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声音，端木琏这才将注意力转回皇甫天烨的身上，脸上的惊讶已经收了起来，只余下一片平静。“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吗？”

面对只有两人的屋子，还有他之前所说的话，端木琏依旧充满了疑惑。

“我想在这里，让我们过一过寻常夫妇的生活，将这个当作是送你的回忆。”看着他，皇甫天烨开口回答道。

端木琏微微皱眉。

“只是一天而已。”见他皱眉，皇甫天烨又说道，“我租了这个农舍，作为我们今日的‘家’，在这里虽然没有奴才婢女伺候，但是我们有自己的双手，我不会让你受冻挨饿。”

皇甫天烨的眼里充满了深情，看的端木琏的心微微颤抖。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依然没有拒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眉间的褶皱也舒展开来。

见他放松下来，皇甫天烨重新展露笑容，“而你，作为寿星，自然是等着为夫我来服侍，先去卧室休息一会，我去准备饭菜。”把人带到卧室，让他先休息一会，皇甫天烨独自走向厨房。

卧室不大，一个衣柜，两个木箱子，墙角边，摆放着一个梳妆台。占据了整个卧室一半空间的是一张并不宽敞的木床。端木琏走到床边，伸手抚摸着那可以说是十分粗糙的被褥。

虽说被子上不见补丁，但也瞧得出这些被褥并不是全新的，不过闻不出一丝霉味跟异味，可见这些被褥经常有去晒洗，保持着它的干净。

端木琏在那看似不怎么牢固但实际很稳固的床边坐下，刚刚坐下，就感觉到底下的被褥十分厚实，在这渐渐变冷的天气里，有着厚实的被褥总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转而想到安排这些的人，他平静的心湖还来不及起波澜，就被外面传来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给惊到。

皇甫天烨将端木琏送到卧室里，就去了厨房准备晚饭。然而对于一个皇子又是王爷的皇甫天烨而言，做饭是什么东西？当然，他是知道的。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

其实这两天他有找人来指导怎么煮饭炒菜。只是要在短短两日之内，就让一个从未进过厨房，从没有拿过锅铲的人熟练的做出一桌菜，那可说是一件十分艰巨的任务。

即使皇甫天烨聪慧能干，但厨房并不是他的领域。而自他一人面对厨房里的一众锅碗瓢盆，他已经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不过一想到有一个人正等着自己做的饭菜，他还是踏步上前，看了看准备好的食材，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

而端木琏听到的那个声音，却是皇甫天烨十分之不小心的动作下，碰翻的一坛子米酒。

寻常百姓，一般都会在家里自酿一些米酒，既便宜又好喝，而这一坛，正是原先的主人放在厨房里，已经酿好了的。

“怎么了？”端木琏进了厨房，看到地上那碎了的坛子，空气中还有些淡淡的酒香。

“没事，不小心碰翻的。你去坐会，这里我会处理。”皇甫天烨左右看看，终于在墙角看到簸箕。

端木琏上前，想要帮他，却反倒被他给推了出去，“我来，你去坐着。”不给端木琏说话的机会，皇甫天烨急急把人带出厨房。

只是，不放心之下，端木琏站在厨房外，时不时的听到有东西被打碎，或者皇甫天烨的轻呼声。

透过门缝，端木琏看着那个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男人，看到他因为菜下锅，被溅起的油烫到，还会看到他切菜时，不小心切到指头，却只是随意擦掉血渍，甩甩手就继续切。

又要顾着火势又要顾着菜炒得熟不熟，还要时不时的翻翻小册子，原本英俊的模样早已经变的有些灰头土脸。

直到看到他炒完最后一盘菜，端木琏才从站了许久的厨房门前离开，回到卧室。

“琏，可以吃了，花了不少时间，是不是饿极了？”皇甫天烨走进卧室，脸上带着浓浓的笑容。

端木琏并没有回答，而是上前，抬起袖子，替他擦着额头的汗水还有脸上的污渍，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君子远庖厨，即使是平常百姓家，这种活都是由女人来干的。而今日却让一个可以说是养尊处优的王爷亲自给自己下厨做饭，他何德何能。然而心里却是十分的，十分的感动。

皇甫天烨愣了愣，随即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抓住他替自己擦拭的手，说道：“我们吃饭吧。”

饭桌上，是皇甫天烨精心烹调的三菜一汤，有鱼有肉还有青菜，只是……

“样子不太好看，不过味道应该还可以。”想着让他尝第一口，所以皇甫天烨并没有试过味道，不过心想按着步骤来做，味道应该是可以的。

端木琏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目光，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却发现鱼肉底下所呈现的颜色并不是正常熟鱼的白，而是透着红，里面还能闻到一股腥味。

皇甫天烨的笑容一僵。

端木琏把那块鱼肉放回盘子里。

“这是红烧肉？”视线转到那盘肉上，黑乎乎的，让端木琏不得不询问一下。

皇甫天烨点点头，“红烧肉，就是有点点焦了。”手指比了个距离，表示一点点焦。

夹了一小块，心想焦的比没熟强，谁知刚放进嘴里，就吐了出来。

“怎么了，很难吃吗？”看到他吐出来，皇甫天烨小心的拍拍他的背。

“苦。”

