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番外——另一个可道
另一个可道  发于:2012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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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眼前有些模糊不清,萧坎立刻别过脸,怕被林却看见,也怕再看见他那双安静的瞳。喉咙涩的厉害,勉强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那个……”

林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我说啊……午餐已经浪费掉了,要不……我请你去别处吃饭吧!”

混蛋!萧坎气的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偷偷抬眼,发现笑意愈深,深入心肺。心脏的跳动陡然加快了,措手不及。

“嗯,好的。”

跟踪林却的第四天正午,有一种东西融化在了萧坎周围的阳光里,日后每一次想起来,萧坎都会体味到其中的甜意。或许,这就是所说的幸福,是吧。

指尖的血,早已凝固了。

萧坎彻彻底底的忘记了一件事,就是在这几日的“追踪”生活中,他身上既没有带信用卡,也没有带行动电话,更没有现金,他的口袋里有的仅仅只是在学校食堂里买午饭返余的几块硬币。

而这件事正是萧坎手持结帐单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上天就是这样残酷,硬生生的要毁掉萧坎一贯潇洒傲人的作风和完美的个人形象。在内心辗转十几之后,萧坎悄悄从清单上移开视线,心虚的觑望对面林却的动静,当触到林却充满了不解的温柔瞳孔时,终于绝望的吐了口气。

“麻烦请再等一会儿,我们还有事情要谈。”一如往常般完美绅士,待微笑着目送应侍小姐离开后,萧坎有些迟疑的向前倾身靠近林却。

“电话……有带吗?可不可以借给我。”半晌才响起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

没有想到林却的电话外壳是全黑色的钢身,握在手中通体冰凉,萧坎盯着屏幕愣了一阵,才发现真正需要的号码一个也记不得。

衰到家了!

万般无奈的想了又想,将电话交还于林却。萧坎诚恳的注视对面似乎盛了阳光的眼睛:“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等着我好吗?”

“嗯。”

萧坎迅速推开沙发奔了出去,可是刚刚没离开多远,便察觉事情处理的有些不妥,有些像电影里面常常出现的欺诈场面。回身望去,隔着餐厅巨大的落地玻璃,悬挂在林却脸上隐约的落寞映入了眼。

忽然觉得,心脏好像被人戳了一下。

罢了,罢了,人生就是要什么都体味一回才好。萧坎苦笑着返回去,大义凛然的面对林却坐下,“今天就这样吧,改日我们再相约。我说,你先回去好吗?”

餐厅里回响起轻音乐,林却许久不作声,萧坎看见他的眼睛越来越弯,到后来竟全然不顾及气氛的不自然,笑眯眯的望着他,望的他心里一阵七上八下。

“这一回,让我来请客吧。”

林却的话像是这春日的和风,在萧坎的心里轻轻吹起一层波纹。这个敏锐的家伙,这个温柔的家伙,原来从一开始就洞悉了一切。萧坎的眼前渐渐变的迷离不清,他揉揉双眼,然后看见林却的发丝上浸满了金色的太阳光。

真的是很美,牢牢的锁住视线,完全忘却了时间的存在。萧坎沉下心境,喜悦的温暖没来由的填满了胸口,他想立刻和林却一起去海边吹吹风,或者是看一场电影,他想做很多很多事情,只是,他是萧坎,是那个不会容许自己的落魄这样的展现在他人面前的那个人。尤其是面对林却。

所以,只能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以强硬果断结束难堪:“事先说过了是我请你的吧,我还没有习惯随便被别人左右。你不要来多管我的闲事!”

“……那好吧。”

林却扶着玻璃桌台站起来,阳光介机在他的发梢上开出更加绚丽的光辉。萧坎注视着他特殊的背影逐渐远去,心中的不舍越发的浓烈起来。

“什么鬼东西,粘乎乎的真恶心!”萧坎用力按住心口咒骂着,像是要把一涌而上的奇怪感情压回去,然后唤来应侍小姐,态度较前一次冷淡数倍。

“我没有钱付帐,不过如果你们把我送去警察局或许会有解决的办法。”

按萧坎的计划,他应该是被送进警察局的,而后会有人应通知而来,这样他就可以拿到钱结帐了结了。可是他一点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全不是这样,台前的服务生在去电请示过上级之后,笑吟吟的带着他去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在那里萧坎看见了成堆用过后的沙发套、餐绢、桌台布和毡垫,靠里边的钢架上搭了数条待洗刷的地毯。

这个时候萧坎才意识到,事情对于他真的已经糟糕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了。

宽大的清洗仓,只有萧坎一个人,他第一次觉得在桌台布上滴上油汁是多么令人愤怒的一件事情,简直不可原谅!还有那些淡紫色的餐绢,他几乎想要一张一张都撕掉!心中的燥怨无处发泄,就赌气似的将水流拧至打开。

“Trash!”

