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像极了当初要为阿峰报仇的自己,衣少安难以在保持沉默:“你要想清楚,一旦踏入我们这边的世界,就等于和平静的普通生活告别了。你还有一个心爱的人,不为他想想吗?”
霍亮强忍下眼中的泪,坚定地说:“做一个好男人之前,我要做个值得爸妈骄傲的儿子。如果东平不能理解我,那就分手好了。”
这孩子的决心不是半吊子的,他做好了丢弃一切的准备并勇敢地朝前看了。林遥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加入,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病房里陷入了压抑的沉默中,最后是司徒打破了这种气氛。
“你们出去一会,我单独跟霍亮谈谈。”
05
在司徒与霍亮谈话的时候,韩萧把昨晚医院的监视录像带和医护人员名单送了过来。
林遥道了谢,韩萧便很干脆地离开了。
“现在研究这些已经没用了,最好能先看看监视录像。”左坤拿过医护人员的名单塞进了林遥的口袋里,他的目光一直锁定那盘录像带。
“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爆炸现场的调查结果可能还要再等几天。左坤,你跟我去医院的保卫室看录像带,少安,麻烦你在这等着司徒吧。”
衣少安正要起身,却被左坤按住:“不,我在这等司徒,安儿,你跟林遥去吧。”
左坤似乎有他自己的打算,衣少安没有多问,跟着林遥离开了病房门前。
在保卫室里,监视录像从当晚九点多开始看,一直看到霍亮被送进病房,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01:30,接着韩萧从病房走出来,等在外面。林遥计算着,这个时间正是霍亮在跟司徒通话。随后,韩萧再次进入病房,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跟坐在对面的女警说了什么,匆匆离去。
林遥正准备往下看,画面突然没有了!旁边负责操作机器的保安先是一愣,有些急躁地说:“可能是卡带了,等一下啊。”
林遥面无表情地看着保安取出录影带,打开老旧机器的机盖,仔细检查着。他靠在衣少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衣少安貌似好奇地走过去,看着:“你们这里还在用这种录影带,怎么不用数码监视器呢?”
“呵呵,院方不买,我们有啥办法。将就着用呗。”
衣少安回头看了看林遥,对方朝他点点头,他又问道:“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十多年了。哎呀,总算好了,这回应该可以看了。”说着,保安把机盖和上,重新将录影带塞了进去,但是,画面还是到了韩萧离开就没有了。
保安急得满头大汗,林遥仍旧是面无表情,衣少安似乎有点着急了:“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这东西太老旧了,以前也经常出现这种情况。”
“是吗?很多次吗?”
“是啊是啊,经常的,我们都习惯了。”
衣少安笑笑:“难为你了,我们要把带子拿走,回头会跟你们上司说的。”
保安打开了房门,点头哈腰得致歉,看上去有点害怕的样子。衣少安率先走出去,林遥落后一步。
“两位警官真是很对不住啊,您二位慢走。”
林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慢慢抽出来,身边的保安正要继续恭送,忽见林遥的手举在面前,手中还握着一把枪。
脸色阴沉的林遥把手枪顶在保安的头上,吓得他体如筛糠:“干啥,你,你干啥?”
保安的反应让林遥有些疑惑,他收起了手枪。抓住保安的手扭到身后,将这个人推挤在房门上。观察着保安惨白的脸色,他说:“在我面前说谎就是这样的下场!”
“说,说谎?我,我没有啊。”
“你说刚才的故障是卡带,用过那种老式录影带的人都知道,卡带的时候要先打开机壳,在把里面的带子从齿轮里一点一点取出来。但是你先按下了退带键,然后才打开机壳门,好像你早就知道里面根本没有卡带一样。”
“不,不是的,我,我对这机器不,不了解。”
“真有趣。刚才你还对我同事说,你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这种卡带的情况经常出现。”
保安脸色惨白,腿脚一软就跪在林遥的面前。一旁的衣少安笑眯眯地看着林遥,问:“既然你早就发现了,为什么还让我去问他?”
林遥扭过头对着衣少安一笑:“我的亲和力不如你。”
与此同时,司徒已经走出了病房。在走廊里跟着左坤一起抽烟说话。
“霍亮,还坚持吗?”
“嗯。”
左坤哼笑了一声:“你压根没想劝他吧?”
“这种事怎么劝?那是他的父母,霍亮现在还能想着只是抓到敌人而不是亲手杀了敌人,这一点他已经足够冷静了。”
“把他交给我吧,等葬礼办完,我带他回法国。在那边,没人能动他。”
司徒把烟蒂扔进了垃圾桶,摇头:“不行,我得让他留下。左坤,从霍亮刚才说的经过来做个换位思考。如果你是那个医生,你有机会杀了霍亮吗?”
