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陆少祥放大绝，充分发挥他奇惨无比的美术天分，在纸上画了一只海绵宝宝。简翊阳看着那只扭曲变形的海绵宝宝，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一阵子，在纸上写着：“十点半再说。”

其实距离医图闭馆也没剩下多少时间，陆少祥却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他出来得匆忙，什么书也没带，医学院的专业书目也看不懂，最后干脆趴在桌上，继续看师兄认真写程式时的帅气脸庞。

好不容易熬到从医图出来，陆少祥就直接拉住了简翊阳，尴尴尬尬地说了声：“师兄，对不起。”

简翊阳淡淡地说，“离开医学院再谈。”

“不要！我怕你又跑掉！”陆少祥双手紧紧拉着师兄，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我不会跑的……”简翊阳看陆少祥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最后只好提议，“不然我们到总图楼下坐吧？”

陆少祥总算退让，但他左手仍拉着师兄的衣角，说什么也不肯放开。简翊阳摇头叹气，由着陆少祥拉拉扯扯，两人一起过了马路，走到总图楼下，找了个台阶坐下。

“师兄！你为什么躲我？”陆少祥率先发难。

（十二）、云开月朗

“师兄！你为什么躲我？”陆少祥死命盯着师兄，左手还是不肯放松。

“我没有躲你。”简翊阳轻叹着，却发现陆少祥满脸失落伤心的样子，让他自己见了也鼻酸。

“明明就有！手机不接、简讯不回，这不是躲是什么？”

“你不觉得，彼此冷静一下也是好的吗？”

“不觉得、烂透了、根本冷静不了，我超冲动、超难过。”陆少祥说着半真半假地抹眼泪，没想到沙子被抹进眼睛里，还真的让他难过得落泪。

简翊阳看不得师弟伤心，忍不住伸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安慰，“冷静点有什么不好，留点空间，可以多思考，也不会有冲突。”

“师兄……”陆少祥的泪水不住滑落，他伸手擦拭，却越擦越哭得厉害。

“好啦，别哭了！大男生哭成这个样子，没人笑你吗？”简翊阳塞了几张卫生纸过去。

“好啦！我不哭了嘛……”陆少祥转身擤鼻涕，压住一直要往上扬起的嘴角，继续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简翊阳等陆少祥打理得差不多了，这才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自认为藏得很好。

“心电感应。”陆大侠相当有江湖道义，眼下对谢馨仪十二万分的感激，说什么也不可能出卖她。

“鬼扯。”

“我不会说的。”

简翊阳冷冷地问，“是致群跟你说的吗？”

“不是。”陆少祥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你在这里。是我从K馆、总图一路找过来的。”

“但是他应该跟你说过些什么吧？”简翊阳对陆少祥的话半信半疑。

“为什么会这么问？”陆少祥敏感地察觉到，简翊阳语气中带着一丝的不悦，神经紧绷了起来。

“猜的。”简大侠答得很简短。

“师兄没对我讲什么。”

“是吗？”简翊阳眯着眼，缓缓地推敲，“他都帮你送巧克力了，难道没有跟你说其他的话？你的态度前后转变得那么大，难道是突然想通了？”狐狸毕竟是狐狸，几条线索拉在一起，很容易就推敲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想从陆少祥的嘴里，确认自己的推论。

陆少祥知道瞒不过人家，只好认了，“……好嘛我说！我……我都知道了！考试还有家里的状况……师兄，是我对不起你，不明白你的用心良苦，不知道我害你伤得那么严重！是我错怪了你，以为你移情别恋，还误会了谢馨仪……”

简翊阳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是这样！怪不得我怎么问他都不回答。”

陆少祥不由分说地抓住简翊阳的双手，紧紧握在胸前，“师兄你别怪致群师兄，是我自己太冲动了。你就专心准备你的推甄，我等你。”

他知道他喜欢他，他也知道他喜欢他，这样就已经足够。爱恋从很早就开始，每一次的试探与接触，都是无限的心动。也许时间点不是那么恰当，但他就不想放手，错过眼前的人。

简翊阳只能苦笑，抽出一只手摸着陆少祥的头，轻轻说着，“傻瓜，推甄是一关没错，但是没你想得困难，我家人那关才麻烦。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继续和你相处，到底是好是坏，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踩不住煞车。”

“你妈不是说考上就没差吗？”陆少祥有点意外，状况似乎和致群师兄的情报有些出入。

“校内推甄主要是看在校成绩和研究成果，我应该没问题，只是我家人都希望我考T大……”简翊阳停顿了一下，“不过那都不是重点。”

小大一完全搞不清楚这其中差异，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陆少祥获得的结论就是──师兄要考研究所，感觉很麻烦。

他一头雾水地问着，“重点到底是什么？”

“我家的状况。”

