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焰剑
焰剑  发于:2013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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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克莱不卑不亢,友善地伸出右手。「承蒙赛隆先生不弃,今后还请阁下多多关照。」

「这是当然。」心照不宣的对望,似有暗潮将起,状况外的布兰兴冲冲地拉着席威斯的手,吵着要回家。

「好好好,你慢慢走,小心别跌倒了。」席威斯抚着布兰细软的头发眼角尽是慈父温柔的笑意,背后的赛隆即使不是滋味也无法坦率表现出来。毕竟他们之间虽然名为亲人,但早已生疏得连陌生人都称不上。

他一面催促自己的脚步一面帮忙招呼涅克莱,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在还没弄清楚他真正的来意之前,他可得小心款待。

******

「听说亚米斯特的领主席威斯·赛隆回来了。」

「真的吗?」

「连不败之神也受邀来到亚米斯特了。」

「真不愧是赛隆家,什么人物都请得到!」

身为亚米斯特的附属城市,塔克索,如今大街上随处都可见到人民们交头接耳的景致。

众所瞩目的焦点无不集中在久游在外的席威斯·赛隆。外界都在猜,他回家的目的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探望他的独生子布兰。伴随对外声称已被授权全权处理他身后事的名律师的到来,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

涅克莱的存在唤起了外界对赛隆家下一任领主人选的揣测,先撇开兄弟恶斗不谈,众人更在意的是赛隆家的继承权之争是否会促成亚米斯特分裂的可能性?还有塔克索也将面临选边站的敏感抉择。

近几年,拥有卓越治事才华的雅瑟·赛隆虽然代理席威斯将亚米斯特治理得有声有色,但他过于低调而内敛的作风仍激发了不少有心媒体的想象力,他们总认为他是在伺机而动准备一举推翻赛隆政权建立自己的势利,也因此在席威斯返家之后,各界媒体早已召集好相关团队准备滴水不漏地捕捉赛隆家的第一手情报,而这件事只有足不出户的弗朗西斯至今依然一无所知。

******

「弗朗西斯别跑!」

东躲西藏了好几天结果还是被当场堵到,见布兰鼓着腮帮子双手叉腰,他也只能苦笑回应。「布兰少爷我有看见你,可以用不着这么大声,我可怜的耳朵可受不了。」

「我要是不大声叫你,可能又让你给跑了。」布兰气呼呼地抓住他,深怕他转头又溜掉似的。

「怎么会呢?你有事找我吗?」

「怎会没有?你好几天没进画室了!」

「我以为你会想抽点时间陪陪你老爸嘛,怎么我们有要开工吗?」

「当然有啊!还有别拿我爸爸当借口!」

被揭穿的弗朗西斯耸耸肩,看来小鬼头在他的熏陶之下越来越精了。

没错,他的确只是不想撞见席威斯·赛隆,他压根儿可以预见对方在看见他出现在他家之时势必会有反应。

先是错愕,疑惑,然后是震怒——

要是让他知道他还是个男妓,而且还成天和他的宝贝儿子厮混,他肯定不会放他干休的。弗朗西斯弯下腰对着布兰道:「小鬼,快说你找我干嘛,不然我要回房睡午觉了。」

「你还记得我那些画吗?」

「嗯。」

「要开画展的话可能还缺一些,所以才急着找你啊!」

「喔……画展……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弗朗西斯挠挠头,他真的把画展的事给忘了。

「所以你不能再偷懒了!这个月底前要把不够的篇幅补足!」

「我说布兰少爷,你能画点别的东西吗?整个画展里画的全都是一个男人,你不嫌烦我看了都觉得恶心。」

「弗朗西斯,原来你什么都不懂啊!」布兰的不以为然让弗朗西斯颇不服气。

「小鬼,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什么叫做『原来你什么都不懂』。」

「你知道雅瑟为何找上你吗?不是我自吹自擂哟,我的静态写生虽然画得很好,但却画不出动物的情感,因此我才需要你来当我的模特儿。」

见他依然一头雾水,布兰只好继续补充道:「你难道一点都没发现吗?你的表情还有肢体语言一直以来都很丰富呢!」

「听起来你也只是需要一个会哭会笑的小丑嘛。」弗朗西斯难为情地耙过亚麻色的短发,没想到活了二十几年他在小鬼眼里也不过是个小丑。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本来就对艺术一窍不通,比起不能当饭吃的艺术品,他觉得纸钞要实用得多了。

