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逸风叹笑了一声,替沈予慕盖好被子,手掌蒙住了沈予慕的双眼:“有我在!睡吧!”那些闲事,不用他这般上心。昭鸿伤过他的至宝,就算沈予慕不说,自己也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一起?”沈予慕一副你不睡我也不睡的模样,硬撑着盯着他看。
沈予慕知道,这几日楼逸风在同他闹别扭,他知道楼逸风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可惜那是自己给不了的。只能假装不知,但是手却要牵得更紧些,否则好不容易属于自己的人,或许会被抢走也说不定。
“嗯!”楼逸风应了一声,褪了外衣,躺在了沈予慕身旁,熄了灯,这才侧过身去,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有些习惯的养成,有时需要日积月累,有时却只是片刻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竟然这般适应身旁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沈予慕勾了勾唇,闭上眼,安然的睡了过去。
楼逸风却睡意全无的在黑暗中描绘着那张,带着些稚气的、一如既往毫无防备的面容。这个自己交了心的人,有时候很简单,高兴便是高兴,不悦的时候绝不给你好脸色。但是有时候也有些复杂的,你只能知道他想让你知道的东西,就算走进了他心里,也能拿一张笑脸隔绝你的试探。
秋洛言说,或许沈予慕有些东西在瞒着他。
楼逸风想不出来,他于他,有什么可隐瞒的。自己除了沈予慕之外了无牵挂,什么东西都可以随时抛下。除了他不再需要自己了,还有什么可藏着不说出来的?
不再需要自己?
楼逸风摸索着沈予慕的眉眼:不,不会是这个原因的——可是这样的感情里,明显自己才是受牵制的那一方。毕竟沈予慕并不是没有情爱就不能活的人,他还有神机阁的家人。而自己,除了沈予慕,便什么都没有了。若是让他回归没有沈予慕的日子……
根本就无法想象,也不愿想象,睁开眼就是一片苍茫的世界,了无生趣……
只是这样想着,心口的位置便会隐隐作痛。
楼逸风抱紧了怀里的人,唇轻轻地靠在沈予慕的耳畔:“让我任性一回……即便你不愿……”我也不要独过没有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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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阴风阵阵。
北凌垣仰着一张娃娃脸,一副忧伤的望着天空,赞叹着道:“的确是个杀人越货,偷鸡摸狗的好夜晚。”
被一堆铜板银票包围,算账算得头昏脑胀的宇文佑顿时一股怨气由然而生:“小北,有那个闲情逸致悲风伤秋,还不如来替我把这些财物整理好。账房先生明明是小左不是我啊!”
开坛设赌虽然是个好主意,但是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参赌,光是压着的财物都堆了半个房间了。而且为什么要他一个人在这点账啊!神机阁那么人是干什么吃的!光想着除了屋中已有的财物,大厅那边还在不断往这里送,宇文佑就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北凌垣收回看天空的视线,倒不认为宇文佑真愿意让他去数钱的。他永远分不清一千两与一万两的银票到底有多大区别,更不用说记账了:“想想过了明天的比赛,这些银子就会落到我们口袋中,足够青空买一堆发光的东西,你也许会好受一点。”
不提还好,一提宇文佑就更抓狂了:“怎么说也是我武功比较高啊!要和人打架也该我去才对!结果小慕子让青空去、让云惜那个小妮子去,就是不让我去!”
北凌垣翻了个白眼:“你对人的应变能力固然好,但是云惜的过目不忘和对事物的应变能力比我们谁都要强。至于青空……人家要和魔教布七杀阵。七杀阵啊!人家七部不齐,书主左以清和小左回去见左伯伯左伯母了,缺给用毒的,除了青空的那些‘小可爱’和珑碧谷的那堆毒药,哪用得着我们上场?”更重要的是,这个赌局是他们私设的,不能和神机阁事务混为一谈,参与者也就这么几个。所以除了宇文佑,还能指望谁来管账?沈予慕?阁主大人数过几张就能睡着!楼逸风?这个倒是可以请,前提是宇文佑敢!
“那个七杀阵真的管用吗?”宇文佑认命的埋首在账簿中,不忘咕哝了声,“还不如偃月楼那儿借几个杀手,把那些人全杀了来得省事。”
“小慕子说,”小北爬在窗棂上,依旧看着夜空道,“我们要对付的,可不是普通的人,指不定是和阁主夫人一样奇怪的人。”
“今晚要对付的,可能会是玄术之类的东西,反正正常的人类是做不出来的。”在相隔不远的玄云庄,云惜拿着本书坐在墙头上,借着月光看书,说着和北凌垣类似的话,“昭鸿在十几年前横行中原的时候,就与魔教关系亲密,那样戴着鬼面具的黑衣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扰乱一方太平。单是他们上次在季城制造的假瘟疫,若是没有珑碧谷主在,想必没那么容易收场。再有蛊惑灾民来白玉城闹事,还有今天让活人迅速化作一滩尸水的药粉。也不知道昭鸿手上还有多少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东方,今天要提起精神来,别让敌人有机可乘了哦!”