“那喝碗汤去去味道。”

见他皱着眉吐着舌头，皇甫天烨赶紧盛了一碗汤给端木琏。

把一整碗都喝光，端木琏淡淡的说了句：“你没放盐。”

闻言，皇甫天烨自己试了试，发现确实淡而无味。

“不过比起没熟的鱼跟焦了的红烧肉，这汤很不错了。”见他略带失落的表情，端木琏补充了一句。

“琏，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这是夸奖。”对于一个王爷，能做到这样，他觉得很满足了。

皇甫天烨重拾信心，笑着指指唯一一盘不焦也不生的青菜，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异样，“试试这个。”

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面相最好的青菜，端木琏细细的咀嚼，最后吞下。而皇甫天烨看到他将青菜吃下去，笑容满了起来，“味道如何？”

“不焦不生，味道嘛……”没有直接说出来，反而是夹了一筷喂给皇甫天烨。

看着送到面前的菜，皇甫天烨有些欣喜的吃进嘴里，只是笑容一下子变成了皱眉，吐出菜，苦着脸说：“好酸。”

“这么酸，你怎么还吃？”抬头，见端木琏又夹了青菜正要送进嘴里，皇甫天烨立即阻止道。

“多吃醋，对身体好。”

皇甫天烨虽然很高兴他肯吃自己做的菜，但是这些味道都非正常，他又怎么忍心让他虐待自己的胃，摇摇头，道：“别吃，我怕这些菜会吃坏肚子。”

夺下他手中的筷子，皇甫天烨有些失落，“对不起，本想给你惊喜，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却没想到最后没一个能吃的。”

“饭呢？”

“糊了。”

见他低落的神情，端木琏微微叹气，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琏？”皇甫天烨跟着起身，叫住他。

“等我一会。”说着走进厨房。

皇甫天烨跟在后面，原本疑惑的神情在他的动作下，变得越来越惊讶。

直到端木琏端着两碗面出来，他才回神。

看看自己失败的成果，再看看眼前冒着腾腾热气，还有一个荷包蛋的面条，由衷的说了句：“我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

皇甫天烨眼底的敬佩让端木琏展露笑容，柔声道：“吃吧。”

“琏，以后再煮面给我吃好吗？”等到两人睡下，皇甫天烨突然说道。

黑漆漆的卧室里，只有一丝月光透进来。端木琏动了动身子，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并不宽畅的木床上，稍稍有点挤。

“嗯。”轻轻的应了一声。

长时间的寂静后，端木琏又说道：“王爷，谢谢你今日所做的一切，我，很感动。”对于皇甫天烨这样身份的人而言，能纡尊降贵，只为了亲手给自己做一桌饭菜，这让他如何不感动，又让他如何不感激。

从背后抱住他，皇甫天烨把头搁在他的肩膀处，“这份回忆请好好的收着，除去那些不够美好的菜饭，我希望它能够让你满意。”声音很轻柔，喷出的热气吹在耳朵上，让端木琏感觉有些痒。

“我会把它牢牢记在心里，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忆。”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自己，端木琏表达着心中的感动。

听到他的回答，皇甫天烨一下子激动起来，翻了个身，压着他，两人面对面。

“琏，我可以吻你吗？”轻柔中带着希冀。

“嗯。”

小心翼翼的，皇甫天烨俯身吻住那淡淡的红唇，舌尖轻轻的撬开他紧闭的唇齿，这是两人成亲以来，第一次没有疏离，没有隔阂的唇舌交缠。

第二十五章：脆弱

“古人云，爱情可以蒙蔽人的双眼，除了心中那个人，什么都会看不到。”太子看着对面的人，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自那日端木琏的生辰过后，他与皇甫天烨之间亲密了许多，而太子时常过府做客，自然是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变化，而端木琏有时候会不自觉的走神，那脸上挂着的笑容看在太子的眼中，自然明白其中的意义。

这不，太子一瞧见他微微闪神，立即就调侃道。

端木琏微微泛红着脸，面对太子刻意的调侃，只是佯怒的瞪视了他一眼，“哪个古人说的，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你哪里还需要听说，现在都亲身体验了，岂不是更证实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对于端木琏的反应，太子笑的可高兴了，一点都不在意他的瞪眼。

端木琏想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再次瞪了太子一眼。低着头，视线停留在手里那只小巧玲珑的紫铜手炉。

那只手炉是皇甫天烨请了最好的工匠专门做给他的，炉身上雕刻着寒梅，一朵一朵绽放开来，围绕在炉身上，形成一幅梅花图，栩栩如生。

皇甫天烨对他的好，他一一感受到了。而拒绝越来越难出口，他知道，用不了多长时间，他的这颗心里，可能就不能够再专一如斯。

心里偶会想起那只霸道的小兽，但他也明白，思念了这么多年，也快是时候放下了，也许，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幸福，而自己的幸福，就是珍惜眼前人，珍惜那个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人。

