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了，宇文翼没有跟他发过脾气，他似乎已经忘了宇文翼是个脾气很大的人，他突然等着自己嘲自己喊，樊天瑶一下子心里没了底，好像自己做了天大的对不起他的事情。

“我是说，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呢？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做皇帝呢？”樊天瑶慌张的想解释，但是他根本忘记了，对于一个古人来说，做皇帝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只要做了皇帝，就等于拥有了一切，对于他们来说，成为皇帝是人生的一个终极理想。

“算了。”宇文翼的声音狠狠的砸下来，让樊天瑶犹如坠入冰窟一般。

“你听我说……”他急着还想要再解释，可是宇文翼已经不想再听他说话，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然后又冷冷的说：“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帮我什么，你只要留在这就行了。”

樊天瑶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这话让他很伤心，是一种刺痛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自从进宫之后就一点忙都帮不上，这早就让他产生了巨大的隔阂感，好像他突然间变成了完全不相关的局外人，他很害怕这样下去，宇文翼早晚有一天就不再需要他，早晚有一天自己没有了再留在这里的必要，早晚有一天……可是他却一直都在欺骗自己，他以为只要宇文翼不觉得他多余，那他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了，但是今天他才明白，原来宇文翼也知道，他根本就是一无是处，所以他所担心的那些个早晚有一天，迟早都是会来的。

黑暗里，他偷偷流了一滴眼泪，滑落在嘴角，是久违了的苦涩，看那背对自己的冷漠的背影，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他慢慢下了床，披上那件披风，轻轻的对那个背影说：“你歇着吧，我回去了……”他愣愣的站在那等了一会，还期望着那人会留下他，但是那背影只是寂静的沉默着。他独自出了门，轻轻关上房门，突然又想起了今天听见宫女说的冷寒宫闹鬼的事情，自己忘记跟他说了，想想他也许已经睡了，于是决定明天再告诉他。

第七十八章

吴有年坐在二哥的婚宴之上，悲伤的情绪却悄然袭来，记得两个月前，他的好朋友赵坤和他提起，说已经跟自己喜欢的姑娘家提亲，若不是他被陈瑾瑞处死，现在恐怕也早就娶了媳妇了。这喜宴之上，鼓乐之声越发热闹，主人宾客越发的喜庆，他就越感到悲伤，终于还是忍耐不住，一个人偷偷的从喜宴之上遛了出来。

从家中拎上一坛酒，想去看看自己已故的好友，吴有年一个人来到了郊外的一个土丘之上，在这里他给他的好友赵坤建了一座空坟。吴有年来到空坟前，将酒坛打开，洒在墓前，脸上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赵兄，我对不起你，我没能救得了你……我……我实在是……”吴有年话已哽咽，他坐在坟旁，身倚墓碑，不住的流泪，悔恨交加。他念叨着当年与赵坤在一起的往事，一面举起酒坛，想要故意把自己灌醉，喝得一塌糊涂。

躲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的李芙麟和尧峨见了，不禁诧异，原来这吴有年和赵坤交情如此深厚，但是这赵坤既然是死在陈瑾瑞的手里，那吴有年心中对陈瑾瑞自然有恨，那他们也许有机会可以拉拢吴有年，让他说出陈瑾瑞的事情来。

吴有年独自坐在坟前唉声叹气的哭了好一阵子，这才起身，拍拍衣服，急着回家去。刚走出没几步，忽然察觉身边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人，立刻按住剑柄，厉声问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李芙麟和尧峨便大大方方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吴有年并未亲自见过李芙麟和尧峨，心中不住琢磨，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埋伏自己。

“你们是什么人！”吴有年说。

“你别那么紧张啊，吴大人！我们没有跟你动武的意思嘛。”李芙麟笑笑说。

可是吴有年并没有放松警惕，既然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号，那就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继续道：“你们想干什么，为何在树林之中鬼鬼祟祟！”

