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什么？”我将咖啡放到他身前的茶几上，说了一句，微一顿，又说道，“自己放吧。”他点了下头，汤匙在咖啡中缓缓搅拌，却并不放其他的东西，好一会儿冷淡的说了句：“我喜欢黑咖啡。”我愣了下，黑咖啡？他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处？我迟疑了下，开口道：“听说黑咖啡集香、甘、醇、酸、苦五味，而且对身体也有好处。”我并不喜欢它的味道，所以了解的不是太多。他忽然抬头看我，眼睛里面竟然有一瞬间的茫然，吓了我一跳。看到我眼里惊慌的神色，他忽地一笑，不是那种表面上温文尔雅但是深处带着锋锐的笑容，而是像一个平凡人那样，或者说像是一个睿智的老者看着懵懂的后辈的那种无奈的微笑，我先是一愣，接着心中竟然有一种奇怪的苦涩，只是没有见他的时候那种恐惧。他慢慢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咖啡杯，银白色的汤匙缓缓的划过黑色的水面，说不出的漂亮宁静。我心神一阵恍惚，听到他慢慢的声音：“我喜欢黑咖啡并不是喜欢他的什么五位，只是喜欢它的苦涩。”我又是一愣，喜欢苦味？这世上或许真的喜欢这种味道的不是太多，他不知道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羽晨脸上又是微微一笑，淡然中带着一丝苦涩：“嘴里的苦能让我每时每刻都记起很多事情来！”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霍地起身就想离开，他和我说的这句话实在是交浅言深了，我并不能排除他神经过后杀人灭口的行为。
“大殿下！”我手指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其中还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你觉得我现在会让你离开吗？”我缓缓将手指收了回来，没有转身，淡漠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他笑了笑，后面传出衣服的细微窸窣声，我可以想象得到他惬意的靠在大沙发上的样子。“是我自己说的，但是很不小心，也很抱歉，你听到了！”他戏谑的声音让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白痴到明知道是陷阱还傻呆呆钻进去的猎物。我不由得将皇宫设计的那个白痴家伙骂个半死，为什么要为了显示什么贵族气质将皇宫的门装成原始的推拉门，要是现在的自己感应门，我早就有机会逃出去了，难道那个白痴早就和羽家的现任混蛋家主商量好了？应该不会啊，这门装的时候应该是三十年以前的事情了，羽晨这个混蛋还没出生呢。“你想怎么样？”既然逃不开就自己面对，我慢慢回头，看是漫不经心地走到自己原先坐的沙发边上坐了下。他眼底笑意更甚，是我觉得自己回来是多么白痴的一件事情，反正我就要离开这里到璟浩去了，难道他还能就为了这一件小事追到璟浩去？
他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简直就像是在品尝什么到口的美味，但是我知道黑咖啡有多苦，虽然有很多人喜欢，但是我却只能从其中品味出苦味来，而我，是一个极其怕苦的人。“如果有一个人不小心了解到你的秘密，你会怎么做？”我看了他一下，不明白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淡淡道：“就当不知道，他们就不会知道那件事究竟是不是我的秘密。”欲盖弥彰极力掩饰的反面就是将秘密大众化，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没人会知道这是一个人的秘密。气氛凝重的房间忽然响起清脆的掌声，羽晨一边拍掌一边笑道：“不错，是个好办法。但是……”他语气忽然转冷，冷冰冰的讥讽笑声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并且头皮发麻的想要立刻逃开，但是腿却没有一丝的力气。我强装镇定的狠狠握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指，等他笑完，冷漠道：“但是什么？”他眼中又是那种饶有兴趣的无意中碰到喜人猎物的光芒，淡然笑道：“但是，对我来说，秘密就是秘密，知道的人都该闭嘴！”我心中一震，随即淡然，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清甜的果汁润着自己的喉咙，极是舒服。羽晨笑了下，眼底都是流光溢彩的笑意，清澈温润的像是黑玛瑙的眼睛珠子漂亮的想让人挖出来当个人收藏：“看样子，你并不怕我。”我摇了下头，如果他没有说刚才那句话的话我确实是怕的，但是他既然已经说了出来，就表示现在没有杀人灭口的“雅兴”，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我知道这位并不是一个让死了的人做个明白鬼的“好人”：“你现在没有要杀我的意思。”他眼睛微微一凝，随即笑了起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我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说话不仅简单。
“直说吧，你想怎么样？”我没心情和他打哑谜，直接问道，将手中的杯子冷冷的放到茶几上面。“鸾语。”他眼神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如果我有自己十七岁时的实力，绝对可以一举杀掉他，但是，我心中颓然一叹，即使是能杀掉他，相信我也不会动手，他这个人，不管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死，想必杀掉我都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死了的他或许没办法将华语搅个天翻地覆。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也并不想当圣人，但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让华语国的民众吃这种苦，我还做不出来。他颇是无奈的淡淡一笑：“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什么事情都藏不住？”我不由得一愣，这话似乎确实在什么时候听过，但是似乎有没有听过，我手指略微绞紧，没有出声，这件事，似乎怎么说怎么尴尬。“你想……怎么样？”又一会儿，我淡淡问道。他微微抬头，我们这间隔间地理位置不错，在整个建筑物的顶层，也就是三层，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的风景，想必是为了让房中人谈得累了放松眼睛用的。羽晨现在的神色，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痛苦，迷茫，后悔，似乎是世间所有的情绪都容纳到一双小小的眼睛里面，一花一世界，我没有在一朵花中看到过世界，但是在他的眼睛里面，我看到了整个世界。“有时候，一个人承担整个记忆，实在是累的厉害！”淡漠的像是渐渐泛黄的照片一样的声音慢慢地从他削薄漂亮的唇中吐了出来，就像是慢慢溢出的薄雾，我心中一阵迷茫。
