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秋从没听冯辰飞说过这些，虽然他知道对方从没刻意对他隐瞒过什么。

“说实话，其实我很不喜欢芮小弈。”冯辰飞说，“或许我只是羡慕又嫉妒他罢了。”

冯辰飞低着头，他无法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或许他口中那个听起来并不成熟的想法，对芮秋而言更为可信。

一双并不厚实的手穿过他的发间，很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听到对方说：“傻孩子。”语气是一种慈爱而怜惜。

冯辰飞一分一毫地感受着对方手心传过来的温暖，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他听人说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我在你身边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但此时此刻他觉得，也许更痛苦的事情是他对自己的爱回报以慈爱。

冯辰飞的确激发了芮秋的父性，在芮秋看来，无论冯辰飞表现得再稳重成熟，他依旧是个孩子，和芮小弈一样。

和冯辰飞分别，芮秋独自在座位上坐了会，没一会，他收到一条短信：我到了，你呢？

芮秋下了楼出了简餐厅，转身进了一家酒吧。

陈朗坐在酒吧二楼僻静的角落，服务员在他身边转了无数次，他依旧埋着头，什么东西都没点，桌上只摆了个手机，他一双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看起来很焦躁，交叉在一起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无声中透着紧张。

第 45 章

陈朗设想过无数个和芮秋见面的场景，几乎每个夜晚，他都缠绵在和芮秋相见的睡梦中。他心里苦，可是从没人知道，甚至生他养他的父母如今也一颗心挂在陈子安身上，分不开一点心思给他。

酒吧宽大玻璃门上的小铃铛发出叮的声响，陈朗下意识抬头，芮秋修匀的身影从酒吧外走进来，不惊风动雨，却无声地吸引着四周的目光。陈朗一双眼睛难以自制地凝在芮秋身上，那个男人如初的干净清爽，举手投足有礼有度。

此时此刻，陈朗似乎才意识到，作为一个男性，芮秋堪称完美。

芮秋的视线在酒吧各处扫了一遍，很快瞧见正痴愣愣看着他的陈朗，他笑了下，对对方招了招手。陈朗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他身边的沙发在对方坐下的那一刻陷下去，他才恍然从混沌中回神，张了张嘴露出一脸无措。

芮秋歪着头看了他一会，“有段时间没见，瘦了嘛。”

芮小弈去找冯辰飞，他弄到了冯辰飞那个专业的课表，特地挑了时间去对方上课的大教室门外等他。教授站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一张脸被多媒体投影仪五光十色地涂抹着。芮小弈探头从后门往里边瞧了一眼，只能瞧见一大片背影和差不多的后脑勺，他分不清到底哪个属于冯辰飞，或者对方是否来上课了。

走廊的铃声叮铃铃炸开，就在芮小弈头顶，他结束无聊打发时间的手机游戏，攥着单肩包的带子，扭头把头从后门探进去。

学生一批一批往外走，芮小弈睁大了眼睛也没瞧见冯辰飞，伸手一把拉住一个男生，“哎，冯辰飞呢？”

那个男生认识芮小弈，往教室里头看了眼，“他今天没来上课，一早就走了。”

“啊。”芮小弈塌了肩膀。

等教室都空了，芮小弈垂头丧气地从二号教学楼出来，临走他还不甘心的瞧了眼冯辰飞上课的教室。

“搞什么呀，明明说好一起出去玩的。”

孙磊从食堂给芮小弈打了饭，芮小弈坐在电脑前发呆，见他把饭菜递过来没什么精神地说了句：“不想吃了。”

“咋回事儿啊？”孙磊搬了个板凳过来坐下，把饭往他面前一送，“吃完俺陪你打游戏？”

孙磊的讨好显然没什么效果，芮小弈没兴趣地翻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趴在椅背上。孙磊见他无精打采就找了些话题，“俺刚瞧见冯辰飞了，他还骑了一辆摩托，后边带着一女娃，不晓得是不是他对象，嘿嘿。”

芮小弈把头转过来，“你瞧见他了？”

“昂。”孙磊见芮小弈搭理他，心里挺乐，咧着一张嘴。

“在哪儿？”

“学工处那条路”

芮小弈跳起来拿了包就飞奔出去。

“哎，你饭还没吃呢。”

冯辰飞刚摘下头盔，后背就被一个背包打了一下，他回头就瞧见芮小弈的脸，对方蹙着眉毛，气势汹汹一脸不爽。

“去哪啦？找你一天了。”

冯辰飞没那个心力安抚他，只提了头盔往一边走去，随口问了句：“有事？”

芮小弈快步跟上他，“不是说好去市里玩的吗？我连上午的课都翘了，等了你一个上午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打你电话你关机，给你发短信你也不回，知不知道我被点名啦？为了等你，我可是一天都没有吃饭。”

“是么，抱歉。”冯辰飞心不在焉，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还有事，下次好吗？”

芮小弈扯住他的胳膊冲到冯辰飞面前，把手里的背包狠狠地摔给他，“你什么意思？”

冯辰飞绕开他，根本没受芮小弈的情绪影响，他开口，“不要跟我耍脾气。”

