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是的吧，林夏……

所以你做的没有错，不需要觉得愧疚。

端起杯子又咽了一大口水，林夏吸吸鼻子，趿拉着拖鞋去厨房找自家娘亲联络感情。

反正做都做了，还矫情个毛啊……不管怎么样，都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来，帮我把这盘菜端进去。”刚进厨房，就听见自家娘亲发号施令。

林夏就屁颠屁颠地凑过去，直接用手拿起一片刚切好的香肠塞进嘴里，“唔……这个不错，又是做的？”

林家妈妈瞧了一眼，“啊，自己买的肉然后去做的。把筷子和勺也都拿进去，饭都乘了，然后叫那个谁吃饭。”

那个谁说的是苏淮安，林夏点头表示知道。

“我爸跟咱们一起吃么？”

“你爸不吃了，在外面都吃完了，不用管他。”

“哦。”又往嘴里塞了点炒好的芹菜，林夏端着盘子出去了。

天已经有些黑了，林夏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基本看不清什么。如果直接开灯的话会很不舒服吧，林夏想了想，去把屋子外面的灯打开了，柔和的白光就照亮了苏淮安睡着的那个房间的门口。

“喂……苏淮安，起来吃饭了。”坐在床边，林夏小声说着。

“唔……几点了……”男人有些模糊的声音响起。

“快七点了好像。”注意到苏淮安的声音也干哑得厉害，林夏去厨房找了个杯子，接了温水后，正好苏淮安从房间出来了，林夏就顺手递了过去，“喝水吧，一会儿吃晚饭了。”

男人接过杯子，愣了一下，半晌才应了一声，“好。”

“对了，我家和你家没法比，我家没那么有钱，请不起厨师，也不知道我家娘亲做的饭你爱吃不，不过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苏淮安没吱声。林夏有些尴尬，冲苏淮安指了下饭桌，“你要是饿了就先吃，我去厨房端菜。”说完，就不再管苏淮安，一溜烟跑进了厨房。

饭菜陆续端上桌，摆满了桌子。林夏看了眼坐在饭桌前正边看电视边等开饭的苏淮安，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嘴，“对了……你要喝什么么？”

苏淮安看了她一眼，林夏赶紧继续开口，“有白酒啤酒红酒果汁还有矿泉水，你喝什么？”

“……喝水就行。”

“啊，对了，还有茶叶，要喝么？”

苏淮安又沉默了一会儿，林夏觉着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有点热情得让人吃不消了，而且说实话，她们家的东西在苏淮安眼中应该都是便宜货，人家能不能看得上还不一定呢。这么一想，林夏也就不打算再问了。

“娘诶，叫林淼吃饭么？”

“叫吧，那孩子这两天也没怎么好好吃饭。”

“好的。”

“小不点，起来吃饭了。”林淼跟林夏差了一旬，林夏都工作了，那孩子小学才刚过一半。林淼小的时候，林夏非常不喜欢她，她讨厌又哭又闹的孩子，所以对林淼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不过那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很喜欢黏着林夏，不管林夏再怎么无视，她也依旧整天“姐姐，姐姐”地叫，时间一长，林夏也慢慢开始改变了对那孩子的态度。不过就算当初再怎么不喜欢林淼的时候，林夏也绝对不会让林淼被外人欺负了，那句“自家人只能被自家人欺负”，被林夏贯彻得很是彻底。这丫头曾经因为一个朋友对她说林淼很讨厌很不懂事，而在第二天就开始疏远那位朋友，直到两人形同陌路，那人依旧不知道林夏为什么忽然对自己冷淡起来。林夏跟王瑶说的时候，王瑶曾一脸鄙视地说：“其实你就是个傲娇吧╮（╯_╰）╭”

对此，林夏不予置评。反正他们家人就是不能给别人欺负了。

林淼从小睡觉就很死，林夏在她旁边叫了半天又推了半天，那孩子才迷迷瞪瞪地坐起来。

林夏就把灯打开了。

那孩子一看见林夏，迷糊了一会儿才问：“你是谁啊？”

林夏就没好气地说：“我是你姐林夏，快点起来吃饭了。”

“姐？”林淼眨眨眼睛，“我姐不是死了么？”

“谁告诉你的？”林夏翻了个白眼。

“我都看见了，她就躺在那些花里。”

“哎呀行了，快点起来吃饭了，别墨迹了，告诉你我是你姐我就是你姐！”林夏跟林淼说话专制惯了，在这丫的心里，小不点就是用来欺负的。

“不对呀，你真是我姐？”

“嗯。”

“那姐你怎么变成男的了？”说着，还用手拍了拍林夏的胸口。

林夏嘴角一抽，把小不点的爪子拍掉，“……你姐我去做变性手术了。”

“啥？”林淼一下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呀……”

林夏看着那丫头一下从床上蹦下来，拖鞋都没穿，火急火燎得就往外冲，边冲边喊：“妈妈~妈妈~我姐真做变性手术了？”

