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思英俊的脸,几乎被气得扭曲。
但作为王室侍从官,绝不能轻易做出失态的举动,即使对迈尔森这种没上下的同事也是如此,否则事情传到王子耳中,绝对会降低印象分。
「关于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卫思努力收敛了脾气,转换话题,冷冷说:「科林也不见踪影,是怎么回事?」
「科林也被殿下委派了任务。」
「难道科林也被委派了什么不能说的任务?」卫思冷笑。
迈尔森立即点头,「是,军事绝密,不是你这个级别可以询问的。」
「开什么玩笑?」卫思简直恼火了。
科林重归王室侍从官队中才几天?居然……
有时候,真搞不懂王子殿下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卫思的样子,迈尔森不得不承认,心底挺惬意的。
他问:「卫思上尉,你问完了吗?我要回去休息了,殿下命令我明天早上去报到。」
「你可以走了。」卫思悻悻地挥手。
迈尔森心情愉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迈尔森中尉。」在走廊上,身后传来叫声。
有完没完啊?
迈尔森朝天翻个白眼,才转过身。
看清楚叫他的人,顿时换了个脸色,立正行礼,「长官!」
军服笔挺的西蒙从走廊那边从容走过来,做个简单的手势,要迈尔森和他边走边谈,一边迈步,一边语气平静地问:「刚从医务室回来?」
「是的,长官。」
「科林他还好吧?」
「比较虚弱,长官。」
迈尔森察觉到,当谈到科林虚弱时,西蒙少将十分奇怪的,表现和王子殿下如出一辙的沉重。
这位少将,向来以爱护帝国军队精锐而闻名,是很值得信任的统帅。
虽然并非王族,但在传统军人之中,名声远远高于和罗丹王子有血缘关系的尼克少将和卡尔少将。
「这种试验,好像非常损耗元气。」
「有一点吧。」西蒙含糊地说了一句,叹息着说:「只能为难一下科林了。」
这种带有同情倾向的口吻,让迈尔森生出希望。
「长官,」迈尔森停下脚步,鼓起勇气看着西蒙,「虽然我的资历很浅,但……请考虑一下,让我替代科林为军部试验。科林少尉最近正在生病,以体格来说,我自觉堪当此任。长官,请郑重地考虑一下。」说得非常认真。
西蒙脸上的微笑,带着一丝微妙的苦涩。
「其志可嘉,迈尔森中尉。」他嘉许地点了点头,「可是,事情并不这样简单。」
「长官,我……」
「再说,你已经被殿下委派任务了,还是好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
「长官,但我还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并不重要,殿下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迈尔森,你要做像科林那样的精锐军人。」西蒙的语气加重了。
少将的话,有令人不得不服从的压迫力。
迈尔森被这种军事上级的气势压制下去了,虽然脸上还有不平之色,却不由自主敬礼,口中回答:「遵命,长官。」
西蒙并没有进一步责怪他的意思,继续往前走,询问医务室的事,「你离开了医务室,那么科林由谁看护?」
「王子殿下。」
迈尔森小声回答,偷窥着走在前面的少将的表情。
西蒙少将对于王子亲自看护科林这件事,竟然一点也不吃惊似的。
虽然接触这些达官贵人们只有两天的工夫,但迈尔森已经被这些王子、少将们的诡异行径给弄胡涂了。
疑问存在心中,简直像被猫爪子乱挠一样难受。
「长官。」
「嗯?」
「王子殿下对于科林,好像……十分关心?」
正在行走的西蒙,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迈尔森。
迈尔森隐隐有大祸临头的感觉,硬着头皮对上西蒙的视线:「抱歉,长官,我不该过问的。」
西蒙本来要训斥他的,看见他这样子,却改变了主意,不再说什么,重新转身,向着走廊尽头的回旋阶梯走去。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走着,气氛让迈尔森觉得很难受。
在阶梯前,一直沉默着的西蒙才指使,「没什么事了,迈尔森中尉,你可以离开了。」
迈尔森暗中叫一声帝国万岁,松了一口气,敬礼后退。
