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偶尔体验一下穷人的生活那是别有一番滋味,长期他可就过不下去了。离家两个星期,陈典泽决定回家。他拿了明天藏在床板下的积蓄,买了一套新衣服。
当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那间工棚被烧成了黑炭。而明天跪在地上,哭红了一张脸。
陈典泽突然想起,出门的时候好像随手扔了根烟蒂,烟蒂掉落的地方似乎是明天平常囤积废报纸的地方。
也不知道出于自责还是什么心理,他上前将明天扶起:“哭什么?没地方住就跟我回去吧!”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明天那张破涕为笑的脸和全身心信赖自己的表情,让他不能把话收回。
所幸,回去之后。陈老爷果然妥协了,恢复了三公子的经济大权,又给他买了一间独栋别墅,让他自己在外面住。就这样,陈典泽带着明天,堂而皇之同居了。
编号005返魂灯事件3
陈典泽说不清他跟明天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说是普通的租客吧,也不是。明天没有交房租,不过承担了别墅里的所有清洁卫生工作,也负责做饭。虽然,陈典泽大多数时候伙食都在外面解决,不过明天依然坚持每天给他做饭。
要说是管家吧,也不全然是。陈典泽没有固定女友,跟明天有过那么一次后,他发现自己对男人也并不排斥。要是没有交女友的话,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忍着。晚上爬上明天的床,明天从不会拒绝自己。不过,一旦交了女朋友,也就不需要他了。
偶尔陈典泽也会带女人回来,每当这个时候,明天都很守本分,总是给他们准备好饭后躲回自己房间。陈典泽很满意他知进知退,又柔顺的态度。也就是因为这一点,陈典泽跟他一起生活了五年,也没有赶他走的想法。
明天这人很奇怪,陈典泽总是搞不懂他。他仿佛没有任何爱好,回到家里也只是做做家务,做做饭。然后很努力地让自己“隐形”,仿佛不愿让陈典泽发现他的存在般躲进房里。第二早上起来做早饭,上班。五年如一日,没有任何变化。这样的生活不枯燥吗?
不过陈三少也不想去搞懂,反正这个人之于他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虽然说明天大多数时候性子都是柔顺的,不过也有倔强的时候。比如说他的工作。
明天无论晚上被陈典泽如何折腾,早上五点半是一定要爬起来的,他要去上班。陈典泽被他悉悉索索爬起来的动作扰了好梦,脾气不太好地阻止他去上班。
明天陪着小心,哄好了大少爷,还是坚持出了门。
陈典泽真不明白,不就是一个破扫大街的工作吗?值得他这么认真吗?爷又不是养不起你!
明天总是笑笑:“人家都说我们是城市的美容师呢。”
陈典泽冷笑,不过是说得好听。什么美容师?就是一个扫大街的!他陈三少包养的人竟然是个扫大街的,说出去他都觉得丢人!
当然,陈三少从来没有想过,明天一个乡下出来的孩子,既没有学历,又没有关系。能够找到环卫工这样固定的工作是多么不容易啊?他自然很珍惜。
更何况,说是包养,明天除了没给房租,但是每天的伙食菜钱都是他出的。陈三少是“上等人”,不吃平民玩意儿。明天每月的工资基本上全都花在了这上面。
而陈典泽也从没有想过要给他介绍一份好工作,在外面,他甚至从不提及明天这个人。若是两人在外面相遇,他也会装作与明天根本不认识。
日子就这么过去,陈典泽大学毕业后没有到家族公司上班,而是另起炉灶开了家投资公司。当然,开公司的本钱是他老子打给他的。
不过这也不是全无条件的,陈典泽必须娶一位省级领导的千金为妻。只有钱和权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才能不断巩固他们陈家的势力。大儿子风评不好,估计人家领导也看不上。而二儿子是个常年不着家的学究,人家小姐恐怕也看不上。只有这三儿子长得一表人才,重点大学毕业,又有自己的事业。怎么看都是联姻的不二人选。
老实说,陈典泽不太有所谓。不就是娶个女人吗?他不会觉得被束缚。政治联姻的夫妻大多貌合神离,他只是多了个已婚的身份,不会妨碍他在外面继续风流。
反而他现在事业刚起步,正需要多方面的关系。有了这么一位老丈人,他的商路还愁不一路顺遂吗?这样的联姻,对于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于明天,他就更没什么顾虑了,那个畏畏缩缩的人,陈典泽相信他是懂得进退的。日子还是那么过,只不过家里多了个女主人而已。
而新娘子相信也不会介意家里有个男佣人,毕竟比起女佣人来说,男的怎么也安全许多。
看了对方的照片,长得还不错。陈典泽点头,这场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回到家,果然那人正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饭。
陈典泽放下公事包走进厨房,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要结婚了。”
他能够很明显地看到,对方握着菜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陈典泽心里得意,嘴角勾起一个笑。这人虽然平常表现得大方不在意,其实心里终归还是很在乎自己的。这个人一定不知道,他那总是畏畏缩缩,却不断追逐着自己的湿润双眼早就出卖了他的真心。
明天几不可闻地“喔。”了一声。
陈典泽一方面对他的反应满意,果然是个懂事的,没有大吵大闹;另一方面却又有点失望,明明就是喜欢自己的,这么淡然的反应是什么意思?逞强吗?
