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飘起一阵悠扬的旋律,纯净的琴声像是山涧里淌过的泉水,洗涤净一切纷繁的愁情。林逸珉苑尔一笑,舒心地撤回视线。
素白的钢琴前,端坐着一名精致到令人目炫的男子。他一袭纯白的装束,与白色的琴身相得益彰。他优雅地姿态,漂亮的五官,让林逸珉误以为自己跌进了童话的国度里。
一首伤感的“雏菊”在他的演绎下,出人意料地舒缓,一路撒下空灵优美的曲调,让他的心情不自禁地放松。
真是一位天才啊。林逸珉感叹道。
一曲终了,空荡荡的餐厅里响起一阵掌声。
宁燃停下抚琴的手,抬眼望去。餐厅里惟一的客人隆重地起立为他鼓掌。宁燃礼貌地站起身,朝那名俊美的客人深深地躬身。
“你叫什么?”林逸珉优雅地踱到他身边,微笑着问。
宁燃抬起头来,看到男子雕像般完美的俊颜,不卑不亢地回答:“宁燃。”
“呵呵,你好,我叫林逸珉。”他优雅地伸出右手。
宁燃愣愣地看着青年修长好看的手,半晌没有反应。在华沙弹琴已有一年的时间,这家高级餐厅是一家极富情调的法国餐厅。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上流社会里有头有脸的人,这里随便一杯咖啡的钱,就让抵得上他半月的工资。越是高级的地方,越是冷疏。
在这个人情淡薄的地方,他还是头一次遭遇如此热情的客人。
他是今天包下整间餐厅的人。拥有此等实力,一定非富即贵。
宁燃细细打量着面前一脸浅笑的青年,从他诚挚的眼眸里,宁燃没有嗅到一丝玩味的讯息。
“您好。”宁燃礼貌地与他轻轻交握。
“很高兴认识你。”林逸珉轻松地笑道:“没想到华沙里还有这么一位特别的琴师。”
“呃……?”宁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林逸珉笑而不语。他移到钢琴前,伸指在黑白琴键上流畅地一路划过,方才笑道:“你的琴声就像一汪最清澈的水,有种让人安下心来的魔力。”他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安然的味道了。
“谢谢。”恭维的溢美之辞,并未让宁燃受宠若惊。他只是淡淡地向客人表达了谢意。
林逸珉唇边泛起一抹欣赏的笑,微笑着颔首,缓缓踱回了座位。
侍应生适时地为他拉开椅子,林逸珉潇洒地落坐。
宁燃选好曲目,开始接着演奏下一曲。当清灵的曲声响起的时候,林逸珉挥了挥手,侍应心领神会,悄悄地退下去。
记忆里,他的父亲也弹得一手好琴。小时候,他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和姐姐一起,趴在沙发上,聆听父亲的琴声。
他们就像两只午后昏昏欲睡的猫咪,在父亲空灵悠扬的琴声中飘飘然地飞入美梦里。
林逸珉如玉的俊脸上浮起淡淡的伤感。每次回想儿时的快乐,心里的疼痛总会加深几分。
他们全原本是人见人羡的家庭。完美的父亲,完美的母亲,一双可爱的子女。却未能拥有完美的人生。
幸福的时光,短暂得让他来不太记清。一夜之间,他便从倍受宠爱的孩子,沦落成痛失双亲的孤儿。此后不久,他更是连姐姐也失去了。
幸好,他找到了林逸凡。这些年来,若是没有这位亲爱的哥哥陪伴在身边,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变成魔鬼。
毕竟,夺去亲人的仇恨,是没有人可以隐忍的。
不过,上帝还是很眷顾他的。将那样天使般的哥哥送到了他的身旁。让他在失落之余倍感欢欣。
哥,你可千万别有了情人忘了亲人啊。
否则,我可真的要变成孤家寡人了。
林逸珉自嘲地笑了笑,端起面前的左岸,浅浅地抿了一口。
Chapter 50 夜宴
墨蓝的海水拍打着岸阶,浪淘卷着风声呼啸而过,在寂静的夜空里,听上去像是有人在哭泣的声音。
他说带去吃东西,原来只是到此来闻海水味道的吗。
方煜仟临海眺望,久久无语。他负手而立,挺拔的身姿剪影般秀颀。
林逸凡感觉有些饿了。因为他午餐只是匆匆吃了一点点东西。纵然如此,他也不打算主动开腔说话。
忍忍就过去了,反正早已经习惯挨饿。
良久,海风吹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问问带你来这儿干什么?”方煜仟侧首问。
林逸凡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便。你是主,我是客,何必知道。”
方煜仟冷哼一声,“呵,你还知道谁才是主人啊。走吧,去吃东西。”
他提步走下岸阶,林逸凡将信将疑地跟上他。
海滩边有什么吃的东西吗?
