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每回轮到他前来拜访送粮时,方日生总遇不到夏靖岚,总是只有少爷单独支使他东西摆放的位置、交代琐事等,他虽心生疑窦,但身为手下人,噤口是他的本分,若是主子愿意说,他就听,不愿说,他也不问,但他可没说他不会猜,只要有机会多了解些状况,掌握多些讯息,心思缜密的他总能猜中八九分。
能有机会解惑,方日生怎肯错失良机?但他还是得先探探少爷的意向,风向球若吹错边,倒霉的可是他这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好事者。
正当方日生犹豫不决的当儿,有另一声音钻入两人耳内。
“就如老师所说的,方管家你就留下吧。”
每当少爷不悦或有外人在场时,少爷就会正经八百地喊他“方管家”。他是不是不应留下来免得被暴风雨波及比较妥当?
“是,少爷。”可既然王子已然开口,“那趁天色尚早,我再至邻镇采买些比备的物品。”
“恩。”不耐的回应,算是应允。
太好了!多哥人气氛也许就不会那么降了,多个人转移彼此的注意礼,对双方都是件好事吧?
夏靖岚是唯一对这件事感到庆幸的人,他兀自为即将好转的事态欣悦不已。
觉察有限空间中诡谲的波动,方日生忙不迭外出办事,要看戏也得等置身安全之处再看。
“奇怪?方管家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该不会事游先生不答应,不让他来了吧?”
“我爸才不管这种小事,可能事又绕去哪儿偷懒闲逛了吧?”
“方管家看来不象是那种人。”
“哦,是吗?”才见过几次面,就会替他辩护,游国彦心头扬起莫名的妒火。
又不说话了,才只有两人的偌大空间内,对话空挡过长,令人有种难受的窒息感,所以夏靖岚才想多找个人说话,淡化异常的窒碍不顺,可惜好象反而更糟。
话题断掉的两人,只余下碰撞碗盘的声音,突兀得刺耳。
想了又想,身为年长者应负起改善两人关系的责任,就当是有容乃大,包容年幼者的无度。
“国彦……”
“我吃饱了。”比一般阔少还有教养的游国彦起身将碗筷收至洗碗槽。
看着游国彦离去的背影,夏靖岚有种被人甩了个巴掌,狠狠地排拒之感,他不悦地微嘟双唇,他也不禁开始赌气。
哼!本想只剩不到一个星期,得好好地为两人留下美好的会议,不留遗憾,想不到会这样想的只有他一人,不合作就算了,有必要一直摆着张硬邦邦的臭脸给他看吗?
夏靖岚将气发泄在无辜的厨具上,弄得厨房不停地发出铿铿锵锵的巨响。
是夜,像是风雨前的闷热,连风都吝啬得不愿拂动。
久候不到方管家回来的夏靖岚,又苦无现代科技产品,被游老爷一声命令下收起来的——电话,他并不知道游国彦本身有私藏一只得以和外界联系的行动电话,他无法得以确认方管家的动向,只好当作他得不到游老爷的恩准,留在游家不克前来,夏靖岚只好先行歇息。
他在大床上辗转数回,数了上百只羊咩咩仍了无睡意,徒增怅然罢了,夏靖岚放弃地起身,出去吸吸更新鲜的夜空气息,也比无奈地躺在床上好些。
须臾,跺步至庭园的夏靖岚,望向被乌云遮蔽大半皎亮的月牙儿,上弦月本就所剩步多,又被云朵抢去部分,只能透出可怜兮兮的余光。
唉,他又叹气了,真要就这样斗气似地结束了吗?他难得遇到这么喜欢的人,这么讨人喜爱的弟弟,甚至比自己妹妹还贴心的人,无限的遗憾刻印在心底深处。凌人呢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比妹妹和他撕破脸大吵意番时还更难过。
簌簌!
一声急促又短暂的声响自夏靖岚身后响起,本以为听错的他,侧耳倾听,又再次响起。
谁?
稍作细想,这别墅只有两个人,不是他自己,还会有谁?有来了!难道还想像之前那般恶整他吗?明明答应过他的,他怎可以不守信诺!可恶!可恶至极!
转过身想开骂的夏靖岚瞥见一抹偷偷摸摸溜近屋内的黑影,哼!还想玩?非逮到你不可。
夏靖岚稍后也悄悄尾随他进屋。
游国彦到底想干吗?在黑凄凄的防内在找什么?摸不着头绪的夏靖岚心想,干脆开灯问个清楚明白,反正他也猜不透这个要不到糖吃,直乱别扭的小孩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扭开灯火,光明乍现,待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夏靖岚终于看清那抹鬼祟的黑影。
“你是谁?!”
第8章
那抹黑影不是游国彦!国彦答应他的事,不会轻易地反悔,他是个守信用的人,他不该怀疑他的心,纵使只有一瞬间,夏靖岚为自己对他起的疑心自责不已,他是他的学生,更是像亲弟弟般的人,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就对他产生疑心病,这对他不斥是种侮辱。
就在夏靖岚深深自责的当口,蒙面人拿着会反光的凶器袭向他。
“啊!”
