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一支烟——乔段
乔段  发于:201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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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杨学明稍微起了下身,还是疼得厉害,赶紧捂住肚子缓了下,纳闷的朝门外喊:“谁啊?”平时来找他的人并不多,如果是王开富的话,他会用最直接的办法开门——用脚踹。

“学明哥,是我。”清脆婉转的声音,听着像是刘红娟。

杨学明闭着眼沉思了下,才起身开了门。刘红娟提着好几包水果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脸上红扑扑的,在夕阳余晖之下,更显得可爱。

原来刘红娟听说杨学明生病请假,一下班就奔过来探望。看着杨学明苍白虚弱的样子,又是皱眉又是关心,嘘寒问暖好不热情,不但勤劳的帮杨学明做了晚饭,还帮他打扫了下屋子。

杨学明要说不感动那是假话,在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尤其脆弱敏感的情绪最容易被人打动。刘红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漂亮又有修养,不娇气还很勤快,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这辈子都值了。

杨学明担心着王开富随时回来,虽然表面上与刘红娟不愠不火地唠着家常,心中却时刻记挂着门外的动静。好在刘红娟也没留多久,吃了饭就回去了。

杨学明送完刘红娟返回家里,静静的躺在床上,只觉得黑夜有些可怕。想着刘红娟的好,却不敢和她太过亲近,害怕王开富回家,却又觉得他还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好,这样总还算有些准备。

就这么胡乱的想着,杨学明再次糊里糊涂的睡到了第二天。

在请的三天病假里,刘红娟天天都来杨学明家报道,俨然都快成为杨学明家的一份子了,连胖灰都喜欢上了她。但是让杨学明提心吊胆的王开富却一直杳无音信,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本就没这个人一样,前段时间的所有痛苦和折磨,犹如一场噩梦。

梦醒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以前安静平淡的生活,并且意外地得到了一个佳人的芳心。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杨学明和刘红娟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活脱脱的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只不过两人还没点破,一直这么蜜里调油的过着。

……

天气渐渐转凉,路旁的梧桐叶开始落下。

杨学明蹬着自行车载着刘红娟从树下经过,这一日的光阴静谧且美好。当他把刘红娟送到她家楼底下,刘红娟让他在楼下等会。

小姑娘开开心心的跑上楼,再风风火火的跑了下来,塞给杨学明一包东西,就羞红了脸往家里逃了去。

杨学明淡淡的笑了笑,也没急着拆开,而是放在自行车兜里,然后甜甜蜜蜜的回了家。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杨学明嘴角还噙着笑,朗目中透着晶亮,泄露着他愉悦的心情,他甚至觉得他会这么安逸的过完一辈子。

似乎时光又倒流了,每次推开门的时候,他习惯性的朝床上看去,干净的蓝色床单上坐着一个人,像往常一样,斜着眼阴邪邪的看着他。

杨学明心中一跳,随即反锁了门,深深的看了王开富一眼,掩埋住满腔的苦涩,敛起脸上僵硬的笑容,目不斜视的朝厨房走去。

“手上拿的什么呢,给我瞧瞧。”王开富朝墙上一靠,淡淡的说道。

杨学明身体一僵,转身之后,又恢复了温文尔雅,不愠不火的样子,将那包连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看的礼物递到了王开富手上。等走近了一看,才发现王开富全身的血污,比起第一次见他时的状况还要惨不忍睹,一张脸更是被划得跟花猫一样。杨学明看着他还留着血的大腿,心中也不免一惊。倒是当事人悠闲自在的摸样,才真正让他寒心,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跟没事儿人一样,还有闲功夫讨他手上的东西。

王开富龇牙咧嘴的扯开包装,里面装着一件薄毛衣,展开了看,原来是一件秋季时节穿的男士开衫,是现下流行的颜色和款式,质量却是好得不得了,漂亮得紧,能够想象这件衣服要是杨学明穿上,那肯定是锦上添花,俊得没边了去。

