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同情的。”程尧吧嗒吧嗒抽烟,吐了口烟气道,“那是他自己选择的人,选择的路,他自己不承担,却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来承担。这是最懦弱的行为。”
冷焰也点头:“不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幸福,管他权利再大,他也不配做一个男人。”
长孙侧头看了他一眼,冷焰讨好的扬起嘴角,长孙心里动了动,但目光扫到旁边安安静静的戴卡,动摇的心还是一下沉了下来。
卓阙适时的握住了他的手,仿佛给他无声的支持。冷焰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但看长孙没反应,阴冷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随后滔天的怒火慢慢沉了下来。
这边情绪翻涌的无声无息,那边还在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连华长吸了口气:“如果柳傅真和妖魔有什么交易,我估计是和他老婆有关的。”
“你确定?”姜黎瞪大眼,“他那样的人真的会有爱情这回事?”
连华:“其他我无法确定,但他确实是真的爱那个女人。”
众人也是反应过来了,说起来柳傅这把年纪了也没有再娶……
“如果他真的爱那个女人,就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长孙冷冷道。
连华愣了愣,也皱眉:“对啊……那到底是为什么?”
长孙站起来,看了一眼卓阙:“我和卓阙去找柳言棋问问。”
“要小心!”连华跟着站起来,“我帮你们打掩护,拖住柳傅。”
长孙点头,冷焰唰的一下站起来:“我也去。”
长孙冷冷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到他旁边的少年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把要保护的人丢在这里没问题么?还是把人随便丢下就是你的兴趣所在?”
冷焰一怔,看着长孙如此陌生而冷厉的样子像是不认识他了。沉默了半天,他压着心头翻涌的怒火坐回了椅子里。
“好。”他听到自己沉声道,“你自己小心。”
第二十五章
冷焰看着卓阙和长孙走出门去,手无意识的在桌下拽成拳头,戴卡侧头看他,眨了眨好看的眼睛问:“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冷焰一愣,转头看他,和记忆里一样美好的脸,温柔而善解人意的笑容,但不同的却是自己已经没有了那份紧张期待的心情。
早在自己将他丢出地狱大门,亲手还给米达伦的时候,那份还没萌芽的感情就被自己丢掉了吧,而律……
那个少年和眼前的人完全不同,他没有那么温柔的笑容,也不会如此贴心和善解人意。他甚至吝啬一个普通的微笑,总是淡漠着一张脸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
可是他知道那不是真的他,没有原因,他就是知道。
在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少年平静的丢给他一张毛巾,问他有没有吃饭时,他就知道。
那是个心底柔软的少年,善良和好意都被隐藏的很深,不会轻易拿出来,而一旦拿出来便是真心实意。
他和长孙律一起这么久,也知道一些关于他家的事,知道他的性向,也知道他害怕的是什么,渴望的是什么。
也许自己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陪伴让那个少年已经无法摆脱,所以以为不管走多远,只要他回来少年也会接受自己。
他太自以为是了。
冷焰此时才发现,在自己心里那个面冷心热的少年是多么的重要。就算有卓阙在,他也不会将律送出去。
“是啊……”冷焰垂下头,淡淡的回答,“很重要。”
戴卡面上露出一些错愕,他本来以为冷焰不会承认,却不想对方居然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像被抢走了玩具的大犬,拖拉着耳朵和尾巴,萎靡不振。
那意气风发,得意忘形的样子无影无踪。
“冷焰……”戴卡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很重要,你去吧……”
他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那个叫长孙律的少年并不是真的讨厌冷焰的。至少他冷淡的注视就说明了一切。
冷焰动摇了,他想不顾一切的去追上离开的两人,可是责任感又让他不能丢下戴卡不管。
“米达伦还没到。”
“我不要紧。”戴卡微微笑起来,“暂时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的。”
冷焰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程尧,程尧正在派送一封信,感觉到他的注视回过头来。
“你能帮我看着他吗?”冷焰问。
程尧点头,“交给我吧。”
……
长孙刚走到柳家门口,就听身后什么轰隆隆的近了。
三人诧异回头,就见一只黑色的大犬从远处奔了过来,随后在距离三人十米远的地方突然变回了人形。
如今赤龙城毁的差不多了,结界也没有以前那么强。冷焰完全可以恢复成人形的样子,也不会觉得很压迫。
连华看了看他,又去看长孙,长孙微微蹙眉:“你来干什么?”
冷焰:“陪着你。”
长孙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你陪着我干什么?我需要人陪么?”
冷焰伸手指卓阙,“他不就陪着你么?”