第四十三章
“为什么……选我？”似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有些恍惚的问。记忆是时间的馈赠，一个人可以保存多少记忆？又可以承担多少记忆？有时候，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记忆，实在是累的厉害。曾经什么时候，我也这样想过，但是……却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任由这些记忆沉积在心底，慢慢的发酵，等着某一天的爆发。羽晨忽然笑了起来，淡淡道：“我说过，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我微微一愣，这和我的眼睛有什么关系？我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看着我的动作，羽晨好笑的摇头，道：“不是说你的眼睛很漂亮。”我更是不明白，困惑的看着他。“鸾语，”他淡笑着看着我，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感觉很是别扭，“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我悚然一惊，赶忙低下头。羽晨失笑，慢腾腾的走到我身边，将我的头像是调戏小女孩一般抬着下巴抬了起来，漂亮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痴迷，“就是这种漂亮，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水，看着你的眼睛，心底的阴暗或者是什么都能照出来。”我不由得一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像是在我的眼睛里面看到什么，羽晨失笑的将我的下巴放开，又重新坐回自己的地方，看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我心中一沉，沉默下来。他笑了笑，声音里面充满了诱哄：“别怕，我不会怎么样的。鸾语，告诉我，你在我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什么？”像是被扔到魔王身边的孩子，我极力挣扎，嘴唇却似有了自己的灵魂，一张一合间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道：“冷漠，阴暗，讥讽，绝望。”眼前俊美的脸微微一怔，随即一笑，摸了下自己漂亮的脸孔柔声道：“想什么？鸾语，告诉我，你看着我的时候，感觉我像什么？”我心中忽然静了下来，微微闭上了眼睛：“像是已经死亡却不肯离开世界的冤魂！”房间里静了一下，让后听见他讥讽的笑声：“对，就是这个样子。所以说，鸾语，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可以看到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去，使我看见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将那双眼睛剜出来。”我心中一震，淡漠的睁开眼睛。“但是，”他微微苦笑，“我又不想。你从我的眼睛里面看到的……我也曾经全部看到，但是除我们之外就没有一个人看到过。鸾语，你是离我的心最近的人了，杀了你……呵呵……”他仰头苦笑着摇头。我又是一阵恍惚。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最后还是我开口：“你想……怎么样？”我认真的看着他，事关自己的生死，即使是我这样并不是热衷生命的人，心中也有一丝异样。他淡漠的将咖啡杯中已经冷掉的液体喝了一口，甚至是我也能感觉到其中的苦涩：“不想怎么样。”我一阵疑惑。他看了下咖啡杯，微微皱了下眉，将杯中的苦涩液体几口喝完，又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有两种选择。”我点了下头，早就知道这位对秘密的处置并不像我，也隐约明白自己的两种选择是什么。他含笑看着我，淡然道：“自己选吧！”我慢慢的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他点了下头，眼睛里面有了一丝赞赏：“简单，加入我的阵营，成为我下属中的一员。”我略微想了下，只得点头，心中却更是疑惑，我现在真的是在自己的梦境里面吗？如果真的是，那么，我是不是真的像现在这样子已经是羽家，或者说羽晨的一名属下？不等我考虑清楚，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那名少将：“大殿下在吗？启程的时间到了。”我看了下安坐的羽晨，他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我提高声音道：“就来。”转头看了下我新的主人，等他的下一步指示。羽晨凝神想了下，似乎还没有想好要怎么用我这个刚刚到手的下属，好一会儿才淡漠道：“你先和他离开吧，有事我会找你！”我没有问他怎么样找我，向他点了下头，转身离开，逃离了这里。
在隔间的走廊上就遇到了面无表情的少将，说实话，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位的名字。只是现在心里闷得紧，也没心思去问，沉默了下，淡淡道：“是现在离开？”少将微皱了下眉，点了下头，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似乎叫做疑惑的神色：“殿下脸色不是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心中一阵烦闷，冷冷道：“我身体好不好似乎不影响你们将我拉出去宰杀吧？”少将明显一僵，沉默下来，淡淡道：“抱歉。”我愣了愣，知道自己失仪了，这是跟他应该没有一丝干系吧？心中淡淡的感伤，却是固执的不想道歉，微微闭了下眼睛，淡淡道：“走吧！”我刚刚起步，就听到后面门开启的声音，随即一道视线停留在我身上。我知道那是谁，脚下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下来，疾步离开。少将似乎感觉到我心情极其不好，沉默的跟在我身后。