杨学明心中一暖,没想到刘红娟这么心灵手巧,看这开衫的阵脚,肯定下了不少功夫,真是难为她了。

王开富别有深意的看着杨学明,迫得杨学明不得不抬头回视他那如芒在刺的眼光,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凉。

“给我买的啊……”王开富拿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几下,摇了摇头,叹气道:“你眼光不好,小了点。”说完又满意的点了点头,颇似勉为其难的朝杨学明努努嘴:“好歹是个心意,我勉强收下了,下回记得要买合适的尺码。”说着就把衣服放在屁股底下坐着了。

杨学明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要是觉得勉强,就还给我好了,我改天给你买个合身的。”

王开富“嘿”的笑了一声,有些嘲讽道:“怎么,恼羞成怒了?跟个小媳妇一样还害羞。”说着似笑非笑的盯着杨学明看了几秒,摸着下巴笑道:“我突然发现我还挺喜欢的……”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啧啧,你听我说喜欢了也别得意,下回得给我买个合身的。”

杨学明眼皮跳了几下,没再搭理他,径直走进厨房,到了王开富看不到的地方,脸上已是一片冰冷。

两人如往常一样吃完饭,听起了收音机。杨学明翻出家里备的医药箱,拿出各种小物件。自从王开富来了他家,他就留心着随时可能受伤,于是弄了个装备齐全的医药箱。

王开富大爷一样的躺在床上,全身赤裸,由着杨学明在他身上擦拭消毒上药缠绷带。一张干净的床单早就被糟蹋得跟抹布一样。

“要不要去医院,你这腿都被戳对穿了,要是废了咋办?”杨学明皱着眉清理他的左大腿,面对这个狰狞的窟窿,他不知如何下手。

“不去。”王开富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姓邱的瓜皮死了,嘿。”

杨学明的手顿了顿,也没接话,继续上药工作。王开富到底有多大啊,一个人就弄死了B市的黑社会老大,杨学明垂着的脸上挂着苦笑,他这辈子撞上这么个煞神,怕是完了。

王开富“哈哈”一笑,然后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是我一个人单挑的?哼,我倒还没那本事,是和公安局一起把他给端了的,公安局还想对付劳资,想得美,呸!”

杨学明慢慢的给他缠上纱布,淡淡的说:“你不去医院,那我就这么给你缠着了,最近不要走路。”

王开富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用力一扯,倒在自己胸口上:“一个多月没见面,有些东西你倒是学得快。”杨学明压在他受伤的胸口之上,却浑然不觉。杨学明感觉到头顶呼来的滚烫热气,脸上还是那副温雅的摸样。

收音机嘈杂的声音突然显得异常吵闹,两人就这么靠着,也不说话。

“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心底如今满苦泪。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偏偏痴心想见你……”半夜时分,收音机放起一首八几年的老歌,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

浓重的粤语强调,悲伤得过分。王开富冷冷的声音响起:“把床收拾了,睡觉。”

杨学明撑起身子将王开富扶下床,找了新的床单,收拾了下,再把人扶了上去,伺候他躺好后,再关了还在放着那首歌的收音机,躺在了王开富身边。

王开富倒是睡得黑香,还打着愉快的鼾声,熟睡之际一双粗壮的手臂搭到杨学明的腰上,将他朝怀里搂了搂。杨学明偏过头看他的脸,目光冷冷清清一片,就这么无眠了一夜。

第十二章:给傻逼织了一件毛衣

天气不算好,落叶萧萧,飒飒西风。

不过却是一个下葬的应景日子。

邱虎穿着一身黑衣,肃穆的站在一尊墓碑前,绷紧了脸部的肌肉,重抿着嘴角。摘下墨镜,缓缓跪了下去。

接着身后黑压压的跟着跪了一片,整齐而庄严。

“阿爹,您走好,儿子一定会为您报仇的!”说着眼眶一红,本来紧握在身侧的双拳突然怒张而开,“啪”的一声双掌扑在墓台上,“咚咚”磕起头来。

旁边传来“嘤嘤”哭泣的女声,在这肃静的场合显得尤为突出。

“嫂子不要伤心,大哥的仇我们一定会报!”语气虽然温和,却透着一股子煞气,说话的是个光头刀疤男人,是已经死去的邱一霸的得力助手。

邱虎磕完头,起身对光头刀疤男问道:“警察局现在怎么样了?”

