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四部)上——绾刀
绾刀  发于:2013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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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仁恕的面色微微一变,道:“看来,这件事极不简单。”

转念,他又毅然决然道:“不过,不管简不简单,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与此同时,他目光深沉地瞧向萧怀物,心底长叹一声,无奈地想:人是你杀的已经错不了了,而我又绝无可能把你交给’南华帮‘处置,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萧怀物垂首而立。

隔了一会儿,萧仁恕换了个话题道:“经纶也来了?”

“嗯,一听说’解剑园‘出了事,他就赶来了。”萧怀物道:“经纶是个好孩子。”

萧仁恕道:“是啊。他现在人在哪里?”

一指后花园的方向,萧怀物道:“去找兰轩了。”

萧仁恕微微颔首道:“他们也有几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经纶大婚前吧。”

萧怀物点头,道:“经纶已经成家立业了,可兰轩,唉……”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遗憾。

萧仁恕摇了摇头,没说话。

随后,他看似不经意道:“对了,经纶是不是还带了两个人来归善?”

萧怀物忙回应道:“是啊,一个叫黄芩,一个叫韩若壁,都是生面孔。”

萧仁恕道:“他们是经纶的朋友?”

萧怀物不置可否,只道:“据经纶说,他们是传闻中杀死’黄膘紫骝‘的高手,来归善是急着办一件私事。”

萧仁恕别有深意道:“什么私事?”

萧怀物道:“回来时我问过经纶,他说对方不愿深谈,他也没多问。”

萧仁恕温言责备道:“经纶没多问,你也没多问?”

萧怀物面有惭色,解释道:“我瞧他二人武艺高强,又听经纶描述,得知其中一人还颇具豪侠之风,打算办完私事后过来相助’解剑园‘,所以就……”

萧仁恕轻轻一叹,道:“不是我说你,你该知道,目下这种时候凡事都要谨慎。”

心头一颤,萧怀物警醒道:“大哥,莫非那二人是’南华帮‘那边的?”

萧仁恕神色严然道:“那倒未必。不过,不久前,他们在水东街上的一个云吞摊位吃了一碗云吞。”

萧怀物道:“有什么不对劲?”

萧仁恕道:“愿意在大热天吃云吞的人不是没有,可是,如果他们来归善是真有急事要办,怎会有闲心跑到大街上吃云吞?”

萧怀物深觉有理,连连点头道:“确实有点儿奇怪。”

萧仁恕道:“而且,这几日,那个云吞摊已换了个人出摊。之前,我就派人查过,云吞摊的摊主姓艾,年把前来的归善,并非广东本地人。据说,这几日他生病了,替他出摊的是从江西老家来看他的表哥。”

萧怀物思疑片刻,道:“他的表哥?什么时候来的?”

萧仁恕道:“五日前。”

萧怀物紧皱眉头道:“时间上未免太过巧合了。”

萧仁恕道:“我感觉那个云吞摊不像和’南华帮‘有关联,但也绝非普通商贩。”

萧怀物显出一丝紧张之色,道:“眼下大敌当前,我们也腾不出人手细查别的事啊。”

萧仁恕摆了摆手,道:“不必细查,你派几个庄丁到艾家附近,叫他们盯紧点儿就成了。”

萧怀物点头称是,退了下去。

后花园里开满了桅子花,一片素白,如云赛雪,偶有微风掠过,花枝乱颤,仿如数千只白色蝴蝶震翅欲飞。花园中央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此刻,石桌上正歪歪斜斜地倒着一人。他的衣袍也和桅子花一样素白一片,没有半点儿杂色,同乱糟糟地披散在他脑后的乌黑长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进入后花园,卫经纶径直朝那人走去,边走边笑呵呵道:“萧兰轩,你又喝醉了?”

萧兰轩懒洋洋地直起快要支撑不住的脖子,扬了扬手里的酒壶,咧开嘴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来得正好,陪我喝几杯还魂酒。”

所谓还魂酒,就是头天晚上喝多了或者喝醉了,第二天醒来后还要再喝上一点儿小酒,据说能够以酒解酒,以酒养酒,类似以毒攻毒的意思,但其实不过是酒鬼们为了多喝几杯胡诌出来的歪理。

萧兰轩的笑容很明亮,眼神里却满是疲倦。

只要嘴里没有酒的时候,他都会觉得疲倦。

卫经纶皱眉摇头道:“喝酒也得看时候,眼下’解剑园‘的人都愁得不行,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

萧兰轩骤然探出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几乎把自己整个儿挂了上去,同时另一只手硬把酒壶嘴往卫经纶的嘴里塞,口中还打着嘟噜道:“将进酒,将进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来来来,喝酒就不愁了……”

卫经纶的脖子哪吃得住他的体重,一下子跌倒在他身上。

萧兰轩哈哈大笑着硬压住卫经纶,半是耍赖,半是戏谑道:“你若不陪我喝酒,我就不准你起来。”

卫经纶无奈,拽过酒壶,连灌了好几口,继而眼睛一亮,赞道:“酒质醇香,绵软柔和,当真不错!是什么酒?”

