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数人当即战成一团,而那中年人对这一幕却恍若未见,眼看着北堂戎渡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只眉心微微一垂,然后一手笼在袖中,另一只手伸出,五指一扣,捏出一个剑诀,顿时腰间的古朴长剑就隐隐颤动起来,依稀有风声呼啸,随即剑鸣之声越来越大,只听得’铮‘地一声响,剑身蓦然跳出鞘中,剑气仿佛刺透了周围的空气,凝而不发,北堂戎渡缓缓凝眉,嘴角却还泛着一丝笑容,突然间脚下一蹬,刹那之间已如掣电一般飞蹿向前,挺剑直扑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人手上剑诀一变,长剑当即颤舞不定,霎时间剑光大涨,突然迅速飞旋起来,化作明晃晃的一团白光,上面猩红色的剑穗飘散开来,如同一溜干涸的鲜血,朝北堂戎渡飞射而去,剑光如电,果然与方才那年轻人完全不同,还未至身前,离得三四丈处,那剑尖之上的凌厉劲气便已经逼得人呼吸微止,北堂戎渡只觉得脸上的皮肤微微刺痛,此刻见这飞剑迎面刺来,也不闪避,只正面对摄其锋,足下一蹬地面,已不见形影,同时右腕微微一翻,剑尖直指而前,此时中年人突然遥遥一声清喝,五指疾变之余,隔空操纵,以内力御剑,那剑光徒然一变,上下翻腾,毫厘之间将进退攻防四字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时间银光大盛,’嗤‘地一声朝北堂戎渡身侧射了过去,立时锁定了北堂戎渡的身影,与此同时,北堂戎渡手中长剑猛地一抖,发出一声龙吟,毫无花俏地迎上,简单而直接,绞杀在一起,两道银光夹杂着一条修长人影,飞腾矫夭,顿时叮叮当当一阵金戈交鸣之声大作,声音密如急雨。
北堂戎渡满院游走,施展剑术,中年人见状之下,五指运诀如飞,如臂使指,将一口飞剑指挥得紧紧绕住北堂戎渡身周,次次都是杀招,凶狠无已,剑锋撕裂空气,往复来去,嗤嗤作响,带起道道银光,盯住北堂戎渡的身影,紧咬不放,北堂戎渡厉啸一声,手中长剑吐力,’铮‘地一下将中年人的飞剑震开须臾,与此同时,身形飞速向后飘退,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只这一眨眼的工夫,左手已向怀中一探,等到才将一件黑黢黢的硬物摸出之后,便猛一抬手,只是瞬间,就对准了正掣电般再次飞射而来的银光,只听’砰‘地一下,间不容发地爆出了一声骤响,登时就见那道银光一震,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正正打中,自半空当中直落了下来。
中年人见此情景,目光骤然一凝,立刻就已想起了当初自己曾经在北堂戎渡手里挨过的那一击,就在他脸色有变的同时,此人已作出了行动,那反应何等快捷,几乎是同一时间便闪身离开了原地,身体刚刚带起残影,突然之间’砰!砰!砰!‘三声爆响,三颗小小的铁丸已直接穿过空气,分别射向了方才他所在的位置,凌空而去,根本没有让人眨眼的机会,但即便这速度几乎已经超过了人类体力的巅峰,可是在像北堂戎渡这样的高手相争之间,除非在极近的距离,不然只要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间隙,也已经可以在刹那间反应过来,做出闪避,这个中年人便是如此,此人身法之快,反应之敏捷,直让这三枪全部落空,一枪也不曾打中!