回过神的夏靖岚惊觉那刺目的凶刀正击向他,还好他反射神经颇佳,他狼狈地闪过,却被门旁的衣帽架绊倒,电光火石间,眼看着逮着机会再次攻击的蒙面人即将得逞……
“国彦!”脑海中闪过求救的人,唯一的人,夏靖岚直觉地惊呼出声。
吓得闭上眼不敢,等待着锥心刺骨痛楚的夏靖岚却不感丝毫疼痛,耳内传进预料之外的声息,他忍不住将眼睑瞠开一小缝,这一看,不得了,他从来不晓得游国彦的身手这么了得,瞧他手一伸,脚一踹,便将那个蒙面人打得落花流水,哀号声不断。
“好!”夏靖岚忍不住大声喝彩,真是太精彩了!想不到,真令人想不到,他有学过什么武术吗?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
都怪夏靖岚出声使游国彦分心,蒙面歹徒趁机逃之夭夭,无心恋战的游国彦也不向前追击。
“啊,别放过他,别放过他呀!”夏靖岚拉扯游国彦的手臂,不停地喊道,不将他交给警方怎成?要是他又回来或袭击别户人家,那怎么得了!
“你有没有怎样?他有没有伤到你?”与其去追捕歹徒,他还比较关心那人有没有伤到他的心上人,在他心里位居首席之地的人儿。
且穷寇莫追。
“啊!”
游国彦被他的惨叫声吓到,难道……不可以!
“伤到哪儿?快告诉我,伤到哪儿了?”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令一旁的夏靖岚感动万分。
“你的手,你的手……流血了……流血了。”
说着说着,夏靖岚眼泪禁不住落了下来,泪迷蒙了双眼,
乍见朱红鲜血,和一般人一样也会害怕的夏靖岚,又怯又不忍地将手伸向那深深刺入游国彦右手臂上的刀痕,血不停地流,流成一片惊悸的血塘,他的泪似欲和血较量般愈益奔流。
“别哭,别哭。”夏靖岚的泪比自己流的血更教游国彦困扰,如果止住他的血就能止住他的泪,那他得快点将血止住才成。
游国彦咬牙硬忍住剧痛,笨拙地以另一只手撕下衣衫想绑住手臂,但他不擅长使用的左手驽钝得令他生气。
“我帮你……我帮你……”一面哭一面又想让自己坚强得不再落泪,一面又想代替游国彦的左手的夏靖岚,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样,教人不仔细看还真不知伤患究竟为谁?
“我没事的,没事……你别哭呀!”奇怪灯光好象变暗了些,游国彦努力地眨了又眨,灯却愈来愈暗。
“国彦,你还好吧?国彦!”察觉到在他怀里的身子,逐渐沉重,重到他倍感吃力,夏靖岚陡地恐惧,他好害怕,好害怕游国彦支撑不住,血流过多,他好慌好慌。
遇事本就容易紧张的夏靖岚一看到血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大脑完全无法正常思索,冷静地判断他目前能做的是什么?该怎么做?尤其受伤的是游国彦,一个在他心里有着无可忽视地位的人,他更是慌乱得只能任泪泗流满面。
“靖岚,你原谅我好吗?”好不虚弱的声音。
什么?他早就原谅他了,而且这时刻还说什么原不原谅的,他只要他的血能止住,他的伤不痛,他愿意拿任何东西交换,夏靖岚真心乞求着。
“我早就不怪你了,你别说话,别说话。”那声音楸痛他的心,他……好虚弱!
游国彦吃力地将没受伤的左手举向夏靖岚的脸颊,轻柔地搓抚。
“答应我,成为我的人好吗?这是我一生最终的奢求……唔!”一阵激痛拧皱了游国彦稚气未脱的俏脸,也褪光他所有的血色。
“答应,我什么都答应!”此刻就算游国彦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不要命地去攀折它,都是为了救他才会害他挨了那一刀,他欠他的,怎还得起?怎还得完?要不是血流太多……那游国彦的性命……
不!不要!
“真的……我太高兴了……高兴……”语未尽,游国彦昏迷在夏靖岚的臂膀中,带着惨白的容颜。
“国彦!”夏靖岚疯狂地叫唤着他的名,不要,不要!他不可以昏倒,不可以!
“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此刻有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解救了惊慌失措的夏靖岚。
“方管家,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方日生瞧见那一大摊血渍,大事不妙,他强自镇定地面向夏靖岚,此情此景再没有人能镇静地处理事情,恐怕小少爷的小命真会不保。
“快,快扶少爷到车上,快!”
过了没几天,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一个不象病人的病人,吵着不肯履行病人的义务——乖乖地躺在医院的病榻上。
“我要回去,我不要待在这里霸占真正需要病床床位的人的位置,我要回去!”
“国彦,你要听从医生的指示,医生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夏靖岚好声好气,好言劝道。
“是吗?真的有问过医生吗?我伤口不是早就动过缝合手术,再来只要定期至医院换药作观察就好,没有必要天天住在医院里,把这可憎的地方当家住。”
可憎?难道游国彦以前在医院有过什么可怕的经验?
