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庆幸要后天才出发去南美,要是明天,他还真不一定可以强打起精神来应付那帮总部派下来的精明老鬼。
费因斯系好靴子。在陈仅额上亲了一记,未能多作停留就朝门外走去,他怕自己一犹豫又走不掉了。
可到了拐角处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望向床上那个能令他倾倒,偶尔也束手无策的人,略有些霸道地说了句:「为了你,我可不怕破坏什么规矩。」
陈仅胸口一暖,但面上还是痞痞地回了句:「滚吧你。」
他们都尽量在重聚时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在分别时也避免有拖泥带水的情节,貌似若无其事,却要不断整理内心深处的复杂动荡,那种无法言说的冲动,那种一分开便开始想念的焦躁感,很多情绪。都在彼此背对背时被暂时淹埋。
费因斯眼中的陈仅,常常带着华丽的孤傲,他俩本是典型的狼族。彼此信任依存。却无法完全分享需求,始终独立不羁难以讨好,只因强者相遇,要得以步步闯关,总难免要逼退一方直至另一方妥协。
当他们开始下意识地为着彼此走走停停时,既是扶持,也是羁绊。他们必须渐渐习惯这一点。
第四章
就在费因斯关上门的那一刻,陈仅的脸上若有所思。那家伙就像所有男人一样,探访过一位老相好,上过床后就走人了。可是,在对方心里,明明又不是那么肤浅的关系,不知是不是自欺欺人,陈仅也总认为现在这种浆糊般的交往,可以有机会被描绘得很合理。
自己的生活是有多精彩,才随时会披那人的强震波扫到。经过几个月才平复的心境也被他轻易搅得七上八下。
听到匆匆赶往屋内的脚步声,陈仅先一步撑起手臂缓缓爬起来坐到床沿。他此刻才发觉不光是四肢散架酸软,连头都在隐隐发胀。
于是待大李和阿建率先冲进套间主卧时,他们眼前呈现的是一番惊人的景象:
老大半裸着漂亮性感的身子,眼中有一丝疲惫,凌乱的发丝。更凌乱的是那张床单——有大半张被子被拖曳在了地毯上,差一些就点着了蜡烛,空气中都仿佛飘浮着一股子咸腥的情欲味,还有老大身上那些可疑的红色印迹……
平时也看多了陈仅裸体,但像这样半遮半掩的情况倒真不免令人产生奇异的绮想,何况此刻的陈老大看起来甚至比对街芝士酒吧的性感舞男还要媚惑煽情,整个人向外散布着情色而脆弱的讯息却不自知……
平时看惯陈仅男人味的强势面,突然陷入此等惊惶迷惑的情态,大李真如遭遇当头棒喝,再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阿建,后者比他更逊,早己双目发直呆如木鸡。
大李在心里猛画十字架。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只带了阿建进来。否则要是让别的兄弟看到老大这副情状,要自圆其说就难喽。
「谁让你们进来的!」被打断冥想,陈仅有些懊恼地扭过头,极其不满地瞪了过去。
明知他们是由于太担心自己。才在费因斯撤走之后及时进来探视,可是乍见组里人真就这么直闯,陈仅也有点火大,他虽不是那种习惯在形式上做表面文章树威信的老大,但是来不及「善后」就被自己人撞见现在这幕狼狈的样子,他们又毫不收敛地摆出痴愣围观状,再怎么强装也不免会有些难堪。
要是换作以前,他大概会随便打个哈哈就掩饰过去,但问题是,他现在连随便敷衍一下看客的心情都没有,费因斯像龙卷风似的来了又走,他都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天再要靠什么来分散注意力了。
一句暴喝过后,居然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陈仅也算服了他们,于是颓废地提示:「你们到底看够没啊?要看裸男不会自己回去翻Av啊。」
「呃老大——」阿建终于回过神扑了上去,「那些人我们拦不住啊,你没事吧?!那个那个——」
「你是猪吗?我有事还能跟你在这边啰里巴嗦!」陈仅拉起浴袍用眼神示意大李带阿建出去,「我要去泡澡了,从现在起,谁都不许再进来烦我。」接着便站起身来,可谁知脚下刚迈出半步,就被厚重的地毯给绊到稍稍踉跄了一下。
