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以后——月下三殿
月下三殿  发于:2013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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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浩宇放弃了把自己憋死的想法,伸出头,透过蚊帐看向睡在对床的聂雨辰,聂雨辰薄薄的一片儿,躺在那儿几乎看不到人,只能依稀地看见他凌乱的头发。

一会儿该以什么表情面对聂雨辰啊,是假装忘了,还是假装忘了呢。

正纠结着,聂雨辰突然翻了个身,吓得郑浩宇赶紧闭眼装睡,随后他就听到了对面儿起身下床的动静儿。

完了完了,聂美人起床了,一会儿他会不会嘲笑我,唉,真没准儿。

嘿,您还别说,郑浩宇他还真就是个脸皮儿薄的主儿,死要面子。

这在哥们儿面前掉眼泪儿,即使只有两滴,那也是犯了他的大忌,要了他亲命了。

又墨迹了几分钟,郑浩宇才穿好衣服,顺着那个硌脚的小梯子爬下床,深吸一口气走到洗手间。

聂雨辰正在刷牙,看见他进来,便往旁边挪挪。

郑浩宇走上前,一边儿挤牙膏一边儿说,“昨天撒酒疯的那个傻逼不是我,你看错了。”

聂雨辰被他这话逗得牙膏沫都喷出来了,差点呛着,赶紧漱漱口,“我操你丫想呛死我,杀人灭口是吧。”

郑浩宇也笑了,“哪儿能啊,我可是怜香惜玉的好男人。”

“滚你丫的,昨儿那事儿不提了,我明白你那心情,今儿晚上咱去工体。”聂雨辰挑挑眉,坏笑道,“给你找个好人嫁了。”

“那种地方全他妈是419,你想干嘛?!”郑浩宇一脸正直,就跟聂雨辰要带坏他似的。

“哎呦,开个玩笑,我就是带你去看看,又没说真让你这样那样。”聂雨辰洗完脸,开始抹护肤品,是男士护肤品,纯爷们儿用的,他在镜子里瞥了郑浩宇一眼,“你丫这什么表情啊,跟老子逼良为娼似的。”

郑浩宇摇头,指着聂雨辰手里那瓶经常在电视广告中看到的爽肤水,“没有没有,就是你这玩意儿能给咱来点儿么?”

“……”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现在这后半句的主语已经不限定性别了。

目的地酒吧,位于帝都娱乐的核心区域“三里屯——工体”商圈儿,是夜生活的中心地带。

2006年这家酒吧曾经获得某杂志 “京城最受欢迎酒吧”的三项提名,从而一跃成

为全北京同志的“目的地”,可以说是带动了整个帝都GAY BAR的飞速发展。

郑浩宇跟着聂雨辰,坐地铁到东四十条,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就在那条酒吧林立灯火辉煌彻夜不息的街上,看到了一个显眼的灯牌,上面写着Destination。

酒吧门口贴着一排海报,两个男人亲昵的趴在沙滩上,阳光照着他们幽黒的皮肤,勾勒出肌肉的线条,反射着健康的光泽——十一金秋的炎热Party。

聂雨辰笑笑,凑到郑浩宇耳边说,“太好了,今儿有活动。”

他们没用学生证,入场费60,在手腕上盖了一章,就进去了。

酒吧有两层,看起来不小,郑浩宇有点儿傻眼,台上两个只穿了三角裤的男人在跳贴身热舞,是海报上那俩人,啧,原来那肌肉是真的啊。

聂雨辰拉着郑浩宇走到吧台前坐下,用赠送的酒水票点了两杯果酒,郑浩宇接过来喝了一口,“我操,怎么一股水果味儿!”

