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架干的可热闹，病房里弄的乒里乓啷，李清泉看的眼热，一个劲儿的劝架，嗓子都嚎哑了也没人搭理他，只能趴在床上干上火。隔壁病房的听见动静都不禁好奇的凑到门口想要一探究竟，不一会儿门口就挤满了人，看见屋里的情况谁也不敢上前拉个架什么的，你一嘴我一舌的议论起来。李清泉这时候也顾不上害臊了，这脸都丢到大西洋了，还哪管得了这些人，他强忍着背上的痛想要支撑起来下床扯开那俩疯狗，可尝试了数次他还是放弃了，疼！

医院这种地方到底还算严肃的，医生护士闻讯后匆匆赶来，从人堆里挤进去，一看那阵仗，当场就愤怒了。医生指着在床上哭丧着脸虚疼的李清泉就嚷：

“干什么干什么？！想把这拆了吗？你们已经打扰到了其他病人了知不知道！而且……那柜子！那花瓶！那架子！……”

医生抖着手指头数着被陈乐和朱一苇打翻弄坏的物件，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的旁边人都不禁跟着愤怒，李清泉顿时被众多视线围攻，这给他臊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这事儿不能愿他啊……这，这都什么事儿啊？！躲开医生怨毒的视线，他深吸一口气冲着还在地上扭一块的两熊孩子吼道：

“住手！！你俩都给我滚出去！”

这一声吼的中气十足，险些岔了气，不但震住了俩孩子，连一旁的医生护士以及门外围观的一众病人都给唬愣了。陈乐和朱一苇互相拽着对方的胳膊腿，有些诧异的转头盯着他们终于爆发小宇宙的李老师。李清泉这边吼完，嗓子有些受不了的咳嗽了两声，一看孩子停了手，又感受到周围的视线，一张小白脸噌的一下热的冒烟。不过他也够镇定的，瞪着俩愣孩子特矫情的那么一‘哼’！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脑袋一甩，将脸结结实实的埋在了枕头里，留给众人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这一招够绝的，愣是让一帮人半天没反应过来。半晌……护士小姐小心翼翼的扯着医生的袖子问：

“这……这该怎么办？”

一回过神，医生有些尴尬的清清嗓子，将视线移到还在地上缴成一团的两人，咬牙切齿的说：

“还能怎么办！你俩跟我来好好算算帐！”

第四十一章

两熊孩子看着李清泉的后脑勺好半晌才挣扯着从地上爬起来，陈乐咬着牙又狠狠瞪了朱一苇一眼，不耐烦的冲门口围观的人吼道：

“妈的看什么看！滚！”

刚走出门口的医生眯着眼转过头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会，顿时一阵电光火石。陈乐现在正在火头上，看谁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朱一苇就比他淡定许多，小孩扒拉扒拉被揪乱的头发，理理白衬衫，又伸手抹抹鼻血，对着门口众人眼一眯小嘴一勾，笑的从容温和。

“哼！”

医生最后狠刮了他一眼，扭头走了，护士小姐匆匆跟上，在陈乐凶狠的目光中围观的人也渐渐鸟兽散。踢开脚边的碎玻璃片，陈乐往地上啐了一口，伸手进裤口袋掏出手机，翻出个电话号码就播了出去，电话未接通前他又往病床上看了一眼，最后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舔舔嘴角的伤口，朱一苇眯着眼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嘴角那抹温和清淡的笑渐渐扭曲。

“小泉哥，你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头也没回的走了。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李清泉一个人，突然安静下来让他更清楚的感觉自己心跳的脉动，刚刚他是真的生气了，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胆怯了，莫名其妙的成为众矢之的原来是如此令人恐惧的事情。

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也懒得管了，反正也不会再严重。埋在枕头里的脸仍然滚烫滚烫的，他知道房间里已经没人了，可却还是不想探出脸，那股羞耻感强烈的让他几乎无法面对自己。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进来，脚步声慢慢走近，在病床前停下。那人在看他，一句话也不说。李清泉知道是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这人竟似乎有感应一般，不用言语不用看，甚至不用触摸，只要靠近就能知道是他。曾为这窃喜，也曾为这而烦恼，他知道自己越陷越深，原本只是想要偷偷的恋着，等时间久了，感觉淡了，这就只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可如今他已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在这场苦涩无望的感情中全身而退。

