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堆满了各种废弃垃圾的星球并非毫无人烟,这里的居民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在主流社会生存下去,阴差阳错之下来到这个星球。
垃圾星,就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拥有着特殊的生存法则。这个社会比起外面的世界更加残酷,弱肉强食、毫无秩序,一切弱小无法适应生存法则的人都将被淘汰。
这天,垃圾星上少见地下起大雨,一下就半天没有停下的意思,几乎所有垃圾星居民都选择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出门。这种天气出门,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也因此,易初安所处的船舱掉落在垃圾山上的动静虽大,却几乎没有人发现这一幕。住在这附近的人虽然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但这种鬼天气也没人敢出去查探,长时间的大雨也足够将所有不自然的痕迹冲刷干净。
大雨在下了整整两天之后终于停了下来,灿烂得有些过分的阳光再度重回大地,在住处憋了整整两天的人们也纷纷从窝里挪出来,在一座座垃圾山上搜寻自己所要的物资。
也有人打起了易初安所在的那个箱子的主意,在他们的认知中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有很多东西被投放到垃圾星上。
垃圾星上的人对于时不时从天而降的各种东西已经习以为常,对于他们而言,只要不是倒霉到正好被砸到,这些对于外面世界的人都是垃圾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却是各种让他们生存下来的重要物资,所有人都会想尽办法赶在其他人之前抢先弄到自己想要的物资。
当然,垃圾星上各种有用物资依旧极度匮乏,发生冲突抢夺物资最正常不过,某些食物缺少的厉害的时候甚至会发生吃人肉的事情。
垃圾星上不是只有人类,还有许多在重污染情况下发生异变的生物,人类在翻找东西的时候要小心的不仅是同类,更要小心那些躲在看不见的角落中、随时准备伸出利爪的变异动物。
易初安的运气不错,他所在的那个船舱正好砸在一座高耸的垃圾山上,减小了下落的冲击力,同时也让船舱一半埋入垃圾山中,不那么显眼容易被找到。船舱坚硬的金属外壳也保证了这里不会被变异动物轻易突破,安全暂时得到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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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绿色的雾气层层包裹住易初安,让他无法看清周围的景象。他已经不知在这迷雾中走了多久,也不知将要继续走多久,只是无论他怎么走,始终都找不到出口。
易初安猛地停了下来,有些迷茫地看着四周依旧浓郁的青雾。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易初安用力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要变得清醒些。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在死这个念头冒出的同时,四周平静的青雾突然剧烈翻滚起来,从四面八方朝着易初安压迫过来。
沉重的压迫感让易初安透不过气来,他来不及多做思考,本能的求生欲望让他抬手想要拨开围过来的青雾。明明应该是气体的青雾此时却如同实物般,无论易初安如何推搡就是纹丝不动,慢慢朝着易初安挤压过来。
比起躺在手术台上毫无痛觉的死去,窒息而亡让易初安更为恐惧。
要……死了么……
易初安迷迷糊糊想着,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才有些清醒的神智再度变得迷糊起来。
就在这样想着的同时,脚下踏着的实地突然消失,易初安整个人失去重心,身子一歪掉了下去。
虽然逃脱了青雾的包围,但易初安的困境并未解除。头顶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青雾,下面是不知有多深的黑色深渊,他根本无路可逃。
漫长的下落过程让易初安终于可以有时间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明明应该已经死在手术台上,为什么现在还会有意识而且还出现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难道还是地狱不成?还是说,他并没有死,这里是新的实验场所?
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断涌上脑海,繁复杂乱,仿佛没有终点的下落让易初安有些昏昏欲睡,所有的念头都混杂在一起,最后变成一片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易初安以为他会就这么一直掉下去没有尽头的时候,终点却意外出现在他面前,快的让他来不及反应。
巨大的冲击力所产生的剧痛让易初安两眼发黑,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彻底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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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是一会儿,孤独地躺在船舱中浑身是伤的青年手指突然动了一下,随后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有极大的痛苦降临在他身上。
痛……好痛……
仿佛所有的骨头都被打碎重组、肉被一块块撕裂重新缝合,易初安在这样的痛楚中被活生生痛醒。
一声声难以抑制的惨叫声从易初安嘴里溢出,他根本来不及观察四周的情形,也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还会活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比他躺在实验室的床上被人注射药物解剖更痛苦,他恨不得自己再度晕过去不要继续忍受这种非人的痛苦。
只是不知为何,就算易初安滚到墙边拿头去撞墙,就是无法如愿晕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他只能继续忍受这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的痛苦。
就在易初安以为他会就这样被痛死的时候,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习惯疼痛,他感到疼痛正在一点点减轻。很快,易初安就知道这并不是他的幻觉,疼痛真的在慢慢减轻。身体渐渐颤抖的不是那么厉害,他开始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缩在角落里默默等着疼痛消失。
当疼痛完全从身上消失,易初安已经彻底虚脱,艰难地翻过身体呈大字平躺在地上,盯着船舱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这算是……活下来了么?
