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洞的中心,是门佐家族几代人殚精竭虑,培育出来的阴蛊,以这些无边的死亡之气为食,一甲子后,破土而出,将阴气喷吐上滨江的上空,为他们对幽冥无尽的野心,提供疆域。
巫华天心下沉重,门佐家族为了自己虚妄的野心,做下如此疯狂的事情,是战争时期的特例,还是一种必然……
岛南,小茹充满爱意的紧紧拥抱着门佐丑陋枯朽的尸体,从头到脚,在那尸体的每一道扭曲的褶皱,每一分紫黑僵硬的肌肤上,落下甜蜜缠绵的点点细吻。她的护身符,在阴气下不堪负荷,已经碎裂开来,她却浑然不觉,仍然用渐渐枯腐的身躯,与门佐恣意缠绵,
“静仁君,你放心,从没有什么人,是敢忍心伤害我的,只要我不走,他最后一定撑不住,会来救我们的,到时候……”她甜蜜又带着点儿天真邪恶的,悄声耳语,“你就把我们受的苦,都给他还回去……”
她像是个计划了什么恶作剧的狡猾小姑娘般,自己一个人狡诘的嘻嘻咯咯笑着,搂抱着那个歪斜扭曲的尸体,满怀自信的等待着。
……
地下的阴蛊,现在都被门佐用法诀激活了,地气压制只是一时,还是要想办法彻底解决才行。巫华天背靠阳灵眼,小心的把感知往下探,准备一有不对,便引阳气相护。
岛下黑雾缭绕,阴气厚重,数以亿万的阴蛊,盘旋躁动。坑洞壁上不见尸骨,料来早就在有如实质的阴气中,消亡殆尽了。
巫华天操纵阴灵眼中的灵力下透,慢慢引导洞中阴气汇于一侧,又令阳灵眼灵力,混同天殒无极杀阵,于另一侧如刀切入,下到坑底,由下而上包围阴蛊,将其绞杀。
忙到天黑,终将所有阴蛊彻底消灭,坑内的污浊阴气,被阴阳灵眼全力转化。巫华天引来元土,混合阳气不断催生,带着芬芳生机的泥土,渐渐填满了整个坑洞,所有曾经的罪恶,痛苦的哀嚎,都在黑油油的土地下,消失无迹。
张桂飘来报告,“早上那艘游艇回来了,但是进不了码头。”
巫华天点点头,阴灵眼旋转,将那边的蛊虫阴气吸纳回来,解开禁制。感知看到那船慢慢靠岸,他心里泛起了出岛的计较。
岛南在阴气的侵袭下,所有物品灰黑破败,好像时光流过了几十年般。几台巨大的斗车,枯朽衰残,一阵风吹过,钢铁的支架上腾起团团粉末样的锈渣。
彭处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狠狠给自己来了两巴掌,还是打不散这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这……这……门佐先生……”
感到大事不好,他正要不顾一切跳到岛上,旁边的船员却死死拉住了他,“别去,说不定有辐射。”
远处,灰扑扑的垃圾堆旁,依偎着两具干瘪松脆的尸身,其中一具,未着寸缕,四肢环抱,与另外一具,紧紧纠缠在一起。
14.大巫出岛
幽暗的室内一片肃静,圆几上架着一只小小的阔口大腹三足香炉。蓝惨惨的青烟从炉中袅袅升起,静悄悄的飘浮在不大的和室内。
纸门滑开,一名中年男子闪身进来,又极快的把门拉上。他走到香炉前,掀开炉盖,又伸手入怀,掏出一只檀香木的匣子。匣子里装着的,是些宝蓝色的绚丽甲虫,他小心的挑起一只,加到香炉里面,室内那淡蓝的烟雾,立时浓厚起来。
榻榻米上铺着被褥,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那里。他的眼皮耷拉着,枯树皮般的嘴微张,蓝色的烟雾从他的鼻孔钻入,从微开的嘴钻出,才使他看上去不是一具尸体。
