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小天想说什么，就见胥复的手从他肩上垂落，软倒在榻上，行云流水般的发丝有几缕覆在面上，掠过那曾经会微笑得令自己失去全部的灵台清明的唇角，脆弱美好得不该存世。
小黄看着元小天愣愣俯视胥复的背影，此刻元小天的一切，便像走马灯一样在小黄的面前掠过，末了，小黄还是只能感叹，元小天，真的很悲剧。
自与胥复相识，元小天做拾荒少年的上辈子，居然是他过得最好的一辈子了。更上面，十八层地狱、畜生道什么的，全是血淋淋泪涟涟的狼藉一片，而且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当年得知自己即将成为太子时，他本来是力拒的。后来，胥复的书童来告知他胥复被家中软禁了，他当时却只道胥复是普通富贵人家，对这种事不能容忍也是常理，那么，如果自己成了太子，当了皇帝呢？
是不是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自己了？
这么想着，便接旨了。他的母妃是极力反对的，这个时候的元小天贸然站出来，只会被其他的皇子炮轰得连个渣都不剩。无奈当时在寺院中打坐的元小天已然走火入魔，不顾武僧师父的阻拦，居然一夜爆发，十招之内胜了武僧师父，强行下山。
他的母妃大骂他吃了糊涂油蒙了心，魔障了。
可他什么也听不进了，连杀戒都破了，双手合十都再也没脸做了。
暗斗进行到重要关头时，他听到部下悄悄议论说，与自己争夺太子之位的自己那个哥哥，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就这样掀起血雨腥风，仗着皇帝宠爱，巴拉巴拉……
元小天一下被震动了，那个哥哥，不是和自己一样么？
他们都不过是想要心上人而已，为什么一定要折腾个你死我活？
于是在最后一刻，元小天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将一个刚刚战死的普通部下伪装成了自己，而自己却趁乱逃了，他打算去救出胥复，劝说他和自己远走高飞，不需要谁的认可谁的允许。
就在这时，一个金器老板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合欢铃，告知了他金铃上雕纹的意思，他这才知道，自己在收下合欢铃时，已然成了准王妃。
胥复居然是一位王爷……
王爷，那不就是……
他一直以为胥复不过是个被赐国姓的富贵大家公子而已。
被伦理制约住的元小天，犹豫了好几天，终于压抑不住思念，鼓起勇气去找胥复时，却见王府内外，白幡重重，哭声连连。
街道上被人清了路，行人一律不准来往。
元小天眼睁睁地看着胥复的棺椁被奢华的灵轿抬出来，后面跟着人山人海哭声震天的丧葬队伍……
他这才明白，父皇突然说要立早被人遗忘的自己为太子，不是他犯抽了，不是自己优秀到可以胜任太子，而是一场精心布局，因为胥复的过分深情而失败的布局。
该怨谁呢？
如果自己不动凡心，那么谁都不会死吧？
如果自己没动凡心，没有负了佛祖。
顶多胥复会伤心，但他不会死。
元小天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手轻轻抹去了他眼窝里的水，眼神温柔，是元初。
“哥，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怎么大家都站在这里，奥修！你怎么……”
“小天哥哥！”奥修被人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绑在一张椅子上。
“你怎么又……”恢复到另一面了。
奥修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可怜兮兮地那眼瞅着元小天。
“放开他吧。”蒂亚公主下令道，“现在的他，根本不足为惧。”
奥修一被松绑，就向元小天冲过来，被元初一只手拦住了：“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朝我哥开枪吧。”
“我……”奥修低下了头。
“你是有记忆的吧，对那一重人格的记忆。”
奥修低着头，众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拦着他的元初感觉得到他的身体一直在发抖，元初看他这个样子，只好放开了他。
元小天看着他，忽然想起，这，就是胥复那残缺的魂魄啊。
因为残缺，所以各种异于常人。
虽有幸没能被妖道利用，可谁又能说，现在的他，没有被人利用着？看中他另一面的变态级军人体魄，想利用的人，不知凡几。
奥修的手掌刚一搭上元小天放在被面上的手，记忆似乎泉眼一般涌进奥修的身体里。
