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四部)下——绾刀
绾刀  发于:2013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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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此次的趁夜偷袭,黄芩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躲藏,方便夜行的黑衣短打,加之他一路翻滚,施展的全部是贴着地面的地躺拳路数,因而在视线极为不佳的黑夜中极难被人发觉。

一时间,那些’红毛鬼‘们甚至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惊讶地发现有五六个同伙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而且倒下去之人,或肩部,或头脸,或手脚处必有血雾伴随着残肢碎肉飞溅起来,糊了周围躲闪不及之人一头一脸,从而又激起一阵惊恐呼叫。

本来,这一片宁静的沙滩,顿时化作了杀气腾腾的炼狱。

一般来说,因为仓促回防而失去阵形的’一字长蛇‘的队伍里,最厉害的主将都会负责押后,而骁勇善战的精锐大多反应快,腿脚快,因此都冲在最前面,夹在中间的这些人就是些泛泛之辈了,也正因如此,黄芩这般奇袭而来,实在等于狐入鸡舍、虎荡羊群,那些原本就实力不济’红毛鬼‘们则完全没有了招架之力。

后面的’红毛鬼‘瞧见前面一片大乱,知道出了事,忙不迭地掏出从不离身的火铳,装弹的装弹,瞄准的瞄准,还有几个急忙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时拔不出火铳的,则手忙脚乱地东拉西拽,乱成了一锅粥。

好不容易,他们都把火铳端在了手里,可现下正值夜间,视线本就不好,前面又有一大堆自己人挡着,再加上,黄芩像个黑球般在地上翻来滚去,时隐时现,根本不好瞄准,贸然开火只怕打不中目标,却伤了自己人,于是,那些’红毛鬼‘们虽然又急又气,嘴里恼怒的又是骂,又是叫,却也只能空端着火铳一筹莫展。

前面那些跑得快的’红毛鬼‘在离着火的大船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时,就听到身后的一阵大乱了,也知道是遇到了伏击。这时际,他们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局面——继续往船上去吧,后方正受到不知名的敌人的袭击,在具体伤亡情况还不得而知的情况下不管不顾,继续前行,实属不智。但是,如果就这样回身增援,又难免心有不甘,因为于混乱中来回这么两头跑,最容易被敌人所乘。权衡利弊之下,纵然知道回头增援这种做法极为不利,但毕竟情势紧急,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转身来增援了。

这对于黄芩,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黄芩等的就是他们回头来。因为,这一拨跑回来增援的十来个’红毛鬼‘,无疑是这群’红毛鬼‘里较为强干且难以对付的,如果能在他们转过头来,脚跟还没稳住的时候加以突袭,则是抓住了最容易解决战斗的时机。

这时候,拖在后面的一个身材中等,但是体格粗壮,满脸络腮胡子的’红毛鬼‘,嘴里愤怒的叽哩哇啦乱叫着,举起手中的火统,根本瞄也不瞄,便一下扣动了扳机。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声如巨雷,撼天动地,震得藏在礁石后的韩若壁也不禁为之骇然。他偷瞄了一眼,在星光下看得很真切,那个开火的’红毛鬼‘的一双眼睛,一只蓝,一只绿,想来就是科萨蒂了!

科萨蒂空开了一枪,因为枪口举得较高,所以并没有伤到任何人。

其实,他的本意也并非要打中敌人,而是以火铳发射时的巨大声响震慑一下偷袭之人,同时也意在提醒手下的船员们恢复理智,不要惊慌失措,被敌人的偷袭彻底乱了心神。

可惜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科萨蒂如此一开火,反倒是帮了黄芩的一个大忙了。

黄芩的修为已臻化境,几达炼神还虚之境,虽说还比不上李自然的’元婴出窍‘,但毕竟已是当世难得一见的绝顶高手。火铳的声音虽然巨大,足可震撼一般的好手,但却不能撼动如黄芩、韩若壁这般水准的高手的心神。反倒是科萨蒂的那些船员们,听闻火铳声响起,便下意识地以为是身后同伴不顾自己的安危,贸然开火了,于是也顾不得手里的火铳了,个个吓得抱头鼠窜,东奔西跃,忙的不亦乐乎。