看一向身手矫健利落的老大吃瘪是件新奇的事,不过如果被对方用仿佛要吃人的凶狠目光扫射到,就另当别论了。
「我们……我们出去了!有事就叫一声,随传随到。」大李弯下腰将周边的蜡烛纷纷扑灭,以防火灾,然后一把箍住阿建往外拖。就在快要完全拐弯消失的时候,猛地想起一件要事,于是急忙轻声报告:「老大,青部的大哥托尼刚给你留言,说是明早人就到马德里,要邀你吃早茶。」
「呵。那个不中不洋的鬼佬也晓得吃早茶。笑话。」一听是托尼刘约他,绷紧的面孔稍事舒缓,他没想到青部动作也这么快,尚不知道秘鲁一行他们是要作先发还是垫后。
陈仅想到这一层关系又改变主意:「看在他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就让他下午三点后吧,明天其他时间我要睡觉。」其实暗地里,陈老大已经开始打起托尼手头东西的主意了。因为在南美地界,对方的军火储备库可是比江威多得多了,当然,这个邪恶的动机,他暂时是不会让对方察觉的。
明早是铁定要睡够本才肯起来,有阵子没睡个过安稳觉,再被费因斯这么一折腾,走路脚底板都有些发虚。
此刻,费因斯正赶回秘密住所,洗宪澡休息不足三小时,就重新坐上私人飞机返航。
俯视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建筑物。胸口涌起些许复杂的酸胀。下次再见那个人,又要挨过数天还是……数月?
如果不是陈仅,他真的可能无法抑制将他狠狠囚禁再牢牢绑在身边的欲望。近旁有的是乖巧贴心的候选,他却偏偏挑中这个极难搞的。
「先生,您的咖啡。」作为费因斯的贴身秘书,恐怕前者的行程,没有人会比诺曼更清楚。
诺曼也颇有些传奇经历,自西点军校毕业。在北卡罗来那州执行机动任务时,被当时的豪门欧洲安全组组长相中。做了一名参谋官,在一次突发事故中,未通过总部申请,便擅自启用二级调令,使得两位遭挟持的总部高层人员在两小时内及时得到解救。
事后,三十八岁的他被罚薪处分,却又被弗萨破格提升。因为在处理常务事件中表现出色,而被举荐至费因斯身边,成为豪门地位超群的特级副官。
在平时,为了不暴露费因斯的真实身份,曼诺都称他为「先生。」
「联邦调查局的法瑞尔上校要代表国家中心局同您视频通话。」
费因斯揉了揉眼。诺曼替他打开投影屏幕。
最近被官方盯得很紧,在下一个红色通辑令发出之前,已经调动了不少人马去南美协查:最头疼的是,那其中也包括赤部。
就算把米高调过去,还是不放心,毕竟近身作战,凭陈仅的个性很容易吃亏。
巴西贫民窟不是豪门的地盘,所以他没把握能像以往几次那样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当法瑞尔一身戎装地在投形端上出现,费因斯微微众颔首:「上校,听说你找我找得很急。」
费因斯语气轻巧,坐姿放松一派闲适,虽然面无表情,但即便是隔着屏幕,还是能及时领受他那强大的气场。
因为对方无论是军衔还是权势都十分显赫,自己虽年长他二十几岁,还是对其使用了尊称:「请您见谅费因斯先生。这件事我也希望能尽快敲定,因为已是刻不容缓。」
「你能代表FBI和国际刑警来跟豪门谈判,就说明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不过不是我没有考虑,而是还需要进一步评估行动的安全性。我可不想手下的队伍有去无回,豪门总不能老替你们带新人擦屁股。」费因斯语气平缓,但句句威摄,没有商量余地。
「那照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加派精英?」
「侦察用上豪门佣兵组,几乎算是代劳了以往特勤处的差事。但协查方面就还是要利落些的人马,难道现在巴西当局和欧洲联盟穷到只够申请调派国际刑警了么?」
「现在已经发出第一张蓝色通辑令,FBI也己经接手。」
费因斯的食指在皮椅软手上轻敲了几下,沉吟道:「替我找丹尼·赫尔曼来。」
「丹尼·赫尔曼?那个软硬不吃的德国佬,我还真怕请不动他。」就连法瑞尔上校也听说过此人与豪门有很深的过结,而费因斯偏偏在这时候提他,也不知他用意何在。
「他现在不是在安全部门吃老本吗?难不成还敢摆架子?」