“国彦,你要听话,伤口才会好得快。”
“我不要,如果伤口好了,你是不是就会离开我,那我情愿它永远都好不起来。”游国彦竟以自己完好的左手打自己未愈的伤口。
“国彦!”气他不知节制的童言童语,又不忍心责骂脸色还没恢复往日红润的他,夏靖岚真不知该怎么办?但,亦诚如他所言,一旦他伤好了,新学期也展开了,他也再没有适宜的借口能守在他身边。
他们原局势不同世界的人……
“医生说少爷可以出院了,只要定期回来复诊,小心别让伤口受到感染,就没什么大碍。”
方管家飘忽的眼神看来有点心虚,为什么?
还来不及解除心头疑虑的夏靖岚,便被欣喜的游国彦拖着帮他整理东西,他终于可以出院了,他怎不雀跃?
“那我先下楼开车,马上送少爷回家。”
“等等,我不要回家,暑假还没过完呢,我不回去。”
“少爷,这……”
“说什么都没用,我要回别墅去。”游国彦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这……”劝不动的方管家只好转向夏靖岚求助。
接收到讯息的夏靖岚向他微微点了头,示意他如他所言先行下楼开车。
待方管家离去后,接手游国彦收拾一半的衣物,夏靖岚试着说服他。
“国彦,你的手受伤,别乱动,我来就好。”
“这没什么,我的手又没废,就算废了也还有左手,放心好了。”游国彦自顾自地说完,才发现他的老师也是他的心上人早已红了眼眶,眼看着泪珠即将落下……
“别……都怪我不好,我乱说话,我嘴贱,靖,你别往心里搁,靖……”他急得语无伦次。
夏靖岚也不喜欢动不动就掉泪的自己,可是他又克制不住,这些日子,他的泪吓急了游国彦也吓坏了自己,从不知道自己那么爱哭,但他也发现只要他的泪在眼眶蓄势待发,游国彦便会急得什么都依他,竭心尽力地哄他。
究竟谁的年纪比较大?
“那你回家。”
“不……”游国彦见喜爱的俊脸皱了起来,连忙转移话锋,换个说法,换个更能哄人的说法。
“我如果回家,那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偷觑了觑夏靖岚的神色,果真他也不舍,这一刀没把白挨,痛得几夜没睡好,总算值得。
暑假也才剩没几天,他这个暑期家庭老师也该功成身退,实在没资格可以陪同游国彦住在他家里,那他们就只剩短短的三天可以朝夕相处,可以伴着他帮他换药,陪他解闷,注意他身体复原的情况……
夏靖岚的心突然笼上一片难以渗透光华的乌云,郁积得让他的眉心结上难解的结。
“才只剩三天而已,我不想连这三天都舍弃,就算只有三天我也想好好珍惜,珍惜每一个可以和你厮守的日子。”游国彦以没伤痛的左手使出不让夏靖岚疼痛的利导握紧了他。
败了,败惨了,被小狗般大又澄亮的眼眸一求,在他痛下决策前,他的口已先答应了游国彦的恳求。
“好。”话一冲出口,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游国彦已经受了重伤,怎么还可以让他待在那个边皮的别墅里,万一有什么万一……
夏靖岚的一万,万一,全被游国彦灿烂如阳光的笑容一扫而空,并被他的笑靥传染,他开心,他也开心。
“少爷、夏先生,吃饭了!”看到夏靖岚面对他一脸窘涩地和少爷走出医院大门,他就知道夏先生的游说失败了,斗得过他们家骨子里精明得像鬼的小少爷?夏先生还太嫩。
“真是不好意思,原该是我做的事,却让方管家代劳。”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原本就是方管家应该做的事。”游国彦插嘴。
“国彦!”就算是人家的雇主,可是对长辈还是要有该有的礼貌,夏靖岚就是这么守旧的人。
游国彦明了,但十余年的积习,他改不了也不想改,但在夏靖岚的面前,演戏的天分还是要适时发挥。
“是,方管家牢烦你了。”
“少爷快别这么说,我今天煮的都是你爱吃的,还有一道汤,我去端来,就可以开动了。”转身向厨房走去的方日生,卷去袖子的手刚好落入夏靖岚的视野。
“呀!方管家,你的手怎么了,怎么会有那么大块的瘀青,要不要紧?”夏靖岚开口,怎么国彦受伤,方管家也受伤?
方日生躲开夏靖岚欲察看的眼光,说道,“没什么,一点小伤,就是少爷受伤那天,都怪车子临时抛锚,害得下车查看的我一不小心跌个狗吃屎,而我又修了老半天才将车子修好,所以我才会那么晚才回到别墅,都怪我,要是我早一点回来,少爷也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方管家自责的眼泪几快落下。
“又不关你的事。”游国彦斥道。
“少爷,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都怪我学艺不精才会被小人得逞,和你无关。”游国彦说得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