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然玩家在不停地被秒杀，但是也有新人源源不断地加入，这些家伙正是城楼上的“酱油党”。事情开始向魑魅魍魉最初料想的那样，几千名看热闹的玩家，是不会放过击杀BOSS、抢夺奖励的机会的。不要命的他们开始向妖魔首领发动一波又一波无规律的进攻，每个人都歇斯底里地冲上去，希望能将BOSS掉落的秘宝揽在怀中。可残酷的事实却是，首领不但没有力竭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凶猛，秒杀的人越来越多。

渐渐地，人类玩家和妖魔的尸体，将襄阳城外整片大地都铺了一个满满当当。即便是横尸在地，玩家们也不愿意就此下线，他们都迫切地希望知道BOSS何时会被打败、会爆出什么样的绝世秘宝，而这个宝贝又将花落谁家、被哪个臭不要脸的走了狗屎运的小子抢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千人与五万妖魔之间的战斗，竟然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刺激的战斗、不断消亡的生命，都给这场战役添上了难以言喻的激情。倒地的“尸体”们开始摇旗呐喊——抱歉，目前他们摇不了旗，他们只能呐喊。不知道谁起了一个头，千余尸体齐声高唱：“揍他！揍他！防守！防守！加油！加油！”——这几句唱词循环播放，简直堪比“神曲”，有魔音洗脑的功效。

每个仍然在战斗的玩家，都感到无法言喻的疲累，长时间的精神紧张，使得他们汗流浃背。其中最郁闷的是医师，他们机械地重复着“妙手回春”这样一个简单的招式，几乎成了流水线上的工人。

就在众人备受折磨之时，隔壁爆发出一阵欢呼：女妖终于被干掉了！

三巨头之一的倒下，给疲惫的玩家重新注入了激情。大家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开始对妖魔首领进行疯狂攻击。在魑魅魍魉和墨荷的号令下，“幽冥鬼府”和“凡尘”两帮的人马，开始有组织、有计划地向BOSS面前逼近，他们要确保BOSS掉落出的物品被帮派成员拾得，而不能便宜了这些个临时起意的参战玩家。

正在两帮将包围圈逐渐缩小，开始锁定BOSS进行最后的冲刺时，忽然，一声闷响传入众人的耳中——

紧闭的襄阳城门，不知为何，竟从内部缓缓开启了——

一个身披战甲、浑身浴血、满头乱发里镶嵌着豆腐渣的战士，站在城门处，如魔障一般疯狂大笑：“哈哈！你们休想！休想！”

竟然是“烽火连城”的帮主红颜笑天！

突来的变故，让玩家们愣了一下。与此同时，妖魔军首领、护法腾蛇，以及千千万万还未死的妖魔小怪，忽然掉转了方向，如潮水一般疯狂冲入襄阳城门！

妖魔首领一改他原本缓慢而有力的步调，咆哮着冲向城门，一路踩死玩家无数！众多妖魔小怪们，也像突然打了鸡血似的，全速奔跑，冲入襄阳城。进城之后，这些妖魔的力量和防御似乎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它们很快占领了城楼，并在襄阳城内开始了屠杀。妖魔首领撞击着城中建筑，破坏着一切他见到的东西。

教育精英团试图去拦截他的脚步，却逐一被秒杀，连皮粗肉厚的猴子都不例外，只一拳就被BOSS打飞。众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配合，就已经成为了横尸中的一员。

