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屁股一疼，万学术直直就撞进了马车车厢里，就在差点跌倒时被人稳稳接住搂进了怀里。

“学术，你投怀送抱我是很高兴，可这里光天化日的，我是会不好意思的。”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万学术脑袋一扬，瞅见一张十分欠揍的笑脸，咬牙道：“北堂无殇！”

第四十八章

“主人。”一袭紫衫华袍的少年跪伏在地，四肢垂落，低眉颔首，是最虔诚的姿态，亦是最直接的服从。

端坐雕花木椅之上的男人淡淡望着跪伏在他黑靴下的少年，华贵的黑袍上滚绣银色祥云纹，四指宽腰带勾勒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长袖朱红色锁边，套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随着男人敲击扶手的动作而磕碰清脆的声响。

上个月与万学术一同从空海出来住进了客栈，当天晚上的时候这名样貌姣好甚至于有些妖冶的少年就出现在了北堂无殇的面前，不言不语，如现在一般顺从的姿态四肢跪在地上，开口就是一声恭敬“主人”。

“你是何人？”

“属下城琼，原本是一条山林间的小四脚蛇，后有幸被主人看上成为主人的宠兽，修炼千年后如今已成一条蛟龙，主人半年前离开时曾告诉城琼，让城琼于半年后的此时来到此处迎接主人”

“哦……那我是谁？”

“主人就是主人”

北堂无殇当时便无声笑了出来。

“学术呢？”身子微微一斜，北堂无殇换了一个舒适的姿态斜靠在红木椅中，手指微微一勾示意城琼起来说话。

城琼，也就是那紫衫妖魅少年尽管低着头却好似看到了北堂无殇的动作一般缓缓直起了上半身，没有站起来，而是维持着跪在地上挺直腰杆的姿势，若是主人坐着的时候他便不能高过主人的视线，永远也不能以俯瞰的姿态与主人谈话，主与仆，不可逾越的界限。

“万公子早上起来洗漱过后吃了一碗阳春面，后去到花园的东面湖边走了一圈，跑了两圈，又走了一圈，随手摘了几支小雏菊后去到书院楼阁，找来一个花瓶装了水，将采摘的小雏菊放了进去，后就一直坐在地上看书，万公子看不懂字，又找来侍女雪读给他听。”城琼虽然长了一张妖孽的漂亮脸蛋，声音语调却略显平淡。

以万学术的角度来看，城琼就像一个漂亮的生化人。

什么是生化人？万学术打着哈哈说，就是能力超强，男的俊女的美，患了面瘫症的一群非正常人类。

听到这解释的时候，城琼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听着城琼一板一眼，事无巨细的讲着今天万学术的一举一动，北堂无殇连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勾抹一丝轻浅笑意。

“他可真够顽固的。”半是无奈，半是宠溺。

从一个月前来到此处之后，万学术一发现书院中有一个装满了大陆各地珍贵书籍的阁楼就中毒了，中了一种名为书虫的毒，整个人从睁开眼睛就是往书阁跑，不到月挂梢头时就不会回来休息。

万学术看的就是与修行有关的书，第一次踏入书阁时万学术就整个人愣住了，一个个书架上满满的都是与修行有关的书籍，他虽然不记得这个世界的文字了，可那些画在书本表面代表了修行的符号他却一看就知道。

后来着迷似的一股脑儿就钻了进去，第一天的时候强行修炼修行内功心法，硬是把自己给疼的晕了过去，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脱光光泡在药浴桶里，北堂无殇顶着一张无害的俊脸笑得温柔，然后淡淡的，对万学术说了一句“颜色很好看”。

颜色很好看？刚醒来的万学术还在迷糊着，压根儿没明白北堂无殇在说什么。

北堂无殇笑笑，眼睛一瞟，视线别有意味的落在万学术浴桶里的下半身上，本来就被热水蒸的有些脸红的万学术顿时就跟下了锅的虾子似的红透了。

“他看的都是什么类的修行书？”将思绪从美好的回忆中拉回来，北堂无殇问道。

“召唤。”城琼如实禀报。

召唤啊……

天下第一召唤师，果然还是有着放不下从前的眷恋，即使说要忘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就让我帮你一个一个的报复。

