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之书(第一、二卷)——指尖的咏叹调
指尖的咏叹调  发于:201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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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萨迈瞳孔骤缩,失声道:“父——”

伍德罗身形一闪,掐着他的脖子抵到墙上:“你想保护他?!呵,恐怕还不够资格!”

他声音冷峻,目光直视向阿萨迈绿眸深处,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

数十年绿荫下严苛的教导,在他脚踝上刻上女神印记的那把短匕,无数次在黑夜中给予他保护的身形,此刻都在阿萨迈眼中一一掠过。

他已全然明白,他闭上眼,身影在阳光下模糊。

“那么,来试试吧——”

——来试试吧,父亲。我会向你证明,褪去月影祭司的光环,我依然会是最出色的那一个!我有力量保护我在意的一切,脱离你的羽翼庇护!

刑台宽阔而沉寂,爵士们顽固地遵守古老的礼仪,汗水浸湿长衫,喉头逼仄而干渴,却绝不肯向卑贱的诺恩德人低头。

二王子康拉德的身侧站着三道阴影,将他的性命牢牢掌握在鼓掌之中。康拉德冷冽的双眸直视着诺恩德的首领:“克拉伦斯·奎德,是我将你从奴隶场中救出,是我开除你的奴籍,亲手将你加封为奥科伦的城主!这就是你的回报?!”

塔楼上的弓箭手们拉开长弓,牢牢紧盯着克拉伦斯的身影。克拉伦斯冷笑道:“是我奎德血脉将人类从无边黑暗的地下带出,是我奎德血脉亲手用地上荆棘编织王冠,才让你索恩人有勇气随我们开疆辟土,是我奎德血脉率领人类击退白金联盟,将阿尔比恩从永世沉沦中拯救而出!”

“你们!卑劣的索恩人,谎言今日将被戳穿,正义将被鲜血清洗如新。我,来向你们讨债!”

他步步逼近,身形英武如虎,眼神锐利如鹰。

而此刻的高台上,没有被黑精灵缩控制的,只剩下了一个人。三王子雷吉诺德将视线投注向传说中符文的使徒,阿尔弗雷德!

驻守军团包围了诺恩德仅仅千余的骑兵,诺恩德的盟友却将王公贵族们的性命牢牢攥住,现在千钧巨石都系于一身,也许往后千年的历史进程全部将决定于电光火石的一刻中。神经紧绷的人们尚且还不知道,一切都未成定局,因为剩下的这个人,他一句话就可以翻云覆雨、掌控结局!

现在这个人从台上站起,他身形瘦削,注视了克拉伦斯片刻,问道:“你是诺恩德的王室?”

克拉伦斯看着他神秘的双黑发眸,超然的姿态,不由自主地停下步伐,沉声道:“是!”

“你是奥科伦的城主?”

“是!”

“你的祖先,曾经宣誓效忠奥维德·赞比尔?”

“……是!”

“很好,”苏文弹了弹袖子,淡淡往下走,“现在你们可以当我是打酱油的了。”

17.圣罗兰之变(中)

符文之神的使徒阿尔弗雷德,场面上最大的、亦是最难以掌握的一张牌,就这么走下台阶,向场外离开了。

稳坐在康拉德座下的红袍法师森普罗尼低低一笑。黑精灵们忌惮这位共济会的奥术大师,对他防备甚严,双手必须交握脑后,口中衔枚,双眼紧闭,绝不让他有任何施法的空间。

但森普罗尼就这么淡淡地笑着,仿佛对眼前一切都没有什么在意。他简直就像一个平凡的老人在晒太阳。

克拉伦斯的视线扫过他,定格在两位王子身上:“我给你们最后的机会,向天下昭告你们的罪行——”

三王子雷吉诺德道:“你举兵攻都又有什么用?我们的军队已经将你们包围。你诺恩德人想要的,不过是一等公民的地位,这不是什么难事。帝国可以将诺尔兰北境赐你们作领土——”