刚走了两步,西蒙又叫住他,「迈尔森。」
迈尔森回过身来,等着他说话。
少将心里不知藏着什么,欲言又止似的。
最后,西蒙才语气凝重地说:「中尉,请你记住,殿下是帝国最重要的继承人,他的手中拥有无上的权力,所有人,帝国的每一个臣民都企盼得到他的垂青,得到他的宠爱和关心,为了得到殿下的注意,人们甚至会不择手段,做出各种可怕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让迈尔森会每个字都记住的沉痛语气说:「但是,要承受王者的垂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迈尔森迷惘地听着,半晌,才吞了一口唾沫,「长官,你是在说科林……」
「我是在说,你是一个优秀的军人,我希望你可以活得更长久,为帝国做出更多贡献。」西蒙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你是被殿下亲自指定为王室侍从官并且升为中尉,最近可以算是官运亨通,但别忘了,殿下可以凭一句话把你提拔上来,同样,也可以只用一句话,就把你流放甚至处死。所以,你必须谨言慎行,尤其是关于殿下的所作所为,不要给予不恰当的评论和揣度。」
迈尔森张口结舌。
他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竟然连流放处死的威胁都说出来了?
「也许你以为我是威胁你,但是以后你会明白,我这番话对你是充满善意的规劝。好自为之,迈尔森中尉。」
说着这句话,西蒙丢下还在发愣的迈尔森,步下了阶梯。
似乎除了科林,这一晚没有人能够安然入睡。
卡尔在房间里翻来覆去,总觉得胸口难受,他琢磨着原因,把这统统归咎到白天目睹的可怕治疗上。
虽然他曾经觉得禁欲的科林受到蹂躏时的感觉挺诱人,不过对科林下毒的那个人,还真是……该死!
真正比较起来,自己还是和堂兄以及大哥差了一截,至少他们在整个过程中都待在科林身边。
想起自己中途看不下去地退出,仿佛在什么地方自己就被比下去了。
「混蛋……」卡尔诅咒着,暴躁地下床。
侍从官为明天准备的整套干净的少将军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边的搁柜上。
卡尔随手拿起来,胡乱穿上,半夜三更,也没有系披风耍酷的心情,直接推门而出。
在通往医务室的走廊上,竟然和另一人不期而遇。
「尼克?」
「嗯?卡尔?」尼克正从医务室那边过来,锐利的眼睛打量他烦躁不安的弟弟,「要到医务室去吗?」
「是的。」
「别过去碰钉子。」尼克说:「堂兄守在那里。」
卡尔扫兴地皱眉,却又生出一点幸灾乐祸,「这么说,你刚刚碰过钉子了?看来整个旅程中,堂兄会像豹子守卫食物一样看着科林啊,真是无趣极了。」
尼克撇着嘴,冷淡地笑笑。他忽然拽住卡尔的领口,一言不发地把他拉到房间里。
「喂,尼克!」卡尔差点以为尼克在罗丹那里受了气,要揍他发泄。
但尼克很快松了手,对卡尔诡异地微笑,「这种时候,让堂兄忙碌一点,对我们比较有好处,不是吗?」
他抬起手腕,飞快地动着手指。
机器不断发出悦耳的按键声。
「哔!」一条新讯息成功加载了公共日程栏,这是任何人都有权查阅的级别。
卡尔看着显示在通讯器上的讯息,「不愧是我亲爱的大哥啊。看来堂兄明天就可以享受到美女的关怀了。」
心领神会又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从他俊美的脸上缓缓泛起来。
第二十四章
科林在睡梦中渐渐醒来。
惺忪使他脸上露出眷恋梦乡的挣扎,但口干舌燥的感觉,又催促着他顾及不堪重负的身体。
处于又困又累的状态,和翡翠有着相同美丽颜色的眼睛只睁开了一点,在医务室刻意于夜间放暗的晕黄灯光下,有一瞬间他看见的东西都是模糊的。
似乎有人正密切注意着他,睫毛颤动着睁开一丝缝隙时,一只手立即伸过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
十分轻柔的动作。
「水。」科林不甚清醒地开口。
但对方显然听到了,很快,唇边被杯子边缘触及,琉璃瓷的杯子轻轻挨着肌肤,感觉相当舒服。
口干大概是试验的后遗症之一。
科林张开口,迫切地饮了大半杯,液体滋润着干燥的口腔,让犹带着蒙眬睡意的脸增添了一丝满足。