“您放心,已经把上面打点好了。”光头刀疤男恨恨说着,脑中不禁回想起邱一霸临死前的惨象。

“王开富呢,找到了没?”

问到这里,光头刀疤男嗫嚅的低语了几句,一脸难堪,看着邱虎锐利的眼睛,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还……还没找到……”

邱虎没再说话,满面阴沉,最后再凝望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重新带起了墨镜,扶着还在哭泣的女人离开了墓地。

他还记得看见自己老爹尸体的情形,惨不忍睹。曾经在B市横行一时,风光无限的黑帮老大,也只是躯壳上漂亮罢了,一旦被真正的刽子手揭了那层遮羞布,暴露出的并非豺狼虎豹,不过是一条虫罢了。

真正的豺狼,却是披着羊皮,戴着正义光环的公安局。

……

自从上次王开富穿着那件刘红娟送给杨学明的开衫,不小心勾开了线,杨学明竟找邻居借来毛衣针将洞给完美的补上了。这下王开富可乐了,得知杨学明会织毛衣,胁迫他给自己织起了毛衣。

王开富拿来一件破旧的小毛衣,指着上面小鸟图案说:“你给我织个这个。”

杨学明瞥了一眼,心里有些好笑,但又不敢折了他的面子,“好。”

王开富在杨学明的屋子里混吃混喝又是过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却是难得的乖巧,哪怕杨学明白天上班不在家,却也知道王开富在这段时间没有踏出家门一步。也许是腿伤的原因不便行走,又或许是邱一霸的死,让他有了掣肘之痛,连着脾气也顺了许多,亦有可能是怕被公安局抓住,只好偏安一隅,隐隐于市,哪怕平时生活再大而化之的他,杨学明也看出了这表皮下的小心翼翼。

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够织好一件毛衣,款式和颜色是王开富选的,杨学明没有给他织上小鸟的图案,倒是弄了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王开富喜欢得很。杨学明发觉,每次他坐在煤油灯下织毛衣的时候,王开富都特别安静,看向他的目光也柔和得多。

想来织毛衣这种事对于他来讲,肯定有其特殊的意义。

天气渐寒,连带着变寒的还有杨学明和刘红娟的关系。

杨学明没有穿过一次刘红娟送的开衫,这让刘红娟很失望,觉得杨学明心里根本没有她。面对刘红娟的质问,杨学明却是有口难言。佳人扭头而去,杨学明也没有挽回,甚至日渐与她疏远起来。

杨学明想,他和刘红娟看来是有缘无分了。

……

如果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那就不叫日子了。更何况身边有个叫王开富的人。

杨学明想过他的姑姑杨晓慧会卷土重来,但没想过她会这么嚣张,气势汹汹,斗志昂扬,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小青年奔到了他家门口,显然是有备而来。

杨学明数了下,加上杨晓慧一共是七个人,心中感叹,他这姑姑做事从来都喜欢大手笔,看来她对这房子是势在必得了。

杨学明冷笑一声,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瞬间一股疲惫、悲哀、愤怒的情绪袭上心口来。

“怎么了?”王开富听见了刚才外面嘈杂的吵闹声,不禁皱起眉头来。

“我姑姑来了。”杨学明摸了把脸,很是无奈:“你赶紧走吧。”

王开富哈哈一笑,指着杨学明鄙夷道:“怂货。”

杨学明看了他一眼,又说:“一共带了6个人。”

王开富眉梢一挑,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通,完全不当回事。也许王开富会怕没饭吃,但最不怕的肯定是打架。