林夏一个踉跄差点没撞到墙上，咬着牙也跟了上去，结果看到自家端着盘子的娘亲被小不点扑到腿上寸步难行。

瞥了一眼林夏，林家妈妈低头对林淼说，“那真是你姐，你姐去泰国做手术了。”

林淼立马回头冲林夏奔过来了，伸手就想撩林夏衣服，“姐~你给我看看呗~”

林夏连忙护住衣角，咬牙切齿地蹦出一个字：“滚！”

说完，又扭头皱眉看着自家娘亲：“我说娘诶，你家小不点是不是也太好忽悠了？怎么说啥信啥？”

“行了，快过来吃饭吧。”林家妈妈出声了。

林夏就拖着挂在腰上的林淼过去了。

“痛快儿给我松开，又欠抽了是不是？”林夏对林淼向来没什么好气，林淼一看她有点生气了，就松手坐到自家娘亲旁边去了，不过单眼皮的小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落在林夏身上。

“林淼，这是苏叔叔。”林家妈妈给苏淮安倒了一杯葡萄酒，递过去的时候跟林淼说道。

林淼冲苏淮安笑了一下，没吱声。

林夏也不知道说什么，看了一眼也开始动筷子的苏淮安，低头开始吃菜。

菜都是林夏爱吃的，林夏边吃边感慨，“娘诶，我这次出去这几个月算发现了，只要不让我给钱，什么都好吃。”她以前吃饭有点龟毛。

林家妈妈失笑，“有那么夸张么？”

“必须的啊，你都不知道，我在帝都的时候，一天两顿饭，三十块钱挡不住。”边说边夹了一块被辣椒酱炖得红彤彤的排骨，咬了一口，顿时有种想要内牛满面的感觉。

“这个好吃>o<~”指排骨。

“啊，你不是爱吃这个么，好吃就多吃点。”

“嗯嗯~”

吃得正开心，忽然想起桌子上的另一个人，“那个……你也吃点吧，这个排骨用辣椒酱炖的，还放了圆葱，超级好吃的。”林夏看着苏淮安说。正在纠结要不要给苏淮安夹菜，男人就自己夹了一块。林夏小小松了口气。

“你也多吃点吧，这孩子真是麻烦你了。”林家妈妈也对苏淮安说。

苏淮安点头，抬了抬眼皮，很是疲惫的样子。一桌子人就都不出声了，开始各吃个的。

林夏心里有些别扭，总觉着苏淮安好像对自家有些不满，但她又觉得这很正常，毕竟她现在顶着苏白的壳子，却跟别人亲热地叫爸爸妈妈。

林夏甚至有时候觉得苏淮安涵养真是不错啊，这要换成是自己，没准早跟自家爸妈发飙了。

还是说，其实苏淮安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苏白……林夏不懂。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难道即使是在这种状况下，苏淮安还在自欺欺人吗？

一顿饭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林夏帮娘亲收拾桌子的时候，跟娘亲说自己去跟苏淮安说跟他回帝都的事情。

那天晚上，林夏跟苏淮安睡在一个房间。林家一共三个房间，林家父母一间，林淼一间，就剩中间的房间是张双人床。不过林夏还是选择让苏淮安睡床，自己打地铺，她决定今晚跟苏淮安好好聊一聊。

part 9

从苏白的身体中醒来已经过了将近两天了，一直马不停蹄地折腾，饶是以前熬夜习惯了的林夏，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这两天她因为心情起伏得厉害，一度哭到近乎晕厥，所以在终于把老爹和娘亲认回来后，顿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

林夏看着镜子中那个穿着蓝色睡袍的男孩，镜中的男孩也安静地与她回视。之前一直都没能好好看一看这孩子的长相，现在平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苏白这孩子长得很干净。

是的，不是俊美，也不是美丽，那张苍白却略显淡漠的面孔，在林夏眼中如同初生稚子般不染纤尘，看上去有些脆弱。

林夏忽然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她从前从未见过苏白，但她可以肯定，这孩子以前过得并不快乐。苏白的眉毛并不浓重，淡淡的像是烟扫而过留下的痕迹。林家妈妈说过，从两条眉毛之间的距离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虽然似乎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这么多年却是一看一个准，林夏也一直很相信这个论断。跟林夏一起长大的表哥，两条眉毛就是又黑又浓，而且几乎在眉心粘连在一起——那个表哥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林夏每次和娘亲提起表哥又做了什么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提一句“你看他那眉毛。”

苏白两眉之间的距离不像林夏的表哥距离那么近，却也不像林夏那样分得过开，可见他可能并不是一个容易斤斤计较的人。那么，又是什么，让这孩子常年皱着眉头，以至于直到今天都在眉心留着淡淡的痕迹？

捧着毛巾擦掉刚刚洗脸时留下的水迹，林夏扑棱扑棱因为沾了水而有些潮湿的头发，对着镜子笑了一下：“苏白，你在吗？”