乘此良机,黄芩的’爆裂青钱‘犹如飓风中的疾雨般挥洒而出,一把接着一把,一枚连着一枚,把把都让人魂飞胆裂,枚枚都叫人命丧黄泉。那些个’红毛鬼‘哪见过这般阵仗,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惨叫着,哀嚎着倒地不起了。

黄芩会不惜损耗真元,用最为无上的绝学来对付这群大多不懂武艺的’红毛鬼‘,一方面是怕对手人数太多,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象,避免己方陷入以寡敌众的境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忌惮对手的火铳厉害。

发觉形势不妙,科萨蒂的心里急得什么似的,重新填药上弹,抢上几步,就想再次发射。

他终于找到了黄芩的踪迹,想一举击毙黄芩。

不过,这时候,他离韩若壁藏身的礁石,也已经很近了。

黄、韩二人早已计划、约定好,由黄芩先动手屠杀中间和最前面的两拨’红毛鬼‘,韩若壁则伺机解决掉最后面的那拨强手。

韩若壁也不打话,身形只一扭,施展起’蹈空虚步‘的轻功身法,犹如鬼魅幻影般从侧面向科萨蒂贴了上来。科萨蒂虽然身强力壮,但毕竟不通武功,手中举着的火铳正瞄准着远处的黄芩。这种时候,他再要想调转方向对付自侧面欺身而上的韩若壁,实在是口渴了才打井——来不及了。

眼看二人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三尺,韩若壁朗笑一声,’横山‘倏然出鞘,顿时暴起一片银色的光华,简直比星光月华还要耀眼百倍。

原来,这海中孤岛之上,水气极重,而韩若壁的’六阴真水神功‘也因此格外威力无穷。

剑光到处,寒气森森,彷佛能够冻结人的骨髓一般。

科萨蒂只觉得周身如同浸在冰水里一样,几乎要瑟瑟发抖起来。紧接着,他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凉,已经被韩若壁的长剑刺中了!

就在科萨蒂做出下一个反应之前,韩若壁的剑尖刚刚抹过了他的咽喉!

科萨帝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的全身就都被冻僵了。

到最后,又有两个人赶上来时,黄芩和韩若壁已经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放到了近二十名’红毛鬼‘,沙滩之上满是狼藉,一片血污。

不过,说实话,以黄芩、韩若壁这样的身手,对付十几二十个不会武功的’红毛鬼‘,而且还是有预谋地埋伏好了进行偷袭,也未免太容易了。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恐怕就是这样了吧。

来的二人并非’红毛鬼‘,一瞧见黄芩和韩若壁,其中一人就忍不住怒喝道:“竟然是你们!”

怒喝之人眼大眉宽、皮肤光洁,分明是在韶州时跟在赵元节身侧的那个年轻道士,也就是李自然的徒弟。

不消说,这两人正是李自然师徒了!

李自然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徒弟稍安勿躁。然后,他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因为’红毛鬼‘们的死状惨烈而感到惊骇,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地打量了一下黄芩和韩若壁,面色淡然道:“你们居然追到这里来了?可是为了这个?”

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星光月影下,韩若壁瞧得清清楚楚,正是之前李自然从他身上夺走的’玄阙宝箓‘!

