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实录(鸦渡) 上——巫哲
巫哲  发于:2012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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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道还魂符。

“是个增寿符。”吴长风不敢声张,怕惊了身边这些本就已经想散了的人。

七太太这是要还谁的魂,他心里明白,可这符断然也不是她做的,是有人做了给她的,只是七太太这还魂的事没来得及做成,便没了性命。

想到这,吴长风不由有些发虚,老爷临死前说的话他还记得。

“烧不死……还会回来的……有人要它回来……”

这个它指的是谁,吴长风知道,可是谁要它回来,便无从得知了。现在七太太这还魂符让他后脊梁发冷,刹时间觉得这荒园子里阴风四起,一刻也不能呆了。

于是眼珠子也没有细寻,就领着人将七太太抬出了园子。

吴长风命人给七太太入了殓,他手里还有些老爷留给他的养老钱,这时也顾不得许多,都拿了出来。这齐家犯了煞,人人都避,但也扛不住吴长风出的高价,于是还是有胆大的硬着头皮给七太太办了丧。

齐家没了。

吴长风站在这四进的大宅院里,看着四处荒草从生,禁不住有些悲从心来。可他没工夫耽搁了,他还有事要做,齐老爷对他有恩,有些事,他豁了命也要做到。

十日之后,七太太必定是要回煞的。

陆远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腰也不难受了,最重要的是,没有做梦。

他起来开了门,往苏墨房间看了一眼,不知道他在不在,他想去感谢一下,自己倒是半道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苏墨什么时候走的。

苏墨的房间关着门,窗帘也拉着。陆远站在门口听了一下,没动静,还没起来?还是已经出门了?他想了想,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发现门没有锁,开了一条缝。

“苏墨?”他喊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

里面没人应,陆远推开了门。

门刚一推开,他就愣了,手就那么抬着,保持着推门时的姿势。

那种香味,从苏墨的房间里扑鼻而来的,竟然是他在凶案现场闻到过的那种类似花香的味道。这一瞬间他像是入了定,这香味在没有血腥味夹杂其中时,更为清新。

可是苏墨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味?

陆远忍不住迈进房间,四处看了看,苏墨的房间摆设跟他那间基本是一样的,并且收拾得很干净,桌面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如果不是床上放着叠好的被子,这房间看起来不像是有人住着的。

没有花。尽管满屋子都是那种花香,陆远却没找到任何植物。

“早。”

苏墨的声音把陆远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苏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屋子里,陆远心里对于苏墨在这种老式的木头走廊上一路走过来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感到有些惊讶,但他顾不上这些了,也顾不上跟苏墨解释为什么会一大早就闯进了他的屋子。

“这是什么香味?”陆远很急切地问了一句。

“什么?”苏墨的回答让陆远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又是这样,只有自己能闻到?

“你屋里的香味……你没闻到么。”

“哦,这个啊,”苏墨伸手在陆远鼻子前晃了晃,一股更浓的气息飘了过来,“好闻吗?”

陆远一把抓住苏墨的手,却发现他手上什么也没有,又拉过他的手凑近了闻了一下,这次确定无疑了,这就是他当时闻过的,也正是现在屋子里的:“是什么?”

“海棠。”苏墨抽回手,笑了笑。

“海棠花?”陆远不能确定,他没有闻过海棠什么味道,“你能闻到?”

“我又没感冒,当然能闻到。”苏墨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转身坐到床上,往后靠在被子上。

“你确定是海棠吗?”陆远又追了一句,这是个线索,如果和案子没有关系,那么,就是和自己有关系,他现在没有办法把这些线头都串连起来,但任何有可能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也不准确。”

“那你说准确点。”

“树下埋了冤死的人,海棠开出的花才是这个味道,”苏墨笑起来,眯缝着眼,“这是用怨气养大的海棠……”

陆远听着苏墨说完这句话,研究着他脸上的表情,这种胡扯的话,他却能说得这么自然,就好像在说这花得用什么肥料才会长得好。

“不信?”苏墨见他没有说话,笑着问。

“这叫我怎么信?”陆远有点恼火,本来觉得能从苏墨这里得到点什么线索,却没想到他给出的却是这样的答案。

“自己去闻闻吧,现在是海棠开花的季节,”苏墨闭上眼,脸上的笑容轶渐渐淡了下去,“去比较一下,看看能不能闻到另一种味道……”

“什么味道?”

“恨。”

陆远没再说话,他觉得苏墨如果不是在耍他,就是精神不正常。他转身往门口走,海棠花,如果真是海棠,那跟这案子或者是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我还没问你呢,”苏墨躺在床上没动,声音冷冷的传来,“进我屋有事吗?”