终于离开羽晨的范围，我心中稍松，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少将，他已经恢复了原先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我刚才斥责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一点影响，但是我知道这只是表面想象罢了。我不由得在心里叹了生气，看着他的眼睛，羽晨说的没错，我似乎很容易从一个人的眼睛里面看到他的真实世界。这位我不知道名字的少将有一双军人中也少有的清澈坚毅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却极是温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信任，这是一个可以依靠和信任的人。我慢慢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烦闷强行压下，苦笑道：“抱歉，刚才的事情……对不起！”我向他施了一个贵族礼。少将明显一愣，手足无措的看着我，坚毅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潮红，看得我愣了下，这么容易脸红的男子可不常见。“不……不用！”他低着头呐呐道。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心中烦闷消了不少继续向前走去，一边问道：“你叫什么，说来抱歉，怎么长时间也没有问你的名字！”身后一阵没动静，我疑惑的回头，这位少将竟然又是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察到我在看他，他脸上又是一片红晕，立正行礼朗声道：“下官敛阳！”我一阵错愕，竟然是丞相那个老家伙的三子，他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吧，没想到竟然当了兵。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和那个严肃古板的老丞相果然有几分相像。曾经听宫中的老人说过，老丞相原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我一直不是太相信，现在看到这位少将倒是信了七八分。敛成和老丞相不是太相像，在容貌上应该是更多的继承自他的母亲，而敛阳，脸上的这种像是没什么表情的刚毅倒是和老丞相有几分相像。我不由得笑了下，淡淡挥手道：“用不着敬礼，我不是你的长官。”敛阳微微迟疑了下，低声道：“可是，陛下已经下令，下官作为护卫将和殿下一起到璟浩去。”我又是一愣，让老丞相的三子和我一起去璟浩？这是什么意思？我去璟浩可是相当于是皇位的弃子，或者说是已经彻底被华语放弃的人了。我根本就不相信，璟浩和华语能相隔十年不起纷争。这次去璟浩，我敢保证，自己原来绝对是抱着九死一生的信念去的，现在搭上一个丞相三子是什么意思？
“是父皇的意思？”我迟疑地问道。他点了下头，脸上神色极是困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我失笑，老丞相的奸猾倒是没有一点遗传给这位三少爷。我回头看了下走廊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淡淡笑道：“既然是父皇的意思，那就辛苦了！”我眼睛的余光看见他摇了下头，似乎又想到我背对着他，开口说声：“职责所在！”我又忍不住想笑。忽然我皱了下眉，想到在多年以后，我那位本来是舅舅却被我称为叔叔的一句话：“毕竟那人应该已经是作出决定了！”这话他说的时候我始终想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是现在却忽然想了起来。我脚下一顿，刚才只是灵光一闪，现在却再也抓不住刚才的想法，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来，只是隐隐的觉得似乎和现在跟在我身后的这位有关。我皱了下眉，不在想这件事。这一路上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既然已经决定去璟浩，迟到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甚至我已经可以猜到看到我迟到我的那几位兄弟脸上鄙夷的神情了。
第四十四章
豪华的军舰，这倒是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在记忆里面没有本来不该出现的人。“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看着眼前的小胖子，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问。他是白痴是怎么的，丞相家的第四子，竟然背着自己的父亲和国家擅自跑到去敌国的军舰上面来了。敛成低着头，喃喃的不敢说话。我头疼的看着他，心中的火发不出来，只好有气无力的问道：“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敛成偷偷抬头看了我一眼，迅速低头道：“自己……自己跑进来的。”我恨得牙痒痒，这家伙是在说我白痴吗？虽然我是华语的质子，但是这毕竟是关系两国邦交的大事，军舰外面的守卫能松懈到随随便随便什么人都进来？那我不就早跑了？何苦待在这里自己送自己上断头台？“鸾……鸾语，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不敢了。”我勉强压住的火气瞬间冒了上来，顾不得什么仪态，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还有下次？我现在就恨不得将你直接扔到外太空去！”没想到听到我这话他却忽然笑了起来，慢慢的像是小狗一般蹭到我身边，小心的看着我，讨好的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将我扔出去。鸾语，你对我真好！”我气得磨牙，指着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颓然一叹，一屁股坐在大沙发上：“你出去，把你三哥叫进来！”敛成愣了下，小心道：“叫他干什么？”“让你叫就叫！费什么话！”我气的叫道。敛成在我的视线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脸色，又缩了下脖子，乖乖的开门去叫他的三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