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魂录 上——楚怀忧
楚怀忧  发于:2012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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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衣见他走来,当即低下头去,拿起桌上的竹筷,假装食物。

“不知道这些饭菜还合不合公子的口味。”华衣公子莞尔说道。

苏云衣抬起头,看看他,又看看一桌子的菜,说:“好吃极了。但这许多菜肴,我吃不了,不是浪费了吗?”

“公子说好吃在下就心满意得了。至于菜肴,浪费了便就浪费了吧,几两银子而已。”男子说着,将手中的酒壶放到桌上。

“我不认识你,怎好叫你为我花这许多银两?”苏云衣奇怪地道。

“认识却也容易的紧。在下楚玄,敢问公子名讳?”

华衣公子自报了姓名,却不禁令苏云衣又是一怔,迟了片刻方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楚玄,敢问公子名讳?”楚玄重复道。

“楚——玄。”苏云衣愣了,“又是姓楚?”

是啊,怎偏偏又是楚姓?莫不是真有如此凑巧之事?料想是有的,毕竟大御国内,姓楚之人又岂止千百?

“敢问公子名讳?”楚玄第三次重复。

“我叫苏云衣。”苏云衣轻声答道。

“这便结了,咱们现在不就认得了?”楚玄一笑,拱手说道。

“嗯。”苏云衣不再胡思,对他点点头。

楚玄自行坐到苏云衣的对面,拿过桌上的两只瓷杯,去过酒壶,边在杯里斟着酒,边介绍说:“不要小看这壶中之物,它可是连皇宫里都不曾喝过的绝世美酒!名字叫做‘一荷香’。”

“一荷香?”苏云衣的确没有听说过。

“嗯,”楚玄将酒杯递给苏云衣,道,“它是用荷花瓣酿造的酒水,故曰‘一荷香’。”

荷花瓣?还有人用荷花瓣酿酒?荷花瓣也能酿酒?我诧异极了,但忽然想到,荷花瓣,为什么偏偏又是荷花瓣?

苏云衣好奇地拿起酒杯,没有闻到酒香,也没有嗅到荷香,怀疑地一口喝下,顿觉冰凉入脉,但实在没有什么酒味,正想说他骗人,忽然一股幽香从肺里涌上喉咙,苏云衣便觉喉咙里一阵辛辣,说不出话来,便好像一张口所有酒香都会逃出口去一般,这感觉当真美味无比,更是奇特无伦。

“怎么样,苏公子可是晓得了这‘一荷香’的美味?”

“晓得?”好像有人便习惯用着两个字来着,是谁呢?

“好酒,好酒!”苏云衣赞道。

“只可惜,我壶中的酒所剩无几,料想是不能和公子喝个痛快了。苏公子若是左右无事,不如随我到府中一叙,到时候管保叫公子喝个痛快!”楚玄慷慨言道。

“不了,我还有赶路的,不能去你家的。”苏云衣遗憾地道。

“赶路?对了,还不曾请教公子家在何处,欲去何方。”楚玄收敛笑意,问道。

“我来自开城,要回开城。”

“开城?边境之所,怎敌得上我柳洲物富人丰,苏公子索性就别回去了。在下家中有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吃不光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只要公子肯屈驾,楚某必要极尽地主之宜。”楚玄诚恳地道。

“他这人好生奇怪,为什么对我这般……这般……这般好意?”苏云衣心中揣量。

“只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道,“你且说:萍水相逢,公子对我这般礼遇,我心中当真感激的紧,只是无功不受禄,公子的美意,我心领了便是。”

“无功不受禄?苏公子可知,我既然是柳洲富家子弟,为何却出现在荒僻小镇之上?”楚玄听苏云衣这般讲了,正色道。

苏云衣摇摇头。

楚玄叹了一口气,略带无奈地道:“只因我爹硬逼着我娶那朱家小姐,我实在不情愿,便索性偷跑了出来。”

苏云衣点点头。

楚玄继续道:“今日偶见公子,公子颜色深入心中。公子若是不嫌弃在下浑身铜臭,愿意做在下身下之人,同在下回府,在下自当疼惜怜爱,不负公子相许之意。”

苏云衣不甚明白,问我何意?我轻轻一笑,道:“他是要你娶你进门,叫你做他的老婆,给你金银美食,叫你荣华富贵,还不快快应允了?”

“啊?”苏云衣大骇出口,慌忙起身,退了两步,对他言道,“我不跟你回去,也不做你的老婆,不要你的金银美食,更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

楚玄一愣,赶忙起身,急道:“这是为何?莫非苏公子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没有,不,有的,也不是……我不知道……”苏云衣颠三倒四,好不糊涂,心中所想所指之人便是楚怀忧了,他边说着,边向后退,退的够远了,便拔腿向客栈外跑去。

“云——衣!”身后,传来楚玄长长地呼唤。

苏云衣跑在路上,心想:他是我的心仪之人吗?我怎么会喜欢他呢?不会的,不会的,他曾经那样折磨于我,又,又想我死掉,我怎么会喜欢他呢?