上校一脸困感:「他凭借之前在FBI的阅历是比较吃香,但可能是因为太年轻,自从调到国际刑警组织一直没有太大作为,我不能保证他是您要的人。我们这边可以为您遣最好的技术人员。」
「上校,这件事我很肯定。等确定行程,我会需要赫尔曼亲自飞一趟南美。」
「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仓促?刚才是谁说事情刻不容缓的?我不过是要了你们一个过气的前联邦技术探员,难道这要求提得过分了么?要不然,就是他最近又侵入了你们的客户终端让在位者头疼了?」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会立即上报,尽快给您回复。」显然纳闷费老大怎么突然想起这号人物,但还是照办。
「好,那就劳烦上校费心了。不过我还是会给赫尔曼一周时间考虑,要是他本人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也不是非用他不可。」费因斯不冷不热地说完这句,就示意秘书结束对话。
之后有十五分钟,他都单手支额,保持着坐姿一动不动。
见上司若有所思,秘书官也未敢上前打扰,凭诺曼对上司多年的了解,推测费因斯很可能还在想方才在马德里见的那个男人,连诺曼也不得不有些在意此事,他渐渐也感到赤部莱斯利陈对自己的老大来说是有多重要,之前三番四次被费因斯勒令打探赤部行踪,几乎每日必报,他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特别是有几次危难关头,费因斯屡次动用实权不计后果不顾非议,执意对赤部施以援助,前日不过是确认了那人从边境调回,忍了不过两天就按捺不住要赶去赴会,诺曼心里不禁迸出「果然会这样」的感慨。
为了见对方一面,顶头上司在百忙之中不惜推了部长的请柬大老远飞来马德里,明明次日就要出席欧洲商务峰会,所以盹了没两个钟头,天没亮就又专机返回。
诺曼想不透那个粗野的东方小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么吸引一直被绝色包围高高在上的「焰」,而在性取向方面,即使知道费因斯有双性情结,但对同性似乎也只停留在略有新奇好感的份上,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漂亮男孩上过心或者直接发展成长期关系,更不用说是选择成熟男子了。
那个叫莱斯利陈的人打破了一切惯例,就算他确实面孔英俊身材标准,但比起费因斯身边出现过的无教俊男美女,他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光在眼皮底下,要抢着做费因斯情人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鲫,却没有一个能像莱斯利陈这样出手便一步到位,直接将费因斯拉下马摔得神魂颠倒的。
作为赤部首领,此人可是完全没有半点阴柔的暗示,再加上他在豪门那一笔笔力挽狂澜的糊涂帐和丰功伟绩,光是听着就觉得惊悚暴戾,选谁都比选他好吧……
诺曼也常常暗自不解:那个菜斯利陈本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让一向果决的豪门首领如此迷恋投入?可以看得出费因斯为了保护他,已经集结了不少矛盾。两人的真实关系在外人看来算是扑朔迷离,不光连他这个贴身秘书都参不透,相信即便是挑明了,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话说那个丹尼·赫尔曼可一直是费因斯最莫名其妙的死对头,性格阴冷的技术宅,他几乎凭一己之力就闯入过国内的所有政府安全网,一度被当局列为重点监控对象,后被吸纳进入FBI,做了一名挂书探员。
此人跟别的骇客不同,他实战经验丰富,敢玩命敢对抗强权,他坚持认为豪门在与政府交易过程中有舞弊行为,并直接参与者非法走私和版卖军火,他怀疑费因斯是豪门的核心人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由于丹尼·赫尔曼好奇心太甚,又不知为何专咬着豪门不肯松口,甚至大胆接近费因斯本人,后来索性跟赫尔曼在互联网上来了一场正面的交锋。
