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临清自延福寺回来,偶遇端木琏。询问之下,得知他正准备前去探望雷诺母子。
说起那个小男孩,皇甫临清甚是喜欢,别看才十二岁,却老成稳重,俨然一个小大人。同端木琏前去探望过数次,知他们母子二人生活虽清贫,却也衣食无忧。尤其是雷诺年纪轻轻,却是十分能干。在其他孩子依偎在双亲怀里撒娇玩闹的年纪,他早早挑起一家子的生计,更是百般孝顺。
即是闲来无事,皇甫临清与端木琏一道前往。
两人闲话些许时辰,即到了目的地。让轿夫们自去休息,两人并肩前进。雷诺所住之处处于偏僻的地区,虽不若其他地带繁华,且居住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平民,多以农民为主,但生活环境却是十分怡然。
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有富余之时将物品拿去换取钱财或所需之物,那是最最简单却又不乏自然原味的生活。
远远就能够听到欢声笑语,此刻入目之景,也让两人展露笑容。行至木屋前,院落里,就见男孩正满院子的追着一只老母鸡,一旁女孩欢声叫着,指挥着男孩的行动。
可看老母鸡虽老,但那一双翅膀也足够它挥动着闪躲追赶之人。
咯咯叫着,老母鸡从这头飞窜到鸡棚顶上,看着小心翼翼围捕上来的人,一振翅,又飞到男孩的身后。那矫捷的身姿看的端木琏与皇甫临清一阵惊讶,而女孩早已经欢呼着拍手,大叫着:“哥哥加油。”
雷诺撇撇嘴,对于那只不安分的老母鸡真是又爱又恨。他只不过是好心替它清理了一下鸡棚,竟让它不高兴了,怎么赶都不愿意进鸡棚,害得他不得不费尽心力去抓它。
抹抹额头上的薄汗,一番运动下来,雷诺倒也不觉疲倦,脸上更是洋溢着满满的笑容,双眼炯炯的盯着老母鸡,时刻准备着再次扑上去。
端木琏与皇甫临清也不急着叫他,驻足观看着雷诺捉鸡的戏码。
也是雷诺太投入了,直到他好不容易把老母鸡赶进了鸡棚,他才注意到站在院门口的两人。兴奋的神情转而变得更为开心,笑着唤道:“琏哥哥,清哥哥。”招了招手,却发现上面沾染了些许鸡毛,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拍掉手上那些鸡毛,替两人开了院门的围栏。
雷诺与花花高高兴兴的迎着两人进了屋,又客客气气的替两人倒了热茶,拿了些被小心收起来藏着的小点心出来,热情的招待他们。
“你娘呢?”端木琏看看屋子,却不见雷诺他娘,于是问道。
雷诺给花花拿了一块核桃酥,又给自己也拿了一块,边吃边说:“我娘去市集了。”
闻言,端木琏点点头。雷诺他娘有一双巧手,擅于刺绣,但凡所绣之物,皆是生动逼真,端木琏亦曾从她那购得些许绣品,也介绍了她一些绣坊,以便于她能够用她的手艺赚取更多的银两。
那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仅仅靠着那一双柔弱的臂膀将一个孩子拉扯大,更是将孩子养的健健康康,比之其他同龄的男孩更加聪慧。对于这样的女人,端木琏是欣赏的,同时也带着敬佩。而在一些力所能及的地方,端木琏更是不予吝啬的给予帮助。
静坐了一会,雷诺见两人都不吃糕点,于是伸手将碟子一推,指着碟子里那几块小酥饼说道:“我娘昨晚才做的,可好吃了,你们也尝尝。”
端木琏笑着拿了一块,皇甫临清对这些倒是不太爱吃,但见雷诺都将碟子推到自己面前,微微一笑,也拿了一块。
轻咬,入口十分酥脆,肉馅的小酥饼带着芝麻的香气十分美味,端木琏称赞着小酥饼的美味,然而皇甫临清只吃了一口,就冲到门外。
“呕……”
突如其来的呕吐感让皇甫临清难受至极,倚着门,将那股直泛上来的恶心感一并吐出,这才舒服了一些。