“冯辰飞，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芮小弈是吃饱了撑的才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孙磊简直弄不清芮小弈怎么了，晚饭时间还没到就一个人蒙被子睡起了大觉。他有些怵芮小弈，根本不敢去喊他吃饭，如果此时惹了这祖宗，估计对方会拿枕头把他砸成半瘫。

宿舍里另外两个人就看孙磊踮着脚在芮小弈床前磨蹭来磨蹭去，王晨强摘下耳麦，“我说孙磊，你晃得我眼睛都花了，坐会吧。”

孙磊挠了挠脖子，搬了个凳子在芮小弈床边坐下。

在王晨强和赵琪眼里，孙磊凡事总喜欢跟芮小弈后头，芮小弈说一他决不说二，芮小弈说东他不敢说西，有时候他们实在觉得他白长了这大个个子。

孙磊偷偷看了眼芮小弈露在被子外头的几撮头发，伸手隔着被子在对方身上轻推了下，那力道简直连蚊子都捏不死，“小弈，起来吃点吧，啊，小弈。”

芮小弈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孙磊又壮着胆子喊了几次，芮小弈忽然一掀被子，上来揪着他就踹，“你烦不烦？你烦不烦！！”

孙磊绕着他溜圈儿，哎哟哇呀半真半假地嚎，等芮小弈气哼哼地撒够了气坐在床上死瞪他，他才灰溜溜地跑一边站着，站了会他又磨到芮小弈跟前，咧着一口白牙，傻傻地乐，“小弈，咱吃饭吧，啊。”

芮小弈拿孙磊当出气筒踹了一顿，气也消了大半，盘腿坐在床上半天忽然跳下床，穿了鞋就往外头走。

孙磊跑过去拉他，“芮小弈，你去哪儿？”

“吃饭呐，你要不要跟着？”

“跟！”孙磊一拍胸脯，“你爹交代俺要看着你吃饭。”

“跟屁虫。”芮小弈瞪他一眼，撂腿走人。

孙磊忙不列颠地就追上去，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是俺说，你吃饭就跟猫崽子似的，一顿饭还不够俺一口……”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逮到什么都死吃，饿死鬼投胎么你？”

宿舍走廊里两个人小吵小闹的声音逐渐远去。

芮小弈招呼了一帮子人去学生街的馆子唰了一顿，之后又一涌进了KTV包厢，在一堆啤酒罐中间抢话筒，用嗓子狂轰滥炸一通。等玩尽兴了，一群人你推我搡地哄闹着出了学生街。

“就逗吧你，一口方言还唱得那么起劲。”芮小弈扯着孙磊的衣服，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当你在吼劳动号子呐。”

几个人哄笑着，你一胳膊，我一腿地闹起来。

“哎，那不是冯辰飞么？”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芮小弈抬头，脸上的笑果然敛了，前头靠在摩托上抽着烟的不是冯辰飞是谁。周围几个人都看着芮小弈，芮小弈往那边瞪了一眼，“咱们走，别理他。”

几个人刚走到冯辰飞面前，冯辰飞忽然把手里的头盔扔了过来，芮小弈一惊下意识地接住。

冯辰飞扬了扬下巴，把烟头丢地上碾了，话语随着口中的余烟散进夜晚的空气，“下午抱歉。”

芮小弈一肚子骂人的话就那么被融了。

冯辰飞已经上了摩托戴了头盔，芮小弈也不客气地骑了上去，转头对其他几个人摆摆手，“你们先走吧。”

几个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见冯辰飞的摩托风一样飞驰出去。

带了速度的夜风变得凛冽，刮在身上跟刀一样，却有着别样的爽快和刺激。

芮小弈抱着冯辰飞的腰，嘶声力竭地喊：“你今天下午带的那女生谁啊？”

“同学。”冯辰飞简单地说。

“我认识吗？”

“程昱。”

“我靠，她是你们班的？”

“嗯。”

“我就不明白了，就她那样极品的性格，咱们社长到底看上她哪点了，追了三年还追不够。”

冯辰飞那头似乎并没有说话，又或许是他说了，但是风声太大，芮小弈没听到。芮小弈抓着冯辰飞的衣服，侧头枕着对方的背，鼻子还能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烟味，这样的感觉很陌生，也很奇妙。

感觉到对方胸腔里的震动，芮小弈抬起头，喊道：“你说什么啊？”

冯辰飞微微侧头，“不生气了？”

芮小弈忍不住抬了嘴角，语气却是极其凶恶的，“谁生气啦！”

摩托车在安静的夜色中滑过一道亮丽的颜色。

市中心的广场较白日稍显冷清，中央的喷泉环绕着钟楼，一到整点，钟楼就会发出低沉而旷远的声音，令周边的夜色愈发沉静安详。

芮小弈抱着头盔，低头脚尖画着什么，冯辰飞从远处的便利店走来，手里端着两杯热饮。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芮小弈含着吸管，看着周围为数不多的行人。

冯辰飞没用吸管，揭了盖子仰头喝了一口，“透气。”