北堂无殇起身大步离去，视线落在远处的书阁方向，吩咐道：“西奴太子那边，你去安排。”

“是。”一声应下，城琼望着北堂无殇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略一抬头，只看到天际边已涂抹一片水墨似的颜色，天色昏暗，隐藏在灰色乌云中的书阁异常的安静。

第四十九章

不过是说了常人所能行走的从无到有的一条道路，那看起来也并不是无坚不摧的男人竟然义无反顾的一头钻了进去，整整一个月泡在书阁里废寝忘食的苦读，明明对于常人而言，强行修炼的结果是常人难以承受的苦痛，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明明只要你一开口，你就能轻松的得到你想要的修行资质。

明明这世间有如此多渴望不劳而获的人，为什么你偏偏就不是其中之一？

浓墨在天空中如同蘸了水一般迅速渲染开来，微凉的风四散吹拂，连续一个月的晴朗天气之后终于也开始下雨了，从一滴无声无息的落下，至接二连三的倾泻而来，远处幽静的湖面被雨水击打得开了一朵又一朵的墨蓝色水花儿，凡世间的烟尘静谧在雨水里融为了一体，顺着青石板路的缝隙悄悄溜走。

黑色的长靴稳稳踏在雨水流淌的石板上，溅起的雨水沾不湿来人一片衣角，手中没有一把雨伞，雨水却在即将滴落男人的身上时全都化为了一层白雾，那男人由远及近而来，浓稠的水墨世界里周身萦绕仙雾般的半透明白烟，不曾遮掩的面貌丰神俊朗，发是那么的浓黑，肤是那么的莹白。

万学术无力的倚靠在书院二楼小窗旁，雨水斜飞进来打湿了他的额发，水滴顺着发梢滴落脸颊一侧，顺势滑落进了衣襟里，微微有些冰凉，远远的他就看到了北堂无殇，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北堂无殇长的真是好看，不是属于女子的柔美，不是太过于阳刚的美，而是一幅水墨画似的，意境无穷。

不过是眨了眨眼的功夫，刚刚还走在石板路上的男人已经来到了身旁。

嘴角勾抹一丝安然笑意，万学术终是撑不住的晕倒了过去，在意识归于黑暗的那一刹那，他仿佛感觉到了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北堂无殇啊北堂无殇，知不知道我要费多大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依赖你温暖的怀抱。

恍惚之间，万学术坠入了一个无边的黑暗梦境里。

这一个月以来，他依照着北堂无殇的指点从内功心法开始练起，每每千辛万苦凝聚起来的内力总会迅速消散，所谓“天眼”，更像是连同世间与人体的一个通道，一个容器。一个凡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法力，法力来自于自然，而没有天眼，他就算再努力也无法积蓄法力，积蓄再多也只会烟消云散。

黑色梦境里的海洋里浮浮沉沉，随着心也浮浮沉沉，或许失望多了，也就习惯麻木了吧，意识漂浮在大海里，迷迷糊糊之间，天水相接的那一边恍惚弥漫一片血红，从未见过的景色也没有让万学术打起多少精神来，直至那片血红升至高空时，万学术的呼吸仿佛停滞了一般。

明月，代表着天眼，那么一轮血红色的明月又代表着什么？

血红色的天眼，从未见过，从未听闻。

梦境之外，未点灯的房间里一片浓黑，今夜乌云遍布，今夜冷风凉雨，今夜无月高悬。

北堂无殇背负双手静静站立雕花大床旁，床榻两边帷幔拉起系上红绳玉扣带，白玉扣静静垂落盈着淡淡的光，北堂无殇的视线一刻都没有从榻上沉睡的男人身上离开过，沉睡中的男人似乎梦到了什么突然微微一颤，身体瞬间变得紧绷了起来，一道红光自男人的左手手腕一颗红印间散开，红光以眨眼的速度覆盖了沉睡的男人，再一眨眼的功夫，红光渐渐消散，床上的男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