可是实验室怎么会放还活着的他离开?这船舱让易初安突然想起左青岳曾经告诉过他的一件事:活人无法离开实验室,死人可以。在实验室中死去的人以及各种其他原因死亡的人都会被飞船运走,他现在所在的船舱应该就是用来运送死人离开的飞船的。这么说,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情况,至少实验室认为他已经死亡,他终于逃离了那个恐怖的地方了么?!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易初安顾不得自己身体已经筋疲力尽,吃力地撑起身体一点点挪到沾染了一层厚厚绿色凝固物体的舱门旁,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撞开门。那门也不知是在下落过程中被撞坏还是被绿色的液体腐蚀过,明明易初安的力量很微弱却还是一下就被撞开了。
易初安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摔了出去,沿着斜坡翻滚了两下,砸在一个不知什么电器形成的平台上。
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点力气再次散去。
外面刺目的阳光让易初安一时睁不开眼,他也无力抬手遮去头顶的阳光,任由阳光直晒在皮肤上产生火辣辣的感觉。
垃圾星不是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昼夜温差极大,白天的太阳辐射在没遮挡的情况下足以灼伤皮肤。易初安并不清楚这一点,就算清楚他也没有足够的体力爬回船舱。
他现在只知道一点,他真的逃离了实验室,活着!
易初安有些艰难地扯动嘴角,要不是现在没力气,他绝对会放声大笑。他已经绝望了,彻底绝望了,却在绝望之后迎来了不可思议的希望。既然上天给了他一条生路,他就不会再轻易言死,他要好好活下去!
也不知那实验让易初安的身体究竟产生了什么变化,原本能轻易灼烧人的阳光对他而言仅仅是感到皮肤有些刺痛,这对刚经历过生不如死感觉的易初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等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风吹过身体产生一丝凉意,易初安这才注意到他竟然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在裸奔。
“果然是因为逃出生天太兴奋了么,竟然没发现……”话音在易初安抬起手想要捂住眼睛自欺欺人、结果发现自己的手上竟然布满疤痕后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易初安很快发现,不仅是他的手,他全身上下都布满了同样可怕的疤痕,甚至他的脸也……
所以,这就是他活下来的代价吗?
4、残酷环境
就算他的外表被完全摧毁,但作为自由的代价易初安觉得并不亏。在最初的失控以后,易初安很快冷静下来,在小心观察了下四周情况后,便开始在垃圾山中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就算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怎么着也不能像个野人那样裸奔不是?
也亏得易初安在实验室中锻炼出了强大的适应能力,若是以前的他,来到这里恐怕只有等死的份。在刚进实验室没碰到左青岳之前的那段最艰苦的日子里,他不仅要躺在手术台上进行各种奇怪的手术,还要在手术后进行各种奇怪而艰险的测试。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段日子究竟是怎么熬过去的,竟然一次又一次地从手术和测试中活下来。直到后面左青岳出现,他的身体也在一场又一场手术和测试中削弱,这才取消了那些可怕的测试。
很快,易初安好运地从一堆垃圾中翻出一块大大的破布,正好能把他整个人都罩进去,让他摆脱了继续裸奔的尴尬,挡去了阳光的直射,也遮去了那一身的可怖疤痕。
解决完衣不遮体问题,易初安暂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翻找其他东西,他爬回船舱倒在地上继续开始休息。他的体力原本就没完全恢复,又在刚才的行为中消耗了大半,再加上头顶火辣辣的太阳,继续翻找显然不是明智选择。
然后,易初安就这样迷迷糊糊睡过去。没有噩梦、没有负担,什么都没有,只是睡着了而已。易初安已经很久没睡的这么安稳了,之前实验室那种随时随地都被监视的环境下他每天都睡不安稳,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被惊醒。
这一觉易初安睡的很沉,也没什么来打搅他,等他睡饱醒过来,外面已经日落西沉,黑漆漆一片,清冷的月光让大地染上一层惨淡的光芒,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这样的夜晚,静谧而危险。
但是,易初安不得不在这种夜里离开相对安全的船舱到外面去,因为他饿了。
易初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离他最后一次手术到现在过了多久,但能肯定的一点,那就是他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进过食,现在饿得要死。他等不到明天白天再去翻找食物,那个时候他估计已经饿得没力气走路,更别提找寻食物了。
夜晚的垃圾山非常安静,但易初安没有天真到认为在这平静的外表下一点危险也没有。这里是他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对这里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这里除了他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活人,他必须小心翼翼。
在这一堆堆庞大的垃圾山中寻找食物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尤其对于易初安这种一无所知的初来乍到者,更是艰难万分。他在垃圾山上翻了半天别说食物了,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翻到,他不得不离开船舱所在的这座垃圾山往更远的方向去搜寻。
