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软下态度，笑眯眯地说：“好不容易没人烦你了，没人吼你了，你才应该高兴啊。现在看到我了，你应该觉得倒霉才对吧？”

他在那边也正色了假装严肃的说：“东哲，现在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家人了，没有你在的地方，就空了下来，没有了生气。回家看不到你的时候，就好像心里少了什么东西。而且我知道你吼我，就是因为你把我当自己人，知道这样也是感情交流的方式。东哲，我不会觉得烦你的，因为，我们是家人。”

我惊呆了，我从来不知道他还会说如此温情的话。一时间感动随着我每一个凸起的鸡皮疙瘩喷发了出来。我呵呵的对他傻笑：“你真是肉麻，你琼瑶看太多了吧！你好好上班哈，我回来给你带礼物哈，拜拜！”他似乎很舍不得的还想说什么，可是我却已经挂了电话。我其实是想等他再打过来，可是，到了了他也没动静。

晚上要会餐，我听着就觉得苍老了几十岁。一帮不认识的各个地方来的人在一起，挂上最精致的假笑，用最虚伪的嘴脸来和你套近乎。可是心里却在想老子认识你是谁啊，老子来和你说话你就应该觉得荣幸了，别他妈不识好歹。当然，我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因为毕竟是业务需要生活所迫嘛！

等我已经快要不行的时候，老张终于打了电话过来。我摇摇晃晃的走出去接，视频连接后，他肯定被我的一张醉脸吓到了，结结巴巴的问：“东哲啊，你你你干什么了你，怎么成这付德行了？”

我呵呵的傻笑说：“应酬喝的，呵呵。”

他看起来很着急：“一个人在外面别喝那么多嘛，醉了谁照顾你。”

“放心啦，我不用人照顾，我们就在就酒店里吃的饭，等会完事了我一电梯就上楼了。”

“那你晚上吐了怎么办？”

“我不会吐完了再上床么？”

“那你晚上渴了要喝水怎么办？”

“我不会先烧好水凉着么？再说了，人冰箱里有纯净水和饮料，你瞎操心什么你！”

“那”他还想说，我马上打断他：“行了，你怎么这么啰嗦，你什么时候成我老婆了！”

因为我酒喝多了，并没有发现这句话有什么不妥，他在那边就成了大红脸。他垂着眼睛说：“反正，你自己要注意照顾自己，不然我担心。还有，东哲，我想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举着电话，细细的回味着他说的那句“我想你”，突然觉得酒店里的空调也吹出了清新的自然风，我突然就开心了，前所未有的开心了。

第十五节

说句老实话，这几天的会真是开得那么销魂。那个传说中领导开会时说的废话简直可以媲美中国的文化长度，还真是上下五千年。我从一开始的开会睡觉演变成了开会带着蓝牙耳机听歌，但是从我情不自禁的唱出来了被点名批评后这个方式就只能作废。然后我又积极探索出了干脆就用手机玩游戏，但是自从我的手机被我激动地玩下地了这个方法也作废了。于是每天晚上和老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会抱怨，他很是聪明的告诉我，我可以和他发短信嘛！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就愉快的采纳了。但是，你知道的，过于粗枝大叶的男人是没有办法对付触摸屏上那精美的虚拟键盘的。通常情况下，我可以发一条短信后睡上十分钟然后再看他的回复。当然，我在开会时还勇敢的玩手机用实际行动鄙视领导的废话的行为刺激了那些不甘把青春浪费在会议室的年轻人。就这样，会议室在我的带动下，成功的成为了“手机达人交流室”。

当然，这是有代价的，我被扣掉了奖金——在我被点名批评三次之后，公司果断的采取了行动。而且，晚上酒吧的活我已经没法干了，我连缺都补不上，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这更加深了我对领导的厌恶，真是人生如梦。

终于熬到了会议结束的那天，我第二天就可以回家了。我心想着到省里来一趟了怎么也得给老张带点什么礼物回去，老张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常来。我思考了半天，实在拿不准可以带什么。老张这人就给我留下了一个无欲无求的印象。他没有追求过金钱和权利，好像他心里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从我给他买手机和衣服来看，他对自己的物质要求也基本为零。我还真是奇了怪了，在现在这样的环境格局下还有如此陶渊明式的人物，我该怎么来评论呢？遇到了这个人，是老天给我的劫难和讽刺么？给我这样一个渴望着感情的爱钱鬼的讽刺么？

我想着要不要给他个电话问问他喜欢啥，但是从保密的角度出发，我忍住了这个冲动。进了商场看了半天，后来还是决定给他买块表，我个人觉得成熟男人的手上的有块表才显得更帅。但是，好表的价格都是对不起平民百姓的，我思想斗争了半天，含泪掏出卡来给老张刷了块表。

