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牡丹亭 下——眷恋牡丹亭
眷恋牡丹亭  发于:2012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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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着头靠在我头上,没有回答,却可以知道他在笑。

“我喜欢那个夏天,可以躲在你怀里,看着你干净的容不下沉淀的笑,听着你说这辈子都只对我一个好。”他慢慢的说,敞开的门有风吹进来,让这个不大的病房变得凌乱起来。

“不管过了多久,你做了什么,或者我们变的怎么样,我的那些话也是只对你一个人说的。”

“嗯,你说的,我都信。”

这句话无论是什么时候想起,都能让我泪目。

“是真的么?”

“嗯。”

“你知道吗,小梓。每次想起你这句话,我都觉得自己有无限的责任,同时也会有很多的罪恶感,因为我并没有好好的保护你。”

在分开的这些日子里,他经历的远远多过我知道的,这也使得他比从前更加坚韧。

“没有关系,我生来就不是为了要被谁保护的。从前是以为自己应该被好好的对待,才会造成那样的错觉,觉得自己似乎过着跟别人不一样的生活。很羡慕你可以跟同学们一起胡闹,而我却只有装作书呆子一样除了看书就是会各种特长。”

我侧头看到了那条依旧横在他脖子上的伤痕,就知道这个人注定了不会真的是属于我的。

“我胡闹你还羡慕。”我轻轻的笑了笑,“我才羡慕你呢,可以被那么多人疼爱。虽然那时候一直认为世上只有我妈才是真的爱我的,可是还是会希望有个人能够填补那份爱的。”

说了那么多,其实我们互相羡慕,却都没有真的去珍惜自己所拥有的。

本来以为可以在很久之后再次抱住他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可是这一刻在我怀里的人却很快的挣脱了出去,转身看着我,神情很认真甚至是严肃。

“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他。”

第二次说这样的话,让我十分不解,却还是没有力气去继续纠缠。

“嗯,我会来看你的。”

“好。”

很小心的到了怀仁的身边,发现整个脸都皱到一起了,就知道他有多疼。

“怀仁。”

他没有答应,却有反应,看起来是陷在了意识和清醒之间。

我再叫了他好几声,才看到他终于睁开的双眼,泛着血丝。

“是不是很疼?”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吐出了一口鲜血,吓得我瞬间就忘记要跟他说的话。

“怎么了?”飞速按下床头的按钮,医生却没有飞快的出现。

看到他瘦的不像话的身体,心疼不止一处有,尽管不是身体上的,心理上的煎熬却胜过了可以忍耐的极限。

我甚至都不敢跟教练说这样的消息,就只能把自己能做的事统统都想了一遍,却还是不能减轻他的疼痛。

医生来的时候教练也来了,怀仁挥手让我不要说,似乎对于自己时日无多这件事已经彻底接受了,也不打算要做更多的祈祷。

我眼睛模糊了又干,却还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曾经那样诅咒这个人不要在我眼里出现,而现在我却希望自己那些诅咒全部都跑到自己身上来。

他经历过的痛楚不是一两句或者点点头就能说明,而这些事也最终让他沉淀下来变得更加的温柔脱离世俗。

“沙陵。”

“我在,你说。”

“我很想去外面,你带我去。”

“好。”抛开了医生伸过来的听诊器,我眼眶再次模糊,抱起这个已经比从前轻了很多的人开始往外走。

转头看着教练的时候发现他眼眶已经红了,干涩的样子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睡。

我用眼神跟他说一起来帮忙,让怀仁尽可能的快乐。

他点点头跟了上来,扔下不知所措的医生护士们。

“要去哪里呢?”我抱着他坐在车后座,教练默默的开着车,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可无论怎么样那眼里都带着伤感。

“回家。”已经很虚弱的人用细微的声音说着,眼神却很清澈,让我以为他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

“好。”

三个人的车厢里,似乎已经没有了过多的空气可供呼吸,我想大口的喘息,却怕他听见,只得憋着一点点的吐出环绕在内脏里的废气。

车开的很慢,生怕再快些会让怀仁感到一丝不舒服。

而他那种良好的精神一直到我抱着他下车时都还保持的很好,仿佛一下子就恢复了一大半。

我用大衣把他包的很严实,动作都很小心。在大半夜的X城里,我第一次觉得这里是这么重要。

电话打过去时我看到了拿着电话的教练一脸的拘谨和小心,但当我们出现在山庄门口看到老头亲自来开门,就知道原来他还是这样爱着这个儿子的。

“怀仁。”那眼里闪烁着的液体,充分证明了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不论怀仁曾经怎样让他失望,或者怎么阻挠他的计划,始终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着他的鲜血。

