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有开灯，白天看起来蛮可爱的植物，如今在洛洺夏眼中都变得张牙舞爪很是恐怖，简宁就窝在洛洺夏对面的沙发里，双臂环抱住双膝，头发遮住了眼睛，根本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简、简宁……”洛洺夏觉得喉咙干的难受，一开口说话声音都有点沙哑了。
可是简宁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像一尊雕像一般。
“简宁？”洛洺夏只好再一次开口叫她。
“不用叫了，我一直看着你呢……”女孩的声音很平静，却变得冷冰冰的。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用我威胁苏沐么？”洛洺夏问道，“别傻了，就算用我来威胁他，强迫他和你结婚了，你真觉得你会幸福么？”
“幸福……幸福啊……”简宁笑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的窗帘，月光冷冷的照进来，站在月光下的女孩子显得更加瘦弱。
“洛洺夏你听过小人鱼的故事么？”简宁转过身靠着窗子看着洛洺夏问道，“我妈妈说，小美人鱼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她要的幸福，所以就在日出之前变成了泡沫……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故事……哪有人会为了一个人甘愿变成泡沫呢？哈哈哈……”
虽然不知道她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洛洺夏总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孩子经历了很多很多。
“怎么会呢……总会有的……”洛洺夏答道。
“我那时候问妈妈，小美人鱼是不是死掉了？”简宁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继续说着，“妈妈说，她只是变成了海上永恒的泡沫……永恒是什么呢？大概就是爸爸和妈妈永远会陪着我吧……”
简宁笑了，就像洛洺夏第一次遇见她那般纯真无邪的微笑。
“可是……爸爸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呢……”她的语气突然变了，像是在埋怨自己，又像是在埋怨谁，“妈妈哭得很伤心啊……妈妈抱着我哭了很久啊……但是我不明白啊……不是说永恒么？”
洛洺夏皱着眉头不说话，双手拼命的想要挣脱束缚。
“哼……”她冷笑了一声，慢慢的朝洛洺夏走了过来，“你们这些男人，每一次开始的时候都喜欢说永远，可是到最后坚持下来的能有几个呢？为什么每次都是别人离开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也会换我离开某个人吧……我一直抱着这种想法的……”她停在了洛洺夏面前，似笑非笑的说。
“你只是……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而已……只是……那些人不懂得珍惜你……”洛洺夏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是啊……我也这么安慰过自己呢。”简宁笑了，蹲下身子看着洛洺夏，“然后，我遇到了一个愿意不离开我的人呢……起码……我能通过结婚这种方式让他不离开我……可是，你——”
抓着洛洺夏肩膀的双手开始发力，洛洺夏第一次觉得一个女生的力气也可以很大。
“你偏偏要把我这最后一点点期望打破……”充满哀怨的眼睛盯着洛洺夏，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全是不甘的绝望，“我都退让了，你们为什么不肯帮我！”
“你这不是退让！你这么做是在伤害你自己！我们这么做才是在帮你啊！”洛洺夏冲她吼道。
似乎被洛洺夏突如其来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简宁放开了他，站起来看着他说：“自以为是……就和我爸一样……要我选择自己不喜欢的学校，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理由都是为了我好……哼！我最讨厌的就是那帮吵吵闹闹的小鬼了！你不会知道他们有多么的闹，多么惹人嫌！可是……我得笑着面对他们！笑着面对所有我讨厌的人！洛洺夏……你懂这种感觉么……”
“我明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洛洺夏慢慢的说，“从小就被要求要被所有的人满意，要人家觉得自己很好才是好，渐渐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我怎么会不明白……其实大家都一样吧……”
这时候，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听到那个铃声，洛洺夏知道苏沐在找自己了。
“哼！”冷笑一声，简宁转身走到沙发前找到了手机，说道，“怎会一样……你还有他……我……我什么都没有……”
“简宁……你听我说……”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可是洛洺夏还没有挣脱开手上的束缚，只好尽量拖延时间。
