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的视线落到宣宁微微张开的嘴巴上。宣宁的嘴唇厚薄适中,形状顶多也只能说是秀气,可是却让林谦益不舍得挪开一下眼睛,眼神越看就越灼热。
宣宁好象察觉到了什么一样,面上的红润色泽愈加的浓厚起来,抱了脏衣服一头跑进卫生间,门被砰的关上,很久他都没有再出来。
林谦益回想着他羞赧的神色,只觉得满心愉悦,一点都不想再处理公务。可惜他没能如愿以偿,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老康进来告诉他,“老板,基本上查出来了。”
林谦益略一颔首,“说。”
“那些人是日本人。”老康一五一十的把调查到的情况汇报给林谦益听,“果然如老板您所猜想的那样,对方是为了这只龙泉窑的瓷瓶来的。嘿,我们的入手点选的很准确,所以调查才能进行得这么快。”
林谦益在听到是日本人时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丝鄙夷,不过听了老康后面的话就有点好笑,“你不是个喜欢拍马屁的人啊老康。”
老康嘿嘿的笑了笑,也不辩解,只继续汇报:“这帮鬼子,好象认为这个瓶子是他们的国宝吧,就一门心思的想得到。当时这只瓶子是被咱国家的一个哥们在海外的一次拍卖会上拍下的,这哥们认定了是真品,打算带回国。谁知,唉,他被那帮鬼子给盯上了。要说鬼子在这种歪门邪道上挺能的,他们找了个做赝品的好手,打算做个假的,然后和真瓶子调换过来。谁知那做赝品的哥们也是条汉子,竟悄悄把赝品当做真品给了日本人,对外却只说真品是赝品。但还没来得及把瓶子送回国,就被发现了。一来二去的具体情况还没查出来,总之这瓶子还是被当做仿品回到国内,又落到了宣先生手里……”
第二十七章:斗宝(一)
老康还在汇报的时候,宣宁听到声响跑出来一起听,听完他嘴角一撇,“要我我也不愿这瓶子落到日本人手里!”
林谦益难得看到他炸毛成这样,气鼓鼓的一脸愤慨,赶紧说:“那肯定,现在瓶子可是你的,有我和老晏在,你只管把瓶子收好就行了。”
宣宁喜滋滋的抱着这只龙泉窑的粉青旋纹穿带瓶满屋里打转,转到后来还是耷拉着脑袋回到林谦益面前,非常的苦恼:“可我找不到地方放啊……”又说,“要不林大哥你把它带回家去?”
林谦益不以为然:“这可是你的,你随便放呗。如果你想,把它拿来装水都可以。”
宣宁做嫌弃状,“就这个瓶子装水?能干嘛啊,它才多大点!而且也装不了别的什么东西!唉,就是当摆设吧我还看不到!啧啧……”
林谦益被他逗笑了,“你这小子!”他把穿带瓶拿过来,在客厅和俩房间扫视一圈,最后总算物色到了个合适的地方,卧室墙上内嵌了个书架,正好可以放这只瓷瓶。毕竟虽然他不拿这个瓶子当一回事,但如果宣宁要是真把瓶子碰破了,心里难受的肯定还是宣宁自己。他放好了,又牵着宣宁过去,仔仔细细的把架子周围都摸了一遍,要他记得地点。
谁知宣宁摸完却问:“放这儿的盒子呢?”
林谦益把刚才捡出来的一只铁盒子拿起来给他,“在呢。”
宣宁把盒子端到手里,怔了一会还是递给林谦益,“林大哥,帮我……把它也放到架子上面,随便找个角落塞起来也成。”
林谦益拎着这个盒子,发现重量不轻。这种盒子应该是好多年前的那种饼干盒子,摇一摇,里面大概装了些不怎么硬的东西,撞在盒子上发出轻轻的闷响。他把盒子放好了,一看宣宁还在那站着,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就问:“那盒子里装的什么?”
