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门 下——拏依伽
拏依伽  发于:2012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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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声轻轻的闷哼,血光一时乍现,那雪白的人影再次落入他的怀抱,却因龙剑的强悍之气,两人皆生生倒退数十丈。

背对着濮落,由尘的两只手紧紧握着龙剑锋利的剑峰向外推挡,双手一片血肉模糊,而刺穿的腹部,更是鲜血淋漓。若是他不用手拼命抵住龙剑,他们两人都会命丧龙剑之下。

“……由……”怔愣地望着怀中的人,濮落墨色的眸子一阵紧缩失神,喉头干涩,眼里尽是血光。

然而,远处立在滚滚黑云中的人,却只是因龙剑刺穿由尘的那一刹那,脸色瞬时煞白地向前踏出了一步,静立半晌,而后仍旧沉默地后退回了那一步,金光流转的双眸,寒光一片。

“濮落……”嘴角溢出鲜红的血丝,由尘动了动手指,突然抠下了龙剑上另一块不妖神璧,他转头,染满鲜血的手勾住濮落的脖颈,失明的双目好似深深地望着他,“我……给你答案……”手一拉紧,两张唇瞬时合到一起,深情辗转,凄楚苦涩,好似诀别之前的最后一吻。

两唇开合,脱离半寸,一颗闪烁着金光的心,浮在两人唇间:“还给你。”低声言语,虚弱无比,由尘再次覆上嘴唇,将那颗心推进了濮落的喉中。然而,他的喉头又腾起一股细小的光芒,再次通过两人紧贴的唇,送进了什么到濮落的喉中。

最后分开两唇,由尘淡淡地扬起唇角:“我的真心……在你那里……”倾世容颜,凄美无双。

将手中的神璧放入濮落的手中,由尘抽出龙剑,转动着腕间的花绳,借力飞向那黑云中的九玄青鲈。

花绳脱手,瞬时犹如一张巨网,对着麓公当头罩下,朵朵梅花幻影极致流转,好似龙卷漩涡,深深桎梏着中心的人。

“--!”麓公大惊,似是没想过他会如此孤注一掷,浑身一震便击溃了花绳。

然而,他的身子却猛然瑟缩一震。

花绳溃散之时,他看到那雪白的人从天而降,将手中的龙剑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虚弱的声音一顿,那雪白的人影却缓缓闭上了双目,瞬息脱力坠下云海。

情不自禁的,麓公伸手紧紧环住了那下落的身子,拥在胸间,陪着他一起坠落云海,怀中的人已经全无气息。

片刻,他忽而笑了起来:“也好……也好……”微微垂下的勾魂眼闪过一丝光芒,麓公从怀中的人身上翻出那只锦囊,猛地撕裂开来,两颗雪亮的光点,瞬时飞向瑶池边失魂落魄的仙人。

那便是,清乾仙君丢失的记忆,他要让他在此刻全部记起,痛苦一生。而他,终是得到了一样自己想要的东西,一起魂归黄泉。

然而,当他刚抱紧怀中的躯体时,有什么忽然在他的手中全然崩溃,烟消云散。

他抬手,指尖什么都没有,不由一阵失神,任己极速下坠。

……

“尘儿--!!

——正文完——

番外一

瑶池一战,梅山白狐以龙剑,刺穿九玄青鲈的心脏,挽回最后的局势。三凶星当即分开消散,天地风云涌动平息。

万万妖兵虽至八重天上,却迎来各路天兵天将全返天庭,八重天坚不可摧。妖界之王已败,大势已去,四方郡王降战,当下休和,仙妖两界永不相犯。

天顶缺口未补,没有补天的五彩神石,西王母也无能为力,以致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间洪荒一片,生灵荼炭。

苍天有泪,天下红雨。

然而,只有身受重伤的二郎神君一个人知道,瑶池枯木之下,一个暖黄衣袍的仙人流下了两行血泪,触目惊心。泪愈是不停,人间愈是红雨不断,那承载了肝肠寸断的雨水一落满人间,大地也因此悲鸣,苍生哭嚎绝望不止。

