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麟觉得有道理，也许这姓胡的就刚好把自己落下了呢？他这里没有，官府那里总会有记载的，要是真想知道，也不过是件简单的事情。

“行了，你走吧。”李芙麟放了胡先生，胡先生连滚带爬的站起来。

“还有，今天给石峰开殃榜的事情别跟外边说，钱你就跟他表哥石林要，别人问，你就说是石林找的你，听见没有？”李芙麟嘱咐道。

“是是，爷，小的听见了，听见了……”说完胡先生赶紧跑了。

“你说这胡先生怎么胆子这么小？我还没把他怎么样呢！”李芙麟苦笑着说。

“还不是你平日作恶太多，他光听就吓死了。”尧峨不屑地说。

“我这辈子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对得起父母亲朋，我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李芙麟拍着胸脯说。

“可是坏事也没少做，讹人银子，占人便宜，吃人东西这都不算？亏你是读书人，不懂得万事勿以恶小而为之的道理。”尧峨笑说。

“狗屁！”李芙麟白他一眼，自从他孤独一人流落街头那一天，那些圣贤道理对他来说，早就跟狗屁一样一文不值了。

“他明天晚上二更的时候才出殃，这之前咱们也没什么好做的了。”李芙麟说。

“是啊，等到明天晚上再说吧。”尧峨说。

“我肚子有些饿了，你去弄些吃的来吧。”李芙麟坐下，理所当然的说。

“为什么我去弄吃的？”

“你不是有钱吗？我又没钱去买？我要去又得坑蒙拐骗了，你刚才不还教育我说不可以恶小而为之吗？”李芙麟坏笑说。

“……好吧，你在这等会吧，我去买吃的。”尧峨摇头，他自己又不饿，可是自己刚说的话也不能反悔，只得乖乖去给他买东西吃。

李芙麟一个人在破庙里坐着，面前放着一具面色全黑的死尸，怎么想怎么恐怖。

“我还是出去走走吧……”

李芙麟来到破庙后，翻过小山，来到河边，看天气不错，决定洗个澡，毕竟过几天天就冷了，再不能下河洗澡。

尧峨去买了肉包子回来，却发现李芙麟不在破庙里，唯有石峰的尸体孤零零的躺着。尧峨四处找他，最后来到了河边。

他看到李芙麟正站在河里洗澡，他赤裸着身体，河水没过他的腰部。

李芙麟把水往身上泼，天还是有些凉了，河水冰凉，让他直打哆嗦，他决定还是不要洗得太久，否则非得生病不可。

刚要上岸，一抬头，发现尧峨正站在河边，手里还拿着肉包子。

“这么快啊！肉包子？什么馅的？”李芙麟最喜欢肉包子，心里正高兴，便走上了岸。

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赤裸着走了上来，尧峨竟然慌了神，自己的眼睛是别开也不是，盯着看也不是。可是李芙麟却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大大方方来到岸边，拾起内里的白衣看了看。

“呦，这哪是白衣，太脏了，都发黄了。”拿着衣服也不穿，却又转身回到河边，蹲在河边洗起了衣服。

秋高气爽的蓝天下，青山绿水边，李芙麟赤裸着身体，蹲在河边洗衣服。

尧峨知道这样盯着看不对，可是他说什么都移不开视线，他的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好美，又不知道是什么好美，是这山水，还是山水旁无心的人。

李芙麟哪里会洗什么衣服，只是把衣服泡在水里，随便涮了涮又拎了出来，然后一甩，披在了身上。

“哇~好冰！”李芙麟把衣服系上，不住的打着哆嗦。

“对了，包子，肉包子！”想起了肉包子，李芙麟向着尧峨走了过去。

正是太阳当空的时候，阳光正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李芙麟湿润的头发披散着，贴在他的脖颈上，后背上，深色如黛，发丝上的水珠反射着莹莹的光芒。白衣因为湿透而变得透明，罩在他的身体上，隐约透出的肤色，如玉般剔透。望着李芙麟的眼睛，尧峨却觉得那比他身后的波光还要闪耀。

“包子什么馅？”大步来到尧峨跟前，李芙麟从他手中拿了包子，张开嘴一口咬下去。

尧峨却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刚才破庙里那个邋遢的小流氓吗？

如此纯净无垢，如此清新剔透的气质，让人不禁屏息。

“猪肉的，嗯，好吃，街头福记包子铺的吧，我在他家吃了有一个月呢！嘿嘿。”李芙麟三口就吞了一个包子。

“不行，太冷，你先帮我拿着，我得先把外衣套上！”李芙麟刚转身要回岸边拿他那件脏兮兮的旧外衣，却突然被尧峨拉住了手。

“别穿了……”尧峨脱口而出。

“啊？”

“……不……我是说……那衣服太脏了……你穿了不白洗了？”尧峨一时紧张，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想冻死我啊！不行，松手！”李芙麟冻得直打哆嗦，使劲挣尧峨的手。