“对，是我们不对，与您初次见面，应当先报上自己的性命才是，在下李芙麟，这位是在下的好友尧峨！”李芙麟双手作揖。

吴有年一听，更是脸色大变，李芙麟不就是他们一直要杀的人吗？不过后来才知道，真正的大皇子是宇文翼，不是李芙麟。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找在下有何事？”吴有年道。

虽然当初害死李家一家人，后来才知道是他们搞错了人，但是这血海深仇是毋庸置业的结下了，他总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们是来和自己交朋友的吧！

“吴大人，你看看，还装什么装，大家都是明白人，咱们之间恐怕是有些渊源了吧！”李芙麟嘴角一撇，露出狡猾的笑容。

吴有年心思一转，知道对方找他定是知道些什么，并非误打误撞，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他当然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沉默不语。

“看样子，吴大人和这位赵坤关系是真不多呢！竟然在自己的哥哥大喜的日子里，还不忘带上一壶酒到坟前来坐坐啊！”李芙麟笑着说。

一说起赵坤的事情，又是刺痛吴有年心中痛处，刚才喝的那些酒的酒劲直冲大脑，涨得满面通红，指着李芙麟破口大骂：“是你！要不是你，怎么会害得赵兄弟如此下场！我今天就要替赵兄弟报仇！纳命来！”说着，吴有年从腰间抽出宝剑，向着李芙麟直刺过来。

李芙麟见势不妙，转身就往尧峨身后躲，尧峨也同时抽出宝剑，嘡的一声，架住了吴有年的剑。

“你给我让开，要不然今天我连你一块宰了！”说着吴有年收回宝剑，紧接着连续三招，只可惜三招都被尧峨轻易挡下，这三招下来，吴有年深知自己不是多方的对手，心中又气又恨，便狠狠将宝剑往地上一摔，索性坐在地上，哀叹道：“赵兄弟，吴某今日未能为你报仇，死不瞑目啊！”

“吴大人，你别激动，让我们把话说完啊！怎么提剑就刺呢！”李芙麟躲在尧峨身后，伸出个脑袋说。

“你，我打不过你，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吴有年指着尧峨说。

“吴大人，我们不是来找你寻仇的，你若要寻仇，也不应该找我们啊！”尧峨收剑回鞘说。

“就是啊，吴大人，这件事情里，就数我最无辜，你怎么还要杀我！你这赵兄弟的死，又与我何干啊？”李芙麟见吴有年也没有再打的意思了，这才从尧峨身后出来，又摆起了嚣张的架子。

“如今我也不瞒你们，怎么不是你害死的！赵坤得了命令，前去文轩县取你项上人头，若不是你跑了，陈瑾瑞会杀了他吗？”吴有年怒目圆睁大喊道。

“吴大人，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难道他来杀我，我还要乖乖伸出脖子等他不成？他来杀我，我没找他算账，你倒要怪我害死他，你这是颠倒是非啊！害死他的不是我，明明就是陈瑾瑞！”李芙麟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陈瑾瑞！陈瑾瑞！哼！”吴有年一提起这个名字，似乎就有说不完的怨恨，他拾起宝剑，甩袖离去。

“你看你，把他气走了！”尧峨说。

“怎么是我气走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李芙麟说。

“咱们是来拉拢他，让他说出陈瑾瑞的底子，你这样老跟他对着呛词，那哪成啊！”尧峨说他。

“哎呀，你放心吧，我不是跟他呛词，这里面谁对谁错是是非非，他心里比咱们明白！他跟在陈瑾瑞身边多少年了，现在咱俩跳出来说让他倒戈他就能倒戈吗？没那么容易！”李芙麟大摇大摆也往城里走。

“那怎么办？”尧峨问他。

“我说你活了好几百年了，怎么这么笨啊！”李芙麟得意的看着尧峨说。

“我是活了好几百年了，但是可比不上有些流氓，比那千年妖精还精！”尧峨不屑的说。

“得了，我当你这是在夸我啊！你就是嫉妒我！”李芙麟笑着说。

“我说不过你，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不过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尧峨说。