两人相对无言吃过晚饭,按照惯例陈典泽去洗澡,收拾善后的工作自然是留给明天。
当陈典泽洗完澡出来,顶着湿漉漉的头大喊:“明天,电吹风!”
往常那家伙早准备好电吹风守在浴室门口了,今天这是拿乔跟自己耍脾气?哼!还真当自己是他陈典泽什么人了!
“明天!”陈典泽的语气很冲,可是又大喊了几声,依然没有人回应。
他一脚踹开明天的房门。出乎他预料之外,里面根本就没有人。陈典泽满腔的怒火顿时哑了。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纸条。
陈先生:
感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我走了。祝你幸福。还有,天气转冷了,被子我放在杂物间衣柜的最顶上。地下室里放着你最喜欢的腌渍菜,要吃的时候记得去那找。
再见。
陈典泽打开明天的衣柜,果然,里面本就寥寥无几的衣物现在全部不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全家福也消失无踪。
他这是什么意思?!甩了自己?
陈典泽坐在明天的床上,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也好,也好。这样也省得再跟他纠缠下去,断了也好。
突然,陈典泽冲了出去。开什么玩笑?!向来只有他陈典泽能甩人,什么时候被人甩过?!谁让他走的?!
陈典泽心急火燎地下楼,明天应该还没走远,他要将那不知好歹的家伙捉回来!
没想到,才跑到马路边,便发现一群人围在那。
“呦,真可怜,还这么年轻呢。”
“叫了救护车没有啊?”
“叫了,没看救护车就停在哪?”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心急,也不看有没有车就乱闯。”
“我……好像看那孩子明知道有车还往那跑的……”
“不会吧?!怎么这么想不开?!年纪轻轻的就……造孽呦!”
陈典泽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拨开众人。果然,躺在血泊里的正是明天!
陈典泽冲上前:“明天,明天你怎么啦?明天你醒醒!”明天却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陈典泽朝救护人员怒吼:“快救他!快救他!”
“先生,你冷静点,他已经断气了。”
陈典泽呆住了。
陈典泽放下公事包:“明天,今晚吃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陈典泽忽然醒悟,是了,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陈典泽叫了外卖,打开电视。
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和嘉宾夸张的笑声,更衬托出满室的沉寂。
明明那个人在的时候,他也不怎么说话,为什么就没有这种寂寥的感觉?
扒了一口外卖,不合胃口,不是那个人做的味道。电视里的笑声越发响亮,陈典泽忍受不了地关闭电视。
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不能入睡。脑海里不断播放着那个人的片段。为什么会如此想念那个人呢?明明就是个枯燥乏味的人。要说样貌,他是再平凡不过了,随便在街上捉一个人都能将他比下去;要说身材,那家伙又瘦又矮,还有点含背;要说气质,一个扫大街的能有什么气质?浑身上下,也就只有名字还能称得上漂亮了。自己对他念念不忘个什么劲?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自己那不光彩的过去也算是一起销毁了……
可是第二天醒来,他的眼角却含着泪。为什么你不入梦来见我?你是怨恨我的吧?为什么要用死来报复我?!
一星期后,他搬到了明天的房间。只有那枕头上残存的气味能令他入眠。
一个月后,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原来真有这样的一种人,如同空气般,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一直不觉得对方的存在有多珍贵,可当失去的时候,却令自己觉得活不下去。
“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只知道酗酒!你这样下去,李小姐肯定会取消联姻!”陈岭南恨铁不成钢。
可明显还在宿醉的陈典泽只是抬了抬眼皮,那双眼完全没有生气:“那就取消吧。”
陈岭南控制不住,暴打了儿子一顿。
明天死去的第四十九天,枕头上明天的气息几乎已经消失,陈典泽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一定要见到明天!
在找了几个灵媒,上了几次当之后,他终于找上了云天宫。
编号005返魂灯事件4
在上了无数次当后,陈典泽总算是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明天。
明天的魂魄从返魂灯里缓缓飘出。
“明天!”陈典泽很是激动,他冲上前,想要抱住对方,却从那银白色的半透明身影中穿了过去,差点摔到地上。
“哎。”白色身影幽幽叹了一声:“事到如今,还叫我上来干什么?”
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陈典泽激动得眼眶泛泪,想要将他拥入怀里,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跪在地上仰头看他:“明天,我错了。我知道你怨我,但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用自杀来报复我?!”