“洛洺夏……你刚刚说的很对……我就算逼他和我结婚了……我也不会真正得到他……”她笑了，可是那个笑容告诉洛洺夏绝对没什么好事，简宁看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然后悠悠的说，“我们玩一个游戏怎么样？既然他那么爱你，一定会很快找到你的，不是说恋人之间都是心有灵犀的么？那么……”
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简宁一步一步的走近洛洺夏：“我们就赌他多久能找到你……要是他在明天日出之前没有找到你……那你就像小美人鱼一样，变成海上永恒的泡沫吧……”
洛洺夏不说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简宁微笑着将刀子放在一边，然后拿起一本童话书，神经质般的念叨着：“小美人鱼才不是变成了永恒呢……根本就没有人会为了谁变成泡沫……这些故事都是用来哄小孩子的……”
洛洺夏无奈的摇了摇头，焦急的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夜空。
苏沐……
我们就来赌一次吧……
＊＊＊＊＊＊
“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陪着你，让你没机会丢下我……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爱你……一辈子都陪着你……”
苏沐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是自己怎么都找不到他……
像是又回到了梦里那个海边，自己孤单一个人站着，看着充满阴霾的天空，突然就那样掉了进去，掉进那个灰色的深不见底的大海中，快要窒息的感觉快要把自己逼疯了，可是嗓子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声音。
“苏沐……苏沐……”小声的呢喃，洛洺夏慢慢睁开了眼睛。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洛洺夏忘记了，抬眼看了看坐在一边地板上的简宁，脸上还挂着昨晚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呆呆的看着窗口。
洛洺夏扭头看了看窗口，天边已经慢慢泛起了鱼肚白。
马上就要日出了……
叹了一口气，洛洺夏闭上了眼睛。
“看来你输了呢……”听到了简宁起身，洛洺夏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她慢慢走到茶几前面拿起了水果刀，然后慢慢转过身朝自己走来。
苏沐。
我们尽力了，终究没办法在一起么？
“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可是你输了就是输了……呐，来履行我们的约定吧。”绕到了椅子后面，简宁抓住了洛洺夏的手腕。
水果刀冰冷的触感很快通过手腕传到了全身。
“对不起……”女孩子声音小小的，手腕开始一点点的感受到了被刀子划破的疼痛。
“咚咚咚——”猛烈的敲门声突然传来，一直期待的声音终于响起：“简宁！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把洛洺夏怎么了！”
苏沐大力的砸着门，与此同时还听到了几个男人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请你配合我们把门打开，不然我们就强行进去了！”
洛洺夏想要叫苏沐的名字，却听到了刀子落地的声音。
“日出了……”简宁笑了，跌跌撞撞的向门口走去，“是我输了么……”
之后的事情，洛洺夏的记忆很模糊了，只记得一大帮人冲进来带走了简宁，苏沐一副快吓死的表情帮自己解开了绳子，看到手腕上的伤口后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管不顾的抱起他就要往医院去。
经过被警察带着下楼的简宁时，洛洺夏清楚的听到了她说了一声：
“对不起……”
对不起……
不。
我也对不起……我拿走了你最后的一点希望……
第三十五章
“简宁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她母亲似乎因为悲伤过度所以自杀了……等人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和死去的母亲在房间里带了整整一夜了……”苏沐坐在床边，看着洛洺夏说。
“那样小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呢……”洛洺夏叹了一口气，很难想象，那个时候的简宁，还是个小孩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结束了生命，那种无力感和恐惧，自己恐怕是无法体会的吧。
“后来……她和父亲一起生活，父亲又娶了别的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她就更加不如从前了。简宁和不同的人都交往过，但似乎最后结局都很不好……”苏沐伸手握住洛洺夏的手，“其实是个受了很多伤的女孩……”
“我知道。”洛洺夏点了点头。
“……为什么每次都是别人离开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也会换我离开某个人吧……我一直抱着这种想法的……”女孩那天的表情自己一直忘不了，那种孤单无助到绝望的表情，其实很让人心疼。