芮小弈转头看他一会，虽然他不知道冯辰飞为什么先是放他鸽子，现在又一个招呼不打把他带到离学校那么远的市中心广场。或许他可以认为对方是在为白天的事向他赔罪，只是他不擅长表达歉意，所以才这样做。

芮小弈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两手捧着纸杯，仰头看着远处的闪烁的摩天轮说：“冯辰飞，要不要去坐摩天轮？”

冯辰飞坐着没有要动的意思，芮小弈直接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起来，“磨蹭什么，走啊。”

“看到没，那栋顶上闪着彩灯的高楼。”芮小弈侧身趴在窗前，指着远处轮廓模糊的建筑。

冯辰飞一直在看那个方向，自然知道芮小弈指的是什么，他淡淡开口，“你家。”

冯辰飞外头透过窗户俯瞰夜幕中的城市，心情难以言喻的平静，他此时此刻只想知道，芮秋在做什么。

“我都忘了，你去过我们家的。”芮小弈说，他看着冯辰飞的眼睛，静默着没有说话。

冯辰飞很帅气，尤其从芮小弈这个角度看去，对方宁静的带着漠然气息的双眸，黑夜中格外夺目。芮小弈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为什么忽然失了控，他慌乱而无措地垂下了睫毛，纤长的睫毛遮掩住他眼神中的涟漪。

“之前你电话响了，谁打来的？”芮小弈装作不经心地问，试图为尴尬的气氛寻找一个话题。

“你不认识。”

芮小弈转着手里的手机，扯了个笑，“是么。”然后把视线转开了。

没一会，芮小弈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爸。”

冯辰飞的眼睛静静地看过来。

芮秋正摆着餐桌上的碗筷，褚博睿从他身后经过，端了盘干煸四季豆出来，“谁啊？”

“小弈。”芮秋说，伸手把褚博睿身上的围裙解了，“过去洗手。”他交代。

“好，好。”褚博睿老实地进厨房洗手去了。

芮秋靠在餐桌沿上，讲着电话，“这么晚怎么还在外边，我听孙磊说你和冯辰飞出去了？”

“爸，他又跟你打小报告是不是？他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啊。”芮小弈拧着眉毛，“行了，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芮小弈挂了手机，冯辰飞说：“是晚了，回去吧。”

“现在才八点多。”芮小弈反驳。

冯辰飞没接他的话，问：“你爸现在才吃晚饭？”

“嗯，大概今天又加班了吧。”芮小弈漫不经心地说。

“你该关心一下他。”冯辰飞说。

芮小弈抿着嘴没有讲话。

两人下了摩天轮，冯辰飞在前，芮小弈在后，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走着。

芮小弈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沉闷，积压在心里难以释放，明明来的时候那样高兴。他吐了一口气，抬头看到冯辰飞站在他前边不远处等着他。

有时候他觉得冯辰飞近在咫尺，可是对方却那样难以触碰。芮小弈想到一个词：咫尺天涯。或许此时此刻用在他们身上最恰当不过了。

芮小弈走上前拉住冯辰飞的胳膊，对方转头看他，芮小弈抬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带我出来，是因为白天失约了么？”

冯辰飞沉默了一会，“是。”

芮小弈低着头，很无力地耸肩，“好吧，就当是那样好了。”

“你去哪？”

“我自己打车回去。”芮小弈上前拦了一辆出租扬长而去。

冯辰飞看着出租车的背影长长吐了一口气。

“小弈跟他同学出去了？”褚博睿在饭桌上问。

“嗯，他那个同学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很懂事也很成熟，我跟他说我希望他可以和小弈好好相处，现在看来两人感情不错。”

“我说你这个当爸爸的也够操心的。”褚博睿笑着夹了些菜到他碗里，“下次可以让小弈把人带家里玩，人多了家里也热闹些。”

“也好，我跟小弈提提，就这周末吧，我多买些菜回来。”

褚博睿赞同地点头，忽然又停了停，“这周末我得去深圳一趟，本来是让下边人去的，又怕那些人出岔子，唉，还得亲自跑一趟。”

“几天？”

“两天，对方已经把合约传真过来了，我看了没什么大问题，但商场上还是谨慎一点好，有些事情当面商讨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芮秋点点头，“嗯，那你去吧。”

褚博睿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我会尽快回来的。”

“有事耽搁了就给我个电话，否则……”芮秋抬头看他，挑了下眉毛。

褚博睿简直怕了他了，“呵呵，一定。”

两人吃了饭，洗漱之后上了床，褚博睿搂着正在看文件的芮秋，“芮秋啊，咱们是不是……”

“什么？”芮秋的心思完全放在手里的文件上，看得聚精会神。

褚博睿伸手拿开他的文件，凑过去在对方的脸颊脖子上亲吻，“我想你了。”

芮秋捧过褚博睿的脸，一双眼睛含笑，“博睿，你老是这样，小心早秃。”

“呵呵呵，你呀。”褚博睿把手掌探进他的睡衣，不规矩地揉捏着，直到对方情动，他顺势压上去。

两人在被子底下起伏颠撞，弄乱了一室的气息。

事后，芮秋趴在褚博睿身上，裸露在被子外边的手拿着先前没看完的文件，他一边看着，一边听褚博睿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