不待韩若壁、黄芩答话,李自然的另一只手往袍袖里一缩,继而取出一只小小的锦盒,递给身旁的弟子,吩咐道:“仲文,这二人身手不凡,还是由为师亲自料理为妥。你且看好东西,退过一边。”

被唤作“仲文”的年轻弟子依言退过一旁。

转身,李自然冲韩若壁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我能得到这件’玄阙宝箓‘纯属意外,真该要好好谢谢你才是。”满足地轻叹了一声,他又道:“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玄阙宝箓‘就该是我的,所以历经周折,最终还是到了我的手里。”

韩若壁不屑地’呸‘了一声,道:“天意?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今日,我来取回’玄阙宝箓‘才是天意。这些日子有你代为保管,倒是省却了我不少力气。”

李自然的嘴角微撇了撇,轻笑了一声,道:“好啊,既然已经来了,咱们就瞧一瞧,到底什么才是天意好了。”

说罢,他负手而立,双目中寒光大盛。

虽然,他只是随随便便地这么站着,但韩若壁和黄芩已感觉到了一股从来未有过的、压倒性的、无比迫人的气势夺面而来。

面临如此强敌,黄芩和韩若壁怎敢大意?此时,他二人早已一左一右,相距约莫丈许,与李自然呈品字形各自站定。黄芩举起铁尺,韩若壁亮出宝剑,摆好架势,严阵以待。

面对黄芩和韩若壁这样的敌手,表面上看来,李自然镇定自若,似乎没有任何紧张的表现。但是,只从他刚刚把一个小锦盒交给身边的弟子一事,就可瞧出他的心里绝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他会那么做,只能是因为那只锦盒非常重要,而他又担心自己接下来会出什么差错,才会转交给弟子保管的。而如果他打从心底里真的觉得可以轻松应付黄、韩二人的话,又哪可能会有这样的担心呢?不过,无论如何,此时的李自然仍然保持了相当的风度,这一点,令黄芩和韩若壁也不得不心生佩服。

双方对峙片刻,谁也没有率先发动。

这时,李自然仰头望了望漫天的繁星,随即又低下头来,瞥了眼韩若壁,扫了眼黄芩,微笑道:“今日鬼金羊当值,冲狗煞南,正是我朱雀元神最为旺盛的时候,二位所谋之事怕是不易成功了。”

他说出的这番话虽然语意不善,但说话时的神态优雅,气质超凡,自有一派仙风道骨的味道,再加上面上的那种独有的、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力量的微笑,令得黄芩、韩若壁一时间竟没能出言反驳。

感觉到无形中已在气势上占得了一丝微妙的先机,李自然立刻继续道:“二位英雄皆是人中龙凤,韶关一遇,李某才感叹这些年来客居王府,妄自尊大,虽号称’天师‘,却实在是有点儿坐井观天了。其实,那日一战着实令我负伤不轻,不过,多亏得了’玄阙宝箓‘,反倒因祸得福。之后,李某有幸得窥’宝箓‘中所载之道家无上奥妙,不但没有损伤根骨,反而令我多年未曾精进半步的修为有了突破,是以鄙人亦不知是该恨二位呢,还是谢二位呢。哈哈,原来一饮一啄,皆有天定。二位千里送宝,我们岂会无缘?是以,从我的角度来说,如此良辰美景,星高海阔,真希望能和二位英雄共品香茗,分享心得,只可惜天意使然,我们却只好在这里兵戎相见。真正是造化弄人呀。”

听罢,黄芩缓缓地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他的动作很慢,但是很平稳。

照理说,在这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他本不该有这样随便的动作,这不等于是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嘛。

但是,也不知是无隙可乘还是不屑如此,虽然黄芩刚一抬头时,李自然的双目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了,但终究没有出手。

黄芩淡淡道:“天意使然。这世上,真的有天意吗?”

对于此类质问,李自然已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了,是以驾轻就熟,微笑着答他道:“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以武侯之能,尚不可逆天,最终星落五丈原。又怎会没有天意?”