“废话,那票只能换60块钱以下的酒,喝完这个咱再点别的。”聂雨辰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大声说。

郑浩宇点点头,看向舞池,那里早就站满了人,几乎都举着手机在录像,台上的尺度越来越大,空气中都弥漫着色丨情的味道。

聂雨辰也看过去,嗯那俩人身材真好。

酒吧里的型男很多,就连服务生和安保人员打扮得都很酷,水灵灵儿的。

舞池边缘一些人三三两两地随着音乐扭动,跳着跳着就亲到了一起,难解难分。

舞池外面坐着喝酒的,也不动声色东张西望地找寻目标,发现顺眼的帅哥就死命盯着人看。

这不,聂雨辰就被几个人盯了好久了。

郑浩宇不自在地扭扭脖子,悄声说,“好多老男人在看你!他妈的,咱赶紧走吧。”

聂雨辰把他按回椅子上,“怕什么啊!喝几杯再走,别表现得跟个无知的直男似的成么。”

郑浩宇无奈,招来酒保,点了一套芝华士,老老实实坐着,观察周围。

“哎哎哎,这儿怎么还有女人啊?!”郑浩宇突然拽了聂雨辰一把。

“来看热闹的。”聂雨辰不以为然,背靠着吧台欣赏舞台上的热辣表演。

“这有什么热闹可看的?”郑浩宇仰头喝了一大口芝华士。

“GAY BAR是女人唯一一个可以放心地看帅哥而又没有贞操危机的地儿。”聂雨辰解释道。

“呃,我懂了。”郑浩宇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女人都是一脸兴奋地左顾右盼,花痴样儿果然已经暴露无遗。

郑浩宇脸有些泛红,他就是喝酒上脸的人,不过多亏这里灯光昏暗,不然在这种地方,别人肯定以为他被下药了什么的……

“走吧。”聂雨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点了。

“成!”郑浩宇等这句话等好久了。

他们俩费劲地从人群中挤出去,郑浩宇感觉他好像被人摸了屁股一把,但又不确定。

一出来,郑浩宇浑身才放松下来,在里面他一直绷着呢。

酒吧门口依然排着长长的队,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喧闹的音乐,嘈杂的人声,交织在一起,让郑浩宇产生一种现在还是大白天的错觉。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郑浩宇感到有点儿困,眼睛都睁不开了,扯着聂雨辰,也不管是什么方向,就往前走“哎呦,咱开房去吧,回学校忒远。”

聂雨辰站在原地,也没回答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郑浩宇顺着看过去,他妈的,点儿真背!

只见乔木那货正笑不唧儿地冲他们俩走过来,“没想到在这儿看见你们啊。”

“乔木学长……”郑浩宇已经彻底无语了,北京也太小了吧,这都能碰上。

乔木看看旁边那酒吧的招牌,随后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这么早就要回去了?”

“是啊。”郑浩宇点点头,有点儿不敢看乔木的脸,他特想问问乔木是不是跟上次那个男人一起来的,可他最终还是紧紧地抿着嘴,低下头,走了。

聂雨辰没跟上去,瞪了乔木一眼,“你上这儿干嘛来了?”

“你们俩平常约会就来这儿?”乔木不答反问。

“约个鸟会。”聂雨辰往酒吧门口看过去,一眼就发现了上次在西单跟乔木一块儿的那个男人,那男人站在人群中,盯着这边儿,满眼关切,聂雨辰冲那个方向一扬下巴,“那是你男朋友?”

乔木愣了一下,“怎么可能,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喜欢郑浩宇么?”

聂雨辰不置可否,“那他是谁?”

“我哥。”

“亲哥?”

“亲哥。”

聂雨辰也愣了一下,叹了一句造孽啊,便丢下不明所以的乔木走了。

他追上前面头也不回的郑浩宇,一把拽住,“哎!有门儿。”

“什么门儿?”郑浩宇现在只想睡觉,四下张望哪里有酒店。

“那男人是乔木他哥。亲哥。”

聂雨辰高考完那个暑假疯得很,经常来这边儿,他带着郑浩宇三拐两拐地就从目的地酒吧后面儿绕到了旁边的极浅酒店。

那是乔木他哥,亲哥。

都说相由心生,听到这话,郑浩宇当时一下儿就神清气爽起来,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见了。

躺在酒店干净的床上,郑浩宇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放,那是乔木他哥,亲哥,那是乔木他哥,亲哥……

翻个身,郑浩宇轻声冲着睡在另一张单人床上的聂雨辰说,“美人儿你睡了么?”

