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好一两就一两!”杨老汉虽仍有疑惑,却也只好咬咬牙,掏出了腰包。
男子见杨老汉面露困惑,便笑道:“杨兄不用疑惑,那第六味药草是我种的。”
“啊?哦……”杨老汉只觉不可能,有谁会在半里地开外种东西?
递过银子,杨老汉忽地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先生,我能问一下,我儿子到底身染何种恶疾?”
男子接过银两,掂了掂,然后笑眯眯的说道:“破伤风而已。”
杨老汉吃惊的合不拢嘴,男子却不再理他,转身又向床榻走去,边走还边打着哈欠:“好了,没事就请回吧,我要继续睡觉了。走好,不送,哈…欠…”
杨老汉见男子不再看他,便准备走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深深弯了一腰:“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杨老汉兴冲冲地走出了屋子,就在后脚踏出门槛的一刹那,他又听见了那清亮的声音。
“以后叫我安亦,别叫我先生。不过,好像没有以后了呢,哈欠……”
03.青竹
清风徐徐,皓月当空。月牙山中的一花一草皆被月亮的余晖照的发亮,这样的夜晚,让此等深山老林越发的神秘起来。
深林中,隐隐现出一座清雅的竹屋。竹屋外,一处躺椅,一只木桌,一壶醇酒,一个闲人。
安亦懒趴趴地斜倚在躺椅中,睁着惺忪的眼睛瞧天上那一轮满月,瞧了一会便往嘴里灌一口酒,口中喃喃自语:“酒香,月圆,快哉,快……嗝……”
话还没说完,一个酒嗝便涌了出来。安亦轻笑了一声,仰头又是一口,然后便将酒壶扔到了老远。
“哎,不能再喝了,明天还得采药去。晚安,月老弟……”安亦翻了一个身,背朝上覆在了躺椅上,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每月月半,安亦都会出门采药,因为月半月圆夜,隔天的露水会特别丰厚,这时采的草药可谓是最上等的。
但每月月半,安亦总会感冒,因为安亦有个坏毛病,看见满月就喜欢举杯邀明月,而每次邀完,便忘了回屋,直接就在屋外呼呼大睡了。要知道深山老林的寒气格外的重,他这一折腾怎能不感冒?好在他自己是药师,随便抓些药草煎煎便完事了。
“阿……嚏……”被自己的喷嚏吵醒,这让安亦十分的不悦。他揉揉眼,撑起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
此时天还没亮,整个林子里雾气蒙蒙,微风瑟瑟,却是刺骨的疼。
“阿……阿嚏……”又是一个喷嚏,安亦得瑟了一下,赶忙裹紧了身上的衣物。他快速地爬下躺椅,急急忙忙地往屋里跑。
昨晚的醉意显然还没有完全褪去,安亦感觉头晕晕乎乎,再加上一夜在外,寒意侵体,他的双脚止不住的抖。
安亦跑回竹屋,在里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件冬天穿的棉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往身上套。这才刚入的秋,只有清晨才会有些寒冷,根本不至于穿棉衣。但安亦就是喜欢,又有什么办法呢?
