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徒的退休生涯(出书版)BY 狐狸
  发于:2013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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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林恩说。

阿瑟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走向卧室,林恩紧跟过去,看到他开始收拾行李。

「阿瑟?」他说。对方已经把箱子塞满了,里头装着他带来的所有东西。「你刚才说要把它『清理』了!?」他说。

「我把克莉斯汀交给你,我回来时,她最好没有少一根头发。」阿瑟说,「你跟她说我有个临时手术要做,可能得一个星期。我会尽可能早点回来,如果我不回来……你看着办吧。」

林恩一把抓住阿瑟的胳膊。

阿瑟停下动作,转头看

他。

「你不能说要去解决一个怪物,然后就这么跑掉!」林恩说。

阿瑟似乎觉得「不能」挺奇怪,但他还是解释道,「这东西不稳定,林恩,今天还是荒野恐怖传说,明天就可能跑去把一个村庄端平了,我不能让它待在离镇子这么近的地方。我办过很多这样的案子,知道都发生过些什么。」

「那不代表你可以就这么自己走掉,然后跟我说什么如果你不回来我看着办吧!」林恩说。

「那我还能怎么说,我……」阿瑟说,他停下来,林恩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他感到他在微微发抖,但打定了主意不松手。

阿瑟突然有些无措,他找不到一句话来填补这片陌生的气氛,这只是一次出行,本该很容易。

「那东西很强大,你说过的,而你还在吃那些让你拿个杯子手都要抖的药!」林恩说,「那次流鼻血的事你说了两、三天会好,结果折腾了一个月。你知道的,如果你使用力量,那药会杀了你!」

「我会小心点的……」阿瑟说。

「怎么小心?把药停了?」

「那药不能停。」

「那你要怎么办?用拳头去跟它打?」

「我会想到点办法的,我还不太确定,但总会有办法的……」

林恩骂了句脏话,阿瑟盯着行李箱不说话,完全不明白自己铺天盖地的心虚是怎么回事,索性闭口不谈。

「老天,我跟你一起去。」林恩说,「我杀过一个,也能杀另一个。」

阿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你就在这里待着,别给我找麻烦!」

「我打电话给孩子们,她们会在那边多住几天,」林恩说,自顾自地做好安排,「说我们有些外勤上的案子要处理,或者跟她们说我们要去度蜜月,她俩会支持的。她们在外婆家会待得很好,只要我们能解决那东西,而且活着回来。你不会在哪个荒野里死掉再也没有影子,然后把生活的烂摊子丢给我。」

林恩松开他的手,开始径自收拾自己的行李,一边说道,「我不能让你自己过去,阿瑟,我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的,也知道我去了,能帮上一点忙。」

阿瑟瞪了他一会,只是一会,对方已经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动作比他快多了。

「现在就走?」他说。

阿瑟叹了口气。「好吧,你来开车。」

阿瑟在副驾驶座摆弄一把枪,可他手抖得厉害。

他十分钟前刚刚吃了药,林恩想,那药停起来恐怕不像自己之前想得那么简单,只是对力量的抑制。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在坚持每天三片的吃。

阿瑟手一个打颤,子弹掉在地上,他瞪着那些子弹,好像没见过它一样。

「好了好了,回头我来捡。」林恩说。

阿瑟恨恨地把枪收进口袋里,说道,「我完全弄不好这些东西。」

「你当然弄得好,」林恩说,「你只是刚吃了药,手有点抖。」

——虽然只见过阿瑟打游戏,但那人的枪法是他见过最好的之一。

副驾驶座上的人沉默着,过了好一会,他开口,声音缓慢又不情愿。

「听着,」他说,「当时你杀了卡维泽,有些话我没跟你说。」

林恩看了他一眼,阿瑟继续说道,「我很抱歉,那并非好事,而且也难以启齿。在我还有人性的时候,碰到这种情况,我会宁愿当事人一辈子什么也不知道。」

「你『还有人性的时候』是什么意思?」林恩说。

「我看了你的精神记录,你出现了一些幻觉,有人在惨叫,黑暗中,有更黑的影子在角落游移,看过去,却又什么也没有,诸如此类的。」阿瑟说,「我不想告诉你,你有食黑者的天赋。」