几千名玩家全数被灭，无一幸免。

襄阳，竟成一座死城。

第八章：寻仇，寻谁的仇？

天空阴沉沉的。往日里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襄阳城，此时却成为一片废墟。房屋倒塌在地，破碎的砖瓦铺满大街，无数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小妖怪们在街道上流窜，它们毫不在意地踩踏在阵亡的玩家们的脸上，并不时地用手里的武器敲碎墙壁。飞溅的砖石碎屑砸在地上，是这座死城中唯一的声音。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阵亡的玩家，都无助地躺在冰冷的地面，默默地凝望着。血水顺着街道上青石地砖的缝隙流淌，破败的城内，只有可怖的妖魔在穿梭。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面前的景象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残酷。每个玩家都陷入了极度的震惊当中，他们甚至不记得自己还可以开口说话，他们只能怔怔地望着面前荒凉的、悲惨的景象。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这样壮烈的战争，这是他们第一次体味到什么叫做“城破人亡”的滋味。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让他们无法相信的念头——

襄阳城，破了。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每个人都愤怒了。他们没有忘却，是谁从内部打开了襄阳城的大门！

“杀了红颜笑天！轮白红颜笑天！”

不知是谁率先出声，尸堆中响起了愤怒的口号。声讨的呼喊一浪高过一浪，在襄阳城内回荡。

忽然，每个玩家都收到了一条来自系统的短消息：

——妖魔军队攻破襄阳城，“妖魔反攻战”任务失败。三十秒后，任务结束，城市刷新，玩家回到复活点。

不多时，玩家只觉得眼前一亮，周身亮起熟悉的白光。再睁眼之时，已经回到了安全区的复活点内。而原本千疮百孔的襄阳城，此时也已经回复了原来的模样。

由于襄阳城内聚集了几千名玩家，襄阳复活点已经无法容纳，所以有很多玩家都被随机分配到了其他城市。颜小渊被随机至扬州，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BOSS打出来的伤势已经痊愈了，连衣服上的鲜血也已经被刷新干净。那一场惨绝人寰的攻城守卫战，好像只是一场梦境一般。

没想到一场大战，准备了那么久，千算万算，竟然会以这样的失败而收场。颜小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队伍频道向四人组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了啊。玩了那么久，有点累了。

正当他准备下线的时候，频道内亮起了猴子的一串惊叹号：

——别下！速来襄阳城！玩家们去攻打“烽火连城”总坛了！

颜小渊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次妖魔反攻战的任务，可以说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因为红颜笑天的内部策反，而功亏一篑的。当时所有位于襄阳城内的玩家，都因为城破的缘故被妖魔斩杀，所有人都降了一级。几千人，几千条性命，几千个等级，愤怒的玩家怎么会善罢甘休？他们直接将怒火发泄到“烽火连城”的帮派中了。

颜小渊迅速跑向驿站，跳上马车，转回襄阳。此时的襄阳驿站，比中午看见的还要热闹，街上人挤人、人挨人，简直迈不动步子。这也难怪，既然是寻仇而来，玩家们自然是呼朋引伴，这一传十十传百，寻仇的人马竟比先前多出一倍来！他们一齐向城北的“烽火”总坛杀去，杂乱的脚步声震动了整座城池！

在汹涌的人潮之中，颜小渊被挤得顺着人群向前冲。就在他怀疑自己会被一直挤进“烽火连城”总坛时，忽然，头顶响起了熟悉的呼唤：“师兄！这边！”

颜小渊在混乱中抬头向上望，只见趴在房顶上的弈天怒，向他伸出一只手来。颜小渊立刻会意，忙一把抓住对方。弈天怒使力一拉，就将他拖上了屋顶。颜小渊坐在黑瓦上，松了一口气，笑道：“你行啊，这简直是小说里的‘飞檐走壁’啊。”

“我们多少也会点轻功，不过没你的‘凌波微步’厉害就是，”老大憨憨地一笑，“师兄，他们在那边等着呢，我们走。”

弈天怒所指的方向，并不是烽火总坛的所在。颜小渊疑道：“不是去看热闹吗？”

“去复活点。”说话的同时，弈天怒已经跑了起来。对于身为弓手的他来说，速度本来就是强项，又有轻功作为支持，竟当真是飞檐走壁，在屋顶上接连跳跃，如履平地一般。也幸亏颜小渊有“凌波微步”，否则肯定追不上。