“这是？！”
“我们的曾经。”元小天反握住他的手。
奥修放开了元小天的手，站起来低头往外走：“原来如此，小天哥哥，你去找他吧。我回忒比亚了，尤娜会原谅我的。”
“奥修！”元初厉声道。
“我是不能背叛忒比亚的，如果不愿与我为敌，就趁现在……”
“趁现在什么？”蒂亚追问。
“杀了我。”
“哼，你以为我蒂亚是什么人？趁人之危？我告诉你，除非战胜那一面的你，否则，我没有任何胜利感！”
“噢？原来蒂亚不是为布基而战，而是为了胜利感？”奥修一回头，邪邪一笑，唇角甚至露出了血族的牙齿，划破了唇，滴下了鲜红的血，“那么，很期待与蒂亚公主在战场上的激情哦。再见……”
“变，变态……”蒂亚嫌恶地低骂了句。
“奥修！先别走……”
奥修的脚步顿了顿：“我们不能再纠缠不清了。”
“为……什么……”
“再见！”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元初将一连震惊的元小天拉进怀里：“他现在说变就变，不知道情况是不是越来越糟了，你别跟现在的他计较。”
“奥修这样，有办法治么？”元小天用心语问小黄。
小黄摊了摊翅膀：“除非他和胥复一方消亡，选择与另一方重合。但是都分离了那么久，能不能重合，是个问题。”
歪头看了一眼元小天：“呐，你会选择让谁消亡呢？”
“谁都不能消亡！我再也不想看到……”元小天蒙住了双眼，低下头来。
“令你现在动心的是谁呢？”
“我不知道……”
“啊！”蒂亚惊呼一声。
众人都向她看过去，她指着室内一株盆景道：“怪了，这个据说要百年才会开花的，上次开花才在去年，而且只有在布基生长才能开花，没想到才过一年，它又开花了！”
“不会是假的吧？”
所有人都惊异地凑过去围观，只有小黄，似乎一点也不惊诧，看着低落的元小天，似乎有点明白他一路苦行而来的用意了，心里对他的毅力和意志悄悄提升了不少敬畏。
被命运如斯捉弄，他想的，依旧是如何不负如来不负卿，而非怨怼悔恨，始终坚信，苦行与慈悲的累积，终有一日能救胥复。
就是到了今天，他依旧被捉弄着，情人分了前世来生，该怎么选择？
蒂亚走过去，拍了拍元小天的肩膀，正色道：“抱歉逼你反叛了忒比亚，但是多亏了你，我布基才不用失去那么多无辜的婴儿。虽然我布基有人口膨胀倾向，生活水平，尤其是Z区，很低，但是，让那么多刚出生的婴儿离开父母，始终，有些太过了。”
见元小天没怎么回话，蒂亚接着阐明立场：“我是个粗人，不会尤娜那样布局或者讨好、拉拢人。你和你弟弟可以随意在布基居住，当然，也可以任意离开，我已经下达命令，不对你们作任何阻挠。”
“布基没有问题吧？”元初淡淡地问，“忒比亚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善罢甘休的。”
“嘛，大不了打仗喽。”
“说得还真容易。”
“你以为政府是什么？有时也会被民众逼得发动战争的，布基是这样，忒比亚也是这样。相信我，如果不是心理变态或者贪欲过剩，是没有人会喜欢战争的。发不打动战争，要看统治者能不能驾驭国民的意志。”
“那么，多谢蒂亚总督的理解，我和我哥，就不多在布基打搅了。”
元初带着元小天在兽人部落的边境，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筑了木屋，生活了下来，虽说是靠打猎为生，但大多元初什么动物都没有打到，最初是靠元小天摘取野果果腹的，后来，元小天从无限还原空间里取来了种子，两人才开始了小农生活。
边境处有条弯弯的小河流，河岸上是碧绿的青草，套了几只野生鸭子养了起来，这日元小天正在河边放鸭，手腕上的通讯仪忽然传来了消息，一看，是布兰特发来的，想到先前的被逼，正想关闭他的消息，不与此人多联系。
没想到布兰特的消息一条接一条，通讯仪不断闪烁着。
元小天无奈，只好打开，刚戳开一条信息，就见一张巨幅的奥修照片弹了出来。
身上穿着王子式军服，奢华优雅，表情中带着一股傲气，很明显的是战场精英那一面的他了。
他的身后，立着一位中年男人，服饰礼帽华丽，有着强烈的存在感，他的身后，则是本的国旗。
照片的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字：
本国皇帝奥伦·本，今日迎回第三皇子奥修·本。
第二十七章：本
“小黄，怎么回事？”
小黄骑在一只半成年的野鸭背上，在河里划船一样，摘了片水葫芦的叶子遮阳，正享受得一塌糊涂，闻言不情不愿地飞回到元小天肩上，看了一眼通讯仪，花痴道：“好帅！”
“……”
“没办法，我是制服控啦……不过说起来呢，还是尤娜的首相服最霸道了……”
元小天抖抖眉毛，切齿道：“谁问你这个了，你这个花痴鸭！”
“这个嘛……其实我一早就觉得他的身份没那么简单，不然就比胥复差太多了嘛！奥伦·本在联邦也的确是风流闻名的，有那么一两个私生子不足为怪啦……”