空气中流淌着诡异玄妙的气氛，李清泉渐渐紧张起来。突然，头皮一阵疼痛，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晃，接着一张熟悉的怒容出现在视线里。

被陈乐拽着头发他不得不后仰头，这个姿势对现在的他来说是相当困难的，背上头上传来的痛令他眼眶渐渐泛红，可陈乐的脸色太难看，尽管委屈他也不敢吭气。四目相对，他们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好一会儿，陈乐手上又一使劲，把他的头抬的更高，他痛苦的咬着下唇，小模样别提多楚楚可怜了。然而陈乐向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死死的盯住他的嘴唇，越盯脸色越难看，没有预警的陈乐突然抬起胳膊用袖子使劲往上蹭，那个狠劲儿，就跟他嘴上沾了多脏多恶心的玩意儿似的。

来回蹭了好几下，陈乐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李清泉终于受不住呜呜哽咽出来，眼泪啪嗒啪嗒滴在陈乐的手背上。

“……疼……陈，陈乐，好疼……呜你……松手……”

任他哭任他叫，陈乐充耳不闻，不但没撒手，反而更大力的蹭。陈乐不明白，心里蹿烧的火究竟是为什么，他只是想抹掉，仿佛本能一样，他只想把那张嘴蹭掉一层皮。

李清泉真感觉嘴上脸上被蹭掉皮了，火辣辣的疼。他呜呜哝哝的语不成句，眼睛被泪糊的都看不清楚陈乐的脸，原先的紧张早已消散，现在他只觉得悲愤羞耻，以及隐隐的恐惧。是的，他害怕，这样的陈乐就像以前一样对他毫不手软，一声不吭的似乎跟以前又不太一样，却让他更觉胆寒。

“啊，这是干什么？！”

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陈乐一震，手下也停了，怔怔的看着被他抓着头发满脸狼狈的李清泉，他有点茫然了，脑子渐渐冷静眼前更加清晰，一阵心慌涌起，他抓住李清泉的手一抖，就松开了。一被松开李清泉的脑袋立即砸回枕头上，眼泪鼻涕横流不止。这时候，刚才出声的那位也走上前来，是先前的那个护士小姐，显然对陈乐心存忌惮，护士小姐有些闪闪烁烁，跟他保持了安全距离，小心的往床上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啧，这可怜的！

犹豫的又看了几眼，护士小姐到底没敢管什么闲事，四下看看，姑娘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倒霉催的，他们闹腾完合该她跟后面收拾。恨恨的一咬牙在心里啐了一声，她卷着袖子开始拾捣。

站在床边，陈乐抿着嘴皱眉不说话，孩子后悔了，其实不想伤他来着，只是……只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等反应过来已经控制不住。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渐渐收紧，他猛一转身快步又走了出去，那身影有些狼狈，像在逃。

李清泉还在呜呜咽咽的哭，护士小姐想上前安慰却终究放弃，只静静的在一旁收拾。天黑了，屋里屋外都陆续亮起了灯，病房里的哭声渐渐弱下去，最后只能听见微微的抽噎与偶尔吸怂鼻涕的声音。

出了医院陈乐就开始在街上乱晃荡，他没有目的地，就是瞎晃，其实他想找一个地方静静呆着的，可却发现真的没有这样一个地方。

也不知晃了多久，他随意的转头看看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市中心，H市是那种纸醉金迷的繁华，他一直都知道，这是一个吃人的地方，然而他却是在这里生活长大。伸手抹一把脸，他叹一口气，刚才不知所措一冲动就出来了，也不知道娘娘腔怎么样了，估计不得少哭。一想到那张挂满鼻涕眼泪被他蹭的通红的脸蛋他就没心没肺的想笑，这个人啊……

又回到病房，一室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陈乐看着病床上鼓起的一坨，撇撇嘴无声的哼了一声。两大步跨过去，一把将盖过头顶的被子掀开。果然，娘娘腔正蜷的跟只大号猫咪似的把脸都快埋膝盖里了，身子一颤一颤的明显是刚哭完没消停呢。