“我给你买件新的！”尧峨说。

“那也得先穿上，这样太冷了！”李芙麟说。

尧峨却不肯松开他的手，他不想让李芙麟在穿那身破破烂烂还散发着酸腐味道的衣服，他感觉那好像是玷污了他一样。

尧峨一把把他搂在自己怀里，紧紧的搂住。

“干……干什么……”李芙麟傻了。

“这样就不冷了吧……”

“说是这么说，你也不能总这么抱着我啊！”

“没关系，我是妖精，你忘了，我可以发光发热，所以我可以让自己的身体暖一点，这样你就不冷了。”尧峨说着，稍微提高了一点自己的体温。

李芙麟感到抱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变暖，温热的感觉传到自己的身上，很舒服，便不挣扎，反而搂了过去。

“真的啊！太好了，这样冬天就不用愁了！昨儿我还想到哪去弄个炉子！去年冬天，没把我活活冻死，幸亏宇文王府的张管家人好，给我了些炭。不过你这可比他那个好多了，方便，还不用花钱！人体暖炉啊！”李芙麟好像捡到宝一样，高兴的说。

“……你愿意抱，就抱吧……”尧峨一听，知道他愿意抱着自己，才放松了手的力度。

“可是也不能这样抱着你上街啊！还是得先穿衣服。”说完李芙麟突然一把把他推开，自己跑回河边，又把那脏衣服套在了身上。

本以为他耀眼的光辉会就此被掩盖，就好像他之前没有发现一样，却意外的发现，也许是因为他已看到他表象之下的真实，即使他再次穿着粗布麻衣，也再也掩盖不住他原有的光华。

第十七章

在宇文王府里，樊天瑶开始了他作为世子殿下伴读的生活。

世子殿下非常勤奋，每日天不亮便开始读书，一直要读到深夜，而在这漫长的一天里，樊天瑶要始终不离左右。按照世子殿下的要求，每天在世子殿下到达书房之前，他要负责把书房的卫生打扫好，世子殿下来了要检查，不合格重扫。世子殿下读书的时候，他要站在一旁陪着，他帮世子殿下研墨，世子殿下渴了，他要端茶倒水，世子殿下饿了，他要准备茶点。午饭的时候，他却只能吃煮面条。阳春面至少还放个葱花，而他却只能吃白水煮面条，还是不加盐的！午饭后，他要赶在世子殿下来之前再次打扫书房，下午的时候，世子殿下说他的书法太差，所以每天要求抄书五遍，抄不完不许吃晚饭。晚饭是馒头蔬菜汤，馒头还不错，可蔬菜汤却还及不上当年他在大学食堂喝的那个免费汤。晚饭后他要点上蜡，陪着世子殿下夜读，扇着扇子为世子殿下驱赶蚊虫，世子殿下去睡之后，他要负责把书房打扫干净，才算是完成了任务。

照这样看来，本也不是什么太辛苦的事情，只要适应了，便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这些让樊天瑶来做，就不那么容易了。

早上的时候，洪儿要喊他至少六次，他才能从床上爬起来，到了书房，本来是要打扫卫生的，他却多半趴在桌上睡着了。等到世子殿下来了，卫生不合格，要他重扫。他好容易坚持着把房间打扫干净，世子殿下却依旧说不合格，这个洁癖殿下，从来就没认为合格过。每天的上午，樊天瑶都在不停的收拾卫生，他一次又一次的跪在地上，用抹布擦啊擦啊擦，只是他的辛勤，世子殿下完全没有看在眼里，依旧是不合格……中午依旧是打扫卫生，检查依旧是不合格……晚上还在打扫卫生……还是不合格……

这样算来，樊天瑶每天的工作，就是在书房里打扫卫生，擦桌子，擦凳子，擦瓶子，擦罐子……不停的擦擦擦……

第三天的晚上，他刚刚端了一盆水进书房，就见世子殿下用他的贵手，在桌子边上轻轻一擦，抬手看了看，回头看着他，眉毛轻轻一挑，摇摇头。

樊天瑶终于忍无可忍，把水盆往地上一摔，道：“你有病啊！这桌子我一天擦十八遍，你还觉得不干净？哪不干净？哪不干净啊！这桌子我都敢用舌头舔了！”

世子殿下看他终于爆发，忍不住笑了，道：“好啊，你舔给我看啊！”

“你！老子不干了！老子要走人！”樊天瑶掐着腰喊道。

世子殿下只是坐着，一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看他，一脸坏笑，却也不说话。

“你……看什么看……”被他这样看着，樊天瑶总觉得心里发虚，这小子心里不定琢磨什么呢，绝对没安好心。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世子殿下说。

“我哪知道，你有病呗！世子殿下，我跟你说，有病就得治啊！”樊天瑶想，反正我也不干了，今天我就豁出去了，大不了被你赶出去流落街头嘛。

“就是因为你这样。”世子殿下并没有发怒，只是仍然看着他。

“我……我哪样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敢这么放肆。”世子殿下说。

“哎~”樊天瑶叹气，道：“世子殿下，我跟你说，尊敬人不是用嘴来说的。尊敬人是应该发自内心的，诚心诚意的，不能只看表面啊！你以为那些下人们都尊敬你吗？你以为他们跟你说话时点头哈腰，甚至对着你跪拜的时候是尊敬你吗？说不定他们的心里却是在嘲笑你或者蔑视你哦。”