中年人观察了老人一段时间,又轻轻走出门去。外面的庭廊四周,裹着密不透风的黑布,即使正值午后,廊中也没有多少光亮。
“爷爷怎么样?”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中年人并没有转头看向对方,微侧着头,借以隐藏自己眼中的厌恶。
“还是一样,没有意识。”
沙哑声音的主人走出廊角的阴影,是个不足十岁的女娃,一身血红的和服,血红的嘴唇,血红的眼睛,白惨惨的皮肤,整个人透着诡异的死气。中年人看到她走过来,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
女娃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走近几步,“式神终于传回消息了。”
“静仁怎么样?”中年人关心之色,溢于言表。
女童没有露出任何妒恨的神色,仍然死气沉沉的,“式神看到,华国警察在搬动他和那个女人的时候,他们的手脚,被轻轻一碰,就碎了一地。”
中年人怔了下,猛的推开眼前的女童,飞奔出去。
女童从地上爬起来,慢条斯理的扫了扫血红和服的下摆,弹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听到远处主屋处传来的痛叫和誓不干休的咒骂,嘴角向两边咧去,显出一个不知意味的假笑来。
垃圾岛南,全副武装的市刑侦一队长郭瀚来,正皱着眉头听取手下第一干将那一连串的可能也许可能,
“大黄,你就跟我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吧,啊?”
“什么都不知道,目前的检测结果找不到原因。我真是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这么厉害。”黄姓警察想伸手抹把脸,结果拍到防毒面具上,他干脆一把拽下面具,拿袖子在脸上呼噜个痛快。
“你不要命了啊,快把面具戴上!”郭瀚来赶紧扯住他的手,把面具往他头上罩。
“哎呀郭队,这玩儿意闷死个人,”大黄怎么都不肯戴,“那些专家不都说不是毒气么,要真是什么辐射,就咱这防护服,能防的住个啥?”
郭瀚来也是无奈,“咱们的工作总得做,要调查出个原因来,不然六个失踪的,两个碎成几段的,你叫我怎么跟局长打报告?”
大黄不以为然,“一看就是那几个尼国人搞出来的破事,不定有什么阴谋呢,要不然,怎么垃圾岛几十年都好好的,偏就他们上岛一天,就出了事。”
郭瀚来也有此想法,“听建委的彭处长说,他们还特意清了场,昨天的垃圾都是直接拉到下游的填埋场去的。”
话锋一转,“可是必要的刑侦工作还是要完成,我可不希望尼国有借口来我们这里插手。”
看大黄点着头继续去找人问话,郭瀚来有预感,这次的事情,可能又会不了了之。当了二十多年刑警,总有那么几件案子,是他不能去处理的。只希望这次负责处理此事的人,能够抗得住,少让尼国人来滨江晃悠。滨江遭受的苦难,还不够多吗……
岛北,张桂拖着他的大黑包,拼命攥住巫华天的衣角不放,
“大人大人,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能帮上忙的,不会给大人添乱。”
巫华天瞅瞅那个包,上面的泥沙已经被小阴魂清理干净了,里面泡了江水的东西,也都被弄得清清爽爽整整齐齐,
“我出去是办事的,你拎个大包,要帮我什么忙?”
