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独立的人，你这样不许那样不许，我要钱你就直接给，你也不问我为什么，你当我是什么！我不是你的娃娃，也不是你的宠物！”

“你是我儿子。”楚一言面对秦慕楚的愤怒，极为平静说了这5个字。

“你养儿子真失败。”秦慕楚讽刺道。

一旁的龙管家听着秦慕楚单方面的针对，而且还句句带刺，背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濡湿。

可是楚一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竟然微微勾起了嘴角，霎时间惊艳了在场的秦慕楚和龙管家：

“你要教我养儿子？”从旁人听来，这绝对是回应秦慕楚的讽刺的话，可是秦慕楚却异常认真地回答道：

“我没做过父亲，我不懂得养儿子，但是妈妈她，绝对不会限制我想做的事，也绝不会专制决定我的事，更不会像现在一样针锋相对。像你这样的人，或许你的事业很厉害，但是你永远体会不了人与人之间的磨合，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只是用血缘捆绑我而已。”

“你说我不尊重你，那好，你想怎样？”楚一言将问题还给秦慕楚。

他想怎样？他想怎样？！是不是他想怎样，事情就会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他想妈妈重生，他想梁少宗得到应有的惩罚，他想离开楚家永远不要和楚一言有任何交集！但是！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无力的小丑，在梁少宗面前是，在楚一言面前更是，他有什么资格说他想怎样！

秦慕楚笑了，笑得很凄凉，无声地笑，无声地落泪。楚一言似乎没预料到秦慕楚会突然哭，有点慌张地站起来，走到秦慕楚身后，伸出手捂住他的双眼，说：

“别哭，我在这。”楚一言捂得并不严实，只要秦慕楚一眨眼睛，又长又翘的眼睫毛就会扫过他的手掌，同时间，泪水会从指间溢出。不知道怎么的，楚一言就想起了以前听说过，情人之间接触之中的调情，最直接又最简单的，莫过于轻轻地瘙另一个人的手心。

“老爷。”龙管家的话打断的楚一言这莫名其妙地联想，楚一言接过热毛巾，轻轻擦拭秦慕楚的眼睛和脸。

“……我自己来。”太丢脸了。秦慕楚拿热毛巾遮住自己微微发烫的脸：竟然哭了。是因为遇到太多力不从心的事吗？

楚一言没再说话，只是拿手帕把手擦干，但是泪水温热的触感却挥之不去：他的儿子，也会在他面前哭。楚一言是第一次遇到，除若小时候不能控制或者生理泪水，他还真没见过自己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会在自己面前哭；秦慕楚，倒是让他回到了平凡人的世界。

“我要回去。”秦慕楚还是坚持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在楚一言面前哭是对他的示弱，说话的语气明显底气不足。

“吃晚饭前回来。”楚一言也依旧是那个答案。

“……知道了。”秦慕楚终于妥协。他不得不妥协：或许楚一言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他清楚知道，没有了他的庇荫，或许他刚才就被梁少宗的人给打死了……不，不仅是这样，他不了解这个地下世界，虽然他也不想了解，但是有楚一言，至少可以摆脱不少麻烦，当然，也有可能暴露在无数的危机之下。秦慕楚衡量许久，最终得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倒是龙管家见两人和解了，心情变得轻快起来，同时不得不重新打量秦慕楚：二少爷做太久普通人了，想法未免带着些许幼稚，但这份幼稚，却是令老爷感到新鲜的……新鲜，代表着在意……老爷也会在意一个人吗？而且是单方面的在意？往好处方面的在意？龙管家在纠结的同时，还不忘带秦慕楚回去原来的住处：算了，这不是他该想的问题，他现在要做的是把二少爷迅速且安全地带回楚家。

章零五

秦慕楚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家：尽管地面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被弄乱的东西也物归原处了，但每次秦慕楚一打开门就会恍惚好一阵子，脑里不停闪过那个令人崩溃的画面。

“二少爷？”龙管家小声喊了喊停在门口的秦慕楚。

秦慕楚回过神来，像往常一样把钥匙放在鞋柜上面，拿出自己的拖鞋，想了想又把妈妈的拖鞋拿出来，说：

“你先穿这个吧，有点小，”说着不等龙管家反应就换好鞋子走了进去，“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就收拾好了。”

龙管家从善而流地换了明显不合脚的拖鞋，并不坐下，而是找了个不会阻碍秦慕楚活动的角落站着：作为一个优秀的管家，第一要义就是谨遵主人的吩咐……好吧，主人的儿子其实不算在里面，但二少爷难得肯让一个陌生人进入自己的领域，他当然要恭敬不如从命，好把二少爷的一举一动报告给老爷知道，虽然老爷不说，他还是知道老爷很关心二少爷的，不然怎么会让自己去接二少爷回来呢？

