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叹气,“后面那句就不用说了……再说我再像小孩也不如你像……”他拉墨影进房间,“好在事情做的差不多了,小黑你也帮我个忙,这样我们明天晚上就可以出发了……”
皇宫里,皇叔龙庚正在陪太后娘娘品茶。
“皇叔啊,你觉得皇上现在……”太后的脸上有浓浓的担忧,鬓边白发丛生,像是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皇嫂不必过于忧心,”龙庚眸色深沉,“现下没有消息,倒是好消息,证明皇上没事。”
“那你说墨相他……”
“太后。”龙庚声音凝重,偏头看太后,“他们的事,还请您不要插手过多。”
太后看着龙庚很久,才长叹一口气,靠着椅背放松了身体,“唉哀家老了……以往一直迫着衍儿做应该做但他不想做的事,现在看结果也没什么好。哀家在接到他失踪的消息那一瞬间,就想着,以后他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只要他能安安全全的回来……这朝中的事,本也不是哀家一个女人家操心的得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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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能这么想最好。”皇叔也叹了一声,“这事,怪不得他俩,情之一事,总是说不清的。”
太后斜了他一眼,“皇叔你也考虑考虑自己吧,你都快四十了,府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
“咳咳,”龙庚干咳两声,“这便不需皇嫂操心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龙种,性子不比普通人,哀家一个女人家管不了,只求着我的皇儿能早点,平平安安的回来……”
“皇嫂请放宽心,皇上乃真龙天子,自然是吉人天相的。”
“吉人天相?”太后冷哼一声,“都是骗人的,哀家不信。什么时候衍儿好好的站在哀家面前了,好好叫一声额娘,哀家才信……”
太后闭目叹息半晌,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皇叔,你没成亲,衍儿要是真跟墨相……那个什么了,以后的江山谁来继承?”
“这个……”龙庚又咳了两声,“皇上应该心里有数。”
墨逸轩到西北时,见城外甚是萧索,有浓浓血腥气经久不散,心里一痛。
这里,曾经历过怎样的战争……
果然不出他所料,经过大役后,前线粮草告急。现下殷军将领失踪不明,底下人心惶惶,华国趁势攻了几次,殷军打起来失了底气,隐隐有败退迹象,粮草,便也跟不上了。
他叹息一声,寻了个路过的人问,“断魂谷在何处?”
那人给他遥遥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往这边行几里便是。但是听说那边在打仗,您要是不赶时间就晚点去吧,不然会危……”
那人还没说完,就见问路的人脸色一变,连声谢都忘记了说,直接策马往那边走,叹息一声,
“莫不是又是寻尸的吧,有亲人死在战场,马革裹尸说的好听,真正多么惨淡谁知道啊……”
墨逸轩自然着急,那个地方是龙衍失踪的地方。
他不知道龙衍现在在做什么,想的又是什么计谋,到底哪里安全他也不知道,他只能朝着他最后一次在的地方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断魂谷是华国和大殷交界处一个地势很险的地方,如果真有什么事……
他心跳的很快,某种不好的直觉渐渐泛上来。
他这一路走的并不慢,有担心,也有更多的自信。他信着龙衍,那个总是一脸懒洋洋笑容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出事。
他的确又一次收到了龙衍的信,推断日子的话,应该是他一回京,他的消息龙衍就知道了,然后给派人给他送了信。不是以往胡闹的语气,也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刻意,而是很平静的说,他却是受了点伤,但不重。
所以他才没太担心。
龙衍这个人很爱开玩笑,真的。他好的时候会说不好,不好的时候又会说好,搞来搞去他都不知道信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照着他的恶劣性子,如果好的话一定会说不好,不好的话一定会说好,他能拒实以告说受了伤,没有玩笑的语气,是他没有受伤吧……是想看他担心的样子才这么说的吧……
最不济,他也是真受了轻伤……因为如果他受了重伤,他一定会写的完全没受伤……
那么,现在隐隐的担忧是怎么回事?
