁一熠半眯着眼仿似情动，这整一个状态，也别仿似了，就是发情了，对着顾晓晟。

半个月前顾晓晟宁愿相信外星人入侵，也想不到丁一熠会当着一屋子闹哄哄的人勾引自己。这叫个什么事儿？顾晓晟对他没意思，于是就觉得这个丁一熠有些猥琐了。

这时也是酒足饭饱，大家伙儿都闹开了，旁边那一桌就差没上桌子了。丁一熠见顾晓晟没反应趁乱勾上顾晓晟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地用气声说：“我不够好么？我不行么？”说完还飞快地添了下顾晓晟耳垂，那里是顾晓晟敏感带，顾晓晟登时一颤，又想起了宋离庭。

大忙人都在陆陆续续地离场，顾晓晟一直待到了最后。王竹萱郑琦可张师东之类的早就都回去了。张师东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晓晟和丁一熠一眼，心想这到底在搞什么！不过他也不是谁的保姆，只看了一眼也就走了。

第四十六章

顾晓晟准备走的时候丁一熠的助手过来了，说：“晓晟哥，你帮帮我扶丁老大上车吧。这会儿也晚了，我没喝酒，等下一起送你回吧！”

顾晓晟心想这助手还真是全方位发展，啥都干。

这时候刚好小皮恬着脸凑过来说：“好啊好啊，我和晓晟哥通路，也顺带捎我一程吧！”

顾晓晟被小皮那声“晓晟哥”给惊到了，心想这顺的哪门子路啊。

丁一熠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却只是靠在自己助手身上，狠狠地掐助手的腰。丁一熠助手再不敢怠慢，赶忙扶着丁一熠去了停车场。顾晓晟坐在了后座，小皮正打算往里钻的时候被丁一熠助手拉了出来，又把丁一熠塞了进去。丁一熠顺势靠在了顾晓晟身上。

顾晓晟酒量很不好，是一帮朋友里最差的，连越孟春都比不上。这会儿也有些晕了，只觉得内心很开阔很开阔，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了一百倍。

小皮和助手都坐在了前面，助手立马发动车就立马开了音乐，很激烈的舞曲。

丁一熠靠在顾晓晟肩上，一只手在顾晓晟身上活动，从上摸到下。顾晓晟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心情，厌恶或者喜欢。他只自己左边胸口撕裂一般地疼，他想宋离庭，想得快发疯了。

这是丁一熠嗤笑出声，凑在顾晓晟耳边轻声问：“顾晓晟，你不是不行吧？”

顾晓晟忍得很辛苦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听见丁一熠的调戏，不由得对他又厌恶了一分。

丁一熠看着顾晓晟红着眼，一副禁欲到委屈的童男样，笑得更欢畅了：“你知道么？我就是喜欢你这副样子。”说着，另一只手摸到顾晓晟的后背，缓缓往下移，眼看着就要伸进裤腰了。

这下是真的触到顾晓晟的底线了，顾忌车上还有其他人，他只是拿下那只咸猪手，力气出奇的大，压低了声音对丁一熠说：“你太丑了，我对你提不起兴致。”

顾晓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嘴贱了。

可怜丁一熠一下就懵了，他可是完完全全靠脸吃饭啊，彻彻底底靠脸养活了自己这么多年啊。一、他这辈子没被人说过丑，二、他对自己容貌相当自信，三、他对自己容貌相当在意……

顾晓晟这也是触到了他的底线了。

这时小皮在前面大声说：“我了个去，你到底喝没喝酒，认不认识路啊！开过了开过了，前面路口把我们放下来放下来！”

丁一熠很瞪了副驾驶位一眼，小皮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自顾自的接了个电话，开口就是脏话：“你MB鸟毛都算不得一根还真敢拿自己当个玩意儿！你说你怎么就没点自知之明？”

小皮噼里啪啦一通骂，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个谁。

丁一熠听见整个脸色都变了。顾晓晟也只是喝到嗨，没喝到傻，自然也觉出些端倪，停了车就跟着小皮下了车。小皮跟这圈子混得久了，自然是知道一些顾晓晟不知道的秘密，顾晓晟从心里谢谢他。