北堂戎渡眼见三枪未果,立时低喝一声,蹂身而上,此时他已经十分清楚,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无论是武功还是临战经验,都决不在自己之下,在短时间之内是根本不可能分出胜负的,更不必说杀了此人,而那中年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忽然间发出一声古怪的低啸,竟是身体霍然后掠,已向战圈外掠去,他这一举动的用意再明显不过,根本就是要退走,不再与北堂戎渡缠斗,这种当断则断的作风实是干净利落,也显示出此人性情之果决,而另一厢正与牧倾寒厮斗的一干人等听见这声低啸,仿佛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那名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裘当中的男子身体一顿,随即便飞身朝夜色中掠去,牧倾寒见状,怎容他离开,当即长剑一挺,就欲追去,但其余几人却登时缠身而至,拦在他前面,此时北堂戎渡正欲追上那中年人,百忙之中见此情景,抬手便是一枪,只见正纵上房顶的那黑裘之人身子一震,显然是被打中,但此人硬是生生挨住,忍住了这股巨痛,同时提起内力疾奔,迅速消失在黑夜当中。
那中年人这一退走,北堂戎渡自然也要紧紧跟上,不肯让他走掉,只因这样的一个人对于北堂戎渡来说,实在是极为危险,方才那么一番激烈博杀,就连北堂戎渡这种修为,这种万全的准备,都硬是没有占到对方丝毫的便宜,况且除了武功之外,此人的性情亦是非同凡人,一见己方并未占据上风,立刻便是说走就走,从容不迫,毫不恋战,这样的一个对手,北堂戎渡无论如何也不肯将其轻易放过,必定要将之杀掉才可以心安,因此在中年人飘身后退之时,他一枪打中黑裘人,同时亦是身形一闪,就朝着中年人追去,对于这样的人物,北堂戎渡十分清楚,若想除掉只怕是千难万难,要是错过了今天的这个机会,以后说不定就再也捕捉不到对方的行踪,一旦让其走脱,如此厉害人物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简直就是如鲠在喉!
夜色中,雪花静静飘落而下,地面上积雪皑皑,二人一前一后疾掠向前,身形不停,北堂戎渡死死咬在中年人身后,脚下加力,双方的速度都是极快,顷刻之间便已奔出了很远,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如同疾风一般,街上偶尔有行人看见,却只是恍惚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闪过面前,却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或者干脆就是自己眼花,待到回过神来,茫然地朝四周游目看去,但是周围除了一片深沉的夜色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样的速度,已是惊世骇俗。
两人在雪夜之中穿行,原本以北堂戎渡的轻功水准,在追击对手之际,所过之处,完全做得到踏雪无痕,不发出声响,但此时他的速度已经超出了限度,一路所经之地,每追出一步,就一定会留下清晰的深深足印,只因唯有脚下蹬地的反震力越大,他才能够借力奔得更快,前方中年人也是如此,二人发力疾奔,足下雪渣四溅,有若步步生莲,无论中年人如何闪躲腾挪,北堂戎渡都始终吊在他身后不过几丈的距离,一时间雪越下越大,寒风亦且呼啸不止。
大约一柱香之后,牧倾寒手提鲜血遍染的长剑,根据前时北堂戎渡两人所留下的足迹,一路飞身寻踪而去,终于在一处旷野当中发现了北堂戎渡,此时北堂戎渡身上落满了雪花,单手拄剑,正背靠着一株大树休息,衣衫有些破损,头发亦是凌乱,显然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斗,见了牧倾寒过来,脸上便勉强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牧倾寒几步赶上去,一手扶住北堂戎渡的肩膀,目光迅速在对方身上扫了一遍,查看北堂戎渡有没有受伤:“……北堂,你还好?”