秦慕楚从床底拖出很久不用的行李箱，本来想要先拍掉积聚的灰尘拿来装东西，却意外发现行李箱并没有想象中的脏，反而像是经常使用。秦慕楚打开行李箱：里面有些报纸和杂志，还有好几个文件袋。发黄的报纸和杂志，都是自己投过稿而且刊登在上面的；那么文件袋呢？秦慕楚打开文件袋，“哗”地一下，A4打印纸从文件袋倾泻而出，铺满了自己身边的地板——《温吞》！《温吞》的打印版！秦慕楚又急忙地打开另外的文件袋，果然，还有《糖果》和还在连载的《晦涩不明》。妈妈竟然也在看他的小说，甚至还打印出来，当成宝贝一样收在床底。

“二少爷，您没事吧？”龙管家听到房间有声音，以为秦慕楚发生什么事，就连忙走过去看看。

“没事，掉了些东西而已。”秦慕楚的声音有些哑，低着头，微长的刘海遮住眼睛，让人看不见眼里的情绪。

“我帮您收拾吧；”说着，龙管家便蹲下来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纸，“要不要重新排列好顺序？”这么多，纸张与纸张之间肯定有关联，更何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该不会是二少爷学业上的资料吧？

“谢谢。”秦慕楚也开始收拾起来。

龙管家边捡边看，发现这竟然是一部小说。

二少爷看小说？龙管家用余光看了看秦慕楚，不过很快就发现这是个女人的房间：啊，是了，这里只有一个房间，外面又放着一张折叠床，想必这就是秦女士的房间了吧……那这是秦女士的东西？龙管家又瞄了瞄地上的行李箱：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里面的东西都有些时候了。

秦慕楚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放到外面的桌子上，同时请了龙管家出去：

“坐吧，别站着。”房间太小，刚刚两个人同时蹲在地上连转身都难。

趁着秦慕楚进去收拾，龙管家又继续手上的整理工作，发现这打印的小说的情节非常吸引人，但一时半刻又看不完，就暗暗把书名记在心上，等有空的时候再看——作为个优秀的管家，不能被外物吸引，要在短时间内完美地完成被交待的工作。龙管家翻看了报纸和杂志，以为里面记载了什么重大事件，却发现这里面出现最多的字眼，竟是“木初”两个字。

木初……木初……

龙管家念了这个名字好几次，突然想起刚才秦慕楚接了个电话：似乎是签售？出书？二少爷在写书？怪不得……木初木初，慕楚慕楚。原来秦女士在收集二少爷的文章，原来二少爷是个作家，原来这是二少爷写的书！

龙管家眼里发光地看着桌面上的东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消息告诉给老爷知道。

“可以了。”秦慕楚提着行李箱出来。

“已经收拾好了？”就这么少东西？龙管家看了看秦慕楚手中的行李箱。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秦慕楚的衣服不多，穿来穿去都是那么两三件，生活用品就更没什么需求了；行李箱，平时用的环保袋，书，小说的手稿……没有其他的了。

“这些要带上吗？”龙管家指了指整理好的小说。

“……烧了。”

“烧了？”龙管家有些错愕地问：那不是二少爷自己写的小说吗？怎么要烧掉？

“嗯，烧了，至少妈妈在下面不会那么无聊。”秦慕楚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明白了；”龙管家了然地点头：二少爷真孝顺；“那么我们回去吧，小少爷也该回来了。”

“小少爷？”秦慕楚重复了一遍，才想起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是的，大少爷出差了，大概今晚会回来；小少爷下午5点放学，5点半就到家，晚饭设在6点，我们现在回去就差不多了。”龙管家接过秦慕楚的行李箱，和秦慕楚一起坐上了车。

秦慕楚一下车，就看见有两个少年从另外的车下来。其中一个少年和楚一言有7、8分像，另一个稍高的少年神色恭敬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矮的少年便皱眉看着秦慕楚，眼里有说不出的厌恶。

“小少爷。”龙管家出声问候，高的少年也恭敬地低了低头，说：

“二少爷。”

“谁是二少爷，楚家就只要我和哥哥。”

龙管家有些头疼地看着小少爷：

“小少爷，老爷已经承认了二少爷的身份。”换而言之，无论小少爷您成不承认都没关系，二少爷都是老爷的嫡亲儿子，是您的二哥。

“一个野种也想当楚家人。”少年恨恨地盯着秦慕楚：他绝对不会承认一个外人进楚家！他算个什么东西？父亲竟然还派龙管家接送保护他，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

秦慕楚目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拿过龙管家的行李箱，低声说了句“我先进去”，在越过少年的时候，却突然被少年握住拿着行李箱的手腕。

“我不会让你进去的，滚！”少年说话的语气有多气愤，手的力气就有多大：作为楚家的人，从小到大就接受训练，没有一点能耐，怎么可能在这么危险的地下世界活下去？

“放手！”秦慕楚没想过他竟然挣脱不开少年的束缚，甚至痛得放开了行李箱，下一秒就被少年甩在了地上。老旧的行李箱掉在地上的同时，生锈的扣子就烂了，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二少爷！”龙管家着急地扶起秦慕楚：都怪他，他没想过小少爷会这么排斥二少爷；要是二少爷伤上加伤，他要怎么和老爷交待？