谁输谁赢外人不得而知,也可能是赫尔曼的上级不胜其烦,顶不住压力,突然将他从FBI直接调任至国际刑警组织做了技术组后援,安插在管理部门处理投诉,这下才终于将他收服,总算是安生了大半年。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迫于豪门的压力,上头没人敢将这尊大佛请出来备用,却没想到现在居然是费因斯自己提出来,要将他重新启用,而且还是作为豪门的协助者前往南美。貌似尽释前嫌,实则更像是在内部安置一枚定时炸弹。
不会又跟那个莱斯利陈有关吧?连米高都被下了调令,诺曼觉得可能这次上司是想把所有自己觉得过得去的亲信和对手都塞给那人以备不时之需,这还真是……专宠了。
六小时后,诺曼走进费因斯的办公室。
「先生,这是您要的预备人员名单。」诺曼递出文件时,就己经有些担心,于是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果然,费因斯的眉心微微拢起,有一丝不快从眼中一闪即逝。
「有分火堂和赤部?」
「是,他们己经接到密令,会延期到达秘鲁,暂时留在圣保罗待命。」
这个「待命」说得有些含蓄了,说是先发还比较靠谱,费因斯当然是第一个知道此事来龙去脉的人,所以才破例向陈仅透露了焦点所在,私心是有想阻止陈仅前往里约执行终极任务。而滞留圣保罗,可不是什么吉兆。他明知一旦陈仅搅进去,赤部要想在里约完全抽身的可能性就极小了。
即便整个行动都是由他亲自偕同总部高层部署指挥,但是人员调度等细枝末节,以往并不需要他费神,一贯是由中东组弗萨和策略师伍迪等人负责安排,他们总是将相对合适的人选列入考虑,费因斯几乎不会干涉和置疑他们的用人计划,但是陈仅的频繁启用令费因斯有些不淡定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公布行动细节,但被列入名单,总难逃漩涡中心。
到时候,密令一旦发出,要无法收回。显然,撇开私情不说,「担心他会受伤」这类借口在以高危职业着称的豪门也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好吧,虽然自己极少后悔,但在陈仅的事情上,费因斯觉得后悔了:不该轻易应承他肆意闯荡,他们这种职业,没有敌前敌后的区别,敌人永远存在。
看来,必要时也不得不采取些行动来阻止势态的恶化,虽然陈仅不希望有人插手他的公事,但他们早已息息相关,很多时候,他已经没办法坐视不管。
可能以往太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是老大,就足可以保障陈仅的周全,但事实是,身在豪门,就不可能安全。
可要让陈仅离开豪门,又会失去唯一可以与之建立灵魂维系的枢纽,陈仅的魅力常常就在于——你始终无法左右他的思想。有时候,尊重他的选择,是费因斯所能给予的最有份量的支援,但偶尔动用一些非常手段来确保行动的万无一失,也无可厚非。
地球另一端,刚领到密令不久的陈仅,一个人安静地待着,长腿架起在茶几上,保持着最闲适舒服的姿势。坐在飘窗旁边的沙发上,摸着下巴认真地琢磨着未完成的事。
看大李走进来,他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我们在这儿恐怕得要待上个七八天的,无聊得不行,托尼那儿有一单委托,我给接了。」
肯定又是老大骗了人家的「东西」,还的人情债。大李一脸担心:「老大,你说的是法比诺那单?他是圣保罗地头蛇啊,风险太大了。」
「你怕我谈判水平不行,被他们轰啦?放心好了,我不过是替两户商家去谈判保护费提成,这两家是大户头,单笔佣金很高,就当给兄弟们做福利发了。」
大李差点热泪盈眶:「老大……」
「行了,出去逛逛吧,这个遍地土皇帝的地方,其实蛮有料的,」陈仅掸了掸大退伸个懒腰站起来,「走,把阿建他们也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