皇甫临清突然的呕吐之举让其他三人吓了一跳,待皇甫临清止了吐,端木琏端着茶让他漱口,担忧的询问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呕吐?”瞥了一眼地上的那些呕吐物,眼中止不住的忧心。
雷诺取了扫帚簸箕将呕吐物清理了,脸上也挂满了担忧。
皇甫临清摆摆手,不在意的解释道:“近来食素,突然咬到了小酥饼里的肥肉,这才会感到恶心。现在舒服了,你们别担心。”抚了抚胸口,压下心头那依旧泛着的恶心感。
端木琏看了看皇甫临清的脸色,问道:“你最近身体可有不舒服?即使是小问题,也不能忍着,还是回去让太医过来瞧瞧吧。”端木琏是清楚皇甫临清那身体状态的,若是他忍着不说,只怕等到身体受不住了,才会让众人得知他的病情。
皇甫临清展颜一笑,对于端木琏的关心,他感到暖心,只是他这身体就这样了,近来甚少生病,已经让他十分满足了。
“琏你别担心,我这身体也就这样,真要是不舒服了,我又怎么会忍着不找太医来看呢。”安抚着他,皇甫临清重新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饮起了茶,一派自得,毫无病态的模样。
端木琏依旧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他。
两人坐了一会,也不等雷诺他娘回来,就离开了。雷诺与花花将两人送出门,挥手让两人有空再过来坐坐,并保证下次不再放肥肉。
皇甫临清笑着挥手,与端木琏一同离开。
只是皇甫临清没有回太子府,而是去了烨王府,只因他想念数日不见的皇甫景星与两个小婴儿了。
皇甫临清的到来可让皇甫景星高兴极了,小家伙似模似样的给皇甫临清倒茶,迈着小步子送茶,看的众人乐呵呵。
入夜,皇甫临清留下一起用膳。皇甫景星更是亲热的招呼着,时不时的给他加菜,都让皇甫临清担心他只顾着自己,而忘了吃饭。
“小孩子的精力可真旺盛。”皇甫临清看着端木琏将皇甫景星哄睡了,边感叹道,晚膳后可是陪着小家伙玩了不少时辰,玩的他都感到疲倦了,小家伙才意犹未尽的去睡了。
“还不是你好几日没来看他,他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呢。”替皇甫景星掖好被子,端木琏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这才对皇甫临清说道。
皇甫临清笑道:“过几日我接他去府里小住几日,让他开心开心。”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聊,准备去看看另外两个差不多该睡饱了的小家伙们。
拐过一个弯,沿着走廊缓步行走,夜风轻拂,让人感到些许微凉。皇甫临清捂住胸口,紧闭唇压下胸口处泛起的那股异样感觉,一抬头,正对上端木琏担忧的目光。
“我没……事。”正想安慰他,皇甫临清话一出口,一股晕眩让他晃了晃身,来不及扶住一旁的人,竟是突然倒地。
“殿下……”
第九十一章:孩子
端木琏十分庆幸这一年里跟着司鸿敏学了点医术,因为担心皇甫临清,在派下人去请太医之前,自己先替皇甫临清诊了诊脉。
然后,那脉象的跳动又让端木琏十分怀疑,自己是否诊错了……
为什么他诊断出来的竟是双脉?
神情凝重间,端木琏叫来下人,将原先该去请太医的人改道去祭祀殿。不管自己诊断的是否正确,他都不能请太医过来。那么为今之计,只能去请大祭祀。
下人虽有疑惑,却也不多话,得令急急的出门。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人,端木琏重重呼出一口气。皇甫天烨微微蹙眉,上前自端木琏的身后圈住他,低声询问道:“怎么了?太子他的病情很严重吗?”
