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湘儿确定，这绝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多少年了，他时常能听见雏琴在梦中呼唤这个名字。

小满自知不好，脸色顿时煞白，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哦……那个……那是咱家主子老朋友了……对，后来生病死了……”

“那个瓶子，跟这个叫陆湘的人有什么关系？是……那个人送给琴的？”

“没！没什么关系啊，这瓶子才不是呢！是别人送的！”

“那是谁送的？”

“是地藏……地……地藏庙求的……”小满这个心虚啊。

湘儿察觉到了小满在说谎，心里明白再问下去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问了。只是将点心盘递给了小满：“你拿去吃吧，找不到那瓶子，怕是他也吃不下了。”说完，湘儿转身朝着后园走去。

只见雏琴弯着腰在灌木丛中搜寻着，完全不见了平日那傲气模样。湘儿摸摸袖中的瓶子，心里酸的不行：他果然是最在意那个陆湘的吧，他之所以叫我湘儿或者是因为我长得与那陆湘很相像吧，也难怪当初他会把一个小叫花子接回府里养着了。如果真是因为这样，事情反而说通了。原来自己终究也只算一个替代品罢了，又有什么关系？我应当知足啊？他待我那么好？可是为什么心却那么难过呢？

“湘儿！”雏琴看见了站在园门口发呆的湘儿，便跑了过来。湘儿赶忙收起了自己的惆怅，换上了温柔的笑容。

“湘儿，你可看见我随身带着的那个瓶子了？就是紫色的那个。”

“可是这个？”湘儿从袖子中摸出了紫晶瓶递到了雏琴面前。雏琴万分惊喜地结果了瓶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脸上写着激动、欣慰、欢喜。

“琴早上换衣服时把它放在了湘儿房中的桌子上，李老板来府上拜访，琴走的急，便把它忘了。”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我都找不到呢！”雏琴说着，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瓶子，反复用手指摩挲着。

湘儿微微叹了口气，望望自己门前的那棵树，那个鸟巢仍旧空着，这么多年了，从来都不曾有鸟儿住进去。

第四十四章：贾悦泄露真相

“湘儿，你看兄长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贾悦拎着翠香楼的水晶蒸饺走进了后园。亭中的湘儿闻声望去，只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傻笑。

“贾大老板怎么有空来府上了？”

“这不是你那个天煞的兄长出门了么！怕你孤单，特地来看看，还没吃午饭吧！看我多疼你，这可是翠香楼的，刚出锅，热乎着呢！来，趁热吃。”贾悦一边说着，一边摆在了石桌上，并命下人去拿些碗碟来。

湘儿笑了笑，用手拿起了一个放在口中，不小心被汤汁烫了舌头，痛的整个脸憋得通红。

“你看你，吃都不小心点，烫坏了没有？”贾悦赶紧把茶递了过去。

湘儿接过茶，喝了一口，面色才渐渐恢复了。

“你……你干嘛拿这么烫的来？诚心的是不是？”湘儿故作生气状，本来是想逗逗这个平时就笨手笨脚的贾悦。不想贾悦这回非但没有还口，还皱起了眉头：“本来想让你趁热吃的……怎么就弄巧成拙了……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些凉茶来。”

湘儿忽然对这样的贾悦很不习惯，看着他委屈的模样，反而大笑了起来：

“哈哈……贾老板，你哪根筋是不是撘错了？我啊，逗你的！”不知道为什么，湘儿跟贾悦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无拘无束的，好像他并不是自己的兄长，更像一个朋友，他喜欢戏弄贾悦，而且不管自己怎么无理，贾悦从来不会对自己生气。

“臭湘儿！吓死我了！”

“呀！你就这么个小胆儿啊？还堂堂一个七尺男人呢？真羞！”

“你……你个小东西，不许这么没大没小的！”贾悦说着，敲了一下湘儿的头。

“呵呵……来来小胆男人也吃一个。”湘儿又抓起了一个水晶饺子送到了贾悦口边。

“你这臭小子，洗没洗手啊，想我坏肚子吗？”

“不吃算了。”湘儿说着，刚要把手缩回去，却被贾悦一把抓住了，一口把水晶饺子连带湘儿的手指吞进了口中。湘儿忙抽回了手，脸噌的一下子红了。

“我……我刚刚给花松土来着，可没洗手！”湘儿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么句。

贾悦却傻乎乎的笑着：“没事，湘儿喂得，多脏我都吃。”

“你……”湘儿更觉得尴尬了。

“哦，对了湘儿。我上次答应你要送你个寿辰礼物的，虽然不知道哪日是你的寿辰，但是礼物还是要送的。”贾悦说着，掏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湘”字。

湘儿接过玉，颜色甚是好看，但这个“湘”字却勾起了他不舒服的记忆。

“我能问个问题吗？”湘儿问道。

“恩，湘儿尽管问。”

“你……知道陆湘这个人吗？”

湘儿的问题让贾悦怔住了，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甚至站起了身：“你，你怎么知道陆湘的？”贾悦的反应异常至极，分明显示出他也知道陆湘的事情。