不过呢,还好,还好目前的情形没有被任何认识他的人知道,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坎用手指挑起一块绢布丢入水池中,准备投入下一场战斗。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敲门板的声音混入了斥耳的水流中,这在目前情况的萧坎看来是极其的格格不入,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转身看去,看见林却笑眯眯的扶着门框看着他。

“我想,你应该会需要一个帮手。”

五米以外面对着林却的萧坎,一脸的呆相,此刻的他真正的相信,倒霉这种事是完全没有止境可言的。

场景一,萧坎用力的刷地毯,林却站在一边,萧坎说:“不需要!都已经说不需要了,为什么你还赖在这里!”说完手一滑,泡沫溅了一身。

场景二,林却搓洗桌台布,萧坎绞干,萧坎说:“我自己来也照样可以。”然后一用力,扯断了桌台布一角的长穗。

场景三,林却微笑着擦洗毡垫,萧坎一声不响的坐在角落里,林却说:“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了。要不你先回去?”气闷的萧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午后的明媚仿佛在恍惚一瞬间就变成了万丈星空,马路两边行人稀少,大概都已经回到家中吃过饭睡下了,萧坎跟在林却的身后,步子缓慢却小心翼翼,目光时时不离的附在一步一顿的林却身上。

心中的浪潮又开始汹涌起来,奔腾着冲击胸口,快要把萧坎撞碎了,这股强大的悸动在这一步一步间渐渐转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冲动,越是看着他,越是看着他与别不同的姿态,就越是想靠近他守护他。

并非单单是愧疚引起的。

然而愧疚却是真正存在的,而且异常深刻,时时刻刻的折磨着萧坎。有些事情必须要有所交代,即使再难,显得再无足轻重,即使不被谅解,不被接受,应该面对的依旧要面对。萧坎思量再三,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满心的情愫汇不出一句话,最后决定至少要为以往的一切郑重的向林却道一声“对不起”,于是清了清喉咙,定定神,准备叫住林却。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出口,就先发生了意外事件。林却似乎突然被绊到了,一下站立不稳而向前倾去,萧坎的心即刻悬了起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考虑什么,身体就率先做主一步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了林却。

时间过的真慢。

夜风顽劣,借着林却柔软的头发抚弄萧坎的面颊,痒痒的。怀抱中的林却,原来是这么温暖,隔者着厚厚的外衣依旧能感受到身体自然而来的暖意,柔和的能令接触到他的每一个细胞都贪婪的不想放开。萧坎知道自己已经不清醒了,也不愿意清醒了,心里渐渐滋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满足感把一切正常理智都吞噬了。

直到林却慢慢回头,瞳孔清澈的回映皓月,笑意浅浅:“谢谢。”

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萧坎放开了林却跳出一米以外,并故意把目光调到别处。幸好有夜色作掩,否则真是要羞愧到无处藏身了,比起林却的娴定有余,萧坎的情况简直就是狼狈不堪。

“呃……哦。”

“其实,我是故意的。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像刚刚那样从后面抱住我。”

“什么?!”萧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立刻错愕的盯着林却,以对证听到的是否属实。日光下的林却与夜色中的他给人的感觉并非完全相同,后者虽然也拥有前者的温柔慵懒,却平了添一份睿智神秘,就像是周身环绕了一层薄雾,明明看得见,却又看不清。此时的萧坎正陷在这雾里,自己全无办法,只好茫然的等待着林却给他指一个方向。

“我是——开玩笑的!”林却冲着一直呆滞的萧坎露出一个大大的明媚的笑容。

萧坎稍稍松了口气,实际来说是叹了口气,假装若无其事的答应了一声之后,心里开始变得别别扭扭,一阵一阵的泛起失落感。什么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萧坎一腔的怨气不知该迁怒于谁,只好不动声色的看着林却的下一步动作。

“到此为止,我们该分别了。今天谢谢你。”

萧坎又再次看到了那抹微笑,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温暖光晕,看的久了,就会忘我般的沉迷。林却笑着莞尔转身,渐渐远去,留下萧坎还定定的停在原地,想着自己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而不能追上去,萧坎顿时徒生凄凉。

“喂,这次不算。下次周末我一定让你尝到真正的美味!”

“嗯,好的。”

萧坎这才安下心去,神色也露出了不为己知的喜悦。

风和日丽,风急急的越过挡风玻璃撩动着额前的头发,萧坎驾驶着纯白色的跑车,心里无限惬意。

其实,惬意的根本原因是在车子的副驾驶席上,以及此行的目的。整整一个星期,萧坎的心就像被什么牵着,专程等待着周末的到来,其它的事情一概没有心情去做。学生会的事情是彻底撒手不管了,能推给别人的事情一律推出去,倒是辛苦了那个斯斯文文的副部长,连牢骚都还没来得及发就被铺天盖地的活动安排和来自学校领导和学生的建议砸的头晕目眩。对于霍罹一干死党疑惑的目光萧坎决定能避一阵是一阵,目前他的心境暂时还无法坦诚的告知他们,至于周启尧,那家伙倒是灵的可怕,只是通通电话就能猜的萧坎心惊胆寒。

只是有一件事情,它常常在萧坎盛满了欢愉的心情里不经意的穿过,然后沉淀出缕缕沉重和苦涩。

“等一下萧坎,这边的路可是通向外郊的,我们究竟要往哪里去?”