难不成是去大海里捞了生食?他想想就反胃。他最不爱吃生鱼片之类的食物。日本美食于他而言,根本就是折磨。
方煜仟高深莫明的一笑,示意他赶紧跟上。“惊喜嘛,总是要留到最后的。”
惊喜……?
是他听错了吗。海风太大,他又离他有一定的距离。林逸凡一支半解地品味着刚刚传入耳中的话。
走了大概两百米,依稀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堆明亮的篝火。闪耀着温暖的亮泽。
林逸凡凝视着不远处跳动的火光,心里一点点变暖。濡湿的海风打在脸上,也渐渐不再寒凉。
待到走近了,他才看清,在那篝火的旁边摆放了一张长长的方桌,桌子上布满各色的精致菜肴,其中以海鲜居多。桌子的两旁恭候着一群佣人打扮的人。
看到方煜仟,他们纷纷躬身招呼。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上前来,恭敬道:“少爷,晚餐全部备齐了,请您和林少爷慢慢享用。”
“知道了,下去吧。”佣人拉开椅子伺候方煜仟落座。他瞅了一眼兀自站在身后没有动静的林逸凡,说:“坐啊,难道你想站着吃吗。”
臭男人,说句好听的会死啊。
林逸凡满心不平地坐上佣人为他拉开的椅子上,忿然道:“总比你饭来张口的强。”他临落坐还宣泄似地狠狠蹭一下椅脚。
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方煜仟不怒反笑。他亲自站起身来,拿碗去盛汤。
两旁的佣人见状,神色慌张地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碗。方煜仟笑呵呵地摆手挥退他们,说:“去吧去吧,这里不用你们。”
方煜仟盛了一碗清汤,递到林逸凡面前,说:“先喝点汤,暖暖胃。”
林逸凡看着面前的汤碗,咬唇不语。“谢……谢谢。”半晌,他才踯躇着说谢谢,然后捧起汤猛喝起来。
“慢点喝,别呛了。”方煜仟双手交叉撑放在桌面上,含笑看他。
他话时刚落,某人就应验了他的话。“咳,咳,咳……”因为喝得太急,林逸凡剧烈地咳嗽起来。
“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方煜仟无奈地站起身,隔着桌面轻轻拍打他剧烈起伏的背。
当温暖的掌心触上背部的刹那,林逸凡微颤着抬眸。
他直直地望进方煜仟柔情似水的瞳底,牵扯出的笑意忽尔泛起酸涩。“不……不好意思。”他挪动一下,躲开男人关怀的抚慰。“让你见笑了。”
方煜仟噗哧一笑,“怎么突然客气起来。这还真是稀奇啊。”
简直莫明其妙。林逸凡扔给他一记白眼,埋头对付面前的食物。
少顷,他听见倒酒的声音。抬起头来,果然看见男人正在往高脚杯里注入酒液。
“来,喝一杯吧。”方煜仟递过去一杯高地的威士忌。
林逸凡擦拭满是油污的手,迟疑着接过酒杯。
杯壁相撞,发向清脆的声响。方煜仟微笑地朝他举杯。
“祝贺你新曲获奖,干杯!”男人神秘地一笑,仰头将酒饮尽。
林逸凡怔愣地看着他,婪婪地注视他洒脱的风姿。心海从原本的平静一瞬间变得暗涌四起。
原来……他指惊喜是这个吗。
抿唇将金色酒液尽数灌下去。醇厚的酒香落入腹间,他仿佛能品尝到欣喜的甘甜。
林逸凡菀尔一笑,低低地说:“谢谢……”