穿上了棉衣,安亦才露出舒坦的笑容,但是清鼻涕还是直往下流,他赶紧又给自己熬了副药,这才算完事。
此时天已经挺亮了,安亦估摸了一下山中的路大致都可以看清,这才准备出发采药。他没有带很多东西,仅是背了个箩筐,带了个铁锄,腰间系上了一个葫芦。
今日,安亦决定往南边走,那儿他已经半年没去过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新的药草。
安亦采药和普通的药师不太一样,他这采药反倒像是在游山玩水,吹着口哨,哼着小曲,好不惬意。偶尔见到些需要的药草,便慢吞吞地蹲下身采起来。
走了一段,安亦忽然觉得身上细汗连连,只道是现在太阳出来,棉衣穿在身上实在过热了,于是他便利索地脱下棉衣,随手往地上一扔。
这还没走几步,前方的一片竹林立刻引起了安逸的注意。安亦只道奇怪,因为半年前,这儿似乎没有竹林。
“老酒喝多了吧?”安亦自嘲地笑道。他甩了甩头,再仔细看去,那片竹林还在。
安亦疑惑地皱皱眉,他急匆匆地往竹林跑去,想看看究竟。
因为入了秋的缘故,竹子上没多少叶子,但是竹枝却苍劲挺拔。安亦缓缓地抚过一根根竹。他发现这些竹子都是上乘的青竹,一般树林里根本不会长,除非是家养。而这些竹子当中,有一根竹子更是青翠欲滴,安亦忍不住仔细打量起这根竹子。
“好竹,好竹!”竹节明显,竹枝挺拔,色泽清亮,更是上乘竹子中的极品。安亦抚了它好久,才意识到要赶着去采药。
“下次砍了你们去建我的屋子。”安亦点点头,似决定了什么。竹林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安亦居然有些害怕这声音,觉得特别诡异。他有些不舍,又有些胆颤地离开了这片竹林。
没走多远,安亦便回头张望,他嘴角带笑,赞许地看着这片竹林,只觉神清气爽。
竹林在风的吹动下,左右摆动,但安亦觉得这摆动的幅度似乎越来越大。倏地,有一道光从竹林中闪现,转瞬即逝。安亦以为是自己眼花,但是竹子们忽然摇晃的厉害,似要硬生生折断般。
“撞鬼了!”安亦知道这回不是自己眼花,平日里他虽然放荡不羁,安逸潇洒,但遇到鬼神这种事,他还是会畏惧三分。此时的他想都不想拔腿就跑。
“撞鬼了,撞鬼了!”这样大的骚动,激起林中鸟无数。
安亦直奔到一条小河边才停下了脚步,他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捋起自己的思路来。
这大白天的不可能有鬼,可是这竹子也不可能自己晃那么厉害,至于那一道闪光,更是无从解释,又或者这林子里有妖怪。安亦本不是喜欢想问题的人,如今一个个问题充斥进他的脑袋,直教他头疼。再加上心头的恐惧,更是让安亦烦躁不已。
安亦逍遥惯了,从没怕过什么,也没被什么束缚过,这次久违的恐惧感让他十分嫌恶。
“哈哈,想我安亦顶天立地,怕过什么?”安亦站直了身子,拍拍自己的胸膛,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纵是那一妖一怪,也必定被我降伏!”
安亦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向回走了去。他拍了拍腰间的葫芦,朗声道:“葫芦,我们走着,与其在这边拼命地想,还不如回去探个究竟。”
行了段时间,安亦仍是没有望见竹林。他只觉奇怪,那么大片竹林,远远就应该看见,况且现在自己行的这段路程应该有刚才跑过的那么远了。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安亦越走越快,却迟迟不见那片竹林。忽然,安亦停下了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
“莫非……那竹林消失了……”安亦的额头渗出了丝丝冷汗。但他还是保持着冷静,抬头打量起周围。
这儿的树,安亦记得,刚才他的确是站在这边回望竹林的,但是现在放眼望去,哪儿来什么竹林,连半根竹子都没有。
安亦脚步缓缓地向前挪着,刚才那片成林的青竹变成了普通的树林。安亦知道不是自己看错,而是竹林真的消失了。他走进取代了竹林的树林,希望还能寻到一根两根竹子来。
树林异常地茂密,树跟树之间的距离十分狭隘,安亦扔下了他的箩筐,却仍觉得自己会挤不进去。
但就当他这么认为的时候,安亦发现树林的中心却是一片空旷,他隐隐约约地觉得里面有什么。
穿过最后一道屏障之后,安亦几乎是跪倒着钻进去的。他趴在地上缓了缓气才抬起头来。