林恩转头瞪他,差点把车子开出车道,他连忙转回来。

「我就说!」他说,「那一点也不像幻觉!」

「如果幻觉标志着你的脑子出了问题,那么说它就是幻觉也没错。」阿瑟说,「它会吃掉你头脑里至关重要的一些东西,如果你允许它们进入的话。它会吞噬你的人性,力量越大,你就越冷漠,你会变成另外一种东西,在黑暗中游动、吞食和杀戮……我做了一切只为了避免这个。」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它抖得厉害,什么都握不住。

他把双手紧握在一起,想找到一点控制,却怎么也无法消除那种冰冷和虚弱。

林恩突然从方向盘上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他,他手暖得让阿瑟打了个哆嗦。

「……所以你一直要吃药,是吗?」那人柔声说。

「我必须得那样。」阿瑟说,觉得这回答傻乎乎的,却又找不到别的话。

林恩的手和他的手指绞在一起,好像再也不准备分开了。

一辆跑车突然插道,上面放着高亢的摇滚乐,一群年轻人欢天喜地掠过原野,朝他们竖起中指。林恩连忙刹车,把手收回来,抓在方向盘上。

阿瑟感到手上一空,气氛恢复了正常。

他忖思,刚才那是个什么情况?

林恩咳嗽一声,似乎有些尴尬。「那个,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他说。

「我在说,你天生有看到黑暗的力量,」阿瑟说,这才是头等大事,「这不是好事,不过在这件事上,你的确能帮得上忙。如果碰到要开枪的场面,就像你杀死卡维泽一样,你要纯粹照着直觉开枪,不要用眼睛,你甚至可以闭着眼睛。朝最黑的地方开枪,林恩,这是我所有能跟你说的。」

林恩点点头,知道阿瑟说的每一句话,对他都至关重要。

当初开枪打卡维泽时,他脑袋完全当机了,所有的动作都是凭本能。林恩回忆起那些细节,清楚地想起了那些子弹打在那家伙身上,像打在石头墙上时自己的绝望。

他问道,「对付这东西,枪会有多大用处?」

「一部分吧。」阿瑟说,「我又没试过,不过既然能杀卡维泽,加强版的应该也有些效果。」

真够令人安慰的。

越野车的后座堆满了武器,离开城市时,阿瑟弄了这辆车,林恩在车子的后座看到一堆枪械——显然阿瑟在那城里认识些不那么合法的人。

他叫道,「老天,你这是要去偷袭国防部吗?」

「这么严重?」阿瑟怀疑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些武器,「我对这类东西了解不多,精确到克也太为难我了。不过武器总是多多益善,所以我尽可能多拿了些。」

「你笃定的回答真让我感到安慰。」林恩说,「但我还是想问,你不是想去把什么一级防备监狱和它所在的整个山头给轰平了?」

「也没有那么严重吧。」阿瑟说。

「从你买的东西看,它就是这么严重。」林恩说。

「我是说,多炸点什么东西不是那么严重吧。我喜欢炸东西。」阿瑟说,「不如你现在抓紧时间熟悉一下它们的用法,免得毁坏公物太严重。你会用这类玩意儿的,对吧?」

「我一直以为你也很精通,至少打鸭子和切水果时你很专业嘛。」林恩说。

「打猎这种事,我很专业。就算我不使用力量,我仍然很专业。」阿瑟说,「但以前,我一般用另一些方式猎杀。」

他沉默了一会,有点像葬礼似的那种沉默,在回忆一些逝去的东西。

「但是现在,」他说,看着那些枪械,「我最好开始熟悉这些。」

他们悄无声息地回了趟橡树镇,拿一些阿瑟需要的工具。

那是个凌晨,他们没惊动任何人,平时熟悉的小镇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似的,而他们也变成了另一些人。