“云衣,楚怀忧没有想叫你死掉啊?”领会他的想法,我忙道。

“他叫人把我关起来,抽我鞭子,还不是要叫我死掉吗?”苏云衣难过地道。

“他只是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在一块,气极了而已。如果他真的想你死,又怎么会把你抱出来,为你续入真气疗伤呢?要知道,为了让你活,耗损了他好几年的真元啊!”我解释道。

“他……”苏云衣无法辩解,心中顿时又想念起他的好来。

第45章:道相思

这日午后,行回柳洲,苏云衣便放慢脚程,想等苏远亭和苏云缠他们赶来。寻到了那日与端木剑震偶遇的那间客栈,食过东西,又歇息了许久,到了晚上左右无事,苏云衣便到街头闲逛,想散一散心。

柳洲城的夜晚还算热闹,苏云衣行在灯市之中,望着路边的摊位和楼阁,目不暇接。

“果真如楚玄所言,柳洲城物富人丰,是个宝地。你那日真该应允了他!”我道。

“你怎能叫我应允他呢?”苏云衣埋怨道。

“为何不能?却也是为你着想。”

“不要,我不要。”

苏云衣说着,一阵秋风袭来,风中一方白色物体荡荡悠悠飘到了苏云衣眼前,苏云衣一愣,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块粉色的秀帕,本能地抓到手中,打开一看,秀帕上绣的是一枝盛极的翠色荷叶,一朵未绽的红色菡萏,出水很高,上角之上令绣有一行小字:玉叶金莲空对眸,谁牵香丝藕?

“谁牵香丝藕?只怕是谁牵相思偶吧?”我不禁想到。

苏云衣正想这是哪里飘来的锦帕,抬起头来,正巧看到路旁的楼阁之上,灯烛之侧,窗槛之后,一位女子正探出身来,翘望着苏云衣手。苏云衣一怔,却是见到此女子灯影之下,姿态俏丽,身影消瘦,婉约中更有几丝憔悴委屈,令人动容。

苏云衣正痴痴地瞧着,身后却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公子,可否将秀帕还与奴婢?”

苏云衣一惊,回过头来,看到一位身着粉衫丫鬟打扮的姑娘正站在苏云衣的背后,苏云衣迟了片刻,方道:“哦,给你!”

那丫鬟伸手接过,对苏云衣鞠了一礼,道:“我家姑娘请公子楼上一叙。”

“这……”苏云衣不知道该不该随她上楼,踌躇着。

“怎么,公子不愿意?”小丫鬟见苏云衣这般神态,便疑道。

苏云衣回头瞧了一眼高处,那女子已经不见,想是进了内闺。那女子怎会这么悲伤呢?苏云衣还在想着她的情态。

“如此佳人,何不一探芳容?”我道。

苏云衣终于心有所动,点点了头。

小丫鬟笑道:“公子先请!”

苏云衣走向楼阁的大门,我见楼阁匾牌之上凋着“香丝绣庄”四个金色的大字,又见一楼之内,灯光所及,满挂着红黄蓝绿青橙紫,锦丝绸缎绣布帛。苏云衣左顾右盼地行在这些各色各式的织品之中,心里当真觉得精巧,很快随那小丫鬟登上了二楼。

“姑娘,公子到了。”小丫鬟叩响一扇屋门,说道。

“嗯。”屋内传出女子冰凉的声音。

小丫鬟推开门,对苏云衣道了声“公子请进”。

苏云衣望着闺阁之中,一层薄纱垂落于地,女子的身影映在纱帘之上,分外妖娆,格外朦胧,扰人心弦,撩人心动。缓缓走进,驻步帘前。

小丫鬟跟了进来,手指一挑,身子一动,穿过了纱帘,将秀帕递与女子,道:“姑娘,奴婢先下去了。”

“嗯。”女子应道。

小丫鬟再次穿过纱帘,走了出来。

纱帘轻摆,仿佛要将女子的身姿显露,却又在隐约之间将其遮蔽。苏云衣开始隐隐地紧张起来。苏云衣听到了合门而走的声音,知道此时此夜,氤氲灯下,便只剩有孤男寡女共于一室。

“公子坐吧!”女子轻声言道。

苏云衣一颤,匆忙忙寻了身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公子可知相思为何物?”女子见苏云衣坐了,自己回身,也坐了。

这女子也当真奇怪,好生有趣,还未说上只言片语,便直问苏云衣这等暧昧之题。苏云衣虽有相思之意,却无相思之词,对于女子这般突兀地问句,更是哑口无言,心生莫名。

“云衣,你便说:玉叶金莲空对眸,谁牵香丝藕?叶下鸳鸯失伴飞,莲间比目分别游,独泛兰舟洗素手。”

“什么意思?”苏云衣心中疑窦。

“说与她听便是了,至于含意,稍后再解释与你。”这诗词的前面一句,是那女子在秀帕上所绣的断句,后面的内容,是我即兴补充的。

“哦。”苏云衣应着,便随我说出了口。

女子听罢,似是微惊,半晌才道:“小女子有一首曲子,名唤《香丝阁》,不知道公子肯不肯赏脸倾听?”