自端木琏诊断完之后,就神情紧张,那带着浓浓忧虑之色的表情让一旁的皇甫天烨十分不放心,尤其是不请太医而是请大祭祀。
身后那有力而又温暖的怀抱让端木琏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转身,抬头看向皇甫天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端木琏那显得十分无助的神情让皇甫天烨眉宇皱的更紧,手臂一收,将人紧紧固定在怀里,“究竟是怎么回事?”眼中的疑虑浮现,双眼紧紧盯着端木琏。
垂下眼帘,端木琏幽幽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更不知道他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个他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正随着皇甫临清的昏倒而有了浮出水面的一刻。然而他答应了父亲。即使他不赞同父亲跟叔叔之间那背德的关系,也不喜欢父亲跟明帝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过往,但是,他却不能轻易透露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一旦被戳破,将掀起轩然大波,更有甚者,会影响到皇甫临清的安危。
所以,端木琏犹豫了,犹豫着该怎么办才能既保守秘密,又能够让太子安然无恙。
但是……
端木琏抬眼,望着眼前同自己最为亲近之人,一想到自己无法坦露实情,那欺瞒的罪恶感又让他心里难过。
轻咬着唇,对上皇甫天烨那带着关切之色的眼神,端木琏轻声说道:“等大祭祀过来诊断过之后再谈好吗?”回抱着皇甫天烨的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衫,端木琏心神忐忑。
皇甫天烨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又低头看看端木琏,那满是忧虑的神情让他感到心疼,却也不急着追问,只点了点头,道:“琏,如果有事,别自己藏在心里,我可以跟你一起分担。”
“嗯。”端木琏倾身靠着皇甫天烨的胸膛,听着耳下有力的心跳声,紊乱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端木文溪来的很快,只是他看过皇甫临清的脉象后,却是眉宇紧蹙,神情凝重的模样,更是让端木琏感到不安极了。
“我以为我诊断的是错误的,难道,他真的……”端木琏微微颤抖着身躯,看到端木文溪轻点了下头,整个人险些软倒下来,一旁皇甫天烨赶紧将他抱住。
“究竟怎么回事?”瞧见两人那神情,皇甫天烨无法再静立一旁,双目咄咄逼人的看向端木文溪,而双手则是不住的轻抚着端木琏,稳定他的心绪。
端木文溪面无表情的看了皇甫天烨一眼,视线又看向房间里伺候的几个下人。皇甫天烨一挥手,将下人们都赶出了房。
“现在没有其他人,可以告诉我太子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吗?”皇甫天烨开口道,双眼依旧看着端木文溪。
端木琏咬着下唇,不语。
而端木文溪则是静静的回视着皇甫天烨,没有开口。
此种情景之下,皇甫天烨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皇甫临清悠悠转醒,不甚清醒的头脑在看到站在床前的三人之间,忆起自己昏倒之事。
轻扯一个笑容,皇甫临清自床上坐起身,“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
三人听到声音,一同转头看向他。一个满脸担忧之色,一个冷眼蹙眉,一个冷静直视,三人不同的神情让皇甫临清稍稍一愣,继而掀开被子,下床。
端木琏见他下床,赶紧阻止。
“我没事了。”皇甫临清笑了笑,安抚着端木琏那紧张忧虑的神情。
“可是,你的身体……”
“只是昏迷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的,你别担心。”皇甫临清拍拍他抓着被子不放的手背,却又感到一股恶心之感直涌上来。
神情一变,立马推开端木琏,转而趴到床边,呕吐起来。
而这一幕,让端木琏本就担忧的神情加深,眼底更是多了些说不清的怨与恨。而一旁,皇甫天烨看着皇甫临清那不住呕吐的模样,眼底浮现一丝精光,只一闪,就不见了。
“我开副药,把它除了。”端木文溪突然出声,却让端木琏惊跳起来。
“不行……不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道,端木琏那略显激动的神情惹得皇甫天烨与皇甫临清一并疑惑。
“它?”皇甫临清止住呕吐,直起身,看向如母鸡护小鸡似的站在自己面前正怒视着端木文溪的端木琏,又将视线转向端木文溪,问道:“它是什么?”