然后他们一路开车,像那辆劳斯莱斯般,顺着半荒废的公路向另一个荒僻的地方驶去。

他们一路往西,不知道是收音机里播的音乐,还是窗外景色的关系,林恩老有种他们是某部电影里人物的感觉,正像大部分的电影人物一样,要干些凶多吉少的疯狂事,但你又非干不可。

这种故事的结局里,最终总会有什么人死掉,响起悲哀的音乐。

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这都是电视剧洗脑的后果。

阿瑟开车时,他从后面翻出一瓶烈酒,虽然喝起来很糟,但他觉得很衬这样的场景。

——酒放在后座武器的角落里,很有老电影的风范。那是些几块钱可以拿到的劣等酒,阿瑟很少碰酒,林恩觉得那是因为他对酒挑剔,自己只在装高雅的电影里看到过。

刚发现那些酒时,他很好奇。「这是什么?你喝?」他说。

阿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世界毁灭了,只剩下我和这些酒,我也不会喝。」

「这事还是不要这么坚定,不然你会被这些酒诅咒,」林恩说,「落得非喝它们不可的下场。」

「没有您的指教,没有您,我可怎么活得下去啊。」阿瑟说。

「你不喝,把这些酒放这干嘛?」林恩说。

「有用。」阿瑟说。

林恩没再问下去,在一系列的准备中,他意识到,虽然阿瑟不能使用力量,但他依然是个专业人士。

他也没问他要怎么寻找猎物,这可是片广袤无比的荒野。但阿瑟显然对这套事情很熟练,这以前是他的工作,他知道该怎么找到要找的东西。

两个猎人,林恩想,像两个牛仔,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开车去猎杀某个能让人有去无回的超级麻烦……这念头让他突然想到了克莉丝,大概因为打从有了她,他这辈子都不再会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的牛仔了。

可当阿瑟说要去「清理」那东西,他毫不犹豫地决定和他一起去,他想是因为阿瑟需要帮助,他在吃抑制力量的药物,像个凡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他不能让他的朋友孤身一人去对付怪物——现在看来他的情况,确实很需要自己的帮助。

这东西威胁着来往的人群,以及他们共同的橡树镇,他也没有理由只让虚弱的阿瑟去保护一切。

但他心里知道,那是因为他如此恐惧,如果阿瑟就这么一去不回,他根本没有办法再把生活整理好,照顾好两个孩子,勇敢地生活下去。

这一次,他甚至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第十一章

到了晚上的时候,换成阿瑟开车,他把车子从公路上转了出去,开进荒野。

林恩什么也没问,阿瑟知道他在干什么。在这个世界,他是绝对的专家。

阿瑟大概开了一个小时,在林恩看来,他完全没什么方向,只是凭本能开过去。然后他停下车,说道,「我们要做些准备。去找些生火的东西,林恩。」

林恩在附近捡了些干枯的草枝,这里大部分的植物是枯黄的,好像并不喜欢生长,但生火倒是好极了。

阿瑟把大灯开亮,于是本来幽暗的荒野,有一小片明亮起来,他把车子的音箱也开到最大,再加上引擎的声音,这一小片空间几乎立刻像在举行一个小型派对。

他把车里的烈酒翻出来,倒了半瓶在草枝上,丢下一根火柴,它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他把剩下的酒倒得四处都是,再把瓶子丢开,一时间,这里变成一副正在进行狂欢的模样。

周遭荒野一片死寂,天空沉默着,像在看一群幼稚的年轻人在向老天叫板,显得脆弱无用。可是事情并非如此,阿瑟的表情沉静专注,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恩想,坚韧得像会千百万年存在在那里的石块,无论是地震还是洪灾,都没有东西可以质疑他的属性。