怀仁睁开眼看着他,很费力的笑了笑,吃力的说,“我回来了。”

“嗯,好孩子。”

老头紧紧握着他的手,激动的就差没哭出来,颤抖的盯着这个才刚刚过了不惑之年的儿子。

我想,他一定是想起了死去的大伯。

怀仁恨坚决的要下来自己走,老头在旁边扶着,步伐都一样的蹒跚。

我和教练在后面看着,表情都一样的悲痛。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就算曾经在这里有不好的记忆,到了人生的最后,他也只是想回到这里,就像当初在这里出生一样。

宽敞的大厅里,老头一直挨着怀仁坐着,两人聊着很久以前的事,有些是教练也知道的,而每一件我都没有经历过。

我和他坐在一边没有答话,就一直听着,有时也强跟着笑笑。

气氛一直很怪异,低沉而压抑。

灯光昏黄的照进来,风吹着树叶哗啦啦的响,就像在催促什么事的进行一般,让我心里慌张不止。

“还记得后山那棵槐树么?”老头很和蔼的讲着,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温柔,“那时候,你跟德芳还经常见面。可是,有一天回来后就不再出门了,然后就在后山重了那棵树,却从来没有去看过。”

“嗯,记得。”他一动不动的躺在沙发上,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没有生气,但只要看了那双眼,就会觉得他其实很有灵气。“我跟君影吵架了,不想理他。”

他淡淡的说,泪悄悄的落,仿佛那些已经过了二十几年的事刚刚离去不久,望着天花板的眼睛显出他的伤心。

“那件事,不是我做的。”老头看着他,说的很平静。

“我知道是哥做的,当时真的很恨他的。”很努力的叹了一口气,眼睛依旧那样清澈,“可是,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嗯,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他。”

“他在哪里?”他慢慢的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都是期待,“这么多年,你都不肯告诉我。”

听到怀仁这样的话,我不禁张大了嘴,我一直知道怀仁有两个哥哥,却从来没有见过。那日在陵园看到的是大伯,却不知道此刻他们说的是不是另一个。

老头哽咽了一下,点点头,“我会告诉你的。”

我一直不知道老头不铺张的去祭拜大伯,原来是怕怀仁知道。

可是,他当怀仁是笨蛋么,这样怎么瞒得了二十几年。

“好。”微微的点点头,他终于闭着眼睛开始睡过去,剩下我们悄悄叹息。

老头抹了一把泪,很快的恢复了常态,让李叔扶着起身去了外面,并回头让我也一起去。

“现在,请国外的医生过来诊治。”他说,眼睛看着我,“曾家必须有继承人。”

我看到邵医生带着一队人马既轻且快的从寒风中进到大厅里,带着各种医疗设备,在教练的配合下带走了怀仁。

“曾家就看你了。”他把手放到我肩膀上,拍了拍,点点头,又由李叔扶着离开。

第九十七章

“不是还有小梓么?”我对他说,那么想要小梓继承家业的他,怎么会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他慢慢回头,看着我说,“你把他忘了吧,好好的活。”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小梓又做了什么,让他这样的伤心。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才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疑惑的点点头,跟着他的脚步踩着深夜的小路,去了后山。

是那棵槐树,现在已经掉光了树叶,只剩下落寞的树枝,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

“这棵树就是怀仁种的?”

“嗯。”他拄着拐杖,抬头看着树,路灯从很远的地方照过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知道他在回忆往事。“那时候,他还没有你大呢。脾气很倔,谁都左右不得。”

“君影……是谁?”

他回头看着一脸小心发问的我,“你舅舅。”

“舅舅?”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舅舅,就连姨妈都是在那样的机缘巧合下才知道的。

“跟你母亲是龙凤胎的舅舅。”

没有任何可以考证的东西可以证明我有舅舅这回事,母亲在世时也从来我跟我讲起那些已经被尘封了的往事。

“他和你母亲长的很像,脾气却差了很多。”他转头继续看着那棵树,一点点的讲述着过去的事情。

那么,我可以认为这就是教练那天说的,怀仁喜欢我的秘密么?

“是吗?那后来呢?”

“他死了。”

“因为……大伯?”

“嗯。”

“怀仁喜欢舅舅?”

“……嗯。”

“那……怎么会……有我的?”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大伯怎么会死的?”

“他是作孽太多,报应。”说这话时他明显有很多的不甘心,可是却没有留余地的将那些我还不了解的事概述了出来。

“毅儿,他不是你亲哥哥。”

“什么?”

