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飞渡(穿越 FZ Ⅶ)——四下里
四下里  发于:201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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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内檀香的气息静静流淌于殿中,父子两人正随意说着话,忽有太监在外面小心地禀道:“皇上,于贵嫔遣了人来,请皇上前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北堂戎渡听了这太监的话,心中顿时一凛,一般来说,后宫嫔妃生产,皇帝往往都会前去探望,但因北堂尊越的性情缘故,他主动去瞧的可能性实在不高,而这于丹瑶必定心中也知道这一点,此时却命人请北堂尊越前去,旁人或许只当做是她初次临产害怕,有孩子的父亲在场,总可以安心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可北堂戎渡却要往另一方面想——这于丹瑶与自己在私下里已经撕破了脸,眼下只怕是担心北堂戎渡暗中动手脚,过不了这一关,因此才求北堂尊越前往,震慑他人不敢有所动作,这女人,倒也有些心机!

思及至此,北堂戎渡面上端然,薄薄的嘴角却含着一缕极轻微的冷冽笑意,才欲开口说话,陆星此时就已端着茶进来,见此情状,自然是心知肚明,因此忙笑道:“想来贵嫔娘娘从未有生育,所以这个节骨眼上难免有些慌张,这才想请皇上主持大局,才觉得安心,其实于贵嫔宫里的相关事宜早就已经准备好,必是不碍的,况且产房见血一向不吉利,皇上万金之体,怎么好沾染了晦气?”他觑了一眼北堂尊越,又小心地补充道:“……于贵嫔吉人天相,皇上实在不必太过担心的。”

北堂戎渡嘴角微抿,面上却是一片温和雍容之色,缓缓说道:“既然于贵嫔请爹前去,眼下情况特殊,爹便去一去也好……”北堂戎渡说着,嘴角无声无息地牵动了一下,脸上却恰倒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落寞,北堂尊越看在眼里,微微扬眉,目光落在北堂戎渡略垂的眼帘上,语气中听不出有什么起伏,却只道:“……当初你母亲生你的时候,朕尚且没有前往,又何况眼下其他人。”北堂戎渡闻言,心头却是一酸,知道北堂尊越这是明确表示除了他北堂戎渡以外,对其他的儿女确实是不太在意的,因此不由得一时间眼圈微热,忙掩饰住了,脑海中却有着片刻的欢喜,且又翻涌着热乎乎的甜蜜,只愿就这样一直沉醉着也好,因此十分和顺地微微垂首,当下也不再多言了。

殿中似乎愈加透亮起来,有日光自窗格泻入,温暖得叫人心慌,北堂尊越的气息靠得那样近,他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是龙涎香所特有的气味,其中还夹杂着成年男子淡淡的体息,依稀让北堂戎渡想起这个人从前轻轻将自己拥入怀中时的感觉,那么地让人沉溺而贪恋,北堂戎渡凝神思虑,不自觉地捏了捏指节,克制着自己不向男人伸过手去,他虽是性情冷硬,可此时却只觉得胸口有什么绵软开来,慢慢地朝周身蔓延,很想抓住一点什么熟悉的东西,来作为一个有力且让人信赖的依靠……窗外忽然飞过一只鸟儿,丢下一串清脆的啼声,那声音明明十分婉转,但此刻却像是洪钟大吕一般,一瞬间就触破了所有的怔忪,北堂戎渡顿时心神一收,却忽然又听得身旁清凌凌一句:“爹爹……”他移过目光,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目光静静落在一旁的北堂佳期身上,道:“什么事?”北堂佳期迷惑不解地仰着脸看他,似懂非懂地问道:“……是露儿要有弟弟了吗?”