他想起他在厨房,在学校,或是在镇长家的宴会上,那个阿瑟优雅迷人,可是这里的这个,似乎才真正触及到灵魂的内里。

「接着怎么办?」林恩说。

「我们等着。」阿瑟说。

他在篝火旁盘腿坐下,看着那火焰。林恩坐在他旁边,不时把一些草枝放进去。

他打开一瓶酒灌了两口,阿瑟不屑一顾。

「真的不来点?」林恩说,「你知道,打仗前士兵经常喝两口,这是有原因的。」

「酒对我没好处。」阿瑟说。

「是因为它太没品味呢,还是会消灭药性。」林恩说。

「都有。」阿瑟说。

林恩没继续说话,车里仍在大声放着某个乐团的曲子,那是阿瑟从城里买的,他打猎工具的一部分,那乐声鼓点极强,像要强行把人的情绪调动起来。

他知道阿瑟想要做什么了,他在做一个饵,由车灯、引擎、音乐和烈酒组成的饵。

「我想起我们在园游会见面那次,」他说,「当时我觉得我肯定得永远待在那片热热闹闹的小镇里了,但想不到没多久,我们就在西部天空的篝火下喝着烈酒,等待一场生死之战。」

「那园游会无聊死了。」阿瑟说。

「是有一点点。」林恩说,「不过也还可以,你鸭子打得真不错。」

「你的技术也不赖。」阿瑟说。

林恩笑起来,「希望我今天一样发挥正常。」

阿瑟没说话,他盯着篝火发了会呆,然后说道,「这会非常危险,但你知道……我们不能让这东西活在那里,我处理过好几起这种案了,它们极其不稳定,有时只是因为天气太热,或是因为下了暴雨,它们会去附近的镇里杀掉一半的人。」

「我知道。」林恩说。

他俩对着篝火发了会呆,阿瑟表情异常严肃,活像死了亲戚。林恩觉得自己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这样傻坐着没问题吗?」他说,「我觉得我俩一副悼念挚爱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当诱饵。」

「你是说我们来演场床戏吗?」阿瑟说,「在引击盖上?」

「我没那么说!」林恩说。

「反正地上我是不干。」阿瑟说。

「我就是在说我们是不是当诱饵当得太明显了!」林恩说,「谁没事大老远坐在野地里发呆啊。」

「这事用不着操心。」阿瑟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事我不知干过多少次,每次都是一样——它们即使知道我是猎杀者,也总会冒出来,因为它们相信能杀了我。疯到了某个程度,脑子里就只有贪婪,当没有了常识、自制和判断力,他们总认为自己天下无敌。」

「跟嗑了药的人有点像。」林恩说。

「差不多,」阿瑟说,「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都毫无人性。」

他把一瓶酒全丢进火里,火焰猛地窜起,扑向天空。

他站起来,去车子里拿另一些酒,看上去不想谈这个问题。

林恩跟过去帮忙,阿瑟低头去拿酒瓶,火光映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浓重的阴影。感觉到林恩的视线,他突然转头看他,那眼瞳好像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林恩觉得自己喝得有点多,不然不该有这样凌乱的反应,他一向很在意自控力。

但现在,他手心全是汗,心跳得厉害,脑袋也许因为那火光的缘故,还有些眩晕。

他凑过去,吻了阿瑟的嘴唇。

他的嘴唇柔软,比他所有想象过的感觉都美妙,让他感到呼吸急促,手指发抖,他尝到酒精和危险的味道。

他分开一点距离,阿瑟盯着他看,火光让他的面孔有种莫名的妖异,眼瞳却陷在幽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出来。

然后他说,「来了。」

林恩转过头,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他想象过杀人无数的魔鬼应该是什么样子,但肯定都和现在这个不同。

那是个少年,大概十六、七岁,浅棕色头发,绿色眼睛,穿着件棒球外套,还能看得到学校的标志,那是雨田镇的公立学校,林恩对那里不熟,但有次在那边办公时,他在学校荣誉室里的照片上,见过类似的外套,大概是五、六年前的款式了。

那时的孩子已经长成大人,分别结婚生子,可是这一个还是稚嫩的面孔,他开口说话,声音也带着孩子特有的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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