陆远这才想起来,他闯进苏墨屋的事还没解释,但他懒得再细说了,他没法跟苏墨勾通,于是头也没回地答了一句:“昨天晚上谢谢你。”

“谢我?你傻的吗。”

孟凡宇接到陆远电话的时候,正站在宠物店里挑狗。

“我马上回办公室,你等我五分钟。”孟凡宇看着眼着十几只冲着他狂吠的小狗,有点头大,看上去哪只都不是很合适。

他看了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一只始终盯着他,却一直没有开口叫过一声的小狗身上。他蹲下来,跟这小狗对视了一会,慢慢向它伸出左手,小狗往后缩了一下,冲他龇出了牙。

“就它了。”孟凡宇对店员说。

孟凡宇交完钱,用右手对小狗打了个响指,小狗顺从地靠了过来。他抱起狗,塞到外套里,小狗探出个头,叫了一声。

“这什么意思?”陆远看着眼前的狗,不能理解地看着孟凡宇。

“生日快乐。”孟凡宇把狗扔到陆远怀里,从抽屉里拿了支烟出来点上,然后一脸悠闲地看着陆远手忙脚乱地把在他身上胡乱抓挠的小狗放到茶几上。

“去年不是说今年生日送我块黄花梨么,怎么变成狗了,你破产了?”陆远笑笑,看着这狗有点发愁,他实在想不通孟凡宇怎么会送个活物给他,明明知道他的工作性质是没法照顾好一条狗的。

“狗是额外的。”孟凡宇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个精致的盒子,递到陆远手里。

陆远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一个黄花梨雕的小牌子,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雕的是些看不明白的圈圈点点,像字又不是字:“这是什么?”

“护身符,放到枕头下边。”

“你还信这东西?”陆远拿着牌子,挺沉,手感不错。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科学的世界观去看待的。”

孟凡宇看向窗外,他没有对陆远说实话,这不是一道护身符。

这符的作用,是引导游魂进入轮回。

第十三章:催眠

陆远已经不再抗拒坐在治疗室里和孟凡宇聊天了。

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很多,每一件都让他这个从来不相信鬼神灵魂之说的人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怀疑。陆远很坚定,他不相信还有死后的世界,如果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那么只可能是自己本身。

孟凡宇走到CD机旁边,犹豫着要放哪张碟,想了半天,从一撂碟的最下面抽出一张,没有封面,没有名字,看上去像是自己刻录的。

音箱里传出流水的声音,还有风轻轻扫过落叶的沙沙声。

陆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看着还站在CD机前发愣的孟凡宇,问了一句:“你是打算让我自我催眠吗?”

孟凡宇转身走到陆远身边坐下,冲他笑笑,声音变得很柔和:“闭上眼睛吧。”

陆远闭上眼,耳朵里传来流水,风声和着孟凡宇低沉而缓慢的嗓音。

“现在你很放松……从现在开始,你内心变得很平静……你进入另一个世界……没有烦乱,没有心慌……你现在只能听到我说话……你的呼吸很深……”

孟凡宇看着陆远慢慢进入睡眠状态,呼吸很均匀,也很平静,为了防止出现上回的意外,他又接着轻轻地说:“你的身体是自己的,只属于你自己,没有人会让你失去它,不会有任何东西能进入你的身体……”

陆远看上去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动,呼吸也很正常。

“陆远,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孟凡宇看了一眼手上的表,按下了录音笔的录音键。

“能。”陆远回答的声音很轻。

“现在你能看到什么?”

“很黑,什么也看不见,天黑了。”

“天没有黑,天是亮着的,我们正一块逃学去后山……”

“啊,翻墙出去了,被捉到要罚跑十圈操场。”

这是陆远和孟凡宇初中时候经常做的事,自习课时假装上厕所,然后翻墙出去,爬到学校后山上去看风景。陆远那时候话很少,只在看风景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和孟凡宇聊几句,就是在那段日子里,孟凡宇知道了陆远的一些事,没有家人,没有记忆。

他试着引导陆远往前回忆,小学时的事,如果没有记错,小学二年级之前的记忆,陆远是完全没有的。

“你现在在哪里?”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引导,陆远开始慢慢接近八岁时的记忆,孟凡宇看了一下时间,过去了四十分钟。他捏捏眉心,很累。

“在家。”陆远轻声回答。

这两个字一出口,孟凡宇猛地抬起头,就是这里了,之前陆远提到的只有学校和福利院的宿舍。在家,陆远很少这样表达,他一般只说宿舍和“我屋里”。

“家里还有谁?”