易初安没有发现,四周的光线其实非常昏暗,正常人根本看不清周围超过二十米的距离,这也是大部分人都不敢在夜晚外出的原因,能见度低就意味着危险成倍上升,更容易遭受变异动物的袭击。他的身体在船舱里已经彻底异变,虽然目前看来弊端诸多,但也得到了不少好处,良好的夜视能力就是其中之一。
不知不觉中,易初安走得离船舱有些过远了。
饥饿的感觉不断往上涌,易初安努力吞咽了一口唾沫,想要把饥饿的感觉往下压一压。没有食物没有水,他再饥渴也没办法,只有加油寻找。
突然,不远处出现细微的声响,让易初安的背徒然绷紧。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除了他自己外,其他任何声音都必须小心,谁也不知道那声音到底是什么。
易初安犹豫了会儿,那声音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决定还是去看看。毕竟,这是一个了解这里的机会,虽然可能会有危险,但是错过了也许以后他所面临的危险会更大。
很快,易初安就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感到后悔,他躲在角落的阴影中看到了对他冲击力非常大的恶心场面,他以为实验室中的那些实验人员全部都是残忍、无人道的禽兽,但是眼前的这些人比那些实验员更恶心更禽兽不如——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将另外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疯狂地挺动身体,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污言秽语。身下的那个男人似乎已经被折腾得半死不活,无力地跪伏在地上,不时发出呜咽声,任由那两个男人蹂躏。
易初安悄无声息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差不多进行到最后阶段,两个男人的脸上已经可以看见舒爽的表情,挺动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就在两个男人同时爆发、神智有些许放松的瞬间,异变也同时产生。原本看似毫无反抗之力、任人蹂躏的男人突然暴起,一口咬断身前男人的命根,同时身体诡异地一扭,以一只手撑地的姿势另一只手快速从身后男人的腰间抽出短刀一刀划向脖子。
身前的男人惨叫着捂着裆部向后跳了两下跌倒在地,身后的男人被自己的刀子割断气管,连声音都发布出来就张着嘴倒下去。攻击并未就此停下,拿着短刀的男人一改之前软弱无力的样子,吐掉嘴里的那根东西,冷笑着提刀向惨叫的男人走去,不等对方求情,一刀又狠又准地插在喉咙上。
“你们的肉就当做上我的代价,我收下了!”男人嘴里说出了一句让易初安浑身毛骨悚然的话语。
他拔出短刀,在确认两个人都已经死亡之后,微微松了口气,就这么浑身赤裸地席地而坐,随手割下其中一个男人小腿上的一块肉就往嘴里塞。刚才被两个男人压着做了很久,之后又立刻暴起动手杀人,体力消耗非常严重,他必须吃点东西恢复体力才能更好地处理这两具尸体。
易初安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会以人肉为食——看对方咀嚼人肉的摸样,显然干这种事情不是一回两回。他拼命捂住嘴将呕吐的感觉吞回去,他知道自己现在千万不能发声,一旦让对方发觉他,那个人肯定不介意再多一点人肉。他不指望自己满身是疤的样子能吓到对方,在那人眼里,他恐怕也只是一块可以吃的肉而已。
易初安一动也不敢动,他现在只希望那人可以尽快休息好离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以这样的姿势支撑多久不被发现。
幸好那人似乎也没在这里休息的意思,他吃了两块肉补充了一下体力之后,就穿上衣服熟练地开始处理两具尸体。他要的只有肉,没必要将这两具尸体全部带回去。
就在他处理完第一具尸体开始处理第二具尸体的时候,躲在暗处的易初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危机感,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黑暗。
下一秒,一只巨大的动物从那里一跃而出,扑向地上的男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前不久才杀了两个人获得食物的人已经成了那只动物的猎物,他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咬掉了头。
易初安再一次受到惊讶,他捂紧嘴的手露出一条缝隙,惊呼声从那道缝隙中漏了出来。
那只巨大的动物的听觉很灵敏,它在听到声音之后立刻抬起头,巨大的眼睛盯着易初安藏身的地方一眨不眨。
易初安被盯得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进行逃跑。
接着从头上缝隙中透入的月光,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个动物的样子,那是一只灰色的狼,不,应该说是狼狗才是——狼的尾巴拖在地上狗的尾巴翘起。
就在易初安以为他要再死一次的时候,那狼狗用鼻子嗅了两下之后,尾巴晃动了两下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突然叼起地上的尸体转身往出现的方向跑走了。
易初安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狼狗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似乎无法理解那狼狗怎么就突然放弃他这个已经暴露的猎物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易初安才从僵硬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一下瘫软在地上。
那狼狗没有吃了他,他竟然死里逃生了!
易初安维持着吃惊的扭曲表情,大口大口喘息着。
今晚发生的一切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就在刚才,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了最丑恶的一些东西,他似乎已经能够遇见,在这里今后的生活中,他将会看到无数类似的事情,甚至亲自参与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