北堂戎渡微微一笑,嘴角凝聚出一个很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缓缓说道:“不是弟弟,是佳期的叔叔或者姑姑。”北堂戎渡说着,心中却忽然涌出了一丝古怪难言的味道,他伸手从北堂尊越那里抱过北堂佳期,笑着摸她的头顶,慈爱道:“傻丫头,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他这样好似极平常地抱着女儿,胸口却在被一丝丝的寒意所笼罩,这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再宝贝不过的,根本不允许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但就在今日,自己却要让另一个孩子一出生就失去母亲,而且那还是自己的血亲手足……北堂戎渡压下心中那股冷意,无意识地转眸,却正对上北堂尊越温和的目光,北堂戎渡心中一松,那一分寒愧被驱散,心肠顿时坚定起来,既而回以北堂尊越一个灿烂的微笑。

——好在,不管怎么样,不管我不得不去做什么事,父亲,你总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不是吗?

未几,忽然有小太监回报道:“……皇上,太医刚刚说……于贵嫔的胎位,只怕是不大正……”北堂戎渡心下一动,抿着唇冷眼不语,北堂尊越则是皱一皱眉头,平声道:“叫他们拿出些本事来,一个个都说是国手,莫非现在倒连一个妇人生产都解决不了!”那太监喏喏退下,北堂戎渡喝了一口茶,温语道:“……既然不是顺产,那么,怕应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妥当的事了,不如我陪爹一边下棋一边等着罢,也能打发时辰。”北堂尊越无所谓地摆一摆手,示意一个内侍去取了棋盒来。

宝鼎内袅袅散出乳白色的烟雾,随着自窗外吹入的暖风缭绕在殿中,北堂戎渡第七枚白子刚要落下,却只听殿外有匆忙的脚步声临近,一名老成的太监满脸大汗地快步进来,深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擦汗,只垂手道:“……皇上,于贵嫔瞧着似乎有些不好,太医说……说……”这太监小心地觑着北堂尊越的脸色,低声请示:“……太医说,若是之后有变,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大人与孩子如果只能择其一而保的话,却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是……”北堂尊越略略拧眉,微有一丝不耐之态,只扫了那太监一眼,面色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手里拈着一枚黑玉棋子,从容不迫地道:“……保孩子。”对面北堂戎渡听了,端起一旁的茶水假意抿了一口,掩住心中的一丝波动,唇齿间含了几不可觉的凌厉冰寒之意,他知道,于丹瑶的这次生产,就是自己为她一手铺成的不归路。

太监得了令,立刻躬身告退,北堂戎渡也不说话,轻轻放落了手里的棋子,过了一会儿,才声音缓和而从容地道:“爹,若是当年母亲生我的时候,中途出了事,爹也要保我么?”北堂尊越看他一眼,不假思索地道:“……朕不会保你,而是保你娘。”北堂尊越一面说,一面低头研究着棋盘上的走势,语气十分干脆:“那时你娘毕竟与朕自幼一起长大,有些情分,你却跟朕还没有丝毫关联,朕自然要保她。”顿一顿,面上神情毫无变化:“……至于这于氏,一个女子而已,与你娘不同,因此自然还是北堂家的血脉更要紧些。”北堂戎渡纹丝不动,只垂下眼睑,道:“爹说得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远远传来隐约的婴儿啼哭之声,片刻之后,一个大太监怀里抱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锦绣襁褓快步进来,满脸带笑,欢喜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于贵嫔方才产下皇子,小皇子身子可是极强健的呐!”北堂戎渡自那太监一进来时,目光就牢牢盯在了那襁褓上,隐隐听得有儿啼之声从中传出,此时听那人说完,心思略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就反应过来,袖中的左手微微一紧,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一丝一毫,转首向北堂尊越笑了一下,说道:“……原来是个小兄弟。”说着,对太监道:“给本王看看。”一面说,一面已起身走了过去。

那太监见状,自然不敢怠慢,忙小心地将襁褓送到了北堂戎渡的手上,北堂戎渡抱着婴儿,回到北堂尊越身边,趋前给北堂尊越看,只见那婴儿肌肤粉红,尚且还有些皱,正张着只有牙床的小嘴一个劲儿地哭,北堂戎渡怀里抱着这个弟弟,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似乎有一点酸涩,口中却笑道:“孩子一生下来好象都挺难看的,当初佳期出生的时候就和他很像……”北堂尊越看了看襁褓里的婴儿,脸上并没有很明显的为人父的喜悦,不过也还是多打量了婴儿几眼,一面对北堂戎渡哂道:“……你当年刚生下来的时候,不也一样?朕那时候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没毛的猴子。”