只觉得眼前有一物刺眼得很,安亦用手遮着眼才能看清。旦当他看清之后,却是硬生生被吓得倒吸了口凉气。
那空地的正中央,坐着一个人。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现在一丝不挂。
安亦也没看清这人是男是女,立刻转过了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安亦紧闭双眼甩了甩头。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安亦好生奇怪,自己都发出了这么大的声音,难道那人还未注意?安亦很想回头,但念到那人现在一丝不挂便又犹豫了,在几番挣扎下,安亦终于决定豁出了,“这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然后他便重重地回头盯着那人。
呼,幸好是个男的。当安亦看到那赤裸之人平坦的胸部之时,放心的舒了口气。
安亦站起身来,向那人走去,与此同时,他也在细细打量着他。怎么说呢,安亦觉得那人只能用漂亮来形容。他看上去只不过和安亦一样二十上下,长长的青丝披在肩上,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精致的五官让人移不开眼,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是世间少有的纯净。
打量完此人,安亦也基本上猜出此人的身份了。只是他怎样都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妖怪。不过看他纯净的眼神,应该坏不到哪里去,安逸摸着下巴思考着,随即点点头。
“你是竹妖?”安亦走到那人身前,由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此刻的安亦不知为何一点都不害怕,即使这真是个妖怪,他也觉得这妖怪不会伤害他。
坐在地上的那人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紧紧地盯着安亦,那眼神,安亦觉得可以叫做为“懵懂”。
“你叫什么名字?”安亦见他不说话,便换了个问题继续问。
那人还是一言不发,他歪过脑袋继续盯着安亦。那神情忽然刺了安亦一下,安亦也不知为何,似乎有一种想要抱起他的冲动。
这样的想法吓了安亦一跳,他佯咳几声来掩盖自己心中的尴尬:“咳咳,你怎么不说话?你打哪来上哪去,知不知道?”
那人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那样子,那神情,活像初生的孩子般纯洁。可他只是笑,仍然没回答安亦的问题。
安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手扶额,无奈地摇起了脑袋:这下可好,这小妖原来什么都不懂。
那人见安亦一直摇头,竟然伸出双手抓住了安亦的衣摆。安亦感到有人拉扯,吃惊地向下看去。
映入眼前的是一汪清潭,安亦只觉快深陷这小妖的碧水眸中。这样纯净的眼神让安亦心头一怔,赶忙避开了那双眼。
“敢情这妖怪的心地比人的心地都要善良了,怕是不会做什么恶事来的吧。”安亦拍了拍腰间的葫芦,“葫芦,葫芦,你说我要不要带这小妖回去?”
安亦再次回头看了看那小妖,小妖倒是乖巧,拉着安亦的衣摆不再多动,而那眼神,真可叫我见犹怜。
“好吧,老方法,葫芦,你要是单,我就带他回去,你要是双,我就当没看见过这玩意。”
说完,安亦便扯下葫芦,拔开葫芦塞,向摊开的手掌倒去。
“二、四、六、七……”安亦数完手心里的丹药,好生无奈地晃了晃头,“哎,葫芦啊葫芦,你为什么非要我捡这么一个啥都没穿,啥都不懂,啥都没有的破烂玩意呢?哎,罢了,罢了,就当找个伴来解解寂寞无聊罢。”
坐在地上的那人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是眯起眼笑了开来,安亦只觉那笑好看,岂不知自己的笑容也毫不逊色。
“小妖,听好了。”安亦低头凝视着那人,阳光斜斜地从他头顶照下,这回换成坐在地上的那个人看不清眼前之人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青竹,对,就叫青竹!”