黑发浓成血红长至脚踝，如同牛奶丝绸一般四散开来，古铜色的皮肤变得苍白如雪，一直静立不动的北堂无殇上前一步坐到了床榻旁，咬破食指在男人眉心点下一滴朱红，原本略显病态的苍白皮肤顿时变得莹润了起来，好似美玉一般盈着一层半透明的光华，脸颊透着生气的淡粉。

目光触及到男人的血发，北堂无殇伸手一捋，发色又恢复成了原本的乌黑，比起血红来，还是黑色更适合这个男人。

如果说古铜皮肤利落短发的万学术是英俊性感的男人，那乌黑如海藻一般的长发配上如玉光滑莹白肤色的万学术无形中透出一股清媚的味道来，本不是特别突出的五官也成了某种含蓄耐看的优势。

第一眼是清媚入骨的水润男子，第二眼是再也移不开视线的如玉俊朗。

目光暗沉了几分，北堂无殇低头轻轻吻了吻男人的脸颊，流连着不愿离开，直至又啃咬了一番男人的嘴唇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手指轻轻摩擦男人红肿的双唇，北堂无殇脱了彼此的衣物翻身上榻，手指一弹，玉扣结散开落地，罗帐散下。

第五十章

雨过天晴，晨曦间清脆鸟鸣声声，露水凝结在嫩叶枝头，不堪重负的嫩叶颤巍巍的弯了腰，那颗露水眼看着就要滴落下来，圆润的水珠在落下前一刻倒映出一个推门而出的颀长身影，那男人一头墨发直达脚踝，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内衫，双手斜向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左手掐着腰右手举高左右来回动了动身子。

“公子，请用。”雪丫头捧着热水盆，细长的藕臂上担了条干毛巾，抬头瞥了眼刚刚起床的万学术，眼睛一亮，识趣的低下头不再看。

“公子，今天真早啊……呀！”花丫头抬着细毛牙刷等漱口的用品，惊呼一声差点把手里的漱口翠玉杯给砸在了地上。

风，花，雪，月一共四个丫头，是自从万学术住进此处后北堂无殇给分派的四个丫头，万学术欣然接收了，这一个月下来早已经彼此混熟了。

“怎么啦？”万学术摸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太明白花丫头在哪里惊讶些什么，于是调笑道，“我知道哥哥我帅的天崩地裂，花丫头你伺候哥哥我一个月也该看习惯了吧？大呼小叫的。”

花丫头欲言又止，眼珠子一转不再说什么，只是把漱口的玉杯递了过去，万学术漱过口，一直不说话的雪丫头又伺候万学术洗脸，万学术弯着腰随便捧水往脸上洒了洒，镜子似的水面波光粼粼一片，万学术接过毛巾擦了擦，洗过脸以后意识也渐渐清醒了过来，视线余光蓦地瞥见水面中的一个如玉白影，微怔。

水里那个白影怎么有些眼熟？

万学术盯着脸盆看了一阵，挤挤眉，弄弄眼，而后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妖怪一样张大了嘴巴，雪丫头和花丫头就在旁边望着万学术状似痴呆，状似痴狂的对着水面做出各种表情，随后又低头望着自己的一双手。

那绝对不是一双有着古铜肤色的手，手指纤长，指尖圆润，骨节分明透着一股风骨嶙峋的清然味道，掌背莹白跟新生婴儿有的一拼，掌心白里透红好看的让万学术都想去亲亲舔舔，可可可可可可……

可这是他的手吗？！

万学术被天雷砸到一般呆楞的后退三步，猛的一个转身推门而入房间，雪丫头和花丫头对视一眼不明所以，没过一会儿，房间里就传出一阵杀猪似的惊恐喊声。

“啊啊啊——”

“万公子，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雪丫头花丫头吓得不轻，正准备跑进去看看时万学术已经披头散发的冲了出来，手里似乎还拿着把匕首，一脸凶狠的往前冲了百米，突然一停又冲了回来。