溺水凡尘,一瞬成为人间炼狱,满目疮痍。

那颓然跪倒在枯木下的仙人,丢弃手中的赤霄神剑,满头青丝转瞬成为雪白,好似弱水三千,悲戚不断。

最后,白发仙人无神地望了一眼天水泛滥的天顶缺口,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碧绿色的神璧,再以掌中染血的神璧合二为一,挥手抛向了远处的天缺。

不妖璧合拢,女娲神璧重现。原是慈悲之心,又怎见苍生受天水之难。

于是,女娲娘娘仅存世间的仁心,化作最后一块补天神石,在一片绝望之中,堵住了天顶缺口,隔断了坠落天水。一阵光芒荡开,天地浑浊散去,金色的阳光破晓黑暗,乾坤重见天日。

******

昆仑山圃之上,有阆风之苑。左带瑶池,右环翠水。其山之下,弱水九重。

西王母执掌此地,谓众仙娥之首。

“仙君,瑶池一别,不知这几日过得可好?”雍容华贵的美丽女子,风姿卓越,浑身散发的仙气温和高贵,令人不由心生敬仰,心底虔诚一片。

三千雪发长至脚跟,仅用一支普通的木簪简单地束在身后,丰神俊朗的面容,却好似失去魂魄一般,只是怔愣地望着瑶池周围的千树蟠桃,墨色的眸子空洞幽深。真心虽然回来躯体,只可惜那暖阳的气息仍旧不在,好似被人丢下的弃子,一身孤寂落寞。

叹息一声,西王母缓缓走到男子身边,静静立在他的身侧。

“癯仙根基已去,我已命人再种回千数蟠桃,这世间,已再没有瑶池梅林了。”她淡淡地说,眼怀仁爱的双目,环视着一片生机盎然的蟠桃林,“二郎神君已向玉帝禀明瑶池一战的一切,之前仙君所犯不敬之罪,玉帝开恩,以仙君斩杀妖王,补天有功之名,将功补过,仅罚你三日之后,面壁南岳百年。说来,也是好事一件。”

“百年……?”男子失神地喃喃,好似没有理解到那两字间的含义,片刻后,才微微垂了垂眼帘,“千年又如何。”心口生生作痛。

似是料到他会有此一言,西王母继续平静地说:“仙君可知,当年我为何要移除千树蟠桃,种上万里梅树,安放癯仙根基?”

沉默不语,一头雪发的男子只是静静地听着。

于是,她自顾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瑶池蟠桃,已有千年不曾开花结果了。”顿了一顿,继续道,“因此,我才下令移除了所有的蟠桃树。恰逢那时一个西方佛国尊者来访,带来了癯仙根基,想拜托我将他留下,我便应了下来。他说癯仙与瑶池有缘,蟠桃无花无果,是因感知瑶池劫难,因此千年不曾开花。而癯仙的根基,可使瑶池渡过劫难,重获新生。”

“娘娘,原来你也如此自私。”忽而沉声打断西王母的话,男子第一次正眼看了女子。

为了千树蟠桃再度开花结果,竟可以任由癯仙应劫。或者,当年她如此庇护癯仙和那个人,便也是因为瑶池劫难。

仙人,难道真如那个人所说,都是没有心的?

一阵恍惚,男子不由自主地抬手,轻轻覆在了心口之上。

而他现在,却能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心跳。或许,是因为多了一颗心的缘故。

对于男子直白的话语,西王母并未深究,只是淡淡笑着:“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天数,我只不过是听天随命罢了。那位尊者所说的话也并没有错,瑶池本有一劫,是不是千树蟠桃都一样会应劫。更何况癯仙和小狐狸命中也本有逃不开的死劫,再逃也逃不过宿命,何不如放手一搏。”

她忽而看向身旁一身孤独之气的仙人:“你可知,置之死地才能后生,死劫一过,命运之轮才能重新轮转。”

无神的双目突然亮了起来,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她:“你是……什么意思?”