等了半天那边儿都没动静,郑浩宇便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天渐亮才睡着。

几个小时后,郑浩宇醒过来,感觉跟没睡似的,浑身酸软。

浑浑噩噩退了房,跟聂雨辰一道回了宿舍继续补觉。

那一补就补到了晚上五点,还好,没错过晚饭。

聂雨辰不知道去了哪里,打电话也不接,没办法,郑浩宇刚起床懒得出去,便翻箱倒柜地找出那个怕被宿管阿姨发现而藏起来的电热水壶烧了点儿水,弄了碗泡面吃。

他很少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但是上帝阻止不了人类犯懒,就像人类阻止不了上帝拿命运开玩笑一样。

郑浩宇没想到自己纠结了半天的问题,居然是闹了个乌龙,既然这样,他一个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的大老爷们儿,是不是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出招儿了?

国庆这七天郑浩宇父母出去旅游了,声称什么度蜜月,他也喜欢在学校呆着,正好不用回家。

吃完面打开电脑,网络可以让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也能让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已是十点,聂雨辰还没有回来,郑浩宇正想给他打个电话,却看见乔木的QQ显示了在线,忙发了信息过去。

鱼正:乔木哥……

木头乔:呦,你主动跟我打招呼,受宠若惊啊。

鱼正:嘿嘿,10号那天有事儿么?

木头乔:没事儿,怎么了?那天不是你生日么

鱼正:嗯,那个……我想请你吃饭。

乔木没有马上回复,郑浩宇手都出汗了,也是,这几天对他态度那么冷淡,现在突然这样,谁都不会答应吧,想到这里,郑浩宇一阵失落,关了对话框。

却不料,没过多久便是一阵滴滴滴的响声,乔木的头像在左下角闪了起来,郑浩宇有些忐忑地点开。

木头乔:郑浩宇?

木头乔:你被盗号了?

鱼正:= =没啊

木头乔:怎么突然想请我吃饭?

鱼正:啧,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木头乔:……当然去了

郑浩宇看到乔木同意了,一阵欣喜,心跳都变快了,忙盘算着10号那天应该弄个怎样的大阵仗,然后一举将那人拿下。

鱼正:好,那天等我电话昂,别忘了。

第十二章:美人怀念的

昨晚聂雨辰一脸憔悴地回来了,像是哭过,可是不管郑浩宇怎么问他都不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郑浩宇也帮不上忙,只能在第二天,也就是现在,跟聂美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顺便用一副关怀备至的目光注视着他,这叫沉默的抗议。

两人坐在大鸭梨宽阔明亮的大厅,点了三菜一汤,因为郑浩宇昨儿犯懒,吃了一顿泡面,今儿就得吃点儿好的补补,正好也应了国庆节的景儿。

聂雨辰终于忍不住了,“王八蛋你敢别这么盯着我么。”

“可以,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郑浩宇有点儿耍无赖地笑笑。

“没什么事儿,真的。”聂雨辰低下头。

这时候有服务员过来上菜,郑浩宇看着聂雨辰,对服务员小哥说了声谢谢,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聂雨辰也只低头吃菜,心事重重。

吃到一半,聂雨辰咬咬筷子,好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郑浩宇……”

“怎么?”郑浩宇抬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回家么?”