不想明天听了一呆,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陈典泽第一次见到明天如此开怀大笑,从前他总是畏畏缩缩的,哪怕笑也是浅浅淡淡,仿佛怕惊扰别人般,不敢笑开。陈典泽很惭愧,为什么这个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没能让他露出如此开怀的笑容?
明天笑了好一会才终于消停下来:“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永远这么自负,自我感觉可真良好啊。我没有自杀,那是货真价实的意外。当时我太伤心,心神不定,没有留意路况,结果被车撞了。我不会这么傻的,自杀的人可是不能轮回的。”
陈典泽痴痴看着明天,还是那张乏善可陈的脸,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不同了,有点飘然出尘的味道。甚至连神态、语气都仿佛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付畏畏缩缩的样子。如果他之前就是这个样子,是不是自己就能早点发现对他的感觉?
可是,没有如果,他还是离开了自己。
姚慑也感到奇怪,偷偷问睚眦:“他不是车祸死的吗?怎么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听说明天是死在一片血泊中的,姚慑已经有了会见到血淋淋场面的心理准备。他可是到现在还对叶珍珍化作鬼魂的样子心有余悸啊。没想到这明天出现的时候,竟然一身干净清爽,别说血迹了,衣服连个破洞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睚眦明白他在想什么,解惑道:“他与叶珍珍不同,明天对人世间已经全无执念,对自己的死也完全接受,不会再困在死去的当下。所以他是一个纯粹的魂魄,不会呈现死亡时的样子。”
喔,是这样,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不过,不对啊!
“怎么说明天都是含恨而死,怎么可能没执念?他不怨恨陈典泽这个‘陈世美’吗?”
这个问题,不久,明天就给了他答案。
虽然明天说自己的死不过是交通意外,但陈典泽却认定他不过是嘴硬不肯承认而已。
“明天,我跟那女人的婚事取消了!你原谅我吧!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直是爱着你的!我让法师施个法,你跟我回去吧!啊?”不能触碰到明天,陈典泽只好用视线贪婪地一遍遍“抚摸”着他半透明的身体。
靠!当我们是邪教组织啊?!还帮你养“大”鬼?!姚慑不禁腹诽。
没想到明天仿佛事不关己般态度淡然,由上而下睨着他道:“陈典泽,当我死后,我就忆起了前尘往事。上辈子我欠了你情债,这辈子合该我掏心掏肺来还你。你不需要自责,这一切都是天理循环,命运安排。如今,你的情债我已经还清了,我对你的迷恋也随着烟消云散。你也别再执着过去,好好过日子吧。你不欠我什么。”
“欠情债?”姚慑好奇地靠在睚眦身边,一双眼里写着“八卦”二字。
“上辈子陈典泽是个千金大小姐,她原本许配给了明天的前世。但后来明天的前世跟个下人私奔了。小姐抑郁而终。这辈子,明天便要来还欠她的情债。一切的爱恨情仇,都是老天安排。当明天死后,情债偿还,他便清醒过来,再无执念。”
“你、你胡说些什么?什么情债?!我不管,你得跟我回去!”陈典泽虽然嘴上不愿承认,耍起了无赖,其实心底却开始害怕,这个人是真的对自己没有感情了?
明天的魂魄又再叹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我对你已无爱恨,一切都过去了。我俩缘分已尽,你不要再执着,好好过日子吧,我也要去轮回转世了。”
眼看明天魂魄的光芒越来越淡,陈典泽急了,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滑落,他大喊着:“不!明天!不!我不相信!你别走!我求求你!你别走!你要去哪?你要投胎?!你投到哪去?!我去找你!我一定要补偿你!这一次我不会再辜负你了!”
“这辈子活得太累。我希望,与你生生世世再不相见。”留下这么一句,灯火熄灭,室内便恢复一片黑暗,明天的魂魄已经离去。
“不!”陈典泽撕心裂肺一声嚎叫,却无法将那缕幽魂挽留。徒留他一人跌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哼!”睚眦冷哼一声:“既然现在懂得后悔,当初怎么不去珍惜?”
陈典泽也不怪他冷嘲热讽,忽然看到了希望,他马上冲了过去:“大师,再让我见见他!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再让我见见他!”
睚眦冷睨他一眼:“返魂灯只能用一次,况且他也并不想见你。”
这句话一针见血,插进陈典泽心里。他捂着发痛的胸口,不死心地哀求:“大师,我求求你,你帮帮我。至少,让我知道他投胎到哪里。”
睚眦的表情已经明显带着些厌恶:“他已经说了,希望生生世世与你再不相见。”
陈典泽咬咬牙:“我不见他,我、我只是想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就当,就当是我还他的。”
睚眦打量了他一眼,仿佛在考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最后他点头:“好,承惠五十万元。”
陈典泽守住了承诺,既然他不想见到自己,那自己就绝不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买下了那家人隔壁的房子,偶尔过去住住,悄悄看那么一眼,看着明天托生的那孩子一天天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