“当然。虽然当时对面病房有一个护士,那个女警也随时有可能回来,但如果是我的话,只要十秒钟就足够杀了他。”
“对。一把配有消音器的手枪从扣动扳机到目标死亡,用不了十秒钟。然后,可以从窗户跳出去,脱掉医生服,利用事先准备好的交通工具离开,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三分钟。那么,那个医生为什么没杀霍亮?还有,如果我们初步的推测是正确的,霍亮家的炸弹很可能是在假传道士送去的礼物里面,一个职业杀手,会没有看到目标就轻易下手吗?综合这两点来看,对方似乎并没有急着要杀害霍亮。”
左坤的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说话,便看到衣少安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走了过来,他扔掉雪茄,迎过去:“什么事这么高兴?”
“很久没这么兴奋了,我真是喜欢林遥。”
“安儿,你想我跟林遥之间反目成仇吗?”
衣少安笑着挽住了左坤的手臂:“你多久没因为我吃醋了?偶尔看看也不错。”
司徒一脑门的黑线,在衣少安背上拍了一巴掌:“你的恶趣味给我收敛一点,出什么事了?”
“去保安室看看就知道了。”
保安室内,林遥端坐于桌子上傲气十足!一个保安像是见了鬼似地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司徒看自家亲亲那副帝王架势忍不住笑道:“小遥,你把家法用这了?”
左坤面露同情,心说:司徒,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林遥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最后补充:“我以为他是协会的人,试探过几次以后发现这小子八成连少安都打不过。你去问问吧,我担心自己会严刑逼供。”
司徒知道林遥心里窝了一把火,这时候,还是顺着他比较好。于是,司徒点点头,走到保安身前一脚踹在人家肚子上:“哥们,你是想尝尝满清十大酷刑再招呢,还是主动交代呢?”
“我坦白,我坦白,我什么都说。”
司徒回头对着林遥笑笑,后者把录音笔拿出来放在一旁,等着听保安的供词。
“前天,前天有个男的突然来找我,说,说今天会有人来看昨天晚上的监视录像带。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让我洗掉后面一半的影像。”
“说说那个男人的特征,身高、容貌、胖瘦、年龄,说话有没有口音?”
“比我高点,能有一米七八左右吧,脸长的一般般,没啥特点。单眼皮,鼻子有点塌,其他的我没记住。现在是冬天,他穿的多,胖瘦我也看不出来。年龄大概是在三十左右,说话没什么口音。”
“他给你多少钱?”
“十万,给的是现金。我,我都放在家里床下边了,我,我都交出来。”
“他告诉你名字了吗?”
“没,没有。”
这时,左坤走了过来。他拿起了油笔和纸张,拉着椅子坐在保安的面前:“那男人什么脸型?”
“脸型?好像是,圆脸盘。”
“你说那男人是单眼皮,眼角是下垂还是上扬的?”
“眼角?我想想,不上不下。”
“额头呢,宽不宽?”
“比你的宽。”
“眉毛呢?”
“眉毛有点下垂。”
看着左坤的笔一点一点勾勒出一张脸出来,司徒好奇地问:“你还有这个手艺?”
“家族传统,都要学绘画和钢琴,黑手党的自我催眠。”
司徒跟着左坤笑出来,觉得他这个BOSS做的也真是不容易。
尽管左坤的绘画能力很强,但由于保安蠢笨的描述方式和模糊的记忆,最终出来的画像颇有喜感。
司徒看着左坤手里的画像,忍不住吐糟:“这人长的比小遥的字还难看。”
“司徒,你最近是不是皮痒了?”
司徒满不在乎地回了句:“别放在心上,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左坤立刻后退数步,免得溅自己一身血。他看着林遥对准司徒的后腰狠狠踹过去一脚,再次为可怜的朋友感到难过:“司徒,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左坤,你,不要误会,小遥是很温柔的。特别是在床,咦?人呢,小遥呢?”
左坤相当无奈地指着外面:“出去打电话了。”
变相的讨好没得逞,司徒捂着腰站起来,一肚子怨气都发泄在保安身上,一脚踹过去:“还敢坐下,把脸转过去给我撅着!”
林遥通知了韩萧,让他过来抓人取赃。随后,他们三人拿着画像回到了霍亮的病房,让他辨认一下。
霍亮皱着眉头看了又看:“这谁啊?”
“跟昨晚的医生像不像?”
“不大像,顶多三四分。”
左坤又拿出纸笔:“你说哪里不像,我再画一张。”
“眼睛没有这小,再稍微大点。下巴稍微尖点……我只能记得这些。”
四个人相互看了看,都有些失望。不过,林遥还是说:“发张传真回去,让组长去医院核实一下。希望这个人就是与童夫人一起消失的医生。”
司徒跑出去发传真,剩下的人留在病房里。林遥不知道司徒对霍亮说了什么,不过,看霍亮的表情似乎比刚才稳定了很多。
“霍亮,司徒跟你谈过了,你现在怎么想?”