策马疾速狂奔,在拐了好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看到了对阵厮杀的将士,是他大殷的精兵,和华国的军队。
猎猎风中,将旗飘扬。
血染的衣袍,震天的喊杀声。
兵器交错,寒光如练。
浓浓的血腥气,含着悲伤苍凉的味道。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将对方送入地狱的恨。
而这一切,墨逸轩都没听到没看到,他只看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站场的彼端,风吹起他的发梢衣角,他亦长身玉立。
他拿了一把扇子,扇面上墨逸轩亲手绘的某个人的画像,稳稳站在那里,像一面旗帜。
心有灵犀般,他头一转,朝着墨逸轩的方向看过来。
仿佛隔了万水千山,又仿佛全天下只剩他二人,一瞬间墨逸轩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眼里只有他一人。胸口噔的一声,他明白,他真的,很想念他。
下一瞬,那个人笑了。
他唇角弯出的慵懒弧度一如既往,他眉稍轻挑神采飞扬,他淡色的瞳眸里漫上浅浅笑意,含蓄而隽永。
墨逸轩看他嘴唇微动,像是在对他说,你来了。
那笃定的神情,好像早料到,他一定会来。
墨逸轩抑不住内心激腾,策马杀过去。长长的银鞭飞舞,卷走所有企图阻止他的人,他精神奕奕的朝他奔过去。
如果……如果这里没有人该多好。
那样他就可以抱抱他。
墨逸轩脸上的笑容大大的,第一次,他这么强烈的,想抱一个人。
79.死别
人的一生,不满意之事十之八九。
墨逸轩想到过他和龙衍的路并不好走,但他相信只要有信心,只要他们坚持了,就可以走过去,一定走的过去。
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他从奔驰的马上跃下,龙衍向他伸出了手,他愉悦的搭上。
龙衍握住他的手,温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荡。脚有些软,踉跄间有些不稳,龙衍随手一拉,他晃了两步,撞进他的怀里。
鼻尖抵着他的胸膛,他嗅到一股沁凉的冷香,一瞬间耳根发烫,响彻三军的鼓声还及不过他的心跳声。
可是他真的没想到,上天会给他们开这样的玩笑。
真的只是一瞬。
只是一瞬间的享受,他连深呼吸都没来的及,连意识到场合不对的尴尬还没起,龙衍的手便抵在他胸前,大力推开了他,力度大到他一时站不住,往后坐了下去。
墨逸轩茫然的抬头,只见龙衍仍是微微笑着,嘴角有血。再往下看,一支长长的羽箭,正好刺在他的胸膛,从他背后的方向。如果龙衍不推他,那么现在那箭应该射在他身上。
“龙衍!”墨逸轩大惊,下意识的就往前一步,想要拉住他的手扶他站住。
不想龙衍后退一步,身子往后一仰,直直的倒下去。
他背后,本是万丈悬崖。
墨逸轩的手在虚空里握了握,他明明都感觉到那个人的体温,感觉到他手指的触感了,却没有抓住他的手。
“龙衍——”他的声音高亢哀恸,直扑向悬崖,他要带他上来……
身后有人紧紧锁住了他,他动不了。
他只能无措的往下看着,看着龙衍随风飘起的乌黑发丝,看他被风鼓起的宽大衣袍,看他脸上挂着安心的笑,眸中他的倒影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他甩了银鞭下去,可银鞭太短,早已缠不上那个人。
墨逸轩双眼通红,看着仅剩茫茫白雾的崖底,声音如地狱般阴寒,“为什么阻止我?”
抱住他的是甘老头儿,老头儿叹息一声,“现在你下去也无补于事,你看他的暗卫们已经下去不少了。现在是在战场上,大殷的兵马还在努力,你如果当真爱他,就替他来守住天下罢。小墨啊,皇帝他,不会有事的。”
“呵呵……”良久良久,墨逸轩阴测测的笑了。
“是啊,我的龙衍不会有事,他是龙种,吉人天相,遇难呈祥。害他的人,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再转身时,墨逸轩眯了眼睛,过往岁月里千锤百炼的杀气此刻全部凝在瞳眸里,那是嗜血的煞气。
他胸前衫子浸着从龙衍身体里溅出的血,他眉锋锋利如刃,亮晃晃的不容逼视,他的眸被阳光凝成两半,一半光亮,一半纯黑,他在滚滚烟尘中傲然独立,他单手执了银鞭,重重一甩,清脆的啸声像是从天边传来,震的人心底发麻。
他冷笑一声,足尖一点,冲着华军埋伏的弓箭手跃过去。
银色长鞭过处,血花飞溅,身首异处。
他看着汩汩流着鲜血的温热身体,眸中有肃杀的冷厉。
如果不是他们,他的龙衍……
他跨上马背,一句话没说,冲到两军交战最激烈处,奋勇杀敌。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他简直是在用生命杀人敌。
银鞭如练,似长蛇飞舞,举手之间取人性命。有温热的血溅在脸侧衣衫,墨逸轩眸底寒气如注,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竟然是在笑。
像是在耻笑攻上人的幼稚,又像是全然不在乎他要杀的是谁。
他只想杀人。
内心压抑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情,小心翼翼守着的一份情,好不容易他跨越千山万水追来了,还没来的及说一句话,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他想不想他,还没来有得告诉他,他有多么多么的想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我喜欢你。
他心里的人,却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逼下那么高的悬崖!
这些人怎么能不死!
全部死了也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龙衍没事还好,如若龙衍有事,他叫他华国所有人来陪葬!