突然被掀被子，李清泉本能的睁开眼睛，随后又闭上了。一见他跟没反应似的，陈乐也拉不下脸子说什么，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久。真的好久，李清泉都感觉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恍恍惚惚的，他听到一个声音，很熟悉，却又不熟悉，缺了平日的跋扈味，轻轻的柔柔的，就像世上最温柔的人，那声音说：

“对不起”

第四十二章

这一晚在沉默中度过，两人在各自的床上背向着背侧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对面的墙壁想着自己的心事。第二天一大早陈乐没等佟悦微来就走了，临走时在李清泉床边站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接下来的日子出奇平静，陈乐还是每天都来，只是话却少了很多，有时候甚至从头到尾都不吭一声，只管把人伺候好就径自走开。而自那天之后，直到李清泉出院朱一苇都没有再出现，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李清泉几次想询问却始终没开口，他问了无非就是还好吗？怎么样了？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关心，谁稀罕呢。

出院那天正好是周末，来接他的除了他妈和陈乐，还有华晓岚以及学校的几个老师，人手一捧鲜花，当时就给他弄臊了。几个老师乍一看见陈乐都不由的愣住了，颇觉得不可思议，眼见场面要变得尴尬，李清泉长臂一揽将花束都接到怀里，笑呵呵的跟几位道谢寒暄。注意力被转移，几个人也不多在意陈乐，嘻嘻哈哈的开始聊起来，最活跃的当属吴咏梅，这女人是标准的大姐头型，怎么热闹她怎么折腾，要不是因为他刚出院一准又被拽去喝酒了。

人家来看望自个儿子，佟悦微是即欣慰又感动，中午硬拉着要去下馆子请客，可几位都不是矫情的人，说不让破费，这么一来一回，最后敲定由她亲自下厨。一行十来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逛了一圈菜市回到了他们家几十平米的公寓。

陈乐和华晓岚对这家熟悉，一进屋就轻车熟路的一个进厨房一个进厕所。陈乐将手里的菜一股脑全撂进了水池，袖子一卷就开始洗，佟悦微跟儿子那些同事客气几句也进了厨房，一见陈乐那架势脸上立马笑开了花，孩子多懂事啊，就是讨人喜欢。她伸手捞过围裙系上，推了推陈乐，笑着说：

“出去玩去吧，这我来就行了，这些天你也够累的了”

“没什么，都是老师我出去也别扭，在这给您搭把手，他们也好早点吃上饭不是”

抬胳膊用手背撂了一下刘海，陈乐嘴一抿，眼角一弯，笑的别提多腼腆了，这要给外面那些人瞧见包准得瞎掉眼珠子，谁见过他陈乐笑成这样儿的啊。摇摇头，佟悦微握着他沾满水的手轻轻拍了几下，有些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说：

“好孩子，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爸妈做梦都会笑醒的”

说完她又拍了两下，松开陈乐的手转身开始掂锅撂瓢，所以她没有发现陈乐一瞬间僵硬的表情。缓缓垂下眼睫，陈乐偷偷深吸一口气，沉默的低下头继续洗菜，之后便没再开口说过话。娘俩配合的不错，没多久三盘两盘的端上了饭桌，跟李清泉相聊甚欢的几位看见陈乐卷着袖子忙里忙外的又是惊讶不已，直瞪的眼珠子滴溜溜圆，跟瞧火星人似的视线一直盯着陈乐。

孩子虽然要面子爱耍混，这会儿倒也识大体，任他们瞧任他们瞪，人家跟没察觉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就是跟教体育的王力老师打照面也径自昂首挺胸的视而不见，这嚣张的，到底是陈乐啊。

等终于开饭了，几位也差不多习惯了陈乐的存在，虽然都惊奇又诧异，可谁也没多嘴问什么的，毕竟一直以来只要跟陈乐沾上边儿的准没好事，不过对李清泉他们倒是很看好，反正也跟自个儿没啥干系，何必管那么多。