“……孤没事,只可惜被那人走脱了。”北堂戎渡低叹一声,明显有些懊恼,牧倾寒却并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他只关心北堂戎渡是否平安无事,此时见北堂戎渡并没有受伤,只是内力损耗严重,这才放下心来,道:“你没有事才最是要紧,至于那人,总有再遇见的一日。”北堂戎渡摇摇头,虽然有些沮丧,但很快就收拾心情,对牧倾寒道:“走罢,我们也该回去了。”
之后北堂戎渡回到自己寝宫,沐浴过后,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心中寻思,今夜没有除掉那人,总是一个心腹大患,等下次再有消息,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一时摇了摇头,暂且不去多想这些问题,让自己放松下来,见时辰还早,便打算去琼华宫看望北堂佳期与沈韩烟。
北堂戎渡披上大氅,乘暖轿到了琼华宫,刚一进去,却被宫人告知沈韩烟今夜身体不适,已经早早地睡下了,北堂戎渡听了,便进到内间,就见沈韩烟正裹着厚厚的锦被,闭目躺在床上,听见有推门的声音,就睁开了眼睛,见北堂戎渡来了,便道:“……怎么忽然过来这里。”
北堂戎渡走到床前,用手探一探青年的额头,道:“孤本来是想看一看你和佳期,谁知却听下面的人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沈韩烟微微一笑,道:“……我哪里有什么事情,可能是有点着凉了,睡一觉就好了。”此时北堂戎渡也发现对方的额头并不烫,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便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若是还觉得不舒服,就叫人煮了姜汤来,浓浓地喝上一碗,保准就好了。”沈韩烟点了点头,含笑道:“我知道了,你去看佳期罢,让我安安静静睡一觉就是了。”
北堂戎渡见沈韩烟似乎有些疲倦的样子,便点头说道:“那你就睡罢,孤出去了,不打扰你,明日再来看你。”青年笑着答应了,北堂戎渡这才替他将灯吹灭,只留下一盏,便走出了房门。
一时间室中再无他人,直到此时,沈韩烟的脸色才忽然变得十分苍白,他缓缓坐起了身子,却不防一口血吐了出来,身上的锦被滑落,只见那雪白的单衣上洇出了一块醒目的猩红之色。
沈韩烟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然后解开衣襟,露出胸口密密缠着的绷带,幽黄的灯光中,那绷带上分明透出了一小片鲜红,沈韩烟见状,苦笑了一下,窗外大雪纷飞,风声不止。
第三百零七章:同心蛊
窗外雪花飘飞,北堂戎渡去看过沈韩烟与北堂佳期之后,便离开了琼华宫,回到自己的居处,此时夜色如墨,雪还未停,北堂戎渡脱了大衣,抓一把百合香均匀地撒在了鼎炉里,顿时一股清雅的香气便冒了出来,渐渐挥发了满室,雾一般地弥漫开来,北堂戎渡驻足片刻,想起今夜到底还是让那中年人走脱了,心中便不觉有些烦躁,手指无序地在那铜质的鼎盖上敲了两下,既而微微叹一口气,走到一旁的书案前,往椅子上一坐,随手拿起公文看了起来。
枯干的树枝被积雪压着,时不时地簌簌抖落了些许雪屑,远处夜色中可以看见重重飞檐的轮廓,隐隐透出灯火之色,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光线似乎有些暗了下来,北堂戎渡抬起头,然后将案角的纱灯灯罩拿开,就见里面一截蜡烛只剩下一点豆大的火焰,北堂戎渡取了旁边放着的小剪刀,简单修剪了一下灯花,这才重新放回灯罩,没一会儿,周围便渐渐亮了起来。
外面风声渐止,雪花簌簌地落着,夜已经深了,北堂戎渡一张一张的公文批阅下来,已经有些乏了,一时抬手揉了揉眼睛,随后结结实实地伸了一个懒腰,扫一眼不远处的计时金漏,发现时辰已经很晚了,便拾起案上几张沾了墨迹的草纸,团起来扔到纸篓里,将面前的一堆公文略略整理一番,这才起身去洗了手,却不防忽然’啪‘地一声,好象有什么东西打在了窗户上,北堂戎渡微微一愣,走过去将窗子打开,顿时一股寒冷的空气便涌了进来,凉冰冰的夜风从外面吹入,吹动了他鬓角垂下的黑发,也吹得腰里挂着的环佩叮当作响,袍摆拂动。
此时雪已经很小了,稀稀疏疏地落着,从窗口位置望过去,漫天洁白中,雪地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披一袭厚重的黑色狐裘,领口处缀着一圈密密的柔软长毛,将英俊的脸孔挡住了差不多一半,发如墨染,肤色类雪,只是在月光下却多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夜色中,隐约可见一双泛着野兽般亮光的眼睛,眉宇间有着不明显的笑容,那人双手抱胸,微微歪着头,薄唇略抿,正在审视着窗前的北堂戎渡,含笑打量他,一时见北堂戎渡脸上露出微讶之色,便忽然笑了起来,浓黑的长眉斜斜一挑,道:“……怎么,看见朕来了,就这么高兴?”