「如果懂了的话就跟我走吧!」

「去哪儿?」

「当然是画室啊。」布兰扯着他强行,弗朗西斯不忍心拒绝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就在两人前往画室的途中,远方出现的人影让布兰忽然松开他的手向前冲去,弗朗西斯朝着布兰跑掉的方向看过去,正朝他们走来的一老一少无论是体态还是样貌对他而言都相当陌生。

尤其是那名垂垂老矣的男人,更让他害怕内心的预言是否会成真。

「爸爸——」

扑进老人怀里的布兰直接替他揭晓了答案,弗朗西斯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过。他知道席威斯老来得子,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一名年逾半百的老人。

「你是谁?」未待弗朗西斯开腔,席威斯已发出质询,那布满皱纹的右手稳健地握住拐杖,似乎也不是那么老态龙钟。

「呃、我是……」弗朗西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交代自己的身分,要说他是布兰的模特儿他却也陪他的养子睡过觉,总之是不怎么单纯的身分反而教他难以启齿。

他心里叫苦连天努力想给布兰暗示让他救他一命,怎知平常机灵的小鬼在这个紧要关头只会一径傻笑,让他气得恨不得把他抓起来打屁股。

就在这个时候,陪在席威斯旁边的银发青年突然开口道:

「是弗朗西斯吗?好久不见了。」

弗朗西斯疑惑地迎上对方含笑的灰眸,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这家伙认得他?他是他哪个客人吗?是谁都好,最好不要是会坏事的家伙——

「不记得我了吗?」

银发青年过于温和的笑容让弗朗西斯胆颤心颤,他咽了口唾沫,要是被拆台就算了,反正赛隆家他早就不想待了。

「希伦迪尔,你们认识吗?」席威斯狐疑地看向他。

「几年前见过,曾经有过生意上的往来。」涅克莱回答得很含蓄。点到为止是他的原则,但愿弗朗西斯能实时懂得他的善意。

从席威斯口中说出的名字让弗朗西斯蓦地一惊。这个人是希伦迪尔·涅克莱吗?

当初透过卡特的中介,他成为他皮肉生涯的第一个客人。当时他出众的外表及慷慨也在他心中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只是他们确实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要不是他脸上多了副碍眼的眼镜,他可能老早就认出他来了。可是他听说他在成为炙手可热的大律师之后由于业务繁忙行踪不定,又怎会出现在赛隆家呢?

「生意上的来往?你也替他辩护过吗?」席威斯的口气听起来不知为何带了点嫌恶的气味,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御用律师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心里觉得不舒服吧?

涅克莱语带保留道:「赛隆先生,那是我还没出名前的陈年往事了,就不提了。」他转头对弗朗西斯指着自己的脸道:「你想起来了吗?」

弗朗西斯知道涅克莱是好意替他解围连忙陪笑道:「涅克莱先生不好意思,我的记性一向不太好还请您别跟我一般见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啊!」

接下涅克莱的暗示,他对始终都没松懈过戒心的老者说道:「赛隆先生,我是应雅瑟阁下之邀来到贵府担任布兰少爷的模特儿的,至今没去拜见您,还请您见谅。」

「雅瑟?」席威斯沉吟了声,布兰已经紧张地扯住他的裤头。

「爸爸,弗朗西斯是我的好朋友,您不可以凶他哟!」布兰知道席威斯向来不喜欢外人,但他并不希望弗朗西斯被赶走,毕竟他是他唯一的玩伴,他可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孤伶伶的日子。