两个人一路狂奔，在襄阳城高高低低的建筑上玩起了“跑酷”运动。不多时，颜小渊就看见前方的两层小楼屋顶上，坐着三个人。

见他俩来了，猴子挪挪屁股，给他们空出个位置来。教育精英团五人组，便在这屋脊之上排排坐，以最佳的观测角度，欣赏着人来人往的复活点。

雷云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一袋肉包子。猴子想也不想伸手去抢，抓了一个啃了一半，嘴里鼓鼓囊囊地问：“你够闲的啊？还有空去买包子。”

雷云一边给大伙儿发包子，一边答道：“刚给传到了杭州，复活点就在酒楼旁边。”

这包子的味儿真是没的说，颜小渊不由琢磨起“游戏里的味觉拟真效果是怎么做到完美实现的”这个命题。而他身侧的猴子啃完了包子还不满足，抹抹嘴又道：“可惜武侠世界不兴薯条啊，要不看戏那得有多爽！”

这个议题很快得到了众人的强烈支持，只有剑苍穹抱着他的“秋水无痕”半天不说话。这家伙自从上次爆出紫金剑之后，就对死亡产生了严重的阴影。今儿个挂了又复活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哀悼逝去的等级，而是伸手去摸腰间的剑鞘。好在“秋水无痕”好端端地别在腰上，否则他指不定要怎么发飙呢。

厚道的老大安慰道：“小剑，别担心。这次攻城战死亡掉级归掉级，但没听说一个人爆了装备的。应该是系统任务的保护设定吧。”

颜小渊一想也是：如果攻城战还爆装备，那玩家哄抢起来，肯定又得爆发一场血雨腥风的内战啊！看来系统大神还算是公平的，没给大伙儿出这么个难题。

就在这时，猴子手舞足蹈，指着复活点，激动地道：“来了来了！红颜笑天死出来了！”

众人纷纷低头去看，只见地面的玩家围绕着复活点，相当自觉地退开了一个圈：他们各个摩拳擦掌，狞笑着望向圈内的人，就等着红颜笑天走出安全区呢！

颜小渊这才明白，为什么哥几个要到这里看热闹：如果跟着人群杀去了“烽火”总坛，只能看见红颜笑天被杀一次，但复活点这里就不一样了。当总坛被攻陷，红颜笑天必然会被杀死，而他死后必然会被送到这里来——迎接他的，将是千余名愤怒的玩家。

就像先前玩家们在口号所喊的那样，他们的目标不但是“杀了红颜笑天”，还要“轮白”他。所谓“轮白”，就是围着红颜笑天，一遍一遍地杀，杀到不能再杀为止——再具体点说，就是要将他从五十多级杀到掉回九级。

红颜笑天站在安全区内，他默默地扫视了一圈，将周围玩家面目狰狞的表情收进眼底。面对千夫所指，他一脸悲壮地向前迈开一步。众人警觉，纷纷抄起手里的武器：战士们扛起了大刀，剑客们挥舞着长剑，刺客们亮出了匕首，弓手们拉开了弓箭，道士们已经开始念咒，就连医师们也举起了手中的长针——

战事一触即发，大伙儿就等着红颜笑天走出来，群起而攻之！

忽然，只见红颜笑天周身亮起耀眼的白光——

他竟然下线了！

“靠！”

群众们异口同声。这一声“靠”，声震全城。

满腔怨念无处发作，狂怒的玩家们纷纷在物品袋中寻找不值钱的破烂，向复活点丢去。顿时，琳琅满目的物件在空中乱飞，破刀破剑、破甲破鞋、吃的喝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瞬间将复活点埋没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猴子瞠目结舌。他张大了嘴瞪着复活点，嘴里的半个包子都掉了出来。好半晌，他猛地将手里的剩下半个丢了出去，破口大骂：“擦！什么玩意儿！真不是个男人！我还以为他至少会硬气地出来反抗一下，想不到直接就给溜了！”