黄芩哑然笑道:“是啊,既然上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就不必有任何担心了,只管做好我自己便罢。正所谓,凡事尽力而为,成败不必由我。”

李自然仍是一脸微笑,道:“这句话当然没错。只是,你我之间的不同之处仅在于,你还没能察觉到天意所向,抑或是察觉到了却不愿承认,所以才会奋起余勇作殊死一搏。唉,世人多是你这种想法,太寻常了,也很合理。”惋惜地轻叹了一声,他又道:“不过,我既已察觉到了天意所向,明知你们这是飞蛾扑火,就难免感觉有些伤感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面露微笑,背负在身后的双臂自然而然地缓缓张开,看起来倒像是个庆祝的动作,不像是要与人交手的模样。

倏忽间,只听’赫拉拉‘一声清响,一道金流红光自李自然的头顶飞射而出。没等人反应过来,就见一只被烈焰包围着的、火红色的朱雀元神出现在了他头顶上几十丈的高空!

和在’箩坑‘时相比,这一次李自然已无须掐诀念咒,即可施展出’元神出窍‘一术了。而且,半空中的那只飞鸟形状的’朱雀元神‘也已今非昔比,不再是暗淡的白色,而是浑身上下赤红如血,鲜艳欲滴,根根羽毛、缕缕烈焰都纤毫必现,栩栩如生。显然,比起上一次,李自然的功力要胜出了一大截。看来,他说得到’玄阙宝箓‘后功力大进绝非诳语。

不过,黄、韩二人早有心理准备,心中虽为之一撼,但并未因此感觉惊恐,输了气势。

韩若壁出剑!

这一剑,无声无息,甚至连一点点破风之声和一丝丝空气震颤都没有,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时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随意戳出一般。

这一剑,看起来居然有点儿漫不经心的感觉。

漫不经心?莫非是韩若壁轻敌了?

不可能!

明知敌手的实力异常强大,韩若壁怎会存有丝毫的轻敌之心呢?

难道说,他已忘了对手是’太玄天师‘李自然了?要不然出剑时,脸上怎么可能还带着一副恬淡的微笑。

不过,再仔细瞧看,那微笑又很是与众不同,给人一种不由自主的感觉,就仿佛微笑的主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一样。

说来也奇怪,韩若壁的这一剑刺出的霎那间,漫天的星光月华都好像突然暗淡了下来,只剩下李自然的那只’朱雀元神‘发射出血红的光芒,犹如一个巨型的飞鸟形红灯笼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一样。

啊!是’得兔忘蹄‘!

这一剑,是’得意剑‘的压箱杀招——’得兔忘蹄‘!

正因知道对手的实力强大无匹,韩若壁才二话不说,直接施展出了绝招,和李自然殊死一搏!

可是,从招法的角度来看,似乎又不是’得兔忘蹄‘。

因为,这一剑,无论从速度,角度,还是招式的变化,都和上一次韩若壁向李自然施展出的’得兔忘蹄‘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无论是黄芩还是李自然,都立刻认出了这就是“得意剑”的终极杀招——’得兔忘蹄‘!

仔细想想,这其中的感觉非常之微妙,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它都和之前的’得兔忘蹄‘没有一点儿相像了,但是,黄芩和李自然二人就是能确凿无疑的知道,这是同样的一招。

同样之处,不在招式,而在剑意。

得兔而忘蹄,

得意而忘剑!

这才是’得意剑‘的真正的精髓。

原来,韩若壁的这门’得意剑‘,其精髓就是这招’得兔忘蹄‘。而这一招,自他练成之后就一直被他视为压箱的宝贝,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施展。而且,自打他练成这招’得兔忘蹄‘之后,直到遇见李自然之前,都一直没能遇到过需要祭起这一杀招与之抗衡的敌手,所以,这一招,他几乎没有在实际对敌时使用过。韩若壁第一次想动用这一杀招的时候,还是在鸡公山同黄芩比试的那一次,但最终还是压下没用,主要是生怕被黄芩学了去。而此前,他真正用过的唯一一次,就是在’箩坑‘对阵李自然了。就是在那一次对阵中,无比强大的对手李自然激发起了韩若壁的无以伦比的斗志,也让韩若壁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得兔忘蹄‘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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