湘儿看在眼里：“是啊，我知道陆湘，还知道很多关于陆湘的事情……包括陆湘的死和那个瓶子……”

贾悦的身体开始发颤，一时间竟然语塞。

“能……给我讲讲陆湘的事情吗？我……没关系的。”湘儿说的没关系只是想告诉贾悦他不会吃醋，不会太在意陆湘。但贾悦却完全误会了湘儿的意思，以为他已经完全知道自己前世的事情，以为雏王已经将原委告知给了湘儿。如果是这样，自己再隐瞒身份都是毫无意义的。贾悦定了定神，便坐了回去，面色阴沉了许多： “好吧，我告诉你……”

第四十五章：你是谁我是谁

贾悦并不是别人，他就是当日狩猎场奉咒王之命伤了宇翔稠的愁青将领。王之命，不得不受，虽然他也觉得这个做法很可耻。后来，没料到宇翔稠竟然丧了命。贾悦一直觉得这跟他是脱不了干系的，是他愧对宇翔稠。他一直都很想做些什么来补偿，本来想照顾陆湘的，没想到雏王竟然将陆湘接到了宫中。后来，当他听说陆湘遇害，自己竟伤透了心，便不告而别离开了离界，来到了人间。他也曾听得轮回之说，多年来一直在人间寻找陆湘的转世，希望能够用这一世弥补自己的罪过。

贾悦到了人间五年后，便遇到了装成人类的雏王。离若披上人皮后，味道会完全被掩盖，只要不用术法，是无法察觉出来的。贾悦发现雏琴正是雏王还是等到他捡回了小叫花子的那个时候。虽然陆湘转世了，但是身上那股子只有离才能闻出来的特殊香味仍旧留在湘儿身上。起初贾悦对自己的猜测还有点怀疑，心想也许雏琴这个人只是凑巧捡到了湘儿，但之后在雏府看到了雏王抚琴之后，这才确定雏琴正是离界美王。

“前世的你有了那么多得不幸……这些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湘儿，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的……”贾悦只顾着自己低头讲述着过去，却没有注意到湘儿的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

贾悦说着，只听“噗通”一声，湘儿晕倒在了亭中。

次日，雏琴回到了府里，一听说湘儿出了事，便赶忙飞奔到了卧房。贾悦正坐在一旁替昏迷着并浑身发烫的湘儿擦拭着额头的虚汗。闻听有人冲进来，他回头，而后赶忙站起了身。

“贾兄，湘儿，怎么了？”

“这……先让下人出去吧。”

雏琴回身使了个眼色，丫鬟们便都出了房间并将门掩上了。奴才们才一出门，贾悦便单膝着地：“愁青将领萧悦拜见雏王。”

雏琴先是一怔，而后叹了口气：“你果然是萧悦！孤王不追究宇翔的事情，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罢了，那些事情也都过去了，起来说话。湘儿，他到底怎了？”

贾悦站起了身：“昨日微臣来府造访，湘儿忽然问起了陆湘的事情，并告诉我他已经都知道了。他想知道更多关于过去的事情，微臣便告知了湘儿，不想……”

“什么？！”雏琴一把揪住了贾悦的衣领，眼睛里顿生怒火：“你！你疯了不成？为什么要对湘儿说那些？他……他不过是个15岁的孩子，你叫他如何接受！他原本什么都不知道！”雏琴怒吼着。

贾悦的脸也瞬间变了颜色，嘴巴张的老大，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竟然犯下了如此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足以让湘儿痛不欲生。

“琴……”躺在床上的人发出了微弱的声音，雏琴忙松开贾悦，跨到了湘儿跟前。

“湘儿，琴在这。”雏琴抓起了湘儿的手，温柔而心疼地望着那张苍白的脸孔。

泪水成股不断从湘儿的眼中涌出，那双眼睛里除了绝望什么都见不到，而那眼神竟与陆湘临死时一模一样，看得雏琴恐惧、心痛。

“琴，你是琴还是雏王？”

“我……我是琴，也是雏王。”

“我是湘儿……还是……陆湘？”湘儿的声音脆弱到了极点，似乎下一秒那个声音就会碎掉。

“你是湘儿！”第二个问题，雏王答得非常肯定。

“湘儿？湘儿……呵呵，湘儿不过是个影子罢了……我多希望我是陆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是另一个人……”湘儿笑着，却啜泣地越来越厉害。其实那个问题，无论雏王答什么，都无法改变湘儿的肝肠寸断。因为不论他是谁，雏王心里爱着的都是之前的那个人，名字也无非是一个代号罢了。