晚上和老张打电话，告诉他我明天下午就可以到家了。他乐呵呵说：“我等了好久了，你终于回来了。明天我亲自下厨，给你接风洗尘。”我也哈哈一笑，看着手机里他的笑脸说：“别，不敢劳烦你，万一你把我弄得拉肚子了怎么办。”“嘿，”他认起真来了：“我就不信了，你拉肚子了我背你上医院。再说了，我做饭你都吃了这么多回了，没见你哪回拉肚子吧。”我哈哈一笑，说：“知道了，你做饭我放心。还有啊，哥哥诶，你记得把家里打扫干净啊，要是再变得像狗窝一样的话，我就会告你破坏地球环境的哈~~”他也笑：“放心吧，我现在天天打扫，保证你不会嫌脏。”“好，那就明天咱见，我下飞机了会给你电话的哈，拜拜！”“好，”他好脾气的回答：“我等你回家。”

下了飞机，我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我就是好想看到他，想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他站在我的面前，对着我包容的傻笑。我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真的家，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人或事，你总是会想起来的地方；一个你想着可以停靠，可以疗伤的地方。这次，我下定了决心舍弃我那空荡的让人窒息房子，追求那个有老张的小小的家。

老张一开门，看到他那张亲切的脸我就想跳在他身上和他来个大力的拥抱，可惜，我们两个好像不能这样，我又不是他女朋友，这么亲热算个什么事。而且，老张还不一定愿意呢！他激动的把我的行李接进门，还说：“总算回来了，我等了好久了，菜都快冷了。”我笑嘻嘻的进厨房一看，上帝啊，这还真是丰盛啊，满汉全席了都！我问他：“你这几天专门去厨师学校学艺去了啊，你居然能做这么一桌子的菜。”他无不得意地说：“没看出来吧，我可是个标准的新好男人。”我立马讽刺他：“对，再爱干净点，再勤快点，神经再细点，你就绝对是个新好男人了。”于是，他认真地盯着我，扬起了他蒲扇般的大手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这么几天没吃着家里做的菜了，我一吃上了就停不下来。我还跟他讽刺我们的开会领导有墨迹，逗得他哈哈大笑。一顿饭吃了快三个小时才宣告结束。吃完饭，我想帮忙收拾，他非说我刚回家太累，他来就好。我也乐得清闲，正好趁着这点时间把礼物整理出来给他。

等他洗完了碗抖着手出来，我就笑咪咪的把手表递给他。他一脸疑惑的接过去问我：“这是什么啊？”“手表。”我说。他打开了看了一眼手表，又把吊牌上的价格一看，差点把手里的盒子摔在地上。“你疯了？你是捡钱包了还是中彩票了？买这么贵的一块表？这个得值我半年工资诶！”我笑着说：“激动啥，爷们喜欢做慈善，我资本家援助你个劳动人民嘛！”“资本家？”他头一歪“你还资本家，你一个跑销售的能有多少工资，还不及我的多吧！”我一惊，坏了，没想到这儿来，我一直没敢告诉他我的真实职位到底是什么，怕他觉得我在说谎和我急。我眼珠子一转：“我不是在酒吧唱歌赚疯了么，我寻思着这笔钱我可以疯狂挥霍，就奢侈一把嘛！别多话了，戴上看电视了。”

他顺从的戴上手表，站起来说：“其实我也给你买了个礼物，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候给你的，”他边说边往卧室走，拿出了个我看着很眼熟的盒子递给我：“我看你那么喜欢唱歌，肯定喜欢经常性的听歌，我就寻思着应该给你买个好的听歌工具。我去商场的时候人家售货员就给我推荐了这个，来，送你。“

我一看，果然是Ipodtouch。我郁闷了一下，这玩意儿刚出来的时候我就买了，不幸的是，它的屏幕在我残酷的实验下花了，于是我的ipodtouch就宣告下岗。但是，这么久了以后，这个傻男人，用他一个半月的工资，就给我买了这么一个让我听歌的东西，并且还是在我出差回来的时候。虽然他的时机不太靠谱，但是他却成功的让我的心里漾开了一丝涟漪。就像是一片竹叶那么轻轻地坠在了碧绿的湖面，那么安静的，就乱了宁静。我笑着拿过来，对他说谢谢，然后，就站起来，没有管顾一切的就拥抱了他。

那么安静的，拥抱了他。任星光缓慢的坠地，闪耀出了我上扬的嘴角。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拥抱。

第十六节

回归了正常上班轨道之后，我就不能再那么准时的回家给老张做饭了，家里也没有办法打扫，这直接导致了家里又恢复我刚来时的状态。老张虽然工作大多数时候比我有规律，但仍然是无法两头兼顾。而且临近过年，我实在不希望家里又一团糟，于是就尽量分出精神来打点家里的琐事。可是，在忙乱中我还是没能藏住我的马脚。于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周末，我在家里做家务做得死去活来，接着就听见MSN上有人敲我。我点开一看，原来是很久没有联系过的gay友。我和这人刚认识的时候，本来就没想着要相互深层次的探索对方的身体，就是想在这复杂的同志世界有一份纯洁的友谊。我看是他，就挺开心的和他说说家常，说了我近期的生活，包括我和老张一起住的事。末了，他习惯性的问我要不要片子。我在老张家其实看不了，但是又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就让他邮件给我。