此时北堂佳期也已经凑了过来,好奇地探头看着北堂戎渡怀里的婴儿,急切地伸出雪白的小手,就要去够襁褓,道:“我抱,我抱……”北堂戎渡哪里能给她,抱着婴儿的姿势有一种本能的小心翼翼,笑道:“……给你抱?仔细把你小叔叔摔了。”此时北堂戎渡明明嘴里就如同吞了个没熟的生柿子一般,又麻又涩之余,却还是摆出了一副得体的神情,稳稳抱着婴儿,带着些手足无措,但他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因此目光当中也没有刻意掩饰,微微流露出一丝怅然,让北堂尊越能够看见,使得自己不会引起任何怀疑,果然,北堂尊越眼见北堂戎渡神色之间那种强颜欢笑的黯然,心中也有些不好受,注视着北堂戎渡,却并没有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抱上一抱,只沉声道:“……他和你小时候倒不像。”北堂戎渡面上闪过一丝犹疑,低首看了看婴儿,轻声道:“是吗。”

北堂尊越见北堂戎渡似乎有些恍惚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想也没想就从脑海当中生出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脱口而出道:“……这孩子你若是喜欢,就带回去养着罢。”北堂戎渡听了这话,顿时就愣住了,目光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北堂尊越,然后就从男人那双幽深的眼睛里面,看出了北堂尊越的用意——北堂尊越这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这个孩子尽管也是他北堂尊越的亲生骨肉,但是却永远不能与北堂戎渡相比,也不可能像对待小时候的北堂戎渡那样,精心抚育这个孩子长大,他甚至可以将其交给北堂戎渡,从而不会让自己去尽到一个做父亲的义务……北堂戎渡心下又软又涩,却还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笑吟吟地说道:“爹在说笑呢,还没听说过一个皇子不住在皇宫,却要在王府让皇兄照顾的事。”说着,转首看向那个刚才抱婴儿过来的太监,貌似随意地问道:“于贵嫔想必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罢?皇子还是给她看着罢。”那大太监满面堆笑,忙道:“于贵嫔眼下还好,只是累得紧了,方才又失血不少,人已经脱力……方才于贵嫔已经看过小皇子了。”

北堂戎渡听了,不动声色地淡淡’哦‘了一声,微微颔首,此时他怀里的婴儿却忽然哭得稍微大声了一些,那声音是很平常的婴孩啼哭,但听在北堂戎渡耳里,却是一个失神,只觉得这哭声幽幽咽咽的,格外凄楚许多,令人有一丝极微小的心乱,就如同这孩子冥冥之中感觉到了生母即将要遭遇到的事情一般,北堂戎渡隐微微一怔之下,定住心神,略松了一口气,既而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赧然之色,停一停便对北堂尊越笑道:“……这孩子怎么一味哭个不住?想必应该是我抱得不妥当,所以他觉得难受,才一直哭呢,爹比我更会带孩子,还是爹看看罢。”说着,就将怀中的襁褓递了过去,北堂尊越顿了一下,方才顺手接过了孩子,抱着婴儿的手势十分熟稔,北堂戎渡一手半扶在北堂尊越的臂弯旁,低头看着那皮肤发皱的弟弟,神情专注,旁边北堂佳期也好奇之极地探着头,眼巴巴地来看,殿中一片融洽祥和,但很快,这种宁适的气氛便被突然打破,有太监神色慌张地快步趋了进来,北堂戎渡不满地抬起头,眼中却有一道雪亮的利色极隐蔽地闪过,轻斥道:“……好端端的,什么事这么慌张!”话音方落,只听那太监尖细的嗓音已在殿中传开,惊惶道:“回皇上、王爷,于贵嫔产后出血不止,方才见了大红,太医说,已经是成了血崩之势了!”