卓阙保持高度的优雅微笑,“我们是在办正经事。”
男人故意将正经事三个字咬得很重,冷焰眼里闪过一瞬的杀意,但很快收敛起来。
“那我也是办正经事。”
长孙看了眼他身后,没见着那个戴卡:“你又丢下别人不管了?”
“不会有事的。”冷焰道,“程尧帮我看着。”
“哦。”长孙意义不明的点头,随后不再理他,转身朝柳家的偏门走,连华则是从正门进去了。
看到连华,柳家的人脸上都是复杂的表情。很快有人将连华迎了进去。长孙他们站在巷口,看见连华进去了,才慢吞吞摸到侧门。
看着高高的灰色围墙,长孙左右看看,发现旁边有棵大树,他挽起袖子就准备爬,却是被卓阙拉住了。
“你干嘛?”卓阙那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翻进去。”长孙本来想将手抽回来,但看着冷焰死死盯着他们两人的手,心里一堵,干脆不收了。
卓阙也不知道看没看到冷焰的表情,他看了看树,又看了看墙:“等你爬上去,就该别人发现了。”
长孙皱眉,“那怎么进去?”
总不能大大方方人开侧门进去吧,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你踩我背上,我帮你翻……”卓阙话还没说完,冷焰几步过来伸手揽住长孙的腰。
长孙还没来得及有反应,眼前一花,重心一落——
冷焰已经带着他跳过来了。
还好墙这边有座假山遮挡了一部分,长孙想从冷焰怀里退出来,却被男人抱得死紧。
“你……”长孙又气,面子上又过不去,抬手给了冷焰下巴一拳:“放开我!”
冷焰挨了一拳,另一只手揉了揉下颚,漠然道:“不放。”
长孙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差点憋出内伤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喜欢那个天使吗?!”
冷焰一愣,瞪大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长孙冷笑:“我不这么想还怎么想?一听到他的名字你魂儿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冷焰眼睛瞪得更大,嘴巴动了半天,终于吐出几个字来:“律……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长孙眼睛一眯,眉头一挑,“你放开我!否则我叫人了!”
这回冷焰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我们好像是偷偷摸摸翻墙进来的。”
长孙一愣,该死的……被这家伙气糊涂了!差点忘了正事!
冷焰看少年那样子,心里之前的火气都没了,软下声音讨好道:“律,你真的误会了,我喜欢的是谁,你看不出来?”
“不好意思我近视。”长孙抿了抿唇,看着冷焰那张装傻的笑脸就觉得有气没处撒,“你喜欢谁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么?”冷焰突然将长孙压到了假山上,低头就吻住了他的唇,长孙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被冷焰的吻堵在了喉咙里。
冷焰的舌撬开少年紧闭的唇,嚣张的占领所有地,两人的气息急促的交融,长孙涨红了一张脸,却该死的发现自己有反应了。
“律……”冷焰吻够了,才放开他,啄吻着他的下颚和精巧的鼻梁,“我喜欢你。”
长孙心里一动,仿佛有什么崩塌一般,但他死也不承认:“我不喜欢你!”
“是吗?”冷焰眨眨眼,下身慢条斯理的磨蹭少年,看着他脸上的红晕直蔓延到脖颈,舔了舔嘴角笑,“不喜欢?嗯?”
长孙羞耻到了极点,身体的诚实反应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冷焰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对不起,我道歉,我不该丢下你。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
长孙咬了咬牙关,心里重复着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冷焰见柔情攻势没效,低头又要来吻,后脑勺上却被小石块砸了一下。
额头青筋一跳:“谁!”
卓阙施施然站在墙边,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衣服。显然是刚翻过来。
长孙趁机一把推开冷焰,尴尬的转过身,拿衣服下摆遮住裤头。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尴尬压了下去。
等到他再回头时,卓阙和冷焰已经眼对眼的杠上了。
“小子我话先说在前头。”冷焰眯着赤红的双目道,“律是我的人。”
长孙就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差点没忍住一脚踹到冷焰屁股上。
“是么?”卓阙依然镇定自若的保持微笑,“可是律好像没承认过。”
他看向长孙,冷焰也回头,两人齐齐看着他,长孙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烦躁直冲脑门。
“你们要是没事做,现在就出去!”