“不必说了,”康拉德打断雷吉诺德,淡淡道,“索恩王族,哪一年不是死伤无数?便是帝国皇帝,战争年代年年去一位,也不是没有过。死两个王子,把威胁帝国荣耀的敌人清剿干尽,划得来。”

索恩帝国的这两位王子显然都不是省油的料,一个围三阙一,一个掐敌退路,若是换了稍懦弱一点的将领,只怕此刻已经投降。

然而克拉伦斯只是冷笑了一声:“可悲啊,索恩帝国的王子们,如同笼中圈养的金丝雀儿,尖嘴滑舌有个什么用?这世间有很多事,你们坐在王庭里,永世都没有机会明白,可悲啊!”

他抽出长剑,抵向了雷吉诺德的咽喉——

“且慢!”

空阔的台下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一个平民打扮的神甫,五十岁的模样,头发花白,身形瘦弱,话语却中气十足。

克拉伦斯动作一顿,回身看向这神甫。他注视着这个老人的面容,忽然身躯一震,道:“‘圣廷之杖’桑托尔·维基特?!”

彼时长街上的百姓已奔逃尽,摆出纸老虎架子的伪使徒苏文正绕过对峙的双方,沿着染血的道路行走,听到克拉伦斯这一句难掩讶异的话,却不由回头看了看。

然后他愣住了。

他看到正在往刑台上踱步的那个身影,却是在他刚穿越来之时,照顾了他许久的老神父,桑托尔。桑托尔灰绿色的,总是温暖而愉悦的眼眸,随着他的回忆,又在他眼前浮现了。

苏文确实不能忘记,老神父桑托尔的信任与关切。还有,他曾经欠了那一整村的人——

他知道,那一场几乎毁灭了人们家园的暴雨,只是来源于他那一个随手写下的“水”字。

桑托尔慢慢走上观刑台,微微喘着气,说:“奎德城主,可否留下一位王子?”

“留下一位王子继承王位,然后剩下那些平行继承人就不会暴乱了是么?”克拉伦斯冷笑了一声,看向桑托尔,“更何况,你又是用什么身份在与我对话?两百年前,还得多亏了你领队圣廷骑士,要不然圣徒帕特里克还不会被捕处决,诺恩德一族还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我奎德一脉更不会与索恩王族虚与委蛇百年之久!”

桑托尔撩开下襟,跪在克拉伦斯面前。

“自知道自己被欺骗之后,我已经将神力归还了神灵。三十年隐姓埋名在奥科伦城外,我曾阻挡过数百次苔光密林魔兽的侵袭,三十年祷告,我为奥科伦的圣坛,添加过千余次的圣油……”

克拉伦斯恨恨道:“你以为,杀死诺恩德的半神,是你区区三十年能够弥补?”

“我知道。”老人说,“但我曾与先王立过誓,无论如何,守护他最后一丝血脉。……我可以将灵魂交付你手,并且将两百年前,最后的一个秘密告诉你。”

克拉伦斯沉默了,他暗红的眼中略有挣扎。

杀死两位王子,索恩的平行继承人们就会内斗,诺恩德一族可以趁乱崛起,北方之境他都已布置妥当;夺取桑托尔的灵魂,他可以为荆棘之王血脉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位祖先报仇,以及,获知半神帕特里克·奎德,最终没有点燃神火,殒身于凡人之手的秘密……

这时,苏文已走了回来,看见桑托尔跪在前面,克拉伦斯一手执剑,暗红色的眼眸充斥着杀意的样子,连忙道:“等等!”

桑托尔的视线转向他,看清他独特的发眸,老神父讶然道:“阿尔弗雷德?!”

苏文深吸一口气,走到老神父面前,挡住克拉伦斯的视线。

克拉伦斯挑眉道:“你认得他?”

苏文回道:“不错,他救过我。”

众人愕然。

场面瞬间再变!

索恩人与诺恩德人的宿怨,奎德一脉与桑托尔的夙仇,索恩先王与桑托尔的誓约,符文使徒与诺恩德人的旧交,桑托尔与符文使徒的恩情……此刻都聚在刑场之上!