墨逸轩虽没说话,身上的冷冽杀气足以震慑每一个杀过来的敌军。殷军受这种气势鼓舞,虽然自己这边兵没别人多,但士气被带了起来,一鼓作气杀过去,很快的,华军被打的零零落落,狼狈奔落。
这段史策上记载的断魂谷之战,意外的开始,惨烈的结束。殷国丞相墨逸轩一战成名,自此他不仅是那个在政事上杀伐果断的一代名臣,也是沙场中的地狱修罗。
杀完,墨逸轩用力一甩,银色长鞭的血迹刹那悉数不见,恢复以往的漂亮模样,仿佛从未经过这样嗜血的战争一般。
他认识一旁着青衣的影卫,拽住他的衣领,冷声问,“皇上他怎么回事?”
青影长叹一口气,“皇上说,如果看到丞相他又不在,有好多事让我讲给丞相听。”
墨逸轩甩开他的领子,“讲!”
青影看着墨逸轩沾满血迹辨不出原来颜色的衣服,“丞相要不要换件衣服先?”
墨逸轩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声音中有着不容拒绝的严厉,“讲!”
青影神色郁郁,“皇上的事,请丞相不要太过难过,其实……就算方才皇上不帮您挡了那箭,皇上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墨逸轩忽的又抓住他的领子。
“皇上他……中了毒。”青影闭了闭眼,“上次中埋伏时,皇上大意之下中了毒。那毒是塞外奇毒,名唤离人散,无药可解。今日若不是丞相刚好前来,怕是会见不到皇上最后一面。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他腕间有一条红线,那红线现在已经快成一个圈,两个头只要一会合,皇上就必死无疑。”
“无药……可解?”
“是。”青影苦笑,“或许这也是皇上不在意替您挡箭又落下悬崖一样。他似乎不想让您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皇上离京前,就中过毒,最后换血才保住一条命,他是否武功尽失?”
“您也知道了?”青影咬唇,“皇上也不是武功尽失,因为那只是暂时,吃了药以后,亲征时好多了。但现在身上这个毒……”
“他跟我说是小伤……”墨逸轩想起前几日收到的信,忍不住闭了眼睛,心里一抽一抽的痛。
龙衍果然还是怕他担心……
墨逸轩走到崖边,捡起龙衍掉下的扇子,细细展开,用指腹轻轻摩挲,“这个,他一直带在身上?”
那是一柄白玉为柄的扇子,扇面上是他亲手绘的,一个人的画像。
那人身着黄袍,眉目慵懒嘴角带笑,看人的样子很是深情。
那是龙衍。
“您从京城离开后,他亲自去您府上拿的。”青影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还有一方玉佩,他说如果这次出征他有什么万一,就把玉佩跟他放在一块。那玉佩也皇上也是天天戴着,洗澡睡觉都不离身。”
“可是一块碧色的,刻了龙凤的玉佩?”
“是。”
龙衍他……究竟还是在乎了的。
墨逸轩长叹一口气,“青影,你们影卫跟皇上离的最近,可知道这段时间,他到底在做什么?有什么打算?”
青影想了想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羞愧点头,“回丞相,青影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当真深沉。”
“是我错了……”
良久,墨逸轩看着崖下茫茫云海,回头对青影笑了笑,“粮草的事,你请军中诸将不要担心,这几个月来,我筹了许多,现在已派人押运,估计七日内会到。易恒将军的兵马后天入夜前会到,在此之间,军中事宜还请影卫们帮忙照看。”
他跃下悬崖,声音从容,“一旦寻到龙衍,我会回来。”
他这一找,就是五天五夜。
悬崖很深,好在石壁极其不规则,时有凹陷凸起,一种借力施轻功下去,倒也不难。
难的是崖下有条河,河水不宽,倒有些深有些急。
墨逸轩想如果龙衍身上还有武功的话,应该不至于摔死,借着悬崖的石壁能好好找个地方避避。真的有万一,他直直掉下来了,也是掉到河里。
河那么深,顶多他被河水拍晕,应该不会死。
他中了什么毒他不管,他一定要帮他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龙衍不会死。
可任他再怎么努力,不吃不睡的找了五天,仍然没找到。
他沿着下游找了好久,甚至吩咐影卫们照所有能找到的路线去,都没有任何发现。
墨逸轩慌了。
他真的慌了。
他想过龙衍故意气他,想过他有什么计划要做,甚至想到他真的不喜欢他了,这一切都好,他都可以接受,并且他会让龙衍再次喜欢他。
他很有信心。
可是他真的没想到过,龙衍会用这样的方法消失,从此不再回来。
他不能接受。
如此又找了三天,找到秦烨衣束墨影都来了,他仍然没找到,自己却先晕倒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和龙衍一起长大,所有所有的一切,历历在目。他早知道,龙衍不会放弃他,他那么的那么喜欢着他,他怎么就会因为他拙劣的语气声音表情就轻易信了?
他记得有一次太后找他进宫,请他帮忙劝服皇上选妃时,龙衍跟他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