温婉淡笑,西王母缓缓道:“仙君若是无事,便随我去见一个人吧。”语毕,便抬脚在前带起路来。

微微迟疑了一下,男子墨色的双眸有一丝颤抖,好似极为紧张疑惑,又极为期待。片刻,终是跟在了西王母身后,与之沿着蜿蜒的瑶池水,走进了蟠桃深处。

“小狐狸被玉帝发落凡尘时,我曾为他求过一次情。那时玉帝并未多加言语,只说天命难违,并命我前往不周山,守住女娲娘娘补住的天缺,我便知晓终会有这么一日。虽是千里路程,守山时,偶尔也会恳请玉帝准我回得昆仑,悉心照料一下癯仙的根基。毕竟让他代为受劫,我心中确实有愧。”

一路上,男子依旧沉默,西王母仍然平静地娓娓道来。

“当年收留小狐狸之时,我便知晓他是佛国灵狐,并且与当日送来癯仙根基的尊者关系匪浅。之后想来,怕是尊者已知自己命不久矣,又怕害了旁人,才兜兜转转经手了他人的宿命。”

“你是说邪佛,钵多罗?”淡淡地询问,没有丝毫起伏。

西王母回道:“正是。”转而,又抬首轻叹,“钵多罗尊者虽是慈悲佛陀,可本身大劫未渡,又惹了一个最不该惹的人,命相极苦。与他在一起的人,多少都会受他的命相影响。我想,这也便是尊者做了如此多的事,不怨不悔的原因。毕竟,他的大劫变数太多,谁都拿捏不定。”说着,略微蹙了蹙眉。

对于此事,雪发仙人并未多言,只是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仙君,小狐狸虽已烟消云散,可你还是苍天异子清乾仙君,绝不能再任己沉沦了。”片刻,西王母终是开口劝慰身旁的仙人,“你与他本是不伦之恋,又何况一妖一仙,即使苍天不反对两个男子在一起,小狐狸终身不得成仙,你也不能与他携手天涯。天道伦常,世间法则,终有自己的道理,是不可轻易破除的。否则,规矩何来,方圆何在?”

忽而顿住脚步,一脸寂寥的男子微微变了脸色,他沉声说:“除开这个,我什么都不在乎。”

摇首叹息,西王母淡淡地说:“也罢,是劫是缘终有定数。你与小狐狸间的纠葛,本就不易说得清楚,随缘吧。”抬手继续邀男子前行,待男子再次移动脚步时,她颇有深意地问,“不过,仙君可参透了此次劫难?”

“何意?”半晌,男子沉声吐出两个字。

西王母默了一下,缓缓道来:“仙君可知,你虽是苍天异子,为何却有着代表七情六欲的紫蒲藤?”

“它是我的神思。”虽是肯定的语气,却也带着一抹若有所思。

微微摇首:“神思何来外露,仙君,那紫蒲藤虽是仙气浑厚,却也是束缚你的枷锁,紫蒲藤不消,你便要永受桎梏。仔细想想,身为苍天异子的你,逍遥随性,在遇见小狐狸之前,可有管过人间之事,可有对万物苍生有过一丝怜悯之心?”见男子不答,她继续说,“小狐狸最见不得如此的仙人,觉得这种自以为是的仙人虚伪不堪,自称慈悲为怀,却对万物坐视不理,有些甚至残忍渡其成仙,却是要他人放弃一切七情六欲,人间情爱,以致看着骨肉分离,妻离子散。没有七情六欲,又怎能是一个人,人都未做好,又怎能做好自己的本分,一个合格的仙人。所以,他一直说,我们为仙的,是没有心的。”

“他说的没错,遇见他之前,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还有心。”苦涩一笑,男子微微抬首。

“所以,你还不明白么?无天劫上,你的劫数,便是修心。”

双目闪过一丝诧异,清乾仙君濮落有些错愕地看向她:“修心?什么心?”

淡淡笑道:“仙人都应具有的,慈悲之心。”

“为什么?难道我已渡过劫难,修得了那颗心?”