“他是雪蓉和德仁的儿子,跟你只是堂兄弟关系。”他很淡然的说,我很惊悚的听,“雪蓉本来是要嫁给怀仁的,到后来得知他不能喜欢女子,便转变为了恨,即使是现在,也不经常和他说话的。”

印象中她就是把小梓当做心肝宝贝,疼的不得了,却没见到对其他事物有多大的兴趣,而我也亲眼见过那张挂在大妈房间的结婚照,上面的人分明就是怀仁。

“只是后来德仁不在了,为了雪蓉肚子里的孩子,怀仁才会娶她的。”

“所以,才会造成舅舅和怀仁之间有误会?”

“嗯。”

“原来是这样。”对于上一辈,有太多的事我没有办法弄清楚,却还是能体会到那发生在二十几年前轰轰烈烈的爱情。

“这跟家业有什么关系,他不是照样是你的孙子么。”我很想抽烟,却还是克制住,站在他身边,笔直的立着,“为什么要我忘掉他?”

“因为,毅儿跟德仁很像,这也是我从前没有想到的。以为只要好好的教育他就够了,却不知他体内的血液早已注定了会让他变成跟他父亲一样的恶魔。无论我们做了什么,也没有办法改变那些他与生俱来的特质。”他那么疼爱小梓,在得知这个人长大的样子后,肯定难免会伤心。

“那怀仁的另一个哥哥呢?”

“如果怀仁能够好起来,那么我会让他知道的。”这样说了一句,他便在李叔的搀扶下离去了,留我一个人看着这棵讲诉了怀仁当年故事的树。

回到房间,发现没有关掉的窗口吹着冷冽的风,引起了桌上那叠高中时候就放置在那里的试卷迅速飘到空中,一阵乱舞。

打开那扇通往他房间的门,看到了跟以前不一样的格局,窗前有一个很大的报刊架。

走近了看到上面放满了报纸,拿起来一看全都是关于我的绯闻。

从最初的药厂假药事件到如今的婚恋新闻,全部都有记载,分别印在不同的报纸上,同一条新闻被多个报社报道,他都统统收留了。

放在下面的杂志,要不是以我为封面就是记载了很多关于我的采访。

几年来我在商场上打滚,看尽人间百汇,知道了人情的可贵,可却失去了最想珍惜的人。

当年还是有些青涩的人如今已经完全成熟了,可能在年龄上还有些不被人看好,但那些经历过的事都摆在那里证明一切。

怀仁离开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偶尔从邵医生那里知道他的一些情况。

时好时坏,不好不坏。

到了后来我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坏了,似乎只要确定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心里都是高兴的。

就怕有一天会听不到那个人的消息了,尽管在心里刻画过很多的场景,却始终都没有做好去面对的准备。

回到马场,小梓正和穆敛在练习,冬风吹过人工草坪的赛场,没有一丝草动。

他慢慢的靠过来,控制着妖孽想要过来的急切心情,一点点的处理好前进的步伐。

“曾先生,你回来了。”穆敛很礼貌的跟我问好,下马时险些摔倒,不知道有什么事让他这么失神。

“嗯,我来找他。”我看着小梓,那张沉淀了无数阴谋的脸总是给人气定神闲的模样,怎么,都觉得太深了看不透。

“哦,那我先走了。”说完便牵着马儿离开了。

我看着他,用很平静的眼神。他看着我,不停的喘息。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等到平息了气流,他才问了这话。

“因为怀仁病的很重,我想多陪陪他。”

他别开脸笑了一下,又点点头看着我。“反正,他也不想看到我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你没有说,怎么知道他不想。”我拉过他的手,心里一直坚信,这个人的心其实是脆弱的,只要我用心去呵护,就一定能把他变回从前的曾梓毅。“你都看到每次你出现的时候,他有多高兴。”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大概还是不想面对那些本来就存在的事实。

“我要去一个地方,沙陵。”他放开我的手,很认真的说,“不回来了。”

我立刻拉过他,生怕下一秒他就真的消失了。

“为什么?”

他低头不看我,任凭我怎么搬弄也不正眼看我。

“说啊,为什么,啊?”这些天来的打击已经让我很难受了,现在如果连最后一个理由都消失了,那我真的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你这样悄无声息的回到这里,这样假装不经意的引起我的注意,得知我要结婚就突然出现,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我拿出那些放在他房间里的报纸和杂志的照片,使劲的要他回过神看着。“这些,又是为什么?”

他先是有一些意外,然后又恢复了神色,最后笑了笑,“不为什么,我只是单纯的像喜欢一个只是活在想象世界里的偶像一样留着这些东西而已,我会关注你的一切新闻,却不代表我会真的像以前那样去爱你。”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你说什么?”

“不是很清楚了么,我已经不想再花时间去等待你那些誓言兑现了,现在那些说过的话,完全都变成了泡沫,随着风和海水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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