“这吴有年和陈瑾瑞的积怨不浅，刚才你看他提起陈瑾瑞的时候的反应就知道，我们得有耐心，该怎么做他心里清楚着呢，用不着咱们去劝，咱们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决定。咱们的作用，就是告诉他，他还有这么条路可走，还有这么个门可以投，少了些后顾之忧而已。”李芙麟说。

“原来如此。”尧峨说道。

第七十九章

宫中，陈瑾瑞的住所。

“陈公公，方御医又来了。”小顺子向陈瑾瑞报告说。

“这老头怎么又来了？什么事？”陈瑾瑞不耐烦的说。

“回公公，还是方得月的事情，他说他找不到徒弟了，所以来这跟您要人来了！”小顺子说。

“都说过多少次了！方得月不在我这，他在哪我也不知道，让他别再到我这来了！”陈瑾瑞一拍桌子说道。

“说了，可是他不听啊！”小顺子说。

“不要理他，你下去吧！”陈瑾瑞说。

小顺子恭敬的退了出去。

“公公，奴才说句不好听的，您怎么现在这个时候把方得月给关起来了呢？”喜公公站在陈瑾瑞身边，说。

“我不知道时局紧张吗？我也不想，怪只怪方得月他自己找死！”陈瑾瑞狠狠的说。

记得自己以前警告过方得月，若是他再敢抬眼看他一眼，就挖掉他的眼睛，可是这家伙倒好，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竟然胆大包天的还敢用他的脏手摸自己的脸，一想起那家伙恶心人的抚摸，陈瑾瑞恨不能把他剁了，他这还是念在他曾经为自己出过不少力的情分上，才留了他一条性命的！

喜公公没有说话，陈瑾瑞这样对待方得月，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陈瑾瑞坐在书案后面，翻看着奏折，这些都是各地官员上奏的一些不太重要的奏折，比如例行公文，或者是一些祈福的奏折什么的，因为他是司礼监的大太监总管，这些奏折多半都是由他代为皇帝批阅的。

喜公公一直在旁边站着，见陈瑾瑞的茶凉了，便为他换一杯新茶。

陈瑾瑞拿起茶杯，用茶盖把茶叶拨到一边，押了一口茶，满意的嗯了一声。他看看身边的喜公公，不禁长叹一口气。

“喜公公，让你跟在我身边，可真是委屈你了啊。”陈瑾瑞说。

“公公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能够跟在公公身边，伺候公公，是喜常在的福气。”喜公公笑着说。

“是嘛，我只希望你到最后不要怨我就好了。”陈瑾瑞低头又喝了一口茶。

他这一生里，唯独只觉得对不起这喜公公。喜公公的能力才干都不亚于自己，但是他却甘愿留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这已经让他觉得感动，更何况，他早就料想，自己将来并然不会得一个好的下场，而这喜公公如此实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将来也定然要受到牵连。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但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公公，奴才怎么会怨您呢？当年若不是公公，奴才哪有今天，您让奴才留在您身边，奴才赶紧您都还来不及呢！”喜公公真诚的看着陈瑾瑞。

陈瑾瑞信他，因为他熟悉这种眼神，就如同当年的自己看着小太子一样，因为太子就是他的信仰，他的一切，是他的命。

第八十章

昨天与宇文翼吵了一架，樊天瑶一晚上没睡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了过去，待到他起来的时候，天都已经晌午了，宇文翼早就出门去了。

樊天瑶有些担心，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说什么好，难道要自己为了讨他高兴，就违心的骗他，说自己也想要他当太子，昨天自己是逗他玩的吗？