皇甫天烨同样疑惑的看着两人。
面对皇甫临清的疑问,端木琏无法开口,却也明白,这件事隐瞒任何人,也无法隐瞒本人,迟早都会被知道的,此刻告诉皇甫临清,也比将来在无法预计的情况下被更多的人得知要来的明智。
抬眼看向皇甫天烨,只见他双目迥然的看着自己,那坚定的眼神让端木琏无法出口赶他离开房间。
稳定下心绪,端木琏深呼一口气,看了一眼端木文溪,见他并不阻止,这次转身看向皇甫临清。而皇甫临清瞧见他那严肃的模样,怔了怔。
“哥,你怀孕了。”
“……”
夜空中那一轮圆月将夜晚渲染的美丽非常,只是皇甫临清的心却是孤寂异常。
自那日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已过了数日,那让人震惊的消息却也并未让他感到意外。毕竟,他早已不是清白之人,更何况他还是那个人的儿子,会有这样的体质并不稀奇。
对于端木琏喊了自己一声哥,皇甫临清就明白了他亦知晓自己的身世。那一夜,最震惊的要数皇甫天烨了吧,那个一向冷静自若的皇弟,竟然也有那样目瞪口呆的模样,此刻回想起来,皇甫临清嘴角的弧度就上扬了几分。
只是让皇甫临清意外的是,他与他竟然有了更深的羁绊,深的无法再去隔断……
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那依旧平坦的小腹,虽然那件事只有他们四人知晓,但皇甫临清也明白,等到孩子越来越大,肚子是无法再隐瞒得了。
而他,也不想让孩子名不正言不顺……
“贺兰,你在哪?你知道吗,我有了你的孩子,一条鲜活的小生命……”皇甫临清静静躺在软塌上,闭上眼想象着那个人若是得知了孩子的事,会有何反应。
是喜?是惊?还是怕?
皇甫临清兀自沉静在想像当中,却不知道那寂静的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而那个身影正站在软塌边,几不可闻的呼吸让皇甫临清根本无法知晓他那一声声低语都被那个身影听了个一清二楚。
日夜思念,心中的情感却是更加澎湃,每一晚的远观已经无法满足他,相隔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今夜,贺兰舒难以抑制心中的思念入了房,却是听到那么一段话,一段让他狂喜的话。
从来没去想过为何身为男子的皇甫临清会怀孕,贺兰舒只知道,他怀的是自己的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这样让他狂喜的消息让贺兰舒紊乱了呼吸,正想要俯身去拥抱皇甫临清,却对上那双美丽的眼。
那双眼中清晰的映出了自己的身影,也看清了其中那满满的惊讶之色。
“清……”贺兰舒喃喃唤道。
“你……”皇甫临清怎么都没有想到心中正想着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声音一下子提高,又立刻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压低着声音,皇甫临清怕引起屋外的下人注意,慌慌张张的从软塌上坐起身。
掀开毛毯起身,皇甫临清不放心之下又拉着贺兰舒进了内室。
进了内室,贺兰舒一把抱住慌张的人,亲昵的唤着:“清……清……”
“放开。”皇甫临清努力稳定着自己那紧张中带着些惊喜的心跳,沉声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虽未告诉过他自己的身份,但以贺兰舒的本事,要想查到自己的身份,也不是难事。
只是这两个多月以来,皇甫临清从未想过他会这样突然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加之自己刚刚有了这人的孩子,一时之间,皇甫临清难以平稳心情。
慌慌张张的推开紧抱着自己的人,皇甫临清倒退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些许距离,正欲开口,贺兰舒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那充满爱恋的眼神让皇甫临清心脏猛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