门外传来叫骂声:“杨学明,你开门,你这个小畜生,把老娘的房子还给我!”“杨学明,别给脸不要脸,赶紧给杨婶开门。”“赶紧开门,不然待会我们就踹了啊,那时候伤着了你可就不好了。

杨学明没管,走到桌子前坐下,报警是不可能的,指不定他还会被安上个窝藏罪犯的罪名。直接打架也是不现实的。如果一对一,他还有点胜的把握,但是七个人,他就只有干挨打的份。王开富也受着伤,不然他也完全不用在意这个问题。

但是,最让人担心的是,这一打架,如果暴露了王开富,很有可能他也会跟着遭殃,他仔细打听过,这一个多月来,邱一霸的儿子邱虎一直在找王开富。

杨晓慧的办事效率极高,也没容杨学明多想,不到一刻钟就把门给踹开了。

怒目叉腰,指鼻子骂道:“杨学明,今天你要是把房子叫出来,以前你做的混账事我也不和你计较了,咱们以后还是姑侄,要是你不交,别怪姑姑今天翻脸不认人了。”一口气噼里啪啦的说完,才发现房间里还坐着另一个人,她认出是上次打了她的王开富,心里不禁一颤,但想到身后跟着的打手,顿时又底气十足。

杨学明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人,有两三个也还认识,都是老家镇子上有名的游手好闲之徒,一天到晚不是寻仇就是打架的主,怕是其它几个人也是差不多的角色。

“姑姑,我父母死在越南战场上,那一年1976年,我才两岁,但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政府给的抚恤金一共是……”杨学明还没说完就被杨晓慧扇了一巴掌,白净的脸上顿时肿了半边,印上了一个红通通的手掌印。

“少不要脸,你也好意思说你两岁,老娘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吃饭,供你穿衣,还让你读了专科,好哇,你倒是好啊……”杨晓慧一双大眼通红,忽然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就滚了下来,推搡着杨学明哭得是惊天动地:“你出息啦,飞黄腾达了就不认你姑姑了,老娘遭的什么孽啊,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老天怎么不劈死你啊……”

杨学明不怒反笑,一把推开杨晓慧:“姑父可是死得好惨啊,躺在床上一口水都喝不到,渴得嗓子都哑了,说不出话来,只会‘啊,啊’的叫,他肯定在说,晓慧啊,我要饿死啦,晓慧啊,我要饿死啦……”

杨晓慧脸色一白,全身发抖,惊恐的指着杨学明:“你,你,肯定是你,我就说那个老不死的怎么一直吊着命……原来……”说到这里突然又噤口,一副恼怒羞愤的摸样,惊怯的朝身后几个人看去。

其中一个瘦杆子打了个哈哈:“你们姑侄好好叙旧,故事还挺好听的,哈哈……”这一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杨晓慧恼羞成怒,撩起袖子就揪住杨学明要开打,杨学明这次却没让她得逞,一个青壮男子怎么说也比一个中年妇女有力气。

杨学明也跟着那群人笑了起来,对他们说:“不知道姑姑给了你们多少钱,但我想肯定是很少的,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按我姑姑的家财,也就最多给你们几十百把块钱,你们可不知道,姑姑家是有金条的,放在她睡的屋子里,满满的这么大小的一箱子,箱子是个檀木做的,上面雕着龙凤呈祥。”说着比划了一下,大约是个十多公分长,五六公分宽的样子。

这话一出口,那几人顿时双眼发亮,齐刷刷的看向了杨晓慧。要说杨晓慧给他们的好处,也不算少,但是却没达到杨学明随口一说的几十百把块。虽然知道杨晓慧是镇子上有名的富婆,却没想到她这么富。再加上刚才杨学明煞有其事的透露出这女人藏有金条,顿时个个心中都升起了贪婪之心。但这群人显然也是三教九流里混成老油条的,不会因为杨学明三言两语就随便相信,但“金条”这两个字却深深的住进了他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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