“啊?没什么,一点零碎的东西。”
林谦益皱起眉,他平生不知接触过多少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宣宁是在敷衍自己?只是看着宣宁紧紧抿着嘴巴,嘴角都抿出一道有点硬的线条,却衬得他多了点脆弱,林谦益打消了现在就问清楚的念头,只说,“嗯,已经放好了。不早了,想吃什么?是叫老晏派人送晚饭来,还是随便买点吃?”
宣宁摇头,“没必要再麻烦晏大哥啦……”又歪着脑袋对准林谦益,虽然眼睛没有一点灵动的神采,此刻却仿佛多了一丝俏皮,“林大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尝尝我做的饭怎么样?”
林谦益也来了兴趣,却故意怀疑的说:“你行不行啊。”
宣宁扬起下巴,“我这几年,有机会的时候可都是自己做饭的!不要不相信我!”他听到客厅的钟果然敲响了五下,表示已经到下午五点了,就往厨房里走,边挽起袖子。在进到厨房里面后,他发现林谦益竟然跟着他也走了过来,连忙把林谦益往外推,“行啦,行啦,林大哥你就等着吃饭,别进来了!”
林谦益从善如流的止住脚步,只在门边看着他忙前忙后。从宣宁的动作上能够看出,他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是用熟了厨房的,虽然看不见,可是动作丝毫不见慌乱,气定神闲的比起少进厨房的普通人还多了点成竹在胸。
宣宁先淘米做饭,把电饭煲按下去了,才开始做菜。他听出林谦益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厨房门口,就边说边把前天买的菜拿过来,“我这里可没有晏大哥那样的好饭好菜,都是家常的。”他说着把两条小黄瓜洗干净了,刨皮切片,又把土豆削皮了切丝,再把前天已经理好的豇豆拿出来。
动作熟练得让林谦益眼中闪过惊讶,“宣宁,你平时在哪买菜?”
“小区门口有个菜场,林大哥你应该看到过吧。”宣宁没回头,边切菜边说,“超市的菜有时候不够新鲜。”
“你不怕他们缺斤少两?”
“不会啦。”宣宁的语气里带上了笑意,“别说那儿的大叔大婶人都可好了,就是我这手啊,也是晓得重量的!林大哥你可别不信,是不是那么重,我一拎就知道!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我还没遇到过骗我的呢!”他得意的说,“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林谦益也笑,“那是,谁舍得骗我们宣宁啊。”
宣宁不吱声了,只是林谦益往那一看,就注意到掩在短发下面,他的耳朵都红了。暗暗在心里发笑,林谦益也没有点破,只倚在门框上继续看他切菜。
等电饭煲的饭做好了,菜也差不多能上桌了。果然如宣宁所说,都是家常菜。一个清炒黄瓜,一个油淋土豆丝,一个豇豆肉丝,再加上周三煨的排骨藕汤。但说是家常菜,林谦益却吃得比任何一次都舒心。
或者……也只是因为这都是宣宁做的。
但就算不因为做饭的人是宣宁,林谦益也觉得这三菜一汤味道很不错。清炒黄瓜清甜爽口,油淋土豆丝略带一点酥软,豇豆肉丝和排骨藕汤也不比外面店里做的差。
宣宁发现了林谦益吃得投入,很高兴的停了筷子,只顾着听林谦益的筷子在各个碗盘之间来回的细小声响。
直到被林谦益逮了个正着,“宣宁?你怎么不吃?才吃了多少就吃完了?那可不够!”边说还边一个劲的往他碗里拈菜。
这顿饭两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宣宁是因为林谦益吃了他的饭,林谦益是因为吃了宣宁的饭。洗碗的事被林谦益当仁不让的抢了过去,虽然在家里他都是扔给别人收拾,可是这一次,他是打心底的想帮宣宁做。
在此之后那帮日本人又尝试着潜进宣宁家一次,却还是被老康带人给拦住了。接连两次试探让那些日本人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被林谦益派去盯着丰颐大酒店的人也来报告说,那帮人这几天都有些急躁,也没怎么出门。
“哼,打着旅游团的旗号却成天窝在房间里,说没鬼谁信啊!”这天林谦益终于收到了从这帮日本人那里传递过来的信息,表示要和持有这件龙泉窑粉青旋纹穿带瓶的主人见一面。
于是宣宁刚下班就被林谦益接到晏青松的饭庄吃饭,他听到林谦益的话就点头,“嗯嗯嗯,林大哥你不是都调查清楚了?”