“湘儿很好，真的，你不用像任何人，只要好好做你自己就好了。”雏琴强烈的感觉到了他就要失去。

湘儿勉强支撑起了身子，散乱的青丝垂落了下来。他无望地看着窗外的树，终了，那个鸟窝还是空的……正如他自己，总是在期盼着，遥遥无期地期盼着能有一份眷恋投入自己心中。

第四十六章：瓶碎忆归

自那以后，湘儿就仿佛丢了魂魄一样，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清醒的时候会与人聊天嬉闹，糊涂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坐在某处发呆。起初，雏王请了许多大夫来看，但终究没有什么法子能治湘儿的病。雏王也终于明白，湘儿得的是心病，正如人间那句老话：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是这是他给不了的“心药”。终了，雏王明白了一个道理，纵然湘儿是陆湘的转世，但对于湘儿自己，他不是任何人。雏王所爱的人与眼前这个不仅是长相不同，性格、想法以及种种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贾悦曾问过他：“你放不开的究竟是那段记忆还是陆湘这个人？”雏王想过，如果他爱的是那段记忆，那么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拥有，如果他爱的是那个人，那么找寻转世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笑话。他所需要的其实并不是一个替代品，由此，湘儿的出现，或者说自己让湘儿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对于两个人来讲都是一种悲哀。当想通了这点，雏王只是垂头一笑，用手掩住了脸。

雏王决定离开了，雏琴将产业一并改成了湘儿的名字，并请贾悦代为管理。他知道贾悦一定可以好好的照顾湘儿，而他自己也许会来探望吧。在离开前的某夜，一个穿着黑衣斗篷的人来到了雏府，送给了府上主人一小瓶蓝色的液体。雏琴将自己的一小段头发放在了液体中，头发很快就融了。

“明早等湘儿醒了，把这个拿去给他喝了吧，我欠了那个孩子很多，小满，你要好好照顾他。”雏琴将盛装着液体的碗递给了泪流满面的小满。小满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出了正厅，拐向后院。雏琴自己呆了一会，便站起身，准备回卧房，因为他的紫晶瓶还在房中。

雏琴刚踏进后院，就看见奴婢们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小满，出了什么事？”

“主子，湘儿不见了！”

“不见了？刚刚不是还在房里休息的？”

“是啊，明明好好的，我刚才去湘儿房间，看见小丫鬟趴在桌子上打盹，湘儿怕是趁着她睡着跑了出去。”小满解释着。不知道为什么，雏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用最快的速度向自己的房间冲去。一脚，门被踹开了，他只看见湘儿手中握着小小的紫晶瓶，而盖子已经被打开。雏琴愣住了，傻傻地站在门口，再也无法移动一下，甚至连呼吸他都忘记了。

湘儿双眼直直地望着地面，同样移动不动，仅仅是痴痴望着，眼睛的神色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道柔儿的忧伤的纠结的目光如同某个逝去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瓶子掉在地上发出的破碎声打破了那片寂静。而后湘儿似乎站不稳了，身子开始有些摇晃，他赶忙扶住了桌子，泪水不知为何滚滚而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瞬间压在了湘儿的心上。一张白皙俊俏的脸浮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个人曾痴迷于一个举世无双的人，银色的发丝直垂背后，衣衫洒脱，纤纤细指总是轻轻飞舞在琴弦上。这个美人曾为了那琴血肉模糊……那么多那么多的夜，仅仅是用遥望着银发之人的记忆拼凑出来的，后来，谁死了，谁哭了，谁恨了，谁又醉了……

“湘儿……你……不该打开！”当初，陆湘转世投胎，免去了饮孟婆之水，而是由地藏菩萨用紫晶瓶将其记忆吸出。奉天帝之命，此物被送往离界，作为平息雏王之怒两界之争之物。携带此物，便如同其人伴在身边，记忆中的喜怒哀乐均会渗透在携带者的身上。但万万不能被打开，一旦被打开，记忆的碎片将寻着其主人的味道找到转世之体，并且让其生生世世无法逃脱那段记忆。

雏王虽思念成狂，但他却知道他的陆湘是真的不会回来，尽管有了这样的觉悟，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来找寻转世之人。有湘儿陪伴的日子的确减轻了他些许痛苦，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去爱上另一个人。

第四十七章：伴你今生今世

“湘儿……你……不该打开……”雏王说着，声音近乎绝望，这是什么样的结果？他明明已经准备好了，明明已经决定好了，可如今，全乱了，眼前之人终究已不再是湘儿，也绝非是陆湘。

“为何要捡我回来？为何今生也不能放过我？”陆湘侧身对着门口的人，声色沙哑而断肠。

“或者，我是无法放过自己。”雏王轻吐着，缓缓走到了桌旁，在另一侧坐下了。

“雏忘不掉……千百年被孤独围绕的感觉，没有生的理由，却不得不为别人活着，看尽了世界的尔虞我诈，习惯了身边的虚情假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更不知道什么是恨。直到陆湘出现了，他傻傻地做着那些傻事，让我嘲笑让我在意让我心动。心里泛起了奇怪的感觉，窃喜？酸涩？难过？叫我如何是好……”雏王说着，像在对着自己说，说着说着，他笑了，笑声由小到大，由高到低，既没有规律，且声音枯涩的像北方的风吹着沙漠的声音……最后，那笑声变成了隐隐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