对小宅男苏文而言,他既不高兴看到战争在他眼下发生,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又不想要奥科伦的诺恩德人被索恩的军团剿杀当场,也不希望桑托尔以他自己来换取双方之间短暂又狭窄的空隙……

这复杂的关系直叫他心内的小人抓狂掀桌,打定注意要是说不动他们——干脆用言灵通通篡改掉!

于是,手执御用神器言灵术的小宅男中气十足道:“我有一个主意。克拉伦斯,两个王子都不要杀,桑托尔的灵魂也留着,索恩人发誓放走这里所有诺恩德人——”

他说到一半,克拉伦斯已冷笑道:“索恩人什么时候会遵守诺言了?”

“我让他们遵守!”苏文毫不犹豫地先甩大话,“我以使徒之名进行担保。若是他们不放人,我就……就让符文之神抛弃我!”

小宅男不知道这誓言对于一个使徒来讲是多可怕,却是歪打正着,教克拉伦斯微微动容。

苏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还有,把诺尔兰割让诺恩德族人作领地怎样?那个秘密也归你……”

克拉伦斯眸光闪烁,静了片刻,道:“诺尔兰早已在我毂中,又何需索恩王室假惺惺的分封?我从进这城门的一刻开始,就不再打算回去了,即使走了又如何,索恩人转眼就能千里追杀,纵使能逃到第二个奥科伦城,可这世上到底不会有第二个奥维德·赞比尔!”

苏文被最后那个名字堵得失声,嘴唇蠕动了半晌,声线有些低沉地道:“那么你来这里,又求什么呢?”

“我求什么?”克拉伦斯看向飘扬着的鲜红战旗,目光如同洞察一切的火炬,“我求战斗!诺恩德人只会战斗,不懂妥协!我们战斗到有一天,任何国家的法律都不会禁止诺恩德人进入任何地方;所有的酒馆都不会特意列出只有三种苦酒的诺恩德专用酒单;我不用再向七岁的孩子解释为什么他的妹妹被淹死在臭水沟里;荆棘之王的子民不会在出生时就被打下低等人的烙印,在叛徒的脚下卑微地生存!直到那一天了,我再也没有战斗打了,我就会离开;不然,除非沧海填平,圣徒复生,我将一直战斗下去,永远战斗下去!”

他的声音穿透一切阻碍,在索恩的爵士们耳边回响,也在孤军奋战的骑士们耳边回响,也在刑场上永恒伫立的正义女神雕像耳边回响着。

阿尔比恩,一样的天空,一样的土地,一样在神灵注视下诞生的生命们,却总有那么一些,与众不同。他们与生俱来最坚硬的骨头,最顽固的信念,还有最高贵的血脉。

“极端民族主义耶……”苏文嘟囔了两句,眼神微微湿润。他转过身,将桑托尔扶起来,吸了吸鼻子,然后对克拉伦斯说:“好吧,看在大家都是愤青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圣徒复生’。”

18.圣罗兰之变(下)

就在苏文周旋于三方之间,许下惊天承诺的时候,阿萨迈与他的父亲伍德罗的交手,从圣罗兰广场,一直行进到王庭前。

阿萨迈用尽全力地进攻,伍德罗却到底老练得多,从头到尾都很少使用阴影潜行的能力,便将短匕使得出神入化。

这对父子的战斗方式如出一辙,从闪现到背袭,配合得无比默契,两对匕首永远在空中相互绕行,在碰触之前就早有所觉地改变进攻的路线。

最后伍德罗打得不耐烦了,使了个阴招。

他趁着阿萨迈潜行的间隙里,瞄准,抬脚,踹。

阿萨迈小腿一歪,人便咣地向前倒了——脸朝下栽在地上,不动了。只无比郁闷地闷声道:“父亲!!”