“你家在哪呢？上回你听你说知道你刚搬到这片。”小皮问。

顾晓晟往前一指，还有两条街呢！

“以后离他远点，丫变态！”小皮又忽然换了个话题。

顾晓晟虚心受教，点头，问：“你住哪？”

“这儿！”小皮兴奋地指着旁边一个小区说。

……

顾晓晟无语。还以为他特地救自己呢。老孔雀开屏了。

小皮对顾晓晟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顾晓晟把围巾拉到眼睛下面，又把衣服上的帽子扣了上来，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第四十七章

顾晓晟被冷风一吹，酒劲儿就上来了，整个人晕晕乎乎地，觉得世界都在飘。前几天下了场大雪，现在路边的绿化带上的还有一团团硬结成块的雪。顾晓晟鬼使神差地去取了块拳头大小的，抓在手里，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冷风吹得他心口疼。突然想起之前也有这么一次，他从卫晋家里出来，站在小区门外等宋离庭，那风可没今天的刮得大啊。想起了这个，顾晓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站在大马路边上跳着脚两头张望。路上的车已经不多了，一辆辆嗖嗖嗖嗖开得飞快，一下呼啸而来，一下呼啸而去。没有一辆是来载他顾晓晟的，有了这个认知，顾晓晟又垂下了头。果然谁也不是他的。

顾晓晟正忧伤着呢，突然胃里一阵翻搅，他赶紧趴路边绿化带吐去了。吐的时候，所有的感官都是清晰的，顾晓晟甚至能想象得出他的胃正在翻滚挤压，最后终于归于平静。消停下来，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了。

吐过之后，那种难受的感觉没了，可是那种晕晕乎乎全世界都没什么了不起的轻快的嗨意也没了。顾晓晟不由得又开始沮丧，爬起来继续往前走，路过几家还亮着白花花的灯的便利商店，顾晓晟拐了进去。

一瓶二锅头两厅啤酒一瓶红酒还有一听雪碧一听可乐，顾晓晟看着顺眼的都拿了。拎了回家，顾晓晟就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喝。一开始还挺好的，不就是喝酒么？喝一口白酒喝一口雪碧，喝一口红酒喝一口可乐，自娱自乐也挺开心的，喝着喝着眼泪就无知无觉地下来了，顾晓晟就一边哭一边喝，一边喝一边哭。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为什么喝酒，为什么哭。只是觉得喝完酒就能好受些，至于这眼泪，还真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顾晓晟已经很久没喝酒了，差点忘记这酒是啥滋味了，幸亏刚才在饭桌上他重新体验到了酒的好处。喝酒么，虽然咱酒量不好，可是喝了酒就整个人轻飘飘什么都能不在乎了。

顾晓晟醒来的时间还是早上六点，去了趟厕所，路过客厅里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洗漱怎么上床的。顾晓晟又晕晕乎乎地按着习惯刷牙叠被，完了之后又一头倒回床上，接着睡。

再醒来就已经十点了，顾晓晟想着怎么被子叠得好好的自己就睡了，又去洗手间，又路过那些瓶瓶罐罐，终于在又把牙刷塞进嘴里的瞬间全部想起来了。顾晓晟说不出自己是个啥心情，顾晓晟就是看着镜子里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和浮肿的眼皮觉得有些想哭。他应该从来没这样狼狈过。

挤了两滴猫尿，顾晓晟又去了片场。这天下午拍他挂掉的那一场。很多镜头都是顾晓晟一个人对着摄像机演的。和他配戏的是一个大三的女学生，演十七岁的王竹萱，那皮肤白嫩那眼神纯情得顾晓晟都不忍心看。

小皮对着顾晓晟的脸他也不忍心看，痛心疾首啊！“我说你昨晚也没喝多啊，你到底是干啥了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顾晓晟不知道。

小皮翻白眼：你顾晓晟是大爷，你顾晓晟哪能知道啊！

第四十八章

顾晓晟对着那小女生温柔地笑，他演的与其是王竹萱的记忆，不如说是王竹萱的幻想。没有什么比记忆更骗人的了。记忆里得不到的都被美化了，自己的龌龊也都给粉饰了。也许当时的场景是这女主角拔腿就跑了，留下了可能根本不是她男友的顾晓晟独自面对这场无妄之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