方煜仟舒展地往后一靠,幽深的瞳底盈满笑意。“不客气。”
淡淡的一句话里好似挟藏着某种不明的意味。不言不语的气氛里,林逸凡尴尬地挪了挪身子。
“那个……谢谢你今晚的款待。”实在是没话找话。
方煜仟浅笑着点点头,旋即站起身,朝他走来。
他站定在林逸凡身侧,俯头看他,问:“仅此而已?”骨感分明的手暧昧地抚上林逸凡被海风吹凉的面颊。
通晓男人话里的深意,林逸凡眉峰轻蹙,却没有再偏头躲开。
“我……”他踯躇着想要说出心底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启口。
“你怎么了?”方煜仟始终温柔看着他。
我真的看不懂你。林逸凡蹙眉看着男人,深沉的叹息终是藏在了心里。他灿然一笑,说道:“没什么,我们用餐吧,我实在是饿坏了。”
“你都吃了这么多,还没填饱吗。”手坏意的在林逸凡的面颊上轻轻一捏,方煜仟笑侃道:“要是变成一只小猪,可就不能上镜咯。”
“嘁。”表面上露出不屑,林逸凡的心里却隐隐浮起异样的甜蜜。他抬手,轻轻拨开男人的色爪。
“小猪,你吃饱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方煜仟笑道。
林逸凡微怔地抬头,望见男人一脸邪魅的笑。他登时涨红了脸,怒道:“你是禽兽吗。你到底一天要做多少次。”
没料到他会突然雷霆大震,方煜仟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小猪,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他展臂将林逸凡圈在怀里,尖削的下颌支在林逸凡的肩头,暧昧地朝他耳边呼着气,“面对诱惑的美人,我通常是很难只做一次的。更何况,你最近忙得夜不归宿,好容易逮着你,我自然要双倍讨回来咯。”
“色魔,你可以多找几个床伴啊。” 林逸凡忿然的挥开他的手,不满地起身,朝身后的沙滩走去。
方煜仟两三步追上他,攫住他手腕,猛地往怀里一拉,笑道:“你当真舍得?”他邪邪地俯首轻笑。
林逸凡仰面望他,良久,才硬气地啐道:“我有什么舍不得,你又不是专属于我。”
“吃醋了?”方煜仟闪到他身前,截住他的路。
“让开。”林逸凡吼道。
“宝贝儿,那前面可是大海。”方煜仟侧头笑道。
“我就是想去游泳,干你何事。” 林逸凡生气地伸手拨开他。
方煜仟居然很合作的侧身让道。他好整以瑕地站在沙滩上,看着林逸凡亦步亦趋走入海水里。
浪花一波卷着一波冲上海滩,留下一轮到来过的痕迹,又瞬息跌退回去。
方煜仟抱臂看着不远处的林逸凡,他正拖掉鞋子,缓缓走下海滩。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冷凉的海水里,眼看就要消失在苍茫的海面。
方煜仟蹙眉看他远去的背影,心间萦绕起一丝淡淡的怅惘。
海水扑面涌来,湿漉漉的衣服黏附在身上,他感觉身体好像被濡湿的衣物紧紧束缚,四肢伸展得不似从前般畅然。
忽然,他感到一双温暖的有力的手缠绕上来。烘烘的暖意让他的呼吸刹那间松驰,可旋即又惊恐那紧贴的触感。
“你……”林逸凡仓惶回头。
方煜仟含着他粉嫩的耳垂,语音含糊不清,“你喜欢夜泳?”