“……”
“别一脸血海深仇地看着他嘛，他还不一定是你曾经的父皇……”
“总有一种令人发抖的重现感。”
“你怕什么？千百年前你没有输，千百年后，你也未必就会输。”
元小天收起赶鸭子的竹竿，开始往回走：“虽然我绝对不想输，但我也不愿意再看到谁受伤。”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奥修现在对他的态度很冷淡。
执着的，只有胥复。
也许，经过那么多变化，奥修和胥复，早已不再是一个人。
小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寂寥。
脚下的草丛里，像是奇幻场景再现一样，他足踏过的后方，一种不知名的小花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开放着。
“哥，你回来啦！”元初从自己的实验室走出来，就看见元小天坐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天空元卷云。
“元初，菲比呢？”
“哥……菲比一直和奥修在一起啊。”
“我们去接他回来吧。”
“呃，好。正好，守护号被我改造成功，大约也是试试它的能力的时候了。”
“你不反对我和本的第三皇子奥修·本来往了？”
“我没有权利反对哥哥的任何事，我能做的，就是尽全力保证哥哥的安全。”元初走进厨房，开始处理菜蔬，“而且，我不得不提醒哥哥，我们已得罪忒比亚和布基，再没有人会通融我们，要见皇室，而且是本的皇室，也许，不是那么简单。”
“远远地看着也行。”
“哥……”
“比起轰轰烈烈的反叛，我选择守护。这样，就不会有人因我……因我们而死。”元小天捂住自己的双眼，喃喃道：“也许我生生世世无法成佛，不是修行不够，是我参不破，看不透，这心甘情愿沾染上的一点红尘。”
比起忒比亚和布基，本简直像是天堂一样。
那设计精致的建筑和生活景观，就是在游戏的世界里，也不多见。
看着大街上戒严的军队，以及远处缓缓驶来的奢华到极致的皇家马队，小黄忍不住揶揄：“无论进化多久，人类始终忘不了显摆，统治别人，彰显自己得天独厚的一面，帝制真的是被运用得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随着拥挤的人流游荡，在一个街角处，元小天终于看见了奥修。
奥修似乎有所感应，将目光向这边挪过来，元小天立马拉下了自己的兜帽，转身走了。
“诶？本也有交易行啊……”元小天仰头看着一幢建筑。
“布基是生产原材料的，忒比亚是加工厂，本是坐等收钱的，你说呢？本几乎到处都是交易行。”
“坐等收钱，本为什么……”
“人家头脑好。”
“啊，对了，元初生产了一些小玩意，我看看能不能卖掉。”
小黄揶揄道：“你总算是进化了，不再只知道捡破烂，也知道做点生意赚钱养家了。”
元小天拿出在千岛院时办好的交易卡，打开自己的账户，开始浏览着交易环境。
到最后，元小天发现自己的余款只够买一张图纸，他看不懂，叫小黄过来看，也不大明白，勉强知道那是张设计图纸，机甲相关的。
“做哥哥的偶尔也要疼爱一下弟弟嘛……”按下交易按钮，那张图纸就到了元小天手中。
“我说你啊，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小黄受不了地白他。
“应该有用吧？”元小天将图纸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我看过交易评论，其实有很多人想买的，但是都看不懂罢了。”
真相元小天没有说，怕小黄嘲笑他神经病。其实他在浏览商品时，强烈地感应到那张图纸向他呼唤着：“买下我吧，买下我吧……”
回到临时居住地，元初果然很开心地收下了，一打开图纸，眼睛瞪得大大地：“哥，你从哪里买到的？太值了！”
元小天吃着茶，歪头笑道：“交易行啊。”
“我一直以为没有人会研究生物机甲，原来还是有的，这张图纸真的是太珍贵了！”
“生物机甲？那是什么？”
“就是一种能够战时修复的机甲。”
“诶？有那么高级？”
“哥……”元初拿着图纸，激动得几乎掉泪，“你的愿望，或许可以实现。”
“我的愿望？”
“只要我能按照图纸提供的思路进行研究，过不了多久，我必能生产出一只生物机甲来，如果理论成立的话，那么在作战中，这台机体几乎可以说是金刚不坏，战争，也可以不必死人了。”
“那得打到何年哪月才分胜负？”小黄指出重点。
“就是要让那些好战的政客放弃战争手段。”
“他们说不定会采取远古作战方式……”
“那也大大地降低了战争所带来的伤害了，远古作战方式无法跨越星球宇域作战，可以为大规模作战划上休止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