北堂戎渡怔了一下,既而眼里就有了一丝温润的光,让人看了心中一动,他朝着北堂尊越笑了笑,脸颊被冷风吹得微红,隐隐现出酒窝来,里面似乎盛满了两汪笑意,道:“……天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北堂尊越的脸庞半遮在柔软的绒毛后,一双金色的眼睛里闪过笑意,道:“朕为什么不能来?只要朕想见你,自然随时都可以来东宫。”男人说着,便朝着北堂戎渡走了过去,他脚下尚未看清楚是怎么动的,整个人就仿佛有了缩地成寸一般的本事,直接就跨到了几丈外的北堂戎渡面前,待他走近之后,月光下,只见眉飞入鬓,眸子深幽,因为天冷的缘故,熟悉的俊美面孔更显冷白一片,嘴唇猩红如血,北堂戎渡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伸手去摸男人冰凉的脸,眼神温和,不急不缓地催促道:“……你快点儿进来罢,外面冷着呢。”
北堂尊越抬手捉住了北堂戎渡温暖的手掌,牢牢捏着,贴在自己冰冷的脸颊上,发出嗤嗤的笑声,轻声笑道:“……那你给朕暖暖。”北堂戎渡一扯他的衣袖,道:“你快进来,这窗一开,风吹得我都觉得冷了。”北堂尊越笑了笑,一只手在窗沿轻轻一撑,便纵身翻进了暖阁里,北堂戎渡见他进来了,这才连忙动手,将窗户严严实实地关上,拦住了不断涌入室内的寒意。
北堂戎渡关上窗子之后,才一转身,就被人揽着腰抱住,北堂戎渡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却被立刻夺去了唇,北堂尊越在他的嘴巴上辗转咬了几口之后,这才松开,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略带疑惑道:“……你刚才吃什么了,这么甜,嗯?”北堂戎渡的脸上笑意十足,道:“吃了几块糖,你要不要也尝两颗?”北堂尊越轻嗤一声,不屑地道:“……朕又不是小孩子,谁吃那东西。”北堂戎渡轻轻捏了一下男人坚硬的下巴,不满道:“喂,你怎么说话呢,难道我就是小孩子了?”北堂尊越一双狭长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北堂戎渡,声音里却是藏着笑意的,道:“那你以为呢?在朕面前,别说你才十九,就是七老八十了,也还是个小屁孩儿。”
北堂戎渡轻轻一捶北堂尊越的肩头,哂道:“……去你的,你才是小屁孩儿。”北堂尊越捉住对方的手,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朕深夜来看你,这么冷的天,结果你就拿这个态度来对朕?”北堂戎渡一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既而促狭地眨眨眼,说道:“那么,要不要我出去放一挂鞭炮,来欢迎你到我这里?”北堂尊越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骂道:“……还跟朕贫嘴。”
北堂戎渡笑而不语,自己径直去镜子前坐下,将发髻拆开,用梳子慢慢梳着,道:“天已经很晚了,我要睡了,不跟你多说。”一面伸手取下右耳的金钉,揉了揉耳垂,北堂尊越走到他身后,叹了一口气,双手扶在北堂戎渡的肩上,轻声道:“……长生。”北堂戎渡略略一愣,从镜子里看着男人,道:“什么事?”北堂尊越轻叹一声,低头在北堂戎渡耳际厮磨着,削薄而温热的嘴唇时不时在那雪白的耳朵上亲吻一两下,弄得北堂戎渡有些痒痒,但是也没有躲开,北堂尊越伸手搂着儿子,低叹道:“……朕在想,若是你可以跟朕住在一起,整日形影不离,那就再完满不过了。”北堂戎渡听了,顿一顿,既而回头看向北堂尊越,眼底最深处有着复杂不明的颜色,柔声道:“以后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跟你时时刻刻都可以在一起……我保证。”
北堂尊越不以为意,低笑道:“你拿什么保证,嗯?”说着,就将北堂戎渡整个人横抱起来,顷刻之间便到了床前,将情人放在了宽大的床榻上,北堂戎渡翻身想要起来,但还没等他撑起身体,北堂尊越就已经俯身下去,两臂撑在他的头部左右两侧,凝目打量着,北堂戎渡与男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忽然间就忍不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干什么这样看我?又不是不认识。”北堂尊越慢条斯理地用一只手拨着北堂戎渡的额发,低低笑道:“……朕当然要好好审视一下,才能够决定到底从哪里下嘴比较好。”北堂戎渡一愣,看着北堂尊越惊心动魄的俊容越靠越近,不由得转过脸去,嗤嗤笑着道:“我又不是饭,你下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