张桂把大包往身后藏了藏,低着头,怯怯的说,“我……那个了之后,就是想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这东西,也想交给他们……”
抬头偷看下巫华天的脸色,“大人,我知道我这样,是不能和他们接触了,我就是想,再看一眼……”
巫华天无奈,只得再三叮嘱小阴魂,时时保持虚化,不可出来吓人,平时要与自己寸步不离,一有不对马上飞鬼遁回家……
张桂嗯嗯的乖乖答应,他其实也是很胆小的,并不敢一个鬼单独走动。
他们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领地的防御系统完备,任何试图攻击领地的行为,都是自寻死路。巫华天换了一身张桂细心挑选的衣物,虽然样式陈旧,好在干净整洁,看上去并不是那么老土。
巫华天由于元灵异常,只要他不通名,别人就无法察知他的存在,在他不主动沟通的时候,与他相关的一切,都好像发生的另一个空间里。就像他现在,坐在警用摩托艇里,明明艇上有六个座位,周围的人却潜意识里认为五个人就是满员了,并没有发现少了一个座位有什么不对。
巫华天坐着等待开船,掏出从门佐那里得来的青铜双面镜把玩。这铜镜被他用五行炼阵重新祭炼过,再不是青绿斑斑的铜锈样子,暗金色的光华流转过光可鉴人的镜面,呈现出富丽堂皇的青铜本色来。
用手轻轻摩挲过镜身周围盘绕的巫族符文,感受上面亲切的气息,这镜,是他的族人所造。而且,镜心的这块星芒闪动的奇石,居然就是他的一部分巫体,是的,就是那在海口上,分崩离析的,原本的大巫之体。
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族人,还在这个世间么。
巫华天元灵与镜中巫体共鸣,感受着铜镜跨越空间的能力。此镜双面,能无视空间距离,将千万里之外的事物,连通到持有者身边。门佐不通巫术,只能以法诀强行驱动,根本没有发挥铜镜的威力,即便如此,也能将埋在地下几十米深的阴蛊,转移上地面来。至于巫华天的言咒没有阻挡此镜,是由于此镜核心,本就是他的一部分,自然能在他的领地中畅通无阻。
青铜镜到了巫华天手里,威力无穷,平常的时候,他会把空间点定在阳灵眼旁,随时引生气修炼,若有需要,也可以很方便的取用家里的物品,甚至操纵炼阵来炼器。有了此镜,他不论离家多远,都能够得到庞大的后盾支援。
根据门佐的记忆,这铜镜是他们家族成员,于几十年前,在华国掠夺的古董,到了家主手中,才发现竟是一件神秘的空间法宝。既然留存了一块巫体,说不定其它的部分也还在世间,巫华天想要找到线索,寻回自己散失的巫体。
不过,在门佐的记忆中,他发现了一个不得不马上解决的问题,这次去滨江市,就是为了首先处理这件事情。
15.投资计划
滨江的源头,是北方长年积雪的白头山顶上,那清澈通透的天池泉水。水自冰雪间倾泻,蜿蜒流淌在黑色的大地上。
滨江市便坐落于紧邻江水的南岸。
巫华天和张桂下了警船又上警车,一路被郭瀚来毫不知情的载着。大巫第一次进城,自然是看什么都新鲜,张小阴魂是土生土长的滨江人,一路上自豪又兴奋的介绍这里介绍那里,着实过了把当导游的瘾。
“大人大人,同江路上的美食街可好了,酥饼麻花蜜果子,甜咸两味豆腐脑,要想吃点儿奇特的,蚕蛹蝎子大牛蛙!”张桂眼睛忽闪忽闪的猛放电,要不是阴魂没有那个功能,恐怕口水都流成河了。
巫华天也有些心动,他刚醒来的时候吃垃圾,后来田里面的作物长好了,虽然个个都被生气滋养的水灵鲜嫩,可毕竟太素,说起来,他重生后还没开过荤呢,更别提什么糕饼甜食之类的了。
“先去办正事。”巫华天赶紧打断这喋喋不休的美食介绍。
张桂吞吞并不存在的口水,“大人要办什么事啊?这警察一会儿就把车开到公安局了。”
巫华天回想下门佐的记忆,“去市建委。”
“啊?”张桂想了半天,不知道建委怎么走,“大人,我们怕是要打车的,这个……咱们没钱啊……”
巫华天记得电视里钱都是放在皮夹里的,感知扫了下前面开车的郭瀚来,又通过青铜镜连接五行炼阵,不一时,便从衣服兜里掏出个黑色钱夹来。打开看看,郭队长的身份证、警官证、银行卡一样不少,还有红红绿绿的大小钞票,全都真的不能再真。
“这不就有了?”