“司徒说,暂时让我跟你们回去。以后的事,要等人员都到齐了再商量。”
林遥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好。于是,问道:“你有自己的律师吗?”
“没有。”
“回头我会找律师来帮你办理这边的事情。回去以后,你暂时住我家,学校那边也要通知一声,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办,我们最好一切从简。”
霍亮沉默了许久:“我父母的葬礼。”
一块石头压在了心上,林遥揉了揉发痛的眼睛:“尸体要等做完检查以后才能领取,下午我跟少安去办理葬礼的相关事宜,司徒和左坤会留下陪你。需要通知那些人,你列个名单出来。”
霍亮咬着牙使劲吞咽着唾液来阻止眼泪的翻涌,他几次试图开口都没有发出正常的声音,看着他这么悲伤的样子,衣少安走到床边坐下,扶着他颤抖的肩头:“所有的费用我们来负责。霍亮,我知道你不甘心,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现在必须把身体养好,这样才能做其他的事。明白吗?”
霍亮点头,使劲地点头。他拿过左坤手里的纸笔,陆续写下需要通知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一边写他的手一边颤抖,一滴一滴的泪水浸湿了纸上的字。
06
林遥和衣少安的办事效率是非常惊人的,从领取尸体到安排各项工作,仅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葬礼定在两天后举行,该通知的人也在当天就确定了下来。
葬礼如期举行,霍亮在司徒和林遥的陪同下表现的非常冷静,就连看着双亲的遗体被推进去火化的那一刻,他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哭喊着扑上去。他只是咬紧牙关看着,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站在身边的人都知道,霍亮的内心早已是千疮百孔了,这孩子在强迫自己坚强起来。
葬礼结束后,衣少安非常体贴地对每个参加葬礼的人说:“请不要打扰霍亮,那孩子需要时间冷静。”
随后,与D市的警察打了招呼,他们决定第二天一早返回S市。这一晚,是霍亮在医院住的最后一晚。
深夜十一点多,左坤从外面赶回医院。推开病房的门看到霍亮已经睡下了,陪护的司徒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望着外面沉思,左坤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出来说话。
走廊里,左坤习惯性地掏出雪茄点绕,深深吸了一口后,说:“等一会,我先走。祖父那边已经联络好了,下周末我去见韩刚。”
“地点?”
“巴黎。”
“万事小心。”
“嗯。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司徒摇摇头:“很难。子希倒是好说,少安不可能答应,你还是考虑把他留在法国吧。”
“不行,他的脾气我很了解,如果我一意孤行的话,他会像上一次那样自己偷偷跑回来的,那样更危险。”
司徒抓了抓头发,很郁闷的样子。他转过头看了看虚掩着的病房门,压低声音:“对方不择手段,我很担心他们会对少安和子希下手。必须说服少安,让他陪子希去寺庙过一段时间。”
“除了我身边,他哪里都不会去的。”
“倔强的家伙。”
左坤在露出苦恼的笑容时,心里却是充满了骄傲感。他随手扔掉了雪茄,打开了身后的窗户,让寒冷的风吹进来,清醒了有些昏沉的大脑。想想衣少安那不肯妥协的硬脾气,再想想眼下的局势,左坤对司徒说道:“让他跟着我吧,最在乎的人要留在身边才放心。就这么定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也不能反对。”
说到这里,处理完所有事情的衣少安已经赶了回来。他走到左坤身边,习惯性地拥着他轻吻脸颊,转过头看着司徒:“我有个建议。”
“说来听听。”
“我听小左说了一些情况,我建议你们马上回S市。”
“现在?”
“对,就是现在。机票不要退,开车回去。”
司徒略一思索,觉得衣少安这建议非常不错,便问道:“小遥呢?”
“他同意我的建议,去加油了。一个小时后,在医院后门接你们。小左,我已经把酒店的东西拿回来了,我们从这里直接出发去机场。”
左坤半点反驳意见没有,握着他的手:“都听你的。”
司徒哭笑不得,看来,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都是这么没立场。
返回病房的司徒没有去轻声唤醒霍亮,他只是站在病床前说:“都听见了吧,起来吧,我们连夜出发。”
根本没睡的霍亮张开了毫无倦意的眼睛,起了身便开始换衣服。一个小时后,司徒扶着他与衣少安和左坤道别,离开了医院。
这几天,林遥一直忙着葬礼的事没怎么休息,司徒让他抓紧时间多睡一会,由自己来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