说罢,他又细细喝了好几口。

萧兰轩嘿嘿笑道:“这是东阳酒,后劲足得很,你可要小心了,别一会儿我没醉,你倒先醉了。”

卫经纶站起身,甩手将酒壶掷给萧兰轩,道:“一起醉了才好,正好可以比试比试醉剑。”

接过酒壶,萧兰轩洒脱地一仰脖喝了一通,没有接他的话茬。

转头,卫经纶以挑衅般的目光瞧着歪七扭八地依在石桌边的萧兰轩,道:“咦?你的剑不是从不离身的吗,怎的今日没带在身边?你没带剑,我如何与你比试?”

’嗤‘了一声,萧兰轩歪了歪嘴,道:“怎么,几年不见,你的武当剑法已练得炉火纯青,所以不把我这把’千锋剑‘放在眼里了吗?”

卫经纶虽然竭力忍住,但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些许认同的笑意。

这笑意落在萧兰轩的眼里,顿感很不是滋味,连嘴里的酒都有些发苦了。

卫经纶道:“我记得,以前我和你比剑,你的剑太快,一把剑舞起来就好像有百把、千把剑一样,我怎么也跟不上你,这就是你为什么取了’千锋剑‘这个绰号的原因吧。后来,我终于明白过来,想和你比快,是永远比不过的,因此痛下苦功,不求快捷,但求厚重,直到今日才觉颇俱小成。此次我来’解剑园‘,一则,是为了助拳;二则,也是为了再和你切磋切磋,看看我最近新练得剑术能不能敌过你的千锋剑!”

如果是在几年前,只要谈论起剑术方面的话题,萧兰轩的两眼就会冒出熠熠的光彩。那光彩就好像烛光下的珍宝一般,照耀的他整个人都令人无法直视。而如今,听到这样的话题时,萧兰轩的目光却像是死鱼一般暗淡,没有一丝光彩。

他淡淡道:“我,已经不用剑了。”

“什么!”卫经纶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半天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从萧兰轩的角度看去,他的模样委实可笑。

不过,萧兰轩似乎已经连笑都懒得去笑了,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用剑了”

“不是所有的事,都有一个为什么。”

“但这件事,偏偏一定是为了什么!”

萧兰轩沉默了,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卫经纶注视了好一会儿,又漠然地转头望向枝头上那些栀子花,好像一时间出神,已忘记了他还没有回答卫经纶的问题。

卫经纶不相信他真的忘记了,所以一直在等,等他的回答。

过了许久,萧兰轩好像忽然回过神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我累了,所以决定不再用剑了。”

“累了?!”

卫经纶不明白。

他做很多事都会嫌累,只有练剑,他永远不觉得累。

萧兰轩道:“是,累了。人就像是剑,人总会累的,就像剑总会生锈。我现在就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剑,该放在剑匣里好好休息了。”

瞧见卫经纶迷惑的表情,萧兰轩又自嘲地笑了笑,道:“这可不是我胡诌出来蒙你的,这句话是我老爹说的,你可以不佩服我,但你不能不佩服我老爹。他说的话,总该有点儿道理吧。”

他没有说谎,这句话确是萧仁恕所说。

但是,萧仁恕后面还说了一句话,萧兰轩却没有说出来。

——’一把不会生锈的剑,是悲伤的,因为它永远看不懂钢铁的灵魂。一个不会累的剑客,是痛苦的,因为他永远摸不透剑的心。“

卫经纶想了好长时间,才皱眉道:“萧大伯剑术超凡,震古烁今,见识非比寻常,我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你不是一向不服他老人家的话,说总有一天‘千锋’会压倒‘无刃’吗?”

萧兰轩夸张地‘哈’了一声,道:“我说过吗?怎么我说过的话,你记得比我还牢?千锋剑,哈哈哈……我现在不用剑了,我是无剑,比谁都高明,不是吗?”

卫经纶紧紧地皱起眉头,仔细地打量了萧兰轩一番,道:“你这是怎么了?你解剑归田,不愿在江湖上争强好胜,我理解,但在剑道上,那个往日里雄心万丈的‘千锋剑’到哪里去了?而且,现在‘解剑园’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大麻烦,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萧兰轩不以为意,道:“有我老爹坐镇,‘解剑园’什么时候轮到我来操心?”

卫经纶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道:“我看这一次不简单。如果萧大伯当真胸有成竹,恐怕就不会邀请那些江湖朋友前来助拳了。”

顿一顿,他又道:“我来时,恰好遇上了三位前来助拳的好汉,听说都是军中的教头。连他们这样不熟悉的朋友,萧大伯都往家门里请,我看,这次的事情怕是凶险得紧。”

萧兰轩的脸色沉了沉,旋即又变成了一副风淡云轻,满不在乎的模样,懒洋洋地说道:“‘解剑园’本就不少我这一把剑,而如果连我老爹和二叔都应付不来,多我一把剑也没什么用处,我愁个什么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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