「爸爸只是想请教他的名字而已,你紧张什么?」席威斯露出慈爱的表情轻轻抚着布兰的头发道。

「他叫弗朗西斯。」布兰急切地代替弗朗西斯做出回答。为了转移焦点,他索性提前预告他即将要举办的画展。「爸爸,雅瑟和我有个惊喜要给您,您想知道就跟我去一趟画室吧?」

「什么事能让你这孩子兴奋成这样?」

「您去了就知道了嘛!」

席威斯含笑凝视着他的宝贝儿子,他退一步想,只要能让这个孩子高兴,有些事或许没有穷究下去的必要。他顺应布兰的要求跨出步履,似乎早就忘了身后两名仍面面相觑的年轻人。

第18章

「看来我这个大律师再怎么会耍嘴皮子还是略逊布兰少爷一筹啊!」涅克莱在目送赛隆父子俩离去后自我调侃道。

「不过幸好碰到的人是你啊。」弗朗西斯两手插在口袋里,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涅克莱转头看着弗朗西斯忍不住失笑道:「幸好碰到的人是我?听到这句话,我是否该庆幸你原来很乐意见到我呢?」

弗朗西斯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既然不想叙旧不如聊聊现状吧?你来赛隆家多久了?」

「一年多将近两年了吧?记不得了。」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刚不是说了吗?我是布兰少爷的模特儿。」他们走到一块草坪上双双坐下。

「我以为那是说给赛隆先生听的。」

「说给你听的也一样,我确实是布兰少爷的模特儿,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他。」

「好吧,我姑且接受你的答案。不过你说是雅瑟阁下把你引荐给布兰少爷认识的,你和雅瑟阁下又是怎么认识的?」

「请问你现在是以亚米斯特领主御用律师的名义质问我呢?还是老朋友的身分?」

「有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既然是领主的律师,我怎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会不会成为呈堂证供?你如果想知道清楚点,不如直接去问我的雇主吧?」

「弗朗西斯,你该不会和他——」

「你继续猜吧,大律师……没事的话就请便,我要睡觉了。」弗朗西斯躺上草皮伸了个大懒腰,还真的闭上眼睛。一旁的涅克莱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

他摘下眼镜也学他躺下,弗朗西斯忽然转头对他说道:「就说嘛,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多了那副眼镜真是碍眼多了。」

涅克莱屈肘托腮,没让好不容易融洽的气氛溜走。「难得收到你的赞美,算是给我的见面礼吗?」

弗朗西斯笑了,那是一张看起来很轻松自在的笑容。

「你好像变得比较快乐了,记得以前的你并不爱笑——」

涅克莱话还没说完,弗朗西斯便微微变了脸色。「希伦迪尔,再提从前的话我就走人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没变,你的个性还是这么直来直往。是说这么久没见了,你好歹也有点耐心听听老朋友吐吐苦水吧?」

「你这个大律师每天荷包都赚得饱饱的,有什么苦水好吐?」

「大律师也是会寂寞的好吗?很多东西又不是花钱就买得到——」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怨气?」

「有吗?」涅克莱笑得牲畜无害,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躺在草皮上。「想不到你留在这儿将近两年了……想当初你待在我身边似乎不到半年就腻了,你这个人无情得很啊!不管是谁,一旦失去新鲜感便拍拍屁股走人,也不怕人家背地里伤心流泪的。」

弗朗西斯听了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请问希伦迪尔·涅克莱先生总共为我流了几加仑的眼泪?这种花言巧语拿去骗骗少女还行,对我可不管用。」

「唉,你真是一点都不浪漫,过去的幽默感都到哪去了?」说好不提过去的,他差点就又犯了弗朗西斯的大忌。不过弗朗西斯似乎也无意久留,但见他起身顺了顺凌乱的头发。

「下回再聊吧?我还是去画室看看。」

「嗯,很高兴遇见你,我说真的。」他伸出友谊之手,弗朗西斯也很大方地拉起他。

「希伦迪尔,希望下次再遇到时,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也希望。希望下次再遇到时,我只是以老朋友的身分问候你。」涅克莱握了握他的手给了一个微笑。他知道弗朗西斯有心事,至于是哪种心事那是他的隐私,他愿意给予尊重。

再也无法对人交付信任了吗?