五人组一齐发出了鄙夷的嘘声，就连厚道的老大也忍不住开口喝倒彩。原本打算作壁上观、悠闲看戏的他们，眼见一场热闹就这么草草收场，实在是不爽到了极致。猴子提起孤鹜刀，狠狠地道：“妈的，我去烽火总坛转一圈！”

这句话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响应。颜小渊摇了摇头，无奈道：“杀了一下午了，你们还要杀啊？”

剑苍穹嬉皮笑脸地道：“不是杀，咱们是去教育教育。”

颜小渊懒得参与这种形式的“教育”，跟众人摆了摆手，随即下了线。而当猴子他们冲进“烽火连城”总坛之时，里面早已是空无一人，庭院中的花花草草被砍得七零八落，屋子里的桌椅被踹得倒了一地。大殿内一片狼藉，场面极是凄凉。

就在不久前，几千名玩家如推土机一样横扫总坛，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们将对红颜笑天的愤怒尽数发泄到了“烽火”的帮众身上，毫不留情面地大开杀戒。

没有人愿意当“叛徒”，但是在不断被杀的情况下，很多“烽火连城”的帮众已经再也无法忍受了。他们之中，有些人选择了下线，也有些人选择了退出帮派。当第一个人退出之后，更多的人开始响应。还有人在帮派频道中解释：“我并不是怕被杀，但是帮主他打开城门，确实有点……”

的确，这次事件的根源，就在于“红颜笑天打开城门”这个举动上。先前的攻城战和守卫战中，虽然玩家和烽火之间也产生了一些矛盾，但那是局部的。然而，现如今，因为帮主的决策，“烽火连城”成为了江湖上所有玩家的公敌。那些在这场“妖魔反攻战”中阵亡的玩家，为了自己的等级、为了差点到手却突然飞了的任务奖励、为了那曾经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襄阳城，联合起来，誓把“烽火”赶尽杀绝。

一夜之间，“烽火连城”分崩离析。

帮派，解散。

当第二天颜小渊再次上线的时候，“烽火连城解散”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这个原本拥有一千帮众的四级帮派，在一夜之间被屠到土崩瓦解，帮众们也各奔东西。

几大帮派的挖角行动也迅速展开，毕竟烽火的那些个堂主，也都是江湖上的高手，都有不错的战斗力。浊清尊加入了“一生仗剑笑疏狂”，沫印加入了“神州”，古弈尘加入了“天下征途”。坟头似乎是个“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人物，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帮派。

这些高手们的转移，让教育精英团感慨良多。这些闲云野鹤完全不能理解帮派高手们的做法，猴子竟然还文绉绉地感慨了一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文盲！”剑苍穹忍不住嘘他。随即，这个白衣剑客挺直了脊背，以略带怅然的神情，悠悠地望向远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缓缓道：“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改你个头改！”猴子立马嚷嚷起来，大声反驳道，“少扯了！烽火连总坛都给人家灭了，还‘雕栏玉砌应犹在’？还在个鬼啊！文盲，你才文盲！”

这两个家伙难得“文”一次，却是牛头不对马嘴，身为人民教师的颜小渊哭笑不得。而雷云则特鄙夷地瞥了猴子和剑苍穹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两个白痴。

在经历了昨天那一场激烈的战斗后，眼下众人都有点懒怠，连练功狂的老大都没出去练级。此时的五人，正窝在听竹小苑里闲磕牙。猴子迷上了杭州城酒楼的包子，买了一大袋，正坐在旁边啃着，表情很是欢快。他时不时发表两句对这次“妖魔反攻战”和“臭豆腐门”事件的看法，不过大多数时刻都会被雷云一个白眼瞪回去，并且伴随一句：“闭嘴，啃你的包子！”

“话说回来，”颜小渊忽然开了口，笑着问道，“快要期末考试了，你们有没有复习的自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