在暗淡光影下,端正的脸上曲线不再像平时那样紧绷,却仍保留着仿佛与生俱来的洁净气质,禁欲和蒙眬未醒神态的完美结合,令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个遭到囚禁却未受任何亵渎的白色天使。
当杯子被拿开后,男人的唇覆盖上来。
没有任何预兆,温热的贴着科林刚刚被水滋润过的柔软的唇,执着地深深吻着。
科林诧异地往后退,脊背挨在床头,一瞬间他借着不太清楚的光线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陪伴在他床前,并且为他端水的,并不是临睡前看见的迈尔森。
「殿下?」他惊讶,发出不敢相信的近乎呻吟般的声音。
罗丹靠前的动作,让他夹在床头和王子宽厚的胸膛间。
科林抬起手,挡住罗丹再一次深吻的企图。
也许是体力不足,也许是无法对帝国继承人的意志表示违逆,少尉的动作只是一个十足的空架子,仅仅把手轻轻抵在王子胸前,更像一个欲擒故纵的把戏,哪怕只是一个指头的力气就可以攻破。
但这样的动作,竟使罗丹停下酝酿中的激烈爱欲。
愕然外,俊美的脸上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尴尬,仿佛满腹自信却在求偶时遭到拒绝的雄性孔雀。
沉默的瞬间对视后,科林才敏感又懊悔地察觉到自己做了令王子难堪的傻事。
「不舒服吗?」
「有一点……」口不对心的回答。
「抱歉。」
「不!」科林脱口而出,垂下的视线猛然挑起来,直视着王子。
因为藏着激烈情感而变成墨绿色的眸子,极其美丽。
可他很快又把视线再次挪开了。
「恕下官无礼,殿下。」科林低声说:「考虑到目前正在接受药物试验,这种事……殿下还是找别的侍从官照顾需求比较好。」
王子仿佛被人直接淋了一桶冷水。
「你说得对,少尉。」良久,王子才言不由衷地开口,掩饰着失落,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太在意自己的需求了。」
「并不是这样的意思。」
「休息吧。」
在科林继续解释之前,罗丹截住他的话,把他轻轻按回枕头上,「还需要水吗?」
居高临下的王子,让科林有足够的机会凝望那双天蓝色眸子。
他躲避似的转过头,「不,水已经够了。谢谢,殿下。」
那双曾经令他着迷的蓝色眸子里装满温柔,科林不知道自己是否误解了什么。
经历了这么多后,仍妄想自己是罗丹不变的心上人,绝对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不敢相信的痛苦令他心如刀绞。
「殿下。」
「嗯?」
「晚上照看这样的事,不是应该交给迈尔森中尉负责吗?」
「只是刚好过来瞧瞧你睡着了没有。」
「殿下日理万机,时间宝贵。恕我无礼的建议一句,这样把时间耗费在下级军官身上的行为,并不适宜。」
侧身躺着的科林,感觉到站在床边的罗丹刹那间沉默了。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
「你在生我的气,少尉。」
「您误会了。」
「科林,」罗丹握住科林的肩膀,把他翻过来面对自己,「你不再信任我了。」
科林静静凝视着这即将拥有整个帝国的男人。
「不,殿下。是您不再信任我了。」
「科林……」
「再说,」科林的目光透出一丝军人面对生死般的冷漠,「下官对于王子殿下,只需要服从和尊敬,这才是帝国军人应该做到的。」
他躺回原处,自己把滑下的被子拉到脖子处,冷静地闭上双眼,「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为了明天有体力继续测试,下官该休息了。」
身边的罗丹毫无动静,仿佛僵硬了。
科林闭着眼,在黑暗中猜想自己过分的言辞是否能让王子有一丁点的伤心难过。
伤害帝国完美的象征,伟大的罗丹殿下,这是所有帝国军民都不允许的恶毒行为。
但是,在军人严苛的自律之后,科林忍不住期盼着自己有令罗丹感到失落伤感的资格。
假如罗丹真为他的言辞刺痛的话,科林觉得,自己甚至会在睡梦中微笑的。
罗丹守在科林床边,眼也不合地度过了一夜。
这一夜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令他忧愤难忍。
好几次他凝望着科林似乎已经沉睡的脸,几乎想把他弄醒过来,告诉他一切内幕。
科林的身世、丞相的要挟、流放的真相、药物试验的真正目的,还有——他爱惨了他的少尉!