简翊阳是意外出柜的。

如果够清醒，他被家人问到“陆少祥是谁？”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回答“快钓到手的师弟。”人生没有如果，他还来不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家人震惊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家庭、课业、情感状态，太多问题同时爆出，简翊阳需要时间去消化，所以他裹足不前了。只是他没料想到，陆少祥会如此执着，一路追赶到这种程度。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不可能这样就过去。我爸、我妈、我哥、我妹，每个人都读T大，只有我读C大，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孩子了。再遇到同性恋问题，他们就觉得更没面子……”简翊阳摇了摇头，说得无奈，他家讲好听叫书香世家，讲难听就是学业至上主义。

好恶心的家族！全都读第一志愿就了不起吗？C大排名只在T大之后，居然被讲成没出息！陆少祥显得相当激动，“师兄！你说你要准备推甄、忙专题，不愿意现在谈恋爱，这点我接受。可是你说你家人问题，我完全无法谅解。”

“师弟？”简翊阳诧异地看着陆少祥。

陆大侠跳着脚陈述他的理论，“难道你以后就要为了家人的期望和面子问题，去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和她结婚生子吗？”想当年，他和家人也是吵得厉害，什么问题没想过？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也不打算这么做。”简翊阳的回答倒是很笃定。

“那这样，你早晚要面对家人这一关，不是吗？在那个时候，你身边的人，我希望是我！”陆少祥再次握紧简翊阳的手，说得坚定相当，“反正早晚要出柜的，既然被发现了，就好好教育他们呀！总不是委屈自己吧？”

简翊阳默默伸出手，轻抚着陆少祥的脸庞，“师弟，有时候我还蛮佩服你的勇气的，很多话就这么直爽地说出口。而我就会有很多的顾虑，担心家人的看法，社会的眼光……”

陆少祥摇着头，万分不谅解，“太奇怪了！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明明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却因为不相干的其他人，而不能在一起，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说着，语句还带了一丝的哽咽。

“是啊！好像真的很奇怪……怎么看你平时傻呼呼的，说到这个话题，却好像很有道理。”简翊阳像是被触动到了，他淡淡地笑着，凝视着对方的双眼。

陆少祥的双眼纯粹而真挚，洋溢着青春热情，不服输的神情写在脸上，好像要用全身的精力和这个世界拚搏，无所畏惧。就是这样一个活活泼泼、横冲直撞的人，撞进了简翊阳的心里，吸引着他的目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简翊阳发现，自己可以冷静理智地看待事情，偏偏无法冷静理智地面对眼前这个人。

“我是直爽率真，哪有傻？要是真傻，还能当你的师弟吗？”被说傻的陆大侠自然不乐意，他一边反驳一边往师兄的身上蹭。

简翊阳这次没有闪躲，而是轻轻地问着陆少祥，“你确定只想当师弟吗？”

“师兄！”陆少祥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整个人立刻投到简翊阳的怀里，紧紧抱住了，怎么样也不肯放开。

拥在怀里的身躯很温暖，对自己的依赖是难以言述的感动，简翊阳抚过陆少祥的背，轻轻地在他耳畔诉说，“和我在一起，可能没有时间约会，还要面对我的家人。我不浪漫，也不像你那么直接，做起事来，总会瞻前顾后的。即使这样，你还是想跟我在一起？”

“嗯！”

夜色已深，灯火昏黄，总图的楼下本来就是情人幽会的地点。简翊阳就着一股难耐的躁动，捧起陆少祥的脸吻下。他本来只是试探性地点落，但陆少祥却急切地回吻，唇瓣与唇瓣触碰的瞬间，激起的是无比的甜美与喜悦。他可以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夹带在呼吸中有一丝焦灼，还有更多的眷恋。软嫩而炽热的舌尖，不甚灵巧地探入彼此的口中，试探着、交缠着，还带着些微较劲的意味。

两人的手不再规矩，顺着背脊摩挲着彼此，春天的衣物掩不住习武已久的体魄，肌肉精实恰到好处，摸起来相当柔嫩而富有弹性。仅是隔着衣料的接触，身上更热切的情欲就被燃起。呼吸越来越粗重，心跳越来越快，相拥吻的两个人，在此刻恨不得能和眼前人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在这个当下，“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原本的气氛被破坏殆尽。简翊阳有点狼狈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怎么还没去买安全帽啊？等等，我就回去了！”

等简翊阳挂掉电话，陆少祥蹭上去挽住简翊阳的手，“怎么回事？”

“没事啦！致群又要跟我借安全帽。他之前安全帽被偷，一直忘了买。”简翊阳笑着摸了摸那双自己攀过来的爪子，“现在回去，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虽然被打断了温存，陆少祥却相当高兴。毕竟陈致群和谢馨仪，都为他们出了不少力。

“致群师兄借安全帽，是要追谢馨仪吗？”

“不然呢？”简翊阳点了点头。

“他追到了吗？”

“目前应该还没。”

陆少祥蹭啊蹭，心情愉快极了，谢同学快点从了陈大侠吧！这样就不会来跟自己抢翊阳师兄了！想到这里，行动派的陆大侠抓起师兄的手，就要往停车场走。毕竟路上还是有些行人，简翊阳本来想推开的，但他最后仍是让陆大侠攀着，也不管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了。