摇摇头,郑浩宇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我妈逼死了我最爱的人。”聂雨辰微笑着,却红了眼眶。

郑浩宇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果然,他就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儿才能让聂雨辰这样,但是真的有点儿超乎想象了。

聂雨辰的妈妈,秋风霓,国家一级演员,北京京剧院著名旦角儿,年轻的时候就获奖无数,台风优美,扮相极佳,嗓音圆润,唱腔婉转妩媚,不知迷倒了多少人。

但是,相反地,秋风霓却是个独立要强的女人,控制欲很强,说一不二。

她二十五岁生下聂雨辰后与丈夫离婚,独自抚养儿子。

聂雨辰也争气,继承了他母亲的全部天赋,再加上秋风霓的细心培养,各种唱腔都是游刃有余。

秋风霓有演出的时候,都会带着聂雨辰,让他站在后台听着,耳濡目染,人们都说这孩子将来会跟他母亲一样,轻抹红妆,穿上那一身儿广袖华衣,吟唱经典。

然后,他就遇到了萧洛。

萧洛不到十岁就学习戏曲,初习武生,后改正旦,兼演刀马旦,后来因为嗓音宽亮,唱腔刚劲被秋风霓看中并收他为徒,倾囊相授。

但是秋风霓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跟自己的大徒弟走到一起,知道真相后,自然是极力反对和阻止,她绝对不会允许这种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事儿发生。

聂雨辰和萧洛,那时爱得正深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说拆散就拆散。

然而秋风霓想毁掉萧洛很简单,没有她这个师傅,哪有现在的萧洛,于是意料之中的,萧洛演出少了,当初人们眼中的最有潜力的新人渐渐地淡出了视线。可是谁又在乎呢,少了一个萧洛,自然有更多优秀的人才补上来。

萧洛当初全身心地投入到戏曲表演中,年纪轻轻名气不小,但是现在全无退路,没有了舞台他什么都不是。

聂雨辰曾低声下气地求秋风霓放过他们俩,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就拂袖而去。

国庆节,秋风霓去外地演出,家里没人,萧洛便去了聂雨辰他家,他们真的很久没有见面了,自从秋风霓发现他们俩的事儿之后,就不允许聂雨辰再出门,上学放学也看得很紧,车接车送,生怕一不留神人就跑了。

萧洛那天穿着单薄的衬衫,最上面那个扣子敞开着,露出消瘦的锁骨,和一块儿小麦色的皮肤。

两人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语,秋天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子,照亮了萧洛刚毅却疲惫的脸。

“雨辰,也许我们这么做真的不对。”萧洛不敢抬头看聂雨辰的表情。

“怎么不对?有什么不对的?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聂雨辰抓住他的手,紧张地问。

“你妈妈……”

“别管我妈妈,这是我们俩个人的事儿,跟她无关!”还没等萧洛说完,聂雨辰就急切地打断了他。

“我放不下你,也放不下我的梦想。”萧洛小声地说,就像是他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孽一样。

他们刚认识不久,萧洛就说过,他想成为像师傅一样优秀的表演者,获得最高的荣誉,让世界都看到他。

聂雨辰不说话了,松开那只抓着萧洛的手,他不想成为萧洛的绊脚石,“你这是要分手吗?”

“对不起雨辰。”我会永远爱你。

……

聂雨辰当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以为等到自己变得强大了,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活了,就可以重新跟爱的人在一起。

但是,上帝他老人家总是不遂人愿的。

之后的几天,聂雨辰给萧洛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他以为萧洛要跟他彻底断绝关系,直到萧洛的爸爸打来了那个让他终生抱恨的电话。

“你是聂雨辰吗?”电话里的男人说话带着颤抖的哭腔。

“是。”

“明天是萧洛的葬礼,你来吧,他有封信留给你。”

萧洛从聂雨辰家回去的第二天,就在浴室割腕自杀了,因为没有被及时发现,失血过多而死。

那一年萧洛只有二十三岁,聂雨辰十八。

郑浩宇回过神儿,“我操,也就是说,昨儿是他忌日……?”

“嗯。”聂雨辰长叹了口气,使劲地眨眼,“已经过了两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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