“调查是自然的。”林谦益冷哼一声,“说见面就见面,他们也不想想凭什么。”
晏青松用牙签剔完牙齿,懒散的窝在椅子里,长衫撩到腿上,也说:“是啊,不说强龙压不倒地头蛇,就他们,还算不上强龙呢。”
宣宁又问:“那不见面吗?”
“面当然还是要见的,这事总得有个了解,就是现在晾晾他们。”林谦益对这帮人本来就一点好感也没有,更何况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宣宁身上。他暗暗盘算是不是干脆动点手脚叫他们永远留在这里?不过再一想那是帮鬼子,真要在脚下这片土地上处理掉了,只怕又会惹来不少麻烦和纠纷,他也就暂时按捺下了这个念头。
“哦。”宣宁想起自己的打算,“林大哥,到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你去做什么。”晏青松不是很同意,“那帮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去的话我和老林都不会放心的。”
“可是……”宣宁自然不能说是想知道一件命案的真相,但他也理直气壮,“你们都说了,我是瓶子的主人来着。”
“老晏,宣宁他想去我就带他去,还怕护不住他?”见晏青松还想说什么,林谦益阻止了他。宣宁难得说想要做什么,他如果连这么点小事都无法办到,那他也就不是B市的林谦益了!
这天直到回去宣宁说了好几次要他们一定记得,直说的晏青松弄了团棉花堵住耳朵。这也不怪宣宁,他是好奇那些日本人会是什么样的人。但等真到了那天,他才第一次见识到了比想象中更无耻的真相。
“……既然是我们国家的国宝。”自我介绍叫做长谷川的男人说,“我们,是无论如何也要追回的。”
长谷川的普通话说的十分流利,几乎听不出与本地人有什么差别。如果硬要说差别的话,大概就是他字里行间常常喜欢带上的敬语。
林谦益看到宣宁表面上好象在发呆,背着那些日本人却很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就有点好笑。当然对于长谷川的话,他也不打算当一回事:“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中国南宋的东西,变成了日本的国宝?还是说,你们日本的国宝,都是我们中国的?也是,你们那点地方,能有什么宝呢,无非也就是掠夺别人的东西罢了。”
长谷川面不改色的微笑,晏青松悄悄告诉宣宁:“他在假笑。”他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反正足够让对方听到。
宣宁叹息一声:“要是我能看到就好了,晏大哥,你都不知道,我也很想学习假笑是怎么笑来着。”
“噗——”刚端起茶送到嘴里的晏青松立马喷了出来,眼角余光果然看到除了长谷川以外,几个年纪轻一点的日本人脸色都变了,忽青忽白的十分好看。
林谦益面色肃然,只看着长谷川。他知道这个人城府很深,是最不好对付的那个,果然长谷川又说:“林先生,其实鄙人倒是有个主意,既可以免于破坏我们之间的友好关系,又能够为这只瓷瓶提供一个最完美的归宿。”
第二十八章:斗宝(二)
“最完美的归宿?”林谦益挑了挑眉。
长谷川一本正经的点头:“是的。这只天龙寺手笋瓶将会被我们接回去,被安放在美丽而古老的天龙寺内。”
“哈哈……”林谦益笑了两声,又倏然止住,冷声说,“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这个瓶子可是我们的东西,凭什么要由你们来保管?”