矮的少年瞪一眼刚才想要出手扶秦慕楚的少年，刚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脚下面就踩到了什么：一个相框。秦慕楚揽着一个女人，在阳光下笑得开心，幸福的味道快要溢满出来：就是这个女人勾引父亲不成下药害父亲，还不知廉耻地生了个杂种，自己快要死就就把杂种送过来！父亲不是慈善家！楚家也不是孤儿院！少年捡起相框，用力摔到地上，相框的玻璃应声碎裂。

“不！”秦慕楚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少年，迅速捡起地上散落的照片，惊慌失措地检查着。见照片没什么问题，他才如释重负地把照片捂在心脏的地方：太好了，照片没事。

秦素芬和秦慕楚极少照照片，先不说数码相机有多贵，就算是用古旧的傻瓜机，晒照片也不便宜。这张照片还是近期和邻居一家人出去玩的时候帮忙照的。秦慕楚的念想，就只有这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了。

“哼！”少年见龙管家维护着秦慕楚，就甩手走进楚家。

“龙锐，还不快过来帮忙。”

“是。”叫龙锐的少年立刻把地上的东西整理好放进行李箱，龙管家则拿起秦慕楚剩下的行李。

“二少爷，向您介绍一下，这是犬子，龙锐，和小少爷同年，今年读高二，快要升高三了。”秦慕楚这才打量眼前的少年：确实，眉眼之间很像龙管家，特别是那种恭敬的感觉。

“二少爷，您好。”

“你好，龙锐，我是秦慕楚。”秦慕楚笑了。大多数时候，秦慕楚对于以后不得不长期相处的人都是温和的，而对于短时间接触的人，则是礼貌有余热情不足；他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龙锐被秦慕楚的笑容狠狠惊艳了一把：二少爷长得不太像老爷，但笑起来非常漂亮，特别是左眼眼帘靠近眼角地方的痣，在他笑起来的时候，让平凡的五官都鲜活起来了。他喜欢这样温和的二少爷，简直像在严谨冰冷的楚家大宅的一丝人情味。

章零六

17点56分的时候，秦慕楚拉开了椅子坐下，留了一个位置给未见面的大哥，和对面的少年错开。

“你脸皮真厚，被父亲抛弃十几年，现在派人一接回来就颠屁捣股地入住楚家；该不会是穷惯了看上楚家的财产？哼，你想吞下楚家的财产，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秦慕楚看一眼讥讽他的少年，依旧沉默。少年对他不好，他也没必要给好脸色他看：听龙管家之前说，少年每天都会回来，那么就意味着他将天天对着他。要不要考虑住宿？以前是为了省钱，虽然Z大是百年老校，但一直以来住宿位置都很紧张，在本市就读的学生必须走读；之前有毕业的校友捐钱起了好几栋新宿舍楼，银行卡还有些剩余，如果假期去打工的话，应该能勉勉强强凑够下一年大三的住宿费。嗯，就这么定下。秦慕楚暗暗下了决定。

“怎么，哑巴了？还是被我说中了？”少年不依不饶地继续恶语中伤。

龙管家站在一旁替秦慕楚着急：没想到小少爷对二少爷竟然有这么大的成见，二少爷怎么就不开口反驳一下呢？明明中午的时候还敢顶撞老爷的。

不想小少爷再继续说下去，龙管家一看见楚一言下楼的身影，就立刻轻咳几声提示。好在少年也知道快要吃晚饭了，看到楚一言下来才不得不闭嘴。

楚一言一坐下，就向秦慕楚介绍到：

“这是楚坤，”然后对着楚坤说，“这是你二哥秦慕楚。”

“我没有二哥！”一听到“二哥”这两个字，楚坤就执拗地重复自己的不满与不悦。

“很好，学会顶撞我了。”楚一言的一句话让楚坤煞白了脸，让楚坤明白：父亲，是真的要接纳这个野种！

“开饭。”

整个晚饭的过程都安静无比，连筷子碰到碟子的声音都不曾有过，可以说，这种安静的气氛是压抑的。但楚一言却甚为满意：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敢尝试什么都敢抛弃，随着年龄增长，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突然觉得，无论是钱和权，都比不上家人完整地在自己身边。所以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的时候，楚一言并没有责怪当年的事，相反他还有些高兴：楚家，又多一个人了。

突然，秦慕楚和楚坤同时用公筷夹中一块鸡肉时，楚坤立刻缩回筷子，并朝龙管家说：

“我要换筷子。”秦慕楚的手就维持着原样僵在那里，并且清楚地听到楚坤的嘀咕：

“那女人这么穷怎么养活那个野种？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些不见得光的交易，说不定他也有什么病，被传染就糟糕了……以后还是要龙管家把他的食物分开装，免得惹人病。”楚坤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饭桌上只要认真听还是能够听清楚的。

楚一言皱眉，刚想说什么，秦慕楚就前一步发作：他把公筷“啪”地一声放到桌面，直视着楚坤：

“大声说出来。”

什么？

楚坤错愕地望着秦慕楚：他不是个贪污虚荣的软柿子么？刚才怎么说他怎么弄他他都没反应，怎么这会儿竟然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