正在逗一条只有小指般粗细,一米来宽的金线蛇王玩的东方青空,听见云惜喊他的名字,头也没抬一下地道:“既然小慕子说听你指挥,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好了。”
云惜嘻嘻一笑:“那我可要好好把握机会了。因为东方你呀,难得听我指挥呢。而且七杀阵失传很久了,没想到魔教阵主竟然能让阵法重现。”
从沈予慕决定要对付昭鸿开始,魔教和神机阁就开始在玄云庄里暗中布置七杀阵。对白程安的说法是为了应付麻烦而做的小准备。反正有楼逸风护航,又有等着看好戏的秋洛言。白程安自然不会有异议的。
“这么热闹的事情,小慕子不是应该挤破了脑袋都要来凑一脚吗?怎么不在?”东方青空蹙着眉,抬起眼来看云惜。
云惜顿了一下,随即嬉笑道:“因为小慕子懒病又犯了呗,谁不知道他是睡觉排第一,吃饭排第二!”
说完话,好一会儿,却没忍住的突然叹了口气。
幸而听到异动的东方青空警觉的站起身来,也因此并未听到云惜的那一声叹息。
“来了!”东方青空说。
云惜眼神中迅速的流露出兴奋来,她由东方青空接着,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做好准备,我们等商含笑的信号!”
第三十六章:江湖风雨(三)
地牢里,女子一袭长衣及地,曲起双膝,将头埋下。可怜又单薄的模样,让人顿生一股怜惜之情。
然而这是对别人而言,对于领教过这名女子厉害的白宇宸来说,只会觉得无比的尴尬。见到她,就好似看到了那个不堪的自己。
虽然那不过是南柯一梦,但若没有自己心中的那股念想,怕这人也造不出这样逼真的幻觉来。
收拾了下情绪,白宇宸开了牢房的锁。
淑雨姑娘听到了声响,抬起头来时瑟缩了一下,脸上还带着的泪意让那张原就绝色的容颜显得更加娇艳动人。
原本就准备伪装的怜惜之意,也因此真了几分。
白宇宸蹲在淑雨姑娘面前,觉得自己应该摸摸她的头,于是伸了伸手,最后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收了回来:“你……别哭了!”
淑雨姑娘睁着一双正落泪的眼睛看白宇宸。
就好似不知道是被刻意安排,还是无意中救下她时,那全然无害的眼神。
“我已经知道了,是有人命令你引诱我,让我神智不清,以此掌控白玉城的势力对吗?”白宇宸一副了然的轻声道,“但是你其实不想这么做的,你很喜欢和我做朋友的吧!有人逼你,所以你没控制住,让‘他’跑出来了对吗?”
这些说辞是沈予慕替白宇宸准备的,他似乎焉定了淑雨本身并不坏,却被人利用了。
淑雨姑娘略点了点头,带着鼻音道:“你,带我出去好不好……不喜欢……这里。”
若是白宇宸自己,定然会心下定然会对这样示弱的态度怀疑几分,出于对沈予慕的信赖,便收了怀疑的心思。
“如果放你回去,一定会受罪的吧!”白宇宸放柔了音调道。
淑雨闻言瑟缩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带着一抹惧意:“我……”
伸过手来抓住白宇宸的衣角,似乎要找什么依靠着,以减缓心中的恐惧。白宇宸本能的想闪开,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
“你的主人让你引诱的我目的,是让你把我带回去吧!”白宇宸微笑着,引导着道,“既然如此,我就陪你一起回去吧!”
淑雨姑娘疑惑地看着白宇宸:“主人是让我把你带回去……不过,好像……不太一样。”
一个是被迷晕了带去见背后的人,另一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走到背后的人面前,自然不一样。
不过以淑雨姑娘简单的脑筋回路,最终的目的都是回去,自然想不通其中有多大的区别。
“没什么不一样的。”白宇宸微笑道。
淑雨姑娘点点头,随即眼中的泪又一颗颗的落了下来:“可是……我伤害了你,你不会生气吗?”
“生气!不生气就不会把你关在这里了。”白宇宸服从心中所想地道,“不过回头想想,如果不是我自己心中有鬼,也不会受此引诱。其实我应该谢谢你的,起码,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心。”那就是即便喜欢,自己其实也并不愿将那个人捆在身边的。
淑雨姑娘似懂非懂,但听白宇宸说不怪她,便擦了擦泪,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来。
白宇宸迟疑了一下,将淑雨姑娘从地板上拉了起来:“都脏成小花猫了!回去收拾一下,我陪你一同回去吧!”
“嗯!”淑雨姑娘站起身来,对着白宇宸一笑,“白宇宸,你真是好人!”