听到他轻描淡写的提起瓷瓶,长谷川痛心疾首的叹息,“林先生,还希望您能对这只天龙寺手笋瓶更加尊重一些,它是如此珍贵的国宝。”
林谦益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是我们的东西,想怎么就怎么样,不知道长谷川先生有什么立场做这种要求?也罢,你来一趟不容易,有什么主意还请说清楚,如果有点意思的话我们说不定也愿意凑一脚。”
长谷川还没答话,旁边的几个年轻人都喜上眉梢,在那用日语小声的交头接耳,直到长谷川咳了一声:“我们是想与贵方交流一下,您看,斗宝怎么样?”
“斗宝?难道长谷川先生是想让我们各出一些宝贝比谁的更珍贵?嘿,老实说吧,我们对这没什么兴趣。”
长谷川赶紧解释,“林先生您误会了,我说的斗宝,并不是这么肤浅的含义。是我们各自前往贵市的古玩街,在街上那些难以辨别真假的器物里,各自挑选三样,再根据这六样的价值高下分输赢,您看如何?”
林谦益不冷不热的笑:“长谷川先生的提议倒也有点意思,但我想问一句,您凭什么要我们来参与?斗输了,我们的瓶子变成你们的,斗赢了,你们倒是一点损伤也没有?”
“不会不会……”长谷川朝旁边递了个眼色,立刻有个人抱了一只盒子过来,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到众人中间的茶几上。长谷川向林谦益示意,“林先生,您看这个……”他边说边把那只缠枝莲锦缎面的盒子打开,露出里面扁形的碗来,“同样是宋代的器物,是一件宋代天蓝釉紫斑钧瓷碗。是这样的,我们就出这只碗,而您就出那只瓷瓶,当作我们两方斗宝的彩头如何?”
林谦益心不在焉的看着那碗,随手就要拿起。刚才抱盒子的那人想阻止,却被长谷川按住了手,反倒把盒子往林谦益的方向推过来,“请林先生品鉴。”
“长谷川先生倒是个爽快人。”林谦益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又将那只碗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会,不经意般递给宣宁,“来摸摸这钧瓷,手感倒是不错。”
宣宁摸了摸,很快,在脑海中就出现了这只天蓝釉紫斑钧瓷碗的图案和描述。
这只碗乃是敞口,浅壁,圈足非常短,胎很薄,釉色却浓得仿佛要漫溢出来,极为令人赏心悦目。内壁和外壁都是满釉,色泽是天蓝偏青,让人想起晴时的碧空,非常漂亮。口沿处颜色较深,是灿灿的金色,却并不张扬,而是内敛得恰到好处。内壁有一些水滴状的紫色斑痕,不仅不会让碗的整体色泽被破坏,反倒增添了几分别致。具体的信息也告诉他,这的确是一只宋代的钧窑瓷碗,难得的是品相极好,看得出长谷川等人也是很好收藏着的。
只是被按住手的年轻日本人仍有些忿忿不平,叽哩哇啦的跟长谷川说了一通。宣宁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顾得上表示对这只碗的意见。因为这个人的声音,他好象在残魂的印象里……遇到过?
林谦益悄悄碰了一下宣宁,然后眼角余光看到他不留痕迹的点了点头——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是真品,只是还想更确定一些。又拿起碗给晏青松看了一回,才放到那只盒子里,“长谷川先生说的古玩街难道指的是刘园路的那个?”
“正是。”
“也好,我看着这碗倒是不错,相信长谷川先生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做出欺瞒。好吧,我们同意了。”
长谷川这回也禁不住漏出一丝喜意,连忙站起来对林谦益鞠了一躬:“多谢林先生愿意成全我们!”
林谦益不耐的摆摆手,“急什么,莫非长谷川先生这么肯定自己能赢?”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长谷川,“也许是我们赢了,到时候就该长谷川先生破费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