为此苦苦挣扎了一整天，没想到这天宇文翼却很早就回来了。

“小东西，我回来了！”还没进大门口，宇文翼就喊上了。

樊天瑶赶紧冲出来看，只见宇文翼满脸的喜色，根本看不出来昨天两人还吵过架的痕迹。

“来来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宇文翼笑着拦起他的胳膊，就拽他往屋里走。

樊天瑶满脸吃惊的看着他，这家伙这是怎么了，难道昨天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吗？

宇文翼拽着樊天瑶来到自己的房里，把门关上，然后心情大好的拉他坐在自己怀里。

“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宇文翼满脸笑意。

“什么东西？”樊天瑶倒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和他一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还是说宇文翼昨天只是喝多了，自己确实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你看！”说着把一个食盒放在了桌上，然后一层层的摆开。

“你看，今天我见了一个从西南来的客人，他带了他们那最好的厨子和食材，所以做了这些好吃的给我，我就带回来给你这个小馋猫了。”宇文翼笑着说。

“这些是什么？鱼？”食盒一打开，鲜美的味道便充满了整个屋子，樊天瑶的脑袋一时被美食沾满了，也忘了昨天的事情。

“是，听说是一种叫做琴鱼的河鱼，别看这种鱼个子很小，但是味道十分鲜美，当地人将这种鱼打捞上来，用盐水腌制，然后放在炭火上摊开风干，就变成了这种小咸鱼。你尝尝味道？”宇文翼用筷子夹起一条小小的琴鱼干，送到樊天瑶嘴里。

“嗯，味道很特别呢！又咸又鲜！不过我有点口渴，我去倒点酒来就着吃！”樊天瑶刚要吩咐人去取好酒来，却被宇文翼拦住。

“吃这种鱼要喝茶，喝酒就不对味了，你看我都准备好了。”宇文翼又从食盒中取出一包茶叶，摊在手上，道：“你闻闻看？”

“哇，这一闻就是上好的绿茶，那我去叫采兰烧壶热水来！”樊天瑶高兴的说。

“除了这好吃的小鱼干，这上好的绿茶，还有呢！这个东西才叫厉害！”宇文翼从食盒的最下面一层端出一个碗来，碗中看起来是鸡蛋羹，嫩黄色的蛋羹中还有几条小鱼干。这鸡蛋羹柔嫩鲜亮，好似流水一般，这几条小鱼干便好像变成了活着的小鱼在这池水中嬉戏。

“这叫琴鱼鸡蛋羹，你也尝尝这个！”宇文翼用小银匙舀了一小匙蛋羹送到他嘴里。

鸡蛋羹滑嫩的质感，入嘴即化，混入琴鱼的鲜美，一直自喉中美到了胃里。

“没想到这小鱼干这样吃又别有一番味道，闭上眼睛，似乎都能看到田园里的小溪了，真是太好吃了！”樊天瑶说。

“怎么样，不错吧？”宇文翼见他喜欢，又喂他一口。

“你也吃点啊！”樊天瑶大口的吃着，想起来还没见宇文翼吃过呢，便说道。

“刚才我已经吃过一碗了，这是专程带回来给你吃的，这么难得的美味，就知道你肯定喜欢！”宇文翼笑着说。

听他这样说，樊天瑶心中暖暖的，没想到宇文翼在外边忙的时候，也还会想着自己。他对自己这么好，怎么可能嫌弃自己没用呢，也许是他自己想的太多了吧。

这时，采兰送来了刚刚烧好的热水，采兰本要为他们泡茶，却被宇文翼拒绝，让她下去了。

“今天这茶叶不是普通的绿茶。”宇文翼站起身，挽起了袖子要亲自上阵。

樊天瑶乖乖坐在一边，饶有兴味的看着。

宇文翼去了些绿茶，竟然又再杯中加了几条刚才他们吃的小鱼干，然后拎起热水，冲泡了一杯琴鱼绿茶。

过程中宇文翼动作轻盈优雅，看得樊天瑶如痴如醉，如此完美的男人，他还有什么可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