西王母点了点头:“你还记得,当日你抛出女娲神璧补天之时么?那个时候,其实你已修得了那颗心,渡过了自己的劫难,因此紫蒲藤的禁制也全部解开。若非知晓失去所爱的极痛,又怎会明了苍生的悲苦,抛出女娲神璧?因此你的劫难,在那时,便全然渡过了。”

略有些怔愣地按住自己的心口,濮落却觉得心痛万分:“可是,我还是失去了他。”

叹息一声,西王母望向前方,出言打断他悲伤的思绪:“我们到了。”

蟠桃林已走到尽头,瑶池水也至边缘,一株蟠桃树下,静静立着一个同为温婉的仙子。

“娘娘,上仙。”那仙子见到两人,忙上前施礼。

“执月,他可醒了?”西王母问。

执月仙子回禀道:“已经醒来多时了。”

点点头:“你退下吧。”

“是,娘娘。”

执月退下,西王母又转身对着濮落相邀:“仙君随我进去吧。”

略有些迟疑地驻足了一下,男子终是跟在了她的身后。这样神秘的气氛,竟令他生出了无数期待,可是他又害怕,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果然,当他看清静静坐在瑶池水中的人时,瞬时浑身如坠冰窖,双目寒气迸发。

“为何他会在这里!?”虽然他更想问的是,为什么他没有死。

然而对于这句不怎好听的话,池中的人只是朝他淡淡地一瞥,狭长的勾魂眼掠起了一丝揶揄,好似在嘲笑濮落一身的颓落,又好似在嘲弄着自己。

西王母见这两人刚一见面,便气氛不对,有些失笑道:“九玄青鲈一族,当年虽因一念之差,被玉帝罚于黑沼啃泥,永世不得化龙成仙。可他毕竟是万物之灵,又有万年根基,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怎会对他们真的赶尽杀绝。难道仙君不曾想过,麓公当日已是妖界之主,既吞了你的紫蒲藤,又吞了魔胎的元婴,为何小狐狸还能一剑刺穿他的心脏?并且,还能触碰身为妖王之物的龙剑?仙君不曾怀疑过吗?”“什么意思?”蹙起眉头,濮落望了一眼池水中的人,拂袖冷哼一声。

“麓公虽是天煞命相,也是三凶星的星主。可是,他也要在无天之劫上,渡过自己的劫难。因此,他才想要另辟蹊径,不化龙,便成魔。只是他太过聪明,也太过自负,明知自己要渡的是情劫,却生生扭转成了成魔之劫。当日若非小狐狸用龙剑刺穿了他的心脏,破了心脏上的魔气,怕是他最后也会被魔气吞噬而亡。”淡淡望了一眼池水中赤衤果着上身的人,那背后连接着心口的地方是一道深深的剑痕,此时都未痊愈,“当年,麓公偷看命格星君的刻命经筒,窥去了太多天机,他早知小狐狸便是他的情劫,因为过于自负,又知晓这个劫难自己不可能渡过,所以,才弄出了这么多事来。”

略有些震惊地看向池水中的人,濮落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从未想过,这个算计了所有人的男子,居然对那个人也抱有着特殊的感情,偏生却也是利用那个人最深的人。

“若是他只狠下心一分,又怎会容得下小狐狸,更任由他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何况,龙剑认他为主,若非他心中有小狐狸,龙剑又怎会为小狐狸所用。不过,他的劫难已过,虽然修为全然被毁,但是玉帝已经下令,九玄青鲈一族全被赦免,他自可再次修行,以修得正果,化身成龙。”

收回杂乱的思绪,濮落不解地问:“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西王母望了望两人,释怀一笑:“如果,我告诉你们,小狐狸还能重返人间,你们会倾力相助么?”

两人浑身皆是一震,连池水中一直沉默的人,也倏尔抬起了头来:“你说什么!”往日的轻佻之气全然散开,剩下的都是一片冷漠。

“看看这个。”西王母对着两人说道,水袖一抚瑶池水面,那静谧的池水忽而光芒一闪,模模糊糊地显现出了一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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