萧坎飞快的转头看了看满脸疑惑的林却,微笑不语。

车子停下的地方是一块新绿的浅坡,再往上去有一片青葱的小树林。萧坎兴冲冲的掀开车后盖,从中取出帐篷、帆布、羊毛垫一类零零碎碎的物品,最后搬出一个大储食箱,快乐的冲着林却大喊:“过来,帮个忙!”

原来是要野餐。林却坐在萧坎铺好的羊毛垫子上,看着他把箱子放置在作为餐桌的帆布中央,掀开顶盖,像表演魔术一般变出十几种五光十色、香气袭人的菜肴,然后得意洋洋的宣布:“全部——都是我亲手做的!”

“咦?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可是从早晨四点就从床上爬起来做的。”

也难怪林却如此惊讶,共计十四道菜,其中无论是色彩、种类、荤素搭配或是烹饪手法,每一样都显示着超高的技艺。萧坎的鼻子翘的高高,专等着接受赞美了,可是林却唇角一扬,然后以十二分的无邪掩盖住已经扩散开来的狡黠。

“真是太厉害了,连清洗一套沙发外套都很困难的人居然可以做家事。”

“啊?”萧坎当即气结,“你不要这么满不在乎行不行,我可是轻易不下手的!至今为止能尝到的人也就两个呢。”

“那,另一个人是谁?”

“……啊?”萧坎的脑中迅速浮现出一张似笑非笑但极为精致的面孔,冰冷的镜片之后隐匿着犀利的黑瞳。这个家伙,实在是不提也罢。

“有一点遗憾呢,第一个人不是我。”

“什么?”萧坎一抬眼,撞见了林却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柔和的笑意和隐忍的哀伤。温宛的栗子色瞳孔包容了周围无限盎然的绿,却也融入了阳光背后的阴翳,这已经是萧坎眼中熟悉的风景,美丽而又无能为力。

春风撩人痒,有些时候有些话都不必说,也说不出。

“呐,萧坎,今天应该不仅仅是出来野餐的吧。我感觉你有话要对我说。”

萧坎吃了一惊,却又立刻释然了。聪锐的他,大概早早已将自己看的清楚透彻,也许甚至连自己都不为所知的一面也一并获悉。想平静的开口,又觉得异常苦涩,萧坎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林子里的树叶偶尔会“哗啦啦”的响,其中隐约夹杂了几声鸟鸣。

“林却,我想你告诉我一件事。就是林赖源的去向。”

这一次,萧坎听到了真正的静寂。林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目光宁静的延伸至无限的远方,末了,将手中的汤匙缓缓送回到餐盘中,掉转视线直视萧坎,清澈透明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是昔日的梦魇复苏:“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

从那双盛满了柔软与温润的栗子色的瞳里,萧坎竟然不能从中读出此时此刻自己的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光明之尽,以及暗夜之初。

啊?

他说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萧坎一点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他只是觉得自己像个气球,一点点的胀开了,不悦的神色立刻盘踞于他的眉宇之间。而当林却宛若一泊死水般以长久的静默来回应萧坎心中渐渐燃起的怒气时,萧坎便知道,即使再如何的自我劝慰,事情已经无力控制,也无法挽回。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啊?!”

站起来,跨上去,粗暴的扳过林却的肩,强迫他看着自己,只是再近再近,从那双仿佛是布偶熊一样温和的瞳孔里,依旧什么也看不透,看不懂。“为什么?!你给我说个理由!”

一瞬间,萧坎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孤独而有力,如此深重延绵不息,像是含盖了整个世界的声音。

“你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我身上吧。”

时光是不是倒回了,还是世上真的存在诅咒?萧坎盯着面前白皙清丽却异常淡凉的面孔,真是很想举起手狠狠的抽上几个来回!是啊,阿扬于他而言算什么?他的朋友于他而言算什么?一条毫不相干的性命于他而言又算什么?!

而他于他,又到底算什么?

只是,心是这样的一丝一丝收紧,疼痛凝结滴落,分解了所有力量。喉咙发热,手重的抬不起来,萧坎索性推开林却,回身一把扯翻了摆了满席佳肴的帆布,汤汁飞起,决绝缤纷,欣喜化为怨恨,温柔变成愤怒,萧坎在一片花散般的破裂中扔下林却,独自转身离去。

他对他说:“你这个……疯子!”

萧坎一路飙车回去。

进了庭院的门之后就开始砸东西,从小花园一直砸到自己的房间。什么理石砖台、水晶花瓶、白瓷纹花杯、玉雕、玻璃浮花镜框、等离子屏幕,见什么砸什么,只要是能破碎成片并且声音脆响,一概不能幸免。两个受雇在家的保洁员避之不及,都逃也似的躲进了她们自己的房间,直到听见他们的雇主重重的摔上了卧室的门,才稍稍松了口气。进了卧室后萧坎便将自己摔进床里,接着就是天昏地暗的一阵睡。或许真的是累了,身体上,精神上,悲伤与愤怒原本就是最烈的毒剂,而忘记,却又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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