“只有我一个人,好冷。”陆远皱皱眉。

“是冬天吗?爸爸妈妈呢?”孟凡宇耐心地一点点问。

“不知道,看不到他们。”

他站在饭厅里,桌上放着几个盘子,里面有些剩菜,不知道放了多久,都已经变质了,长出一片片白绿相间的绒毛,洗碗池里堆满了没有刷的脏碗,也同样长出了绿毛。

他很饿,他觉得很冷,他一直在吃冰箱里的零食,饼干,话梅,可是今天已经吃完了。

家里没有人,他从饭堂走到客厅,电视开着,没有影像,只有跳动着的黑白色雪花点。他走过去,在电视开关上按了一下,电视闪了一下,变成了黑色的屏幕。

他又转身走向卧室,门紧闭着。他推了一下,没有推开。

“妈妈,”他小声地喊着,用手在门上拍了几下,“开门,开门。”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给他开门。

他把眼睛贴到锁眼上,想看清里面的情况,可是很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很难闻。有点像饭厅里那些坏掉的菜发出来的,可比那个味道要更强烈的,这种臭味让他害怕。

他很孤单,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开门。

他转身到客厅里,一个一个抽屉拉开,他想找到钥匙,卧室门的钥匙。

“找不到。”陆远说。

“找不到什么?”

“钥匙,怎么也找不到。”

“找到了,你找到了……”孟凡宇说,你肯定找到了,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钥匙在妈妈挂在客厅门后的外套口袋里。他拿着钥匙,不知道应该用哪一把去开门。他一把把地试着,希望听到锁打开的声音。

“妈妈开门。”他带着哭腔,一边喊,一边将钥匙一把把插到锁眼中。

门锁终于发出了“咯”一声,打开了。

他推了推门,门开了一条缝,一股冷风从缝里刮出来,带着强烈的臭味。他后退了一步,突然很害怕,这种地狱般的气息让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卧室里很暗,窗帘都被拉上了。可是他还是从门开着的缝里看到了。

眼前的情象让他无法思考,无法移动。

穿着睡衣挂在吊灯上的妈妈。

同样穿着睡衣扑倒在妈妈脚下的爸爸。

“妈妈……”他颤抖地推开门。

妈妈的脖子以几乎要折断的角度弯曲着,双眼突出,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却还是死死瞪着。

血。

爸爸全身都被血浸透了,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啊——”他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惊恐地叫声。

孟凡宇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抱住在深度睡眠中挣扎的陆远,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陆远挣扎得很厉害,孟凡宇几乎按不住他。

“陆远,听我的声音,听我说话。”孟凡宇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及时控制,他是太着急了,现在陆远的状态很危险,他已经根本不能再听见孟凡宇的声音。

陆远看到的场面对他来说是很大的冲击,他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并不是现在这个可以平静面对尸体的法医,他体会到的所有一切,都只是八岁时的陆远所感受到的。

只是一个同时失去父母,并独自一个人面对如此惨状的八岁孩子。

孟凡宇把陆远按在沙发上,但陆远挣扎的力气很大,他是受过训练的,现在在这种极度惊恐的状态下,爆发出的力量让孟凡宇几次都差点被掀出去。

孟凡宇给病人做催眠的次数并不算少,他甚至接待过执意要回到前世去看看的病人,但像陆远这样,在如此强烈的刺激下都不能惊醒甚至无法唤醒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必须让他马上醒过来,这样下去太危险,孟凡宇松开陆远,冲到CD机前,按了几下。刚才的流水和风声消失了,再次传出来的声音变成了极低的沙沙响,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分辨不出来。

这种声音传到陆远耳朵里后,他终于停止了挣扎,一直紧紧绷着的身体慢慢软下去。几分钟之后,呼吸回到了之前的频率。

“陆远,听到我说话了吗?”孟凡宇走过去,擦擦了陆远额头上的汗水,问了一句。

“听到了。”

“好的,现在你还是很放松,很舒服,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就像早上睡了懒觉那样醒过来。”

陆远睁开了眼睛,但还是躺着没有动,孟凡宇也没有出声,只是起身关掉了CD机。治疗室里很安静,陆远愣了很久,才把头转向孟凡宇:“我这是做梦还是真事?”

他能记得刚才看到的东西,那种身临其境的绝望和恐惧,那种强烈的孤独和无助感让他半天回不过神来。这是他的事?他的家?他的父母?他看到的就是自己已经忘掉的某段记忆?

“这是你的记忆。”孟凡宇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让陆远失去记忆的原因,八岁的他无法接受也无法面对父母双双死在卧室里的惨状,把这份记忆永远地封闭了起来。

“就因为这个?”陆远有点疑惑,只是因为这个事件吗?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又怎么解释他的梦,他不断听到的声音,闻到的花香,他对心理学没有了解,这些能造成他现在这些幻觉吗?

“目前看来只有这个,再往前还有没有什么事,就不清楚了。”

“那继续,”陆远挥挥手,“再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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