“……青……竹……”那人眯着眼看着安亦,嘴巴一开一合,含含糊糊地念出了两个字,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也可分辨出,那是一种清朗的声线。
安亦瞬时愣住,没想到小妖的接受能力还挺强,比一般婴儿好上许多。但转念一想,人家好歹也是个妖怪,接受能力强点也不足为奇。
“好,不错不错。”安亦回过神之后立刻换上了赞许的笑容。青竹也跟着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嘴里也继续含糊地跟着学舌,“好……好……”
安亦顿时乐了,没想到这小妖还蛮好玩的,带回去养养说不定还真能解闷。越想越有趣,安亦忽然有种当上爸爸的感觉。他弯下身,一指托住青竹的下巴,笑眯眯地说道:“小妖,记住了,我叫安亦,以后你得管我叫爹爹。”
青竹眨着大眼睛,似乎不知道该叫安亦,还是该叫爹爹。
“快叫爹爹。”安亦叫他迟迟不叫,有些急了,于是重复了一遍。
青竹似乎忽然懂了,他张开了嘴:“安……安……亦……爹……爹”
虽然说的不清不楚,但是安亦还是听懂了。虽然这爹爹前面多了两个字听着怪别扭的,但好歹这也是个爹,安亦也算接受了。
“哈哈哈,乖儿子,现在爹爹就带你回家。”安亦半扶半扯地将青竹拉了起来,但他忽然意识到,青竹现在仍是一丝不挂,这站起之后的光景更是尴尬。
青竹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倚在安亦身边笑的开心。
安亦深感无奈,即使是深山老林,四下无人,但羞耻心还是让安亦觉得很不好意思。如果把自己的衣服脱给他,那就变成了自己体无遮物了。
思考了半天,安亦只能想到背着青竹这个法子了,这样至少坦露在外的部位会比较少些。安亦撇了撇嘴弯下腰:“来,青竹,爹爹背你回家。”
青竹看见安亦这个姿势,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呵呵的笑了起来,然后整个人趴上了安亦的背。虽然青竹笑起来的声音是成年人的,但是在安亦耳中却和孩童毫无二致。
安亦本以为青竹挺重,结果上来后却发现这身板轻的和小姑娘似的。
“还好是个竹妖,要是个猪妖那岂不是重死我?”安亦笑着摇摇头。
刚走几步,安亦又遇上难题了。那狭隘的树隙光是一个人走就很吃力,更别说现在身上还背了一个人。
安亦顿下脚步,皱起了眉头,现在他还真是找不出法子来了。正愁着的时候,安亦忽然听到沙沙的声音,他抬眼。只见那些树竟然往两边分开,中间现出了一条道来。
安亦倒也没怎么吃惊,要知道在遇到了之前的事情之后这树林挪位的事已经不值一提了。安亦刚想走,忽然注意到身后的人两手一直张开着,然后他便明白了,这树不是凭空分开的,原来是这小妖在施法术,看来他还是挺有本事的。走出那片林子,青竹的手便放下了,安亦转头看去,树果然全都合拢了。
“儿子,谢啦。”安亦带笑地说道。青竹似乎很开心,从背后搂住了安亦的脖子。
没走几步,安亦忽然看见了刚才被自己扔掉的棉衣,他张了张嘴,然后哈哈笑道:“扔得好,扔得好。儿子,你有衣服穿了。”
安亦刚想把青竹放下,谁知青竹的手死命地搂着他的脖子硬是不放开。安亦被捁的差点窒息,赶忙叫道:“好了,好了,你不想下去就快点上来。”
话音刚落,青竹立刻又爬上了安亦的背。安亦就疑惑了,这妖怪的理解能力怎么这么强,才没多久就能完全听懂人话了么?
“不要衣服也罢。”安亦无奈地晃着脑袋,他摸了摸腰间的葫芦,言道:“葫芦啊葫芦,我忘了昨天我才数过你,你说刚才我们数的到底要不要算数?”
青竹在背上一阵乱动,安亦只觉脖子又有脱臼的危险。
“罢了,罢了,捡个竹妖回去养养罢。”
04.种竹
青竹再轻,但毕竟也是有份量的,更何况这山路难行,安亦背着他没多久就开始喘起粗气来,再走一段便开始叫苦连连。
“哎哟,哎哟,真是捡了个麻烦,自讨苦吃。”安亦轻声嘟哝了几句,谁知身后的人居然一番乱动,这让疲惫的安亦更加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