陆少祥突然冒出一句，“谢馨仪那种个性，要是师兄追到了，不会很惨吗？”

“他喜欢就好，你管人家那么多呀？我倒是觉得他们个性很像，应该蛮合的。”陈致群都对陆少祥没意见了，他又有什么好去说谢馨仪呢？

陆少祥大为不满，抓着师兄诉苦，“唉唉，连你都偏向谢馨仪，做师弟的我情何以堪？”

“何必对师妹那么排斥呢？莫非是你被她打败，心有不甘？”简狐狸突然想到了关键点，有点同情陆少祥。

“多多少少啦！”陆大侠心事被说中，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回到师兄身边。

简翊阳轻轻拍着小师弟的肩膀，“她从国小就跟爷爷在公园里打太极拳了，你才练一个学期，打得赢才奇怪呢！”

“不是吧！师兄你要帮我特训啦！”

“一步一步来吧！”

（十三）、天光云影

陆少祥相当郁闷。

他总算和简翊阳总算在一起了，可是、可是他们的相处模式，怎么几乎和没交往之前差不多呢？白天有课上课、没课鬼混，偶尔凑一起吃顿饭；晚上有社团就跑社团、没社团就到实验室找师兄，陪着考生准备做专题的日常生活，还不是普通无聊。

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总该会磨出一些什么激情的火花吧？才怪！陆大侠郁闷地发现，简翊阳不是普通有定力的。他们凑一起用功时，那只狐狸顶多就是伸了爪子偷摸一下，频率低于每小时一次。在人前打死不接吻，好不容易四下无人可以偷亲了，简翊阳还会嫌气氛不佳、地点不对、陆色鬼太过急促。

陆少祥都恨不得像小狗扑主人一样，把师兄直接推倒了，但简翊阳感觉完全不急，就是稳稳地读他自己的书、做他的实验、查他的资料、写他的专题和研究计划，偶尔留神安抚一下小师弟的情绪。陆少祥一开始还忍着，到后来干脆找了个在实验室独处的机会，直接赖在师兄身上，双手极尽挑逗之能事：“师兄……你不觉得我们进度太慢吗？”

“还好吧？交往不到两个礼拜，是能有多快的进度？”简大侠按住那双胡来的爪子。他只是能忍，不代表没有欲望，继续纵容小师弟在自己身上点火，怕也是忍不了太久。

陆少祥丝毫不气馁，立刻抽手出来又要进击，师兄弟两人差点要为此施展擒拿手。只可惜，师兄毕竟是师兄，陆大侠最后的反击终究没有成功，只得瞪着简翊阳不情愿地说，“感觉我们很熟了嘛！直接全垒打都可以。”

“你就这么急，是打算在这里里演活春宫，还是在宿舍演四脚兽给人家看？”简翊阳相当无奈，虽然说等实验结果这段空档挺无聊的，但是话题怎么转，都不该转到那方面吧？

“嘿嘿！我有防护罩！”陆少祥附在师兄的耳边，说了他得意的安全装置。

简翊阳听完摇摇头，笑着戳了戳陆少祥的额头，“我看你满脑子都是精虫，在里头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

摸着脑袋装出无辜的样子，陆少祥倒是挺理直气壮的，“师弟我每天都想着能和师兄『深入』了解彼此啊！深入了解，怎么能说我满脑子都是精虫？”

“喔？是你想要『深入』了解我？还是想要让我『深入』了解？”简翊阳微微眯着双眼，特意加重了几个关键字的语气，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怎么样都好啦！我是比较想要『深入』师兄，不过……”陆少祥说到这里，注意到简翊阳的笑容有点凝结……啊咧！他们该不会撞号吧？

“不过什么？”简翊阳显然有点介意，继续追问。

“没事……”陆少祥装死摇头。他不是很在意谁上谁下啦，不然也不会梦到了被师兄压着滚，一样销魂。可是回归现实，师兄那张英俊又斯文的脸，很能激起陆大侠想要推倒对方的欲望呀！

“刚刚不是很有意见？现在就没事了？”简翊阳大概猜到了问题点，不过他没说破。反正爱到了遇上了，到紧要关头，总会有先退让的一方。

陆少祥尴尬地转移话题，“那是说笑，总之……师兄你的实验好了。”

简翊阳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他停顿了一阵子，才点头回答，“我Data分析要一点时间，午餐可以帮我买回来吗？”

“当然没问题。”陆少祥记下要买的内容，小跑步逃离现场。

＊＊＊＊＊＊

这一天，社团练习练习结束后，干部们不知道为什么留下来召开临时会。陆少祥和谢馨仪两个人窝在芒果树下，等师兄开会结束。所谓不打不相识，因为比武性骚扰事件，谢馨仪由前来劝解的陈致群口中得知陆少祥的性向，两个人倒成了好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