听到他的声音,林逸凡的心平静下来,脱口的话却依然不依不挠。“你跟过来做甚么,真是甩不掉的膏药。”
“口是心非。”方煜仟一口咬上他不听话的小嘴巴,尝一口那唇上咸涩的海水。“你若再不乖,胆敢说出羞辱我的话,我就扒光你的衣服,在海里要了你。”
闻言,林逸凡拼命的挣扎,方煜仟却箍得更紧。
“滚开,你这浪虫。” 林逸凡恨声骂道。
“放心吧,为了安全起见,我还不想尝试在海里做爱的滋味。”说着,方煜仟揽住他往前面划。
“喂,别再游了。”感觉离海滩越来越远,林逸凡轻声阻止男人危险的行径。
“你害怕?”方煜仟抿唇笑道。对林逸凡的劝阻充耳不闻。向更深的海域游去。
“我怕什么,反正有个陪葬的。” 林逸凡不屑道。
“呵呵,的确,得我陪葬,是你的荣幸。”方煜仟高兴地抱紧他。
“狂妄自大的家伙。”瞅一眼四周雾蒙蒙的海面,林逸凡感觉体内虚浮缥缈的情绪顷刻间愈演愈烈。“原来,深夜的大海是这种味道的。”他喃喃地,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味道?”方煜仟回眸笑道。
“孤独的味道。”寂寞得令人害怕。茫茫海面只余他们两个人,漂浮着不知何去何从。
透过迷蒙的雾气,方煜仟很想将他眼底的情愫看清。却终究只来得及撞见那一闪而逝的寂廖。
“至少我们是两个人,再怎么样也还有个伴儿。”方煜仟笑道。
两个人,便是伴?事实真是如此吗。
在爱情的世界里,真的是任何人都可以拿来充数吗。
林逸凡疑惑地看着身侧的方煜仟,希望能从男人睿智的眼眸里觅到答案。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方煜仟问。
“如果世界上真的只剩下我们两人,你是不是会别无选择的……和我在一起?” 林逸凡惶惶不安地问出心中的谜题,揣度着男人的心思。
Chapter 51 深海无言
方煜仟定睛审视他,良久,才说:“如果是不存在的,生活根本没有假设。”狠心的故意不给他想要的答案。方煜仟烦躁地松开他,一个人朝前游去。
看着他毅然划出去的背影,林逸凡感到一股深沉的无力感自脚底蹿升而上。
眼瞅着方煜仟头也不回的越游越远,他才慢慢滑动手臂跟随上去。
游到一半的距离,离男人还很远,林逸凡不想跟丢,加速向前划动的动作。却在这时,小腿一阵抽搐。
不好,腿抽筋了。他来不及向方煜仟呼救,人已被无情的海水吞没。
“呜……”咸得发涩的海水不断地冲进口鼻里,林逸凡连忙闭息仍是不济于事。
怎么办,会死吗?
死亡的恐怖笼罩着他,他还不想死。自己若是死了,珉珉会难过的。那些自始自终视他如亲人般的歌迷们也会难过,还有柳哥,社长,也许张妍他们也会……
那么,方煜仟呢,他会因此而伤心吗。
真是可笑。明明就要死掉了,还有心情空想这么许多。
闭息得太久,肺里像是要胀得炸开了一般。林逸凡觉得自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变化。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胸腔里因为得不到新鲜的空气,而大肆向他抗议叫嚣。
我也无能为力啊。如果可以的话,谁会想要死去呢。他伸手拼命往上划,只想浮出水面。可是身体却一昧地往海底沉,根本不听使唤。
朦胧中,他好像看见有人在向他游来。是美人鱼吗,那么矫健的速度。在海里都可以游得那么快。
也许会去到另一个童话世界里吧。
林逸凡轻轻地阖上眼睑,唇畔竟还盈着一抹笑。
方煜仟发了疯似地冲他下沉的方向游动。眼见他像一颗飘浮的海草一样,无助地向深海沉去。他急得惶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