我刚接到邮件，公司就突然打电话回来让我回去和客户砍价签合同。于是我就直接先下载了附件而没有来得及看看邮件内容。我估计老张应该不会回来的那么早，于是就把电脑这么开着下载附件，心想着赶快完事了回来欣赏两眼了删除。

或者这就是上帝开的玩笑，而我也顺着上帝一起笑了出来。

等我签了合同神清气爽的回到家，惊觉老张已经回来了。我紧张了起来，看一眼我的笔记本，由原来的打开状态变成了合上。老张的表情不对劲，很是不对劲。可我又说不上来他具体是什么表情，有愤怒，有伤心，有无奈，有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知道事情肯定已经向我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可我仍然有着侥幸，就笑笑对老张说：“今天回来这么早啊，怎么没做饭啊？这么坐着又没办法进行光合作用。”

他没有抬头，失神的看着地板，那么轻轻地说：“我本来回来准备先玩玩你的笔记本的，看到正在下载附件，还是个电影，我就等着，我心想我只是看你的电影而不是邮件，你一定不会怪我。可是，电影下载好了我点开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像是自嘲的苦涩一笑：“居然是两个男人在互相舔对方那玩意儿。我还真是觉得震撼啊，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我就觉得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所以我就想知道那么时尚那么前卫的你到底在搞什么，我就点开了你的那封邮件。当然，你可以去告我侵犯你的隐私，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他终于抬起头，眼神忽的一下就变得犀利了：“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个同性恋，你喜欢男人，哈哈，时尚是你那么玩的么！”他的表情终于变得愤怒，声音也一下子大了许多：“而且你一直在说谎，你没有被开除，你在故意接近我，你就是为了能够快点签到那么一点钱的合同！而且，你是你们通信公司的经理，根本不是什么跑业务的。而且，你有自己的一套公寓。你在我这装什么！你觉得对我说谎很好玩是不是？你觉得真把我当傻子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他对着我大吼，满脸涨的通红。

我没有看他的脸，只是走过去打开了笔记本，打开了我只顾着下载电影而没来得及看的邮件。看着看着，我就只能苦笑，你小子啊，害死我了，问这么多细节干什么呢？不就等于是把故事全部都说了一遍么，老张看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噢，对了，你不知道老张会看的，我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我没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就那么坐着，感受屋子里带着冰碴的空气慢慢地划破我的谎言，把我最疼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老张并没有停止他的愤怒，我可以听见他沉重的的呼吸声，他继续开口：“我一开始看见你那个样子，真的觉得好愧疚，我心疼你那么可怜的处境。我让你和我一起住，就是为了减少我的愧疚。可是，你却用你这么简单的一个谎言骗了我那么久。没错，和你一起住了这么久，我的确对你很有感情，我很喜欢你，我把你当家人。可是，我最受不了别人骗我，尤其是我觉得亲近的人。可是，你就这么残忍的骗了我这么久。而且，你没有告诉过我你喜欢男人，你这是又为什么？”他说到这，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马上又突然像丧失了力气一般的垂下了眼睛：“东哲，我可以原谅你骗了我，真的可以，因为我已经无路可退了，你改变了我的生活。”

我脑子里一团乱，没有心思分析他的话。我现在只觉得绝望了，一层光鲜的皮被真实剥开，剩下了丑陋的内核。我现在一定像个丑陋的小丑，滑稽的的脸谱逗笑了上帝，却没有办法改变我会流泪的现实。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把右手放在他的心上，想感觉他的心跳，他在愤怒时的心跳。可是，我的手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的，感觉不到他心脏的搏动，也感觉不到他的体温。我就笑了，仰起头看着他的脸，学着《画皮》中的周迅，像是撒娇一般地说：“我是妖，不吃人心，会老的。”

他不耐烦的站起来，背对着我烦躁地对我说：“你说他妈什么呢，你怎么是妖了。谎言被揭穿了你神经错乱了是不是？我知道你是同性恋了你就发疯了是不是？”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背影，也站起来，我突然就由绝望转变为愤怒了：“我就是妖了，你们这些所谓的正常人不都说我们同性恋是人妖么？说我们是变态，说我们是像女人的男人！我不怕我骗你的事被你知道，我就怕你知道我喜欢男人你不能接受，怕你不愿意理我。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种事的！我不想那么早就走人，所以我只能选择隐瞒！可是现在好了，一切都暴露出来了。”我觉得我的声音已经颤抖了，眼睛也热得不行，脸上一片湿热，我知道，我不争气的哭了：“可是，我任然抱了侥幸，希望你能接受这个现实，可是看来现在，是不可能的了。”我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苦涩的笑了笑：“不过，我还是感谢你，给了我人生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至少你结束了我一段时间的孤单，让我有了一个家，让我知道了独自一人在外还有人关心的感觉。我谢谢你。”

他就那么麻木的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么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看着彼此的眼睛。屋里的时间好像已经凝止了，我没有时间划过的感觉，但是脑海里，却不停的跑出了和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场景。无力感就那么爬满了我的全身，我的眼前开始发黑。我想叫他，给他道歉，却已经没有了开口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