“姑娘既有此雅兴,在下荣幸之至。”怕苏云衣唐突了佳人,我叫他说道。

女子点点头,从床榻内侧取过一把琴,看琴影,应是瑶琴。女子轻轻放它在身前的桌上,手指轻撩,瑶琴发出悦耳的音符。“小女子献丑了!”女子说着,双手抚上,一首婉转沉郁,哀伤动人的曲调顿时响起,然后便是女子柔美凄凉的吟唱,那唱词却是:相思阁,寂寞轩,落日枯蝶,独倚红阑干。浊眼望尽天涯路,碧落黄泉,奈何觅不见!相思绸,寂寞绢。比翼连理,双飞青云端。凉风乍起醉梦醒,香消丝断,玉镜凋朱颜!

苏云衣虽不懂音律,也不懂曲词,但深深沉溺于女子的琴声歌声之中,心里渐渐升起怜惜伤怀之意,“她这般难过,却不知是为何?”

“自是为了心中心爱之人。”也只有相思情爱能叫人这般荡气回肠,既美且伤。是不是,于航?

嗯,是的。

女子唱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苏云衣听到这声叹气声,情不自禁也叹了口气。

女子听他叹息,道:“公子也害相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却怎道,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又叫苏云衣回答道。

“思郎恨郎郎不知?思郎?恨郎?郎不知?”女子似乎对我引用的这句诗颇有感触,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隔了许久才道,“你为何恨他?”

苏云衣更不知如何言答了,他心里对楚怀忧的那丝恨意,根本是说不清道不明,甚至不足为恨。而我呢?还在恨于航吗?我也不知道了,自从前生寺里,无缘大师点化之后,对于隔世的种种,便也看淡了许多。

“他伤害过你?叫你痛心难过,是也不是?他离你而去,叫你牵挂费神,是也不是?”女子见苏云衣不答,又道。

苏云衣听她这般分析,似乎是契合了心中的感思,点了点头。

女子点点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是因为不谙情事,不明心意,在那懵懂纷乱之际做得傻事呢?而现在也后悔得紧,想你想得厉害呢?”

女子这般辩解,苏云衣是不懂的,但是我却明白,这分明便是楚怀忧伤害苏云衣之时,心思的写照。

甚是觉得蹊跷,我道:“云衣,你且问她,如何称呼?”

“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小女子闺名绣娘,楚绣娘。”

女子一字一词咬得真切,苏云衣一字一词更是听的明白。“楚,楚,楚绣娘……”苏云衣再是愚笨,也不免惊异怀疑:这一路之上,所遇之人,怎都做楚姓?

第46章:待旧人

“只怕是姓楚之人巧意安排,戏耍于你。”我想,楚怀忧是有这种智慧,这种手段的,计料好苏云衣的行程,安排下各色各式的人物与他相会,姓楚的书生,富家子楚玄,绣女楚绣娘……

“你说,这是他安排好的?”苏云衣更觉不可思议,心中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你问我,倒不如问一问纱帘之后的这位绣娘。”我虽猜想到一二,但终究不能周全,定然不如眼前这位女子知之甚悉。

“我要怎么问她?”苏云衣看着她,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你便说,楚绣娘,你可认识楚玄楚公子?”

那女子听到楚玄的名字后,神态举止并无异样,只是轻轻摇头,道:“小女子不认识这个人。”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姓楚的书生?”

“小女子亦不认识。”

“那你认不认识楚怀忧楚宫主?”

“不认识。”

这女子言辞恳切,丝毫不见欺瞒慌乱之色,我一时无措,思索片刻,说道:“既然不认识,那姑娘谴人请我上楼,道尽相思,是何用意?”

“小女子思郎心切,在窗前拭泪,一阵风来,秀帕飘落,偏巧落到了公子的手中。待见到公子容貌,自觉与我那离人有几分相似,便动了凡心,方才谴人请了公子,听我相思。”

我点点头,这番道理却也讲得通,忽然,不禁想起什么,忙叫苏云衣道:“你在窗前拭泪?”

“是。”

“那为何秀帕在我手中之时,我没有见到上面半滴泪痕?”

“这,这个……”楚绣娘轻呼一声,便似谎言拆穿一般,难以圆词。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索性叫苏云衣质问道。

“哼哼,”楚绣娘一声冷笑,缓缓站了起来,说,“你想弄清我是谁,何不掀起帘幕,看个究竟?”

苏云衣听她这般说道,实在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向纱帘,轻轻用手揭开它,然后一个风姿绰约,颜色妙美的女子渐渐显露眼前,可还未等苏云衣瞧个真真切切,明明白白,那女子突然身影一晃,窜出了窗格。苏云衣一惊,赶忙追了上去,可是窗外夜色茫茫,已不见了半个人影。

“她的动作好快,如鬼似魅。”我道。

“她……”苏云衣迷迷糊糊,好生失望。

这时,有人叩响了屋门。苏云衣心中一凛,“她回来了?”赶忙回过身,走过去,开了门,却是那个粉衣的小丫鬟。苏云衣更觉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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