回应她的，是一室的安静。

喉咙里又传来一阵麻痒的感觉，林夏皱了下眉，边把毛巾挂回去边喃喃自语：“就算在的话也不可能答应吧，又不是精分……”

用力拍了拍脸颊，镜中的面孔依旧苍白，不见半分血色。

“啧，看来真是得好好养养了……”

林夏把被子铺好钻进被窝的时候，已经是午夜。苏淮安已经上床了，不知道睡着没有。灯已经关了，屋子里一片黑暗。林夏的心情很平静。她小时候曾经一度因为黑暗而受到惊吓不敢一个人睡觉，长大后却爱上了那片令人心安的黑暗，并且已经习惯一个人入睡，要是有其他人在反而有些睡不着。她曾经也很害怕打雷，但自从有一次近距离目睹了闪电撕裂暗沉天空的画面后，反而对于那种盛大的景象越发期待起来。那时候林夏曾捂脸对自家娘亲戏言，人果然都是在变态中成长的，等你把曾经的不可能变为可能，那么你会发现，其实一切都无所畏惧。

所以林夏同学，不要大意地上吧，苏淮安是不会把你吃掉的！握拳！

做好心理建设，林夏在被窝里卷成一团，小小声地开口，“咳咳……睡了么？”

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苏淮安好像翻了个身，但并没有说话。林夏一时也闹不清他到底睡了没，在被窝里扭了几下，又稍微大声了点，“那什么……苏淮安……？”

窸窣声停了，房间里又静了下来。林夏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等待着，直到终于听到男人低低的鼻音，“……嗯。”

苏淮安的回应让林夏松了口气，本来微微抬起的身体也终于落回被褥中。

林夏张大眼睛望着头顶，太过黑暗以至于让人有些怀疑眼睛究竟有没有睁开，“苏淮安，我们聊聊吧。”

“……你想聊什么？”男人的声音有些冷淡，也透着疲惫，甚至带着轻微的讽刺，“你想告诉我，你不是我儿子？”

“我确实不是你儿子，我是林夏，”林夏平静地说道，“但现在在跟你说话的却是苏白的身体。”

“苏淮安，对不起。”

苏淮安又沉默了。

林夏忽然想起那句十分有名的“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她不知道苏淮安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如此，但她却想对这个男人说对不起，也必须说——为她占据了苏白的身体，也为她醒来这不到两天的时间，带给苏淮安的种种麻烦和伤痛。

她看到自己的父母失去孩子后近乎癫狂的表现，心痛到几乎崩溃。那么失去苏白的苏淮安，心里又有多痛呢？林夏之前一直不敢去想，现在却控制不住地开始揣测。

“苏淮安，对不起。虽然我知道这句话跟放屁一样，但我真的不能不说。”

苏淮安依旧不说话。

林夏也不管他是在听还是已经睡着了，自顾自地继续，有些话必须在今晚说出来，否则她怕自己以后会没有勇气再面对苏淮安。

“苏淮安，我不知道我能存在到什么时候……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苏白的身体中，其实我比谁都想弄清楚。”眼睛有些疲惫，林夏阖上眼睛蹭了蹭身下柔软的被褥，那里有家里的味道，“虽然这么说有些自私，但我真希望我能一直活着，就算是在苏白的身体里。”

床上的人呼吸轻缓均匀，林夏知道苏淮安在听。

“但是苏淮安，我真的不知道苏白是否有一天真的会回来……如果他回来了，你们家皆大欢喜了，我们家怎么办呢？我的父母怎么办……”

眼眶又开始发热，林夏闭着眼睛把脸埋在被子里，半天之后才出声，“到时候……到时候如果我不在了，能不能请你别告诉我爸妈我又没了……你就跟他们说，我自己背着包环游世界去了，然后我写点明信片你帮我邮寄一下，行不？”

“然后不用跟苏白提起我父母了，我家娘亲要是见到真的苏白，肯定就知道不是我了，所以最好到时候别让他们有接触，行么？”

奶奶的，越想越伤心，你说到时候要是真的那样了，为毛还要让她活过来？折腾个什么劲啊这是……

吸了吸鼻子，这是对她来说最坏的状况了，这也算是先跟苏淮安打个招呼吧，“话说，你听到没啊我说……”

苏淮安翻了个身。林夏知道他听到了，就继续说。

“然后……然后要是万一可能大概也许那什么……要是苏白一直没回来……我就先帮他管着这身体……”

“所以……你能别恨我么？”

黑暗又安静了下来，林夏有些困倦，眼睛快要黏在一起了。苏淮安一直没出声，林夏几乎真的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几乎快要融入空气的吸气声从床上传来。

眼眶有些湿润，林夏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对不起苏淮安，真的对不起。

“……那什么，我跟你回帝都行么？”

“苏白的身体需要好好调养一下，我吃晚饭前又吐血了。”

“我觉着可能是得肺结核了，我舅以前就这样，不知道苏白的身体为什么会弄得这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