“哦？那么说你是从心里尊敬我的？”世子殿下微微一笑。

“我？我为什么要尊敬你？”樊天瑶两手一摊，说。

“难道我堂堂宇文王爷的世子，不值得你尊敬？”世子殿下不悦的板起了脸。

“要尊敬一个人，那得是因为这个人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做了让人尊敬的事，而不是因为出生就规定了他该受到尊敬。你又没什么了不起的，也没做什么值得尊敬的事，再说了，在书院的时候我们又是同学，我凭什么尊敬你啊？”樊天瑶不屑的说。

世子殿下勃然大怒，突然冲过来掐住了樊天瑶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听你在那胡说！我有什么不值得尊敬的地方？你敢如此放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世子殿下狠狠的瞪着他，他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他吞没一般。

樊天瑶被勒住脖子，双脚悬空，拼命地乱蹬乱踢，他不明白世子殿下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不能理解世子殿下因为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受到蔑视和侵犯的那种屈辱感，但是他害怕，世子殿下眼中有非同寻常的怒气和寒意，他觉得他的面目狰狞，他从没有对他露出如此凶狠的表情，好像随时都会稍一用力，就结果了他的性命，真正的是命悬一线。

正当樊天瑶因为害怕眼中盛满了泪水，嘴唇也不住颤抖的时候，世子殿下却突然一笑，松开了他的手。

樊天瑶的身体因为突然失去支撑，坐在了地上，胆战心惊地抬头看着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却怒气全消，反而显得很愉快的样子，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然后离开了。（我说白了吧，我真忍不住了，这小子绝对是个S，他在暗爽！）

看到樊天瑶害怕的样子，世子殿下很满意，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伤害他，不过是想要吓唬吓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而已，虽然他不尊敬自己，但是至少，他还是怕自己的。

这次可真把樊天瑶吓得不轻，以前他从没想过世子殿下会杀了自己，但是今天他才明白，他是王爷世子，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他的命不过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而且还不用负法律责任！他是真的很怕死，他刚刚才死过一次，虽然也没怎么体会死的痛苦和生的遗憾，，可是他不想再死一次，他还没活够呢！他不相信如果再死一次，老天会再给他一次活的机会，就像他不相信一个人会在同一个地方被雷连续劈中两次一样！

第二天的时候，樊天瑶逼往常早起去书房，他有些害怕，不知道世子殿下又会怎么对他，可是他多虑了，世子殿下就好像昨天什么也不曾发生一样，淡定自若，并且依旧对他要求苛刻。

下午的时候，樊天瑶正努力的擦拭一个古董花瓶，世子殿下突然对他说。

“樊天瑶，你别擦了，我们到花园去。”说着站了起来。

“啊？去花园干嘛？”

“今天天气很好，去散散心。”世子殿下说。

王府有很多个花园，离书房最近的叫留香苑，留香苑里种了好多的牡丹花，正是开得茂盛的时候。留香苑中间有个凉亭，叫作舒心亭，早有人在庭中摆好了酒水点心。

“今天心情很好，好久没有弹琴了，去，把我的古筝拿来。”世子殿下吩咐一个小丫鬟说。

樊天瑶一听，世子殿下真是会附庸风雅，还古筝，看他这个样子，哪里是会弹什么古典乐器的人，耍两套剑倒是还有的看。

“樊天瑶，你到边上坐着去，别在这里碍事！”世子殿下说。

樊天瑶老老实实挪到亭子边上坐下，这里景色很好，能看到园中开得最艳的牡丹，他也因此心情上佳。

不一会，有人抱着古筝来到亭中，为世子殿下摆好。

樊天瑶等着听他弹，其实心中颇不以为意，他对古典音乐可没什么兴趣。

世子殿下坐在古筝后，看看樊天瑶，微微一笑，然后抬起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手指拨动，琴音响起，却不是樊天瑶以为的流畅优雅的音乐，反而只是几个断断续续的音符。只是这琴声虽音断而气未绝，彷如乌云遮月的片刻，既深沉有又充满了期待。

琴音时断时续，时强时弱，时而悠缓时而舒展，犹如山中的寂静，寂静中隐藏着生机，然人不禁屏息凝气，不自觉用身心去体会那种纯粹的自然的甘美。

不久，安静悠长的琴音逐渐转为急促，仿佛群山万物于黎明时苏醒过来，沉稳而又充满激情。每个音节都清晰可辨，如溪水落于青石之上，水滴弹溅，反射朝日光华。

前音未绝，后音相继，气息起落，婉转相承，让他情不自禁闭上双眼，以为自己就置身于那溟山之中，站立于清泉之畔，所有的烦恼也都随风飘散了。

一曲结束，樊天瑶仍旧双眼紧闭，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怎么，陶醉了？”世子殿下看他如此模样，不禁笑说。

听到世子殿下说话，樊天瑶这才从梦境中回神，尴尬的笑笑。

“没想到，你琴弹得这么好……”樊天瑶不好意思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