“我没有怪她，其实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洛洺夏拍了拍苏沐握着自己的手，笑了。
“都是我……要不是我把她扯进来，给了她希望，又拒绝了她，她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的……”苏沐有些懊恼的说，并用手轻轻摩挲着洛洺夏绑着绷带的手腕，“让你受苦了呢。”
“傻话……”洛洺夏低头不语，苏沐见状还想说什么，卧室的门却被推开了。
“粥熬好了，小洛你快点喝了吧。”进来的是苏妈妈。
“妈，你怎么自己端进来了，叫我一声就好了！”苏沐急忙起身要去接过苏妈妈手中的碗，可却被苏妈妈拒绝了。
“哎，苏沐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小洛说。”苏妈妈命令道。
“妈——”苏沐不知道自己母亲又要和洛洺夏说什么，着急的看着她。
“苏沐，你就先出去一下么，”洛洺夏开口了，“去给我买点水果回来，我突然想吃了。”
“啊？那……”苏沐看自己母亲和洛洺夏都这么说了，只好摇了摇头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卧室的门。
“来，乘热把粥喝了。”苏妈妈见苏沐走了，边坐在了床边，将粥递给了洛洺夏，说道，“小洛你太瘦了，这样可不好。”
“谢谢阿姨。”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碗，洛洺夏急忙低头喝粥，“好烫……”
“慢点慢点。”苏妈妈笑了，递过纸给洛洺夏擦了擦。
“阿姨……”洛洺夏将勺子放回碗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您有什么话要说么？”
“小洛啊……”苏妈妈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阿姨之前偷偷来找你，和你说的那一番话，你还记得么。”
洛洺夏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苏沐，一直是孝顺的好孩子，他爸爸走得早，虽说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他也没少给我惹事，但是从心底里还是一直很疼我这个做母亲的，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这孩子没做过什么让我真正生气的事情。所以，那时候知道了他……他和你的事，我真的接受不了。”苏妈妈看着洛洺夏，认真的说。
“我了解……”洛洺夏小声说，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呢……还是要我们分开么？可是我做不到了……再伤害苏沐一次这种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阿姨。”洛洺夏突然抬起头说，“如果您还是要求我离开苏沐，我恐怕不能答应您……那种从自己身体里生生的拿走一部分的感觉太痛苦了，我受不了，他也受不了，所以我不能答应……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会爱着他，陪着他……我……”
“我知道，你会的。”苏妈妈笑了，平静的说道，“你离开他之后他痛苦的样子，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会不知道……他难过他痛苦，不光是你，我也会痛……那时候我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前几天你找不到了，他就像疯了一般到处找你，我没见过这孩子如此的害怕失去什么人，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你爱他，他也爱你，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的孩子幸福就好，何必让他痛苦一辈子，你痛苦一辈子，在连带你们两恨我一辈子呢。”
洛洺夏看着苏妈妈，觉得鼻子酸酸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小洛，好好陪着苏沐吧。”拍了拍他的手，苏妈妈释怀的说，“以后……我也算是有两个儿子的人了，也很好啊。”
“嗯……嗯。”洛洺夏低下头，轻声应道。
“快喝吧，粥凉了就不好了。”苏妈妈起身说道，“我也要准备回去了呢，苏沐回来告诉他没事回来看看我……还有你……”
听到苏妈妈带上门走出去了，洛洺夏才敢抬头，手中的碗还温温的，今天熬得是小米粥，苏妈妈放了些蜜枣，香香甜甜的感觉。
洛洺夏舀起一小勺，送进嘴里。
明明是甜甜的味道，可是自己怎么就觉得酸涩的难受呢。
心像是被人揪住，挤压，疼得厉害。
谁能救他，谁能帮他缓解这种痛苦呢——
“苏沐……”抬眼望向窗外的天空，洛洺夏笑了。
我等着你，等你回来。
苏妈妈站在卧室门口，捂着嘴巴，眼泪一点点的从眼眶滴落在手背上。
忍不住要心疼自己的儿子和里面的那个男人，一次多过一次的痛，她已经不想再为难谁了。
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
用亲情的牢笼束缚着他，自以为给他的是最好的，到最好得到的不过是更多人的伤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