伍德罗腆着老脸嘿嘿一笑,道:“小子,最近倒是进步了不少。你老爹我又不是专程来找打的,知道你过得不轻松,我也就放心了。”他从怀里掏出阿萨迈走前给他的五芒星护符,蹲下身给阿萨迈戴上,道,“喏,老爹托人把这玩意儿修好了,你可记得收好。这钥匙通向世界上最重要的一枚钥匙——丢了的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阿萨迈默默翻过来,伸出一只手,把修复完整的五芒星护符塞进衣服里,道:“这是阿尔的东西……”

“哪儿呢。”伍德罗懒洋洋道,“这个叫‘诸神凝视之符’,好东西啊,第二纪元的不朽之王知道不,他最重要的三样东西,除了日曜之冠、太阳王权杖,喏,就这么个东西了。”

不朽之王的名头实在是太大,阿萨迈惊愕地摸了摸这看起来质地简朴的护符,喃喃道:“可是,阿尔……”

“你小子就是个愣头青,”伍德罗坐在他旁边,没头没尾地数落了一句,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短发,说道,“这世上哪儿有人可以整天没心没肺,又可以活得随心所欲呐?连你老师菲奥娜都为了他,不惜女祭司的身份,保守了百多年的秘密……那个阿尔弗雷德……”

他停顿了很久,阿萨迈转过头看着他。伍德罗又叹了一口气,说:“诺恩德这事儿……唉,原本我是不愿意掺这浑水的。但谁让黑精灵两百年前欠了阿尔弗雷德的呢?他与诺恩德人有来回几条命的交情,我也就是图着能让他别为了那些旧事找黑精灵的麻烦,帮就帮这一回吧。”

阿萨迈眼里充斥了两个字:不信。

小宅男那整天二得可爱的作风早在他心里竖立了坚不可摧的形象,这回骤然间听见自己父亲将他描述成一个深不可测的、可以随手倾覆黑精灵一族的超强人物,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要被掀翻了。

反正就俩字:不信!

伍德罗早将自己这个儿子看得明白,不由得笑道:“你瞧着吧,凭他跟诺恩德人的交情,帮他们免了这趟灾还是轻的,只怕是连复活圣徒都能做得出来。”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个夸张手法用得很不错,伍德罗自己先莞尔笑了起来。

镜头转回圣罗兰的大刑场。

这是索恩帝国处理最重要的犯人的地方。

而最严重的,莫过于叛国与谋反。

来到刑场之前,西瑞尔的礼仪官曾经特意提醒过苏文。

最边缘处那个被黑色幕布遮盖住的绞架,是曾经用于处决半神帕特里克·奎德的东西。那上面沾染了诺恩德人最高贵的血,它泯灭过起义军信仰的核心,一个半神的生命。这是绝对不可以随意提起的存在。

苏文站在绞架下,黑色幕布向下划开,银光闪耀,无数奥术师费尽心血布置下的禁制,被他一句话破了个干净。

木质的绞架上仍挂着绞绳,此刻在风中飘飘荡荡,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苏文抬头看了看,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苏文背上。

小宅男原是打算摆个拉风的姿势,找个zhuangbility的语调,直接把那劳什子帕特里克给言灵复活了。想想人尸体都不知道烂哪儿了,左看右看,便选中了这绞架,纯当个仪式。

要表演传说中的“大复活术”啊,能不装么。

他又四处环顾了一下,看到诺恩德人的鲜红战旗,眼睛一亮,当下嘴唇微微一动,手上轻描淡写地一招。那战旗便在风中一抖,轻飘飘地飞来,覆盖在绞架下。

眼看战旗被掀的克拉伦斯面皮一抽,最后还是没有动,只沉着地看着苏文。

坐在看台上被晾了许久的索恩帝国爵士们看到符文之使徒的作为却是激动了,有人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怒喝道:“使徒阁下!请你想清楚你在做什么!无论何等法术,都是不可能复活两百年前的人的——”

他说得唾沫星子飞溅,充满激动地道:“神明不会允许卑贱的诺恩德人拥有半神的,那是圣廷裁决的惩罚啊——”

接着他“呃呃”了两声,捂着不断冒血的脖子,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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