“北堂无殇那混蛋王八羔子在哪里！”某人气的脑袋快要冒烟。

“先生在占星阁见客……”被万学术一张放大的脸吓的不轻，雪丫头支支吾吾的就说了出来，万学术一个扭头继续拿着匕首玩百米冲刺去了。

直至万学术消失不见之后，雪丫头还惊魂未付的拍着胸口，刚刚的冲击性太大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万学术，只是今天万公子突然变白了，眉心还多了一点朱砂红，明明不是特别突出的五官，却异常的好看。

突然靠那么近，心都快跳出来了。小脸一红，雪丫头瞪了眼一旁和她一样发呆的花丫头，得意的道：“看吧，我就说先生哪里会无缘无故带回一个面貌平凡的公子，我想啊，这才是万公子真正的样子呢。”

“这一定就是城碧公子说的‘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花丫头同意的重重点了点小脑袋，分外严肃。

“说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城碧公子了。”望向碧蓝一片的天空，雪喃喃道。

……

……

北堂无殇！

北堂无殇！！

北堂无殇！！！

可惜不知道厨房在哪里，否则现在万学术手里握着的就不是匕首而是砍柴刀了，于是谷中的人们这一大早的就看到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男子手里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在一片月白衣袂纷飞中半跑半走的朝着占星阁而去。

似鬼，似妖，似仙，似魔。

万学术真的是快要哭了，难怪今天早上花和雪看他的眼神会那么奇怪，他最引以为傲的古铜色健康皮肤啊，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没有了，现在这皮肤跟待嫁的姑娘似的滑腻腻的，比美白护肤品广告上的女明星还要莹白如玉。

如果他是个女人，他一定乐疯了，可对于他这样一个追求阳光帅气英俊的三十岁男人而言无异于天打雷劈，这就好比你让一个天天擦美白产品好不容易变白了的女子一夜之间突然变黑一样，不疯掉才怪。

昨晚万学术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到的人是北堂无殇，从前还有北堂无殇逼着他吃药生发的前科在，万学术精准的就将砍杀目标定在了北堂无殇身上。

早在来到谷中的第一个月，北堂无殇就亲自带着万学术在谷中绕了一圈，虽说是个山谷，但万学术感觉这里更像是个古典别院度假胜地，有山有湖，有林有园，飞檐楼台，壁画雕刻，侍从男的俊女的美，个个彬彬有礼。

占星阁万学术进去过一次，好在他记性好，即使现在脑袋里都被愤怒的火焰充斥着他还是记得占星阁的路要怎么走的。

既然名为占星阁，此楼阁最大的特点就是夜晚十分适合占星，楼阁屋顶以透明的水晶盖建，平日铺上遮挡阳光的帘子，白天拉开帘子可享受阳光，夜晚可观星赏月，窗临小溪绿林园，幽静典雅。

奔走了一路，万学术终于找到了占星阁，就在他快要接近占星阁的时候，面前突然扬起一阵风，一名红衣妖魅少年跟一根冰棍儿似的冷冷伫立在占星阁楼下，红衣少年拦在了万学术的面前，在看清了来人之后身上的冰冷杀气减淡了几分，却多了几分惊愣。

“城琼，北堂无殇那混蛋是不是在里面？”某万气势汹汹的握着匕首直指占星阁。

下意识的，城琼点了点头。

“哈，那家伙果然在里面，城琼多谢你了，嗯，还有，你今天穿红衣服比穿紫色的好看。”拍了拍城琼的肩膀，万学术扭头就继续冲过去了。

直至万学术又跟一阵风似的飘走了，城琼才猛然反应过来北堂无殇似乎在占星阁内接见客人，主人虽说让他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打扰，可是主人也说过只要是万学术想去的地方就不必拦。

城琼心安理得的继续守在外面，和占星阁内的客人相比，主人现在明显更偏爱万学术，脑海里回想起刚刚万学术手拿匕首披头散发的模样，城琼嘴角似是微微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红衣服比较好看吗？

另一边，万学术已经手持凶器气势汹汹的冲上了占星阁，阁楼门外风和月两个丫头守着，瞅见冲上来的万学术是顿时愣住了，她们不是没有认出万学术来，只是诧异万学术怎么跑这里来了，还一副要杀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