这声音乍然响起,很快又如同被淹没在水中一般,迅速消散到了空气之中,过往无痕,殿内一片近似于沉寂的平静,只听见婴儿一声接一声的啼哭,北堂戎渡恰倒好处地表现出了适当的惊讶,但同时也十分符合自己立场地没有流露出任何刻意做出的不忍之色,就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自己对此毫不关心,而北堂尊越没说什么,也不曾抬头,只淡淡道:“叫太医用心去……”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太监匆匆进来,声音低沉道:“……皇上,于贵嫔产后血崩,刚刚已是殁了。”

北堂戎渡的手在宽袖中微微一动,他转过目光看着北堂尊越怀里正在啼哭的孩子,一颗心像是寒冰一样坚硬而冰冷,同时一股彻骨冷意便好似冰水一般,从心底漫生而出,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有报应,他也完全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要把面前的隐患一一扫除,无论是谁,都可以下手……北堂戎渡看向身边的北堂尊越,男人的脸上并无动容之色,只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幼子,声音平平道:“……朕知道了。”北堂戎渡的嘴角微微掠过一丝藏得极深的笑意,在这皇宫当中,一个女人的性命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就像天边的云一样,说散就散了,留不下丝毫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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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丹瑶的死在后宫当中并没有造成多少影响,就如同一滴坠入深潭的水珠一般,激不起半点波澜,唯有小皇子的出生却是给从不闻婴啼的后宫之中注入了一抹生机,朝中大臣亦是纷纷上表祝贺,恭贺北堂尊越喜得皇子,待小儿子出生的第二日,北堂尊越便为其取名,单名一个’蔚‘字。

这一日午后,北堂戎渡处理完手头的公事,已是有些困倦了,因此便歪在长窗下的矮榻间休息,朦胧中,隐约梦见依然是旧时的光景,北堂尊越脸上的笑容温和而眷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正迷醉间,忽听一声婴啼,打破了薄薄的梦境,北堂戎渡怅然醒转,双目微微睁开,眼前是自己的寝宫,身旁的软竹摇篮里,北堂蔚正挥动着小小的拳头,嘤嘤啼哭,显然是刚醒,北堂戎渡心底深处忽然生出了一股无法准确言说的落寞之意,仿佛时光都戛然停在了某一个瞬间,他无声地坐起身来,用手扶着摇篮,轻缓地晃着,渐渐的,北堂蔚的声音小了下去,止住了哭声。

日光安静地铺在地上,周围空落落地一个人也没有,只听得到摇篮被晃悠时发出的轻响,窗外有落花从枝头飘下,被风一卷,便有一些飞进了殿中,如同芬芳的雪,渐渐染香了空气,正在这时,重重珠帘外,有人影一闪,一个小太监掀开静静垂着的纱幕,进来道:“……王爷,牧大人来了。”北堂戎渡依旧端坐着,目光望着摇篮里的孩子,平声静气地说道:“……知道了,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牧倾寒已进到殿中,外面天气很热,让他原本略觉白皙的脸上也微微泛出一丝热红,北堂戎渡唤进内侍搬了椅子让他坐下,再送上冰镇的饮品,这才摒退旁人,道:“……天气这么热,你怎么却顶着太阳过来了。”牧倾寒英俊的面孔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只是想来看你。”北堂戎渡将放在一边的外衫披在肩头,伸手掖一掖北堂蔚身上的小被子,含笑一哂,没有接男子的话,只道:“佳期很喜欢孩子,几次闹着要把蔚儿带回来,本王拗不过她,只好跟父亲说了,把孩子抱到青宫住上一两日。”北堂戎渡说话间,北堂蔚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哥哥,一面吧嗒着粉红色的小嘴,北堂蔚出生已有十三天,原本发皱的身体早已经长开,变得白白胖胖,他的眼睛与北堂戎渡一样也是蓝色,只是模样倒与北堂戎渡小时候不同,更偏向于秀美,十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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