家里头一次来这么多人，小小的饭厅顿时显得拥挤狭小，可没人在意这个。饭桌上气氛不错，虽然跟这些人不熟，可华晓岚到底是留过洋的人，大方着呢，话过三旬已经闹成一片，吴咏梅更不用说，嗓门最大的就她了，其他几个都跟着起哄，被气氛带动，李清泉和他妈也开心的跟着呵呵直笑。

要说唯一不和谐的就只有闷不吭声独自扒饭的陈乐了，小孩有个性，李清泉是知道的，加上这段时间两人之间微妙的相处模式，他也不敢轻易的跟他搭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点了炮，熊孩子这会儿炸起来可有的他尴尬了。一边小心的偷偷观察孩子的脸色，一边应对吴咏梅等人的发难，他也够难为的。可不是么，好不容易等他康复了这好事女人能轻易饶得了他么。

“哎呀呀，小李你是没瞧见当时李云那个样儿，一听说你受伤了，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哼哼，我就说她对你有意思吧，平时装的跟没知没觉似的，其实心里早惦记上你了，啧啧，她今儿要不是回老家一准头一个来！”

她一说完，王力也跟着砸吧嘴直点头，嚷嚷平时李云怎么假装无意实则有心的打听他接近他什么的，这七嘴八舌的一顿说，把他妈说乐了，把他说臊了。华晓岚也跟着凑热闹，喳喳呼呼的说起上次去学校找她小泉哥时见到的情景，其中免不了添油加醋。李清泉渐渐觉得头大，他眼角余光悄悄一瞥，正好对上了陈乐瞥过来的视线，好家伙，这默契的，心里一滞，接着就跟揣了小兔子似的蹦跶开了。

赶紧转回视线，他假正经的吭吭两声清嗓子，拔高了声音对吴咏梅说：

“吴老师你就会说笑，这要传到人家耳朵里多难为情啊，都一起工作的”

“哈哈！难为情什么啊，她怕高兴都来不及呢，诶诶我说，你是个什么想法，李云也是不错的，干脆你俩就正好凑一对得了，成不成啊小李妈？”

这一声小李妈喊得，佟悦微当时就一拍桌子，特豪气万丈的说：

“行啊！要是个好姑娘我还能拦着不成？”

得，这三言两语的就把他终身大事给敲定了，嘴角抽搐几下，他在饭桌下面偷偷拧着衣角，这一脑门子汗出的。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开我小泉哥玩笑了，你看他臊的，脸都快成猴屁股了，哈哈”

华晓岚指着他的脸笑得花枝乱颤，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笑起来，这话题也就不了了之了。几人又东拉西扯了一番也没好意思闹得过分，毕竟李清泉面皮子薄他们可都是知道的，这在人家里还当着人妈面儿，吴咏梅也多少收敛了些。

饭后，几人喝着小李妈泡的茶，坐在客厅里又天南海北的闲唠嗑。华晓岚整个人挂在他小泉哥身上一个劲儿扮可爱撒娇，不时故意出些洋相搞点怪，将几人弄的啼笑皆非。

水声哗啦啦，陈乐利索的摆着抹布，厨房外的嬉闹声一阵阵传来，他不由自主的想象着娘娘腔此刻的孬样儿，那张白净的消瘦的脸蛋一定已经憋得通红。无声的哼了一声，他抬手一拧将水龙头关上，转头对正将盘子碗放进橱柜里的佟悦微说：

“阿姨，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说完也不等佟悦微反应就转身走开，这边手还没腾出空呢，冷不丁听他冒出这么句话佟悦微一愣，连忙冲他背影喊道：

“诶急什么啊，乐乐……”

小李妈这一咋呼，客厅的几人也被惊动了，都转头看过去。陈乐面无表情的捋着袖子往玄关走，两爪子上的水都没干呢，蹭的衣服袖上一块块水迹。李清泉一看这架势，立马明白过来，眼看孩子走到玄关，他一心急忙推开身上的八爪鱼站起来。

“陈乐！”

陈乐脚下一顿，半侧过身看他，四目相对，李清泉小心肝儿一抖，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个熊孩子够阴阳怪气的，这又谁惹他了？

见他不说话，陈乐哼哼冷笑了两下，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就弯腰穿鞋子真的开门走了。佟悦微一手扯着围裙一手推他儿子，嚷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