说完话,便朝着牢房外走去,似乎一点都不记得,自己被白宇宸关在了牢里一整天这回事。
入夜前,白程安就曾吩咐过,今夜各处不得外出。白宇宸和淑雨姑娘是由一个消瘦的青年领着,走着弯曲路线离开的玄云庄。
在自己家中还要别人领路还是第一次,白宇宸不由多看了两眼领路的人。平凡无奇的面貌,却有几分眼熟,恰是那天在神机阁的厢房处,送了自己那块玉的瘦弱青年。
色相红尘转瞬空——恰是色部之主无相。
“少庄主路上小心。”无相在庄口微笑着道。
白宇宸斟酌了一下有道:“那天……谢谢你的玉!”
无相有些诧异白宇宸竟然还认得他,眼里的笑意转浓:“啊!别客气!”说完话转过身,回了庄子。
一路上,无相眸中的兴味都未曾淡去,低笑的淡语:“白少庄主……吗?”沈予慕的面相平凡是过目即忘,无相平时的面容,却是让人望之索然无味,懒得一顾。没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人,竟然还记住了。
也只是一时的兴味而已,谁也没想过,这一平常的交集,再后来,成了半世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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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九曲回廊之地,更没有机关回布。淑雨姑娘领着白宇宸来的地方,是一家客栈的别院。前厅与后院隔绝了开来,算得上一个清幽之地。
淑雨姑娘有些担心的拉拉白宇宸的袖子:“一会儿你要假装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被主人发现,生气了……我……我会努力保护你的!”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就和她当初说要勾引白宇宸一样坚定。
白宇宸认真地看了看这个还有些孩子气的少女。微笑了一下:“我会小心应付的。”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至于让一个小姑娘替自己挡着。
一路上走下来,四周都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的守卫,更没有任何的声响显示还有人在此活动,正在白宇宸几乎要以为淑雨姑娘走错了地方的时候,脚步声从拱门那里传了过来。
白宇宸往淑雨姑娘身边站了站,微垂下眼睑,一副软弱无力的模样。
“青哥!”
淑雨姑娘欢喜的一阵惊呼,随即扑到了来人的怀里。
白宇宸第一眼便认出来,这个高大健硕的男子,便是淑雨姑娘所说的哥哥,也是这两天让武林为之宸撼的参赛者——青。
青并未看见白宇宸一般,脸上带着些宠溺的摸了摸淑雨姑娘的头:“我以为你没那么快回来。”
淑雨姑娘孩子气的吐了吐舌头:“主人下最后通达令了,再不完成任务,青哥你们会有麻烦的。”
青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白宇宸一眼,那眼中却有着凌迟一般的狠意:“你真把他带回来了……用的那种方法?”
眼神若能化为实质的话,白宇宸觉得自己定然已经被凌迟了。只是这人眼里的杀意,是本来就觉得自己该死,还是觉得淑雨姑娘受了委屈。
淑雨姑娘闻言,绞着手担心的偷瞄青:“我……我不是故意让‘他’出来的!青哥你……别生气!”
“不生气!”青让自己的脸色缓了些有道,“昭鸿不在,你先将人领到厢房里等着。”
这人在直呼自己主人的名字——“昭鸿”?这么说,淑雨姑娘和青都是昭鸿的人。这个人能直呼昭鸿的名字,在组织中应该地位不低才对。
“嗯!知道了!”淑雨姑娘乖巧的点点头,然后对着白宇宸娇喝道,“你,跟我过来!”
白宇宸低眉顺眼的拖着步子跟在淑雨姑娘身后,假装自己的意识已经涣散了。
路过青身边的时候,那个明显比自己高了平头的男子猛的握住自己的肩膀——
白宇宸差点以为自己露馅了,幸好及时绸整了表情,茫然地看着青。
“小雨,自己要小心一点!”青微笑着道,“照看好猎物。如果谁敢伤了你,我就要谁的命。”
心脏的部位不受控制的加快了,白宇宸知道这人说到做到。
“我会的啦!”淑雨姑娘将白宇宸从青的手中解救了出来,拉着人往院内走,“青哥,你忙你的去,我等主人回来!”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白宇宸一面调整心律,一面估算着自己和青打起来的话,胜算有多少,还有——这人是发现了自己在伪装,还是只是秉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随口警告一声而已。
第三十七章:江湖风雨(四)
高悬月,秋正寒。
童彦坐在窗前,手握着一把黑金色的剑,沉默不语。
如果百里剑阁的人在,就会告诉你,这把剑正是当年魔教教主从百里剑阁拿走的血冥剑。血冥剑一旦出鞘,若不见血,绝对无法收回。江湖传言,这是把魔剑,由魔教教主所有。
事实上,这百年来,只有楼逸风这一任教主未曾拥有过此剑,或者说他从来漠不关心的未曾问过。这把血冥剑一直由六大长老之一的童长老保管。童彦还记得,当年童长老欲将此剑归还教主时,楼逸风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将此剑送给了自己。
对于楼逸风而言,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而已。但是对于童彦来说,却是楼逸风对不自己的青睐。拿到血冥剑后,童彦怕张扬,便将剑藏了起来。
那个人送给自己的每一样东西,自己都视若珍宝。所以当知道蓝孜涵借着讨要血冥剑的名义,到百里剑阁探查当年事情的时候,自己才会那么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