冬日里，大雪连着下了好几日，形成厚厚的积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寒冬的景色是如此的震撼又让人感到默默地生机。

“瑞雪兆丰年，希望新的一年，东皇的百姓都能够过上一个安稳的新年。”太子将调侃的话题收起，想到出门时看到的雪景与下面的官员上报的民情，突然说道。

端木琏抬起头，看到太子脸上的神情，那是欣慰的笑容，只因为百姓的日子能够更加富足殷实。虽然他从不关心朝政，但也知道，夏季里东涝西旱两场天灾给天下间依靠那一亩三分地生存的老百姓造成了多大的灾难。

“明年，定是一个好年。”

端木琏的话，让太子笑了起来，却不想笑的太猛，让他咳了起来，端木琏担心的拍着他的背，看到他咳得平日里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变得满脸通红，心里的担忧更甚。

“没事，刚刚笑岔气了。”太子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而端木琏听了他的回答，反倒是有些忿忿，“我的话很好笑吗，让你可以如此不顾着自己的身体？”

见他有些生气，太子赶紧讨好道：“是我的错。我并不是笑你，只是你刚刚说那句话时的神情，是那么笃定，而我，却没有你那么坚定的信念。这笑，其实只不过是自嘲而已。”

说着说着，太子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忧虑，这让端木琏不解。

“为何？”

看到他眼底的疑惑，太子笑了笑，“世人皆称我仁善，但我从未觉得仁善之道就能够撑起整个东皇，我清楚自己的能力并不比别人弱，但是有一点却是我的致命伤。”

端木琏望着太子，一向坚强的人此刻脸上流露出的却是悲怆，看到他渐渐泛白的脸色，端木琏心中一痛，他明白太子口中的致命伤是什么。

“琏，你知道吗，我好恨，好恨我这副身子。”撩起袖子，露出底下的一节手腕，纤细、苍白，那是长年累月因为疾病造成的病态。

“像我这样的身体，如何去撑起一个国家，如果生在寻常人家，只怕早就被家人给抛弃，一个离不开药罐子的儿子，有什么用。”

“而我，偏偏生在皇家，既是长子又是嫡子，而我并不认为我有那个命能够接替父皇交给我的责任，这脆弱的心脉还能支撑多久呢？”捂着胸口，喃喃的说道。

“会好的，你会好好活下去，一定。”端木琏抓住他的手，那骨质鳞峋的触感让他明白这个身体的脆弱，更何况太子他刚刚病愈，身体并未彻底恢复。然而看到他眼底的哀莫，出口的安慰却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

淡淡的露出一丝笑容，每一次他这么想的时候，都会有人那么对自己说，“我也希望我能够好好活着，看到你们恩恩爱爱、儿孙满堂，看到百姓生活无忧，国泰民安，看到许多我还没看到，但并不遥远的未来……”

他明白自己突然的感伤影响了端木琏的心情，所以让自己挂上笑容，让自己充满精神。

太子走后，端木琏的心一直未能平静，他知道太子的身体确实很糟糕，若不是有太医院与祭祀殿在努力延续着太子的生命，也许，随便一场小病都能够夺去太子的生命。

那是他无意中得知的。太医院的药已经对太子的身体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唯一能够起作用的，现在只剩下祭祀殿的神药。

毕竟曾是祭祀候选人，他清楚祭祀殿里那些神药的功效，然而神药并不是仙丹，吃一颗就能去百病，迟早，神药也会失去它的功效，到那时，只怕……

有一次，叔叔亲口告诉自己，太子的命只能维持到神药失去功效的那一天，这种先天的体质，即使是祭祀殿里的神药也无法改变。

红绡从外间走进来的时候，端木琏正看着自己的手腕发呆。红绡轻轻的将端着的托盘放到桌上，然而托盘与桌面接触的声音还是惊醒了端木琏。

看着托盘里那个富贵琉璃炖盅，他知道那是皇甫天烨要求自己吃的补品，那是用天山雪莲、枸杞、生姜炖上四个时辰熬成的补汤。

浅褐色的弥漫着热气的汤汁被红绡倒进琉璃碗里，端木琏看着那腾腾热气缓缓上升，形成一股温暖的香气，喃喃道：“如果这汤药能让他变得健康该多好。”

“公子，你说什么？”因为声音太轻，红绡并未听清楚，将盛满汤汁的琉璃碗放在端木琏的面前。

端木琏端起琉璃碗，就着汤勺一点一点的喝下这温补之物，“红绡，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将碗放下，对着一旁忠心的婢女说道。

红绡虽不懂他为何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但她明白其中的意思，“嗯，公子每日都喝这些补汤，红绡相信公子的身体会越来越好的，说不定以后就不会再畏寒了。”

虽然红绡并未理解自己真正的意思，但听到她的话，端木琏还是感到心中一暖。

夜晚，端木琏早早的睡了，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身边有人，微微睁开眼，就见到皇甫天烨正坐在床沿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