长孙绕过两人从假山后朝外看,确定暂时没人经过,他迅速的朝柳言棋在的院落跑去。
冷焰低头斜睨卓阙,卓阙也看了他一眼。两人默默对视良久,才终于拔腿朝少年离开的地方奔去。
一路上冷焰都在想着怎么哄才能让律高兴起来,而完全没注意到卓阙眼底闪过的一丝阴冷。
在两人离开假山一会儿之后,灰墙外面的树上,一只黑漆漆的蝙蝠从树叶间冒出头来,左右看了看,扇动翅膀朝远处飞去了。
长孙到了柳言棋住的院落,先偷偷摸摸在院子前面窥探了一圈,发现这里十分安静,才慢慢走了进去。
他刚走到门口,就见房间的门是敞开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翻身朝对面的窗户爬,身后还被着个小包袱。
长孙嘴角抽了抽,走过去抱起手臂看着少年好不容易踩着凳子上了窗框,然后又小心翼翼坐在上面,转身准备往下翻。结果一回头,看到门口多了个人。
小孩儿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就朝后摔去。还好长孙动作快,抢先一步拉住了他。
柳言棋瞪大眼:“你怎么在这里?”
长孙想了想,拉着小孩的手却没将他拉回来,就这样问:“有点你父亲的事想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柳言棋小小的眉头蹙起来,声音脆嫩嫩的:“你威胁我?”
他目光落到长孙抓住他的手上,鼓起勇气张口就去咬!
“喂!”
长孙赶紧捏住他下巴,将他提了上来,放到凳子上,“还挺胆大啊,不怕摔下去?”
柳言棋鼓起一边腮帮子:“摔下去也比被威胁好,父亲说过,做男人要有骨气!”
长孙挑了挑眉头,柳言棋提到父亲,声音又低了下去。脸上显出一抹游移不定的复杂情绪来。
“喂……”
“我不叫喂!”柳言棋气呼呼抬头瞪住他。
“好吧。”长孙坐下来,扬起一抹微笑,“柳言棋,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所你父亲最近做的事,你应该都知道吧?”
柳言棋没吭声,警戒的看他。
长孙:“我并不是想让你出卖家人,但是有些事,什么是正确的是什么是错误的,我想你应该能分辨。”
小孩儿抿了抿唇,“我不能分辨。”他慢吞吞道,“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了。”
长孙皱起眉,看着小孩儿漫不经心的脸突然觉得心痛。那淡漠的表情他比谁都熟悉,那是为了保护自己而逐渐建构起来的伪装,只要心不动,不再有期待,就再也不会痛。那是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法。
余光瞄到冷焰和卓阙靠近了,他使了个眼色,冷焰站在了门口,帮忙把门关上了。两人在门外放哨。
“我虽然来得不久。”长孙放缓口气,开始攻略小孩儿的心防:“但是我听说过一些你的事。”
柳言棋脸色变了变,搓着手指,低头看着脚尖。
“虽然我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可有一点我能确定,你的到来并不是不受欢迎的,而且到现在为止,你都成长的很棒。”
即便再怎么装大人,小孩子依然是小孩子。
长孙轻松踩到他心里最害怕的地方,他抿了抿唇,眼眶微微泛红,却是忍住了。
“父亲……从来没这么对我说过。”他哑着嗓子开口,“他总是嫌我做的还不够。”
“你已经很努力了。”长孙淡淡道,“但在成长的过程中,你还需要学会一件事。”
柳言棋抬起头:“什么?”
“学会为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了别人。”长孙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只有你自己过的快乐幸福,才会帮助别人快乐幸福,才能够保护到别人。否则你只会一辈子不幸。”
柳言棋呆呆看着长孙的脸,记忆中,这是有人第一次告诉他这些话。
即便钟海是唯一疼自己的人,可他也总是会将父亲挂在嘴边,告诉他的也总是——
“少爷只要再努力一些,会长就会喜欢你了。”
“会长只是恨铁不成钢,大家对你的希望很大。”
其实有些事,别人不说,自己也明白。比如父亲是不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他知道不是,根本不是那样的。
他只是单纯的讨厌自己,厌恶自己。因为自己给他带来了一连串的不幸。
包括自己的母亲。
小孩豆大的眼泪噗噗的砸下来。长孙伸手帮他擦,却是越擦越多。
柳言棋低着头,几乎是无声的哭着。长孙只觉得难过,明明还没长大,明明还有许多事不知道,却已经学会了勉强自己。连哭也习惯了压抑和偷偷摸摸。
他对柳傅的憎恶又多了一个理由——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即便得到再大的权利,也一样是垃圾。
“就算、就算你这么说。”柳言棋哭了一会儿,揉着鼻子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东西。”
长孙无奈的笑了,“那就不说吧……不过你刚才在做什么?逃跑?”
柳言棋神色尴尬,摸了摸身后还背着的小包袱,“我想……离开这里。”
“了不起。”长孙点头,“想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