张桂虽然早知道乞丐大人法力无边,可还是对于这手Copy技能报以无上的惊奇和敬意。
顺利的从公安局出来,要打车却不很方便,不知道巫华天名字的人,是看不到他的,站在路边招手的话,没有出租车会停下来。
还好过不久,就有一辆下客的车停在附近,巫华天过去通了姓名,才有了车坐,那司机还嘀咕说你原来站哪里了呀,出来的还挺突然,吓人一跳。
巫华天也有些郁闷,元灵成这样了还真是不方便,难不成以后去吃个包子,还要告诉老板自己叫什么吗。
好不容易到了建委办公楼,天都快黑了,找到对外接待办公室,下班时间已过,屋里就剩个急忙收拾东西的女人,其他人都走光了。
“我叫吴华,”巫华天直接上去通名。
那女人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是个衣着普通的中年人,料想没什么背景,不耐烦道,“没看这都下班了么,要上访要投诉明天再来。”
巫华天皱皱眉,言语里带上了巫力,“垃圾场是谁负责管的?”
女人的灵魂被影响,心里泛起恐惧来,不敢不答,“管理运作的是彭处长。”
“不是这人,”巫华天想想,“是负责批准项目的,几个亿项目的那个人。”
“哦——”女人听明白了,“您说的是咱们建委的一把手,赵弘延赵主任吧,他手上是有个尼国项目要批,”又凑近些悄声说,“听说投资方来考察的头头出了事情,赵主任现在压力很大呢。”
巫华天点头,看来就是这人不会错了,“你知道他在哪里?”
“这个,下班了,他早回家了吧。”女人犹豫。
“那他家在哪里?”
女人心里挣扎的很厉害,终于灵魂里的屈从感战胜了理智,豁出去了,“我知道他家里地址,告诉您可以,”咬咬牙,“您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说的,不然我这饭碗危险。”
巫华天向她保证,“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再说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放下心,把赵弘延家住址详细讲了,巫华天满意而去,她才重重吐出口气,软软瘫坐在椅子里。
老赵这些天很烦恼,从他家的背景来讲,是很不乐意和尼国做生意的,可是他的私人感情在这么大的项目里,实在没有什么分量,他不乐意,有的是人乐意。
尤其现在,名声很好的门佐静仁出了这样的事情,卢小茹家里也不简单,一个应对不好,别说他,就是市长也要受刮落。他现在是闭门猫儿冬,绝不见客,就等着公安那里或是别的部门那里,给江心岛事件定个性,他才能表明态度。
家里的大金毛呜呜委屈的趴在他腿上,黑葡萄般的眼睛里满是幽怨的控诉,老赵又是抱又是亲的怎么都不行,实在没办法,看看天全黑了,想着那些人应该不会在门外堵着他,趁老婆子没注意,就牵着金毛偷偷往外溜,
“宝贝儿别叫,咱爷俩儿悄悄的出去溜溜。”
那金毛也是乖觉,闭紧嘴巴,踮起脚尖,和老赵一起,贴门边儿蹿了出去。
老赵带着金毛绕小区跑了两圈,心情转好,正得意于没被人逮到,就听一个声音传来,
“我叫吴华,你是赵弘延?”
老赵胖胖的圆脸抖了抖,不单因为自己被堵个正着,还是因为这声音像直钻到他脑袋里一样,他老赵的大名被这声音一叫,激得他心脏直突突。
金毛四肢弯曲,趴在地上,尾巴紧紧夹在屁、股底下,葡萄样儿的眼睛泛着湿润的水光。
巫华天走近,拍拍老赵,再拍拍金毛,安抚一下,就对老赵说,“我有事找你谈。”
老赵被安抚了,一下子感到这人很亲切,也不害怕了,顺顺胸口,“我说老哥,你这出来的可真吓人,我好悬没犯了心脏病。”
牵了金毛往回走,“来,有什么话,家里说去。”他完全没觉得,把个就说了一句话的陌生人领家去,有什么不对。
老赵书房里,巫华天吃着老赵夫人端上的水果点心,看张桂围着金毛打转,那金毛很有灵性,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张桂,每当张桂要摸到它头的时候,就转个圈儿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