痛快淋漓的念头在脑海中如同暴雨一样洗刷着每一根神经,他却必须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像暴雨袭打下仍然屹立不倒的大树般坚持着。
解释后,也许科林对他的怨恨会烟消云散。
可说出真相的后果,却是无人可以处理的,即使以王子的权利也无法妥善对待。
在科林明白真相的同时,科林肩上会负上再也无法卸下的血统重担,少尉立即会明白自己的存在代表了什么,并且不得不在短时间内做出选择。
罗丹下定决心不让科林陷入这种困局。
不眠地照顾了科林一个晚上后,凌晨时分,通讯器传来声音,「殿下,赛琳娜小姐的转载艇发出紧急讯号,请求允许接驳。」
罗丹皱眉。
现在除了未醒来的科林外,身边没有别人,罗丹至少有表现真正情绪的空间。俊伟脸庞露出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后,罗丹抓紧机会在医务室发泄似的低声咒骂两句。
接着他打开通讯器,换上欣喜的语调,「赛琳娜吗?立即批准接驳,我会到舱口接她。」
他来到床头,轻轻的在科林脸上印了一个吻,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淡色蔷蔽。
王子是载满世人期待的象征,该死的!他有时候真想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当一个为所欲为的暴君!
「滴。」
医务室房门打开,已经收敛好情绪的王子殿下走出来,满面春风地经过走廊,接受途中所有军舰官兵的肃然致敬。
遵照命令按时赶来的迈尔森正好穿过走廊中部。
「殿下。」迈尔森停下,敬礼。
罗丹停下脚步,打量他一眼,「迈尔森中尉。」
「在,殿下。」
「把自己的任务做到最好。」
「是,殿下。」
「如果这次任务完成得好,你会很快受到再次提升。」罗丹踱着军靴,靠近了一点,「你现在处于人生的转折点,明白吗?中尉。」
王子略微低沉的话,让迈尔森心脏倏地跳到嗓子眼。
他紧张地点头,「明白,殿下。我明白。」
「别让少将们单独接近科林,包括西蒙。」
「呃?」疑惑只持续了不到一秒,迈尔森立即想起了西蒙的忠告,利落地敬礼回答:「遵命,殿下。」
「去吧。」
结束和迈尔森极短暂的对话,罗丹继续昂然走向舰艇主舱口。
赛琳娜乘搭的中途转载艇并不属于大型飞艇,从技术上讲并不需要开启王室专用航空舰的主舱口,二级舱口就足以接驳。
之所以要大张旗鼓的使用主舱口,原因在于她未来王子妃的特殊身分。
当罗丹回到帝都,并且正式迎娶赛琳娜后,这种尊荣将有增无减。
带领着身后一群英姿飒爽的军官,罗丹站在最前面,看着进入工舰体的转载艇舱门缓缓打开。
「欢迎,我亲爱的赛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