离开塔克索的那个晚上,他曾经开口问了他这个问题。记得弗朗西斯当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角。

没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那是他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处天堂。涅克莱凝视着弗朗西斯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庞,忍不住开口道:「如果——」

「如果什么?」

「算了,当我没说吧。」来到唇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涅克莱朝他挥挥手,作为道别。

******

弗朗西斯来到画室门口,见赛隆父子还在里头便又掉头离去。

回房的途中,他想起了涅克莱,这次的巧遇让他不得不开始相信缘分真的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只是即使和人有些缘份,他心里还是感到很寂寞。不管是在人潮拥挤的塔克索还是近乎空城的赛隆家,这种彷佛随时要吞噬他的感觉总是如影随形。到底,是他拒绝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拒绝了他呢?

他想起在塔克索开始懂得生存道理的自己,第一次卖春的自己,还有无论何时何地,都在装疯卖傻的自己——

伪装是他已经习惯的社交模式,同时也是他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方式。以前涅克莱曾经问过他,「你不懂得笑吗?」

他当时只回呛他一句,「我不懂的东西可多着呢!」

习惯被丢弃的自己,习惯被背叛的自己,还有习惯被伤害的自己——

他宁可虚掷生命去追求短暂的快乐刺激,只要能够麻痹他去躲避这些痛苦,他很乐意配合魔鬼跳起堕落之舞。

这就是他弗朗西斯。空有一身伤痕,可以任人凌辱、任人无情践踏的弗朗西斯。

「再也无法对人交付信任了吗?」

其实不是的……他曾经尝试过,但后来也只是受尽命运的嘲笑。

这就是他的答案。

打从被遗弃的那一刻起,他早就不相信这世上有天堂的存在。

第19章

「雅瑟少爷。」进门的是名看起来相当干练的老者,短小精干的身材是标准的东方人体格,他沉着地站在办公桌前,将手上的文件袋放到桌上后便又恭敬地退到门边。

男人捻熄手上的香烟面无表情地拿起文件袋,其实在他动手剪开纸袋之前,他的表情都还算泰然自若。

凯敏历四六九年五月十八日

东域·戴蒙尔现任领主毕典洛菲·冯·伊尔森遭人发现陈尸于修比特浅滩,由于死者身份特殊,经四大域龙头开会商议的结果,同意组织了一支公共巡察队协助调查。

据法医初步验尸结果,判定死者至少死亡三日以上,由于尸体沉浮海上多日,身上遭鱼鲨啃咬得血肉模糊,故一时尚无法判断是意外死亡亦或其他人为因素所造成,进一步的结果得等到再行解剖之后才能得知。

目前巡察官已经命人封锁整个修比特海滩,禁止闲杂人等进出,由于毕典洛菲·冯·伊尔森的尸体出现在维罗管辖之内的修比特海滩,维罗领主盖尔·瑞文难辞其咎,自愿支持巡查队所有行动……

凯敏历四六九年五月二十日

日前被发现陈尸于修比特海滩的戴蒙尔领主毕典洛菲·冯·伊尔森经法医进一步验尸之后确定是遭他杀身亡,因毕典洛菲·冯·伊尔森之前与维罗领主盖尔·瑞文交往不善的传闻甚嚣尘上,故盖尔·瑞文亦被列入了调查的重点对象。然而盖尔·瑞文对于巡察官的质疑自始自终都保持沉默,不予置评。因盖尔·瑞文嫌疑在身,被判断暂时不适合担任维罗的领主,故由维罗的副领主凯·荷西克暂时代理其职位,至于戴蒙尔的领主也由副领主希格安·安东暂时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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