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十分削瘦的男人，凹陷的眼眶和满脸的胡渣，使他看起来很颓废，但盯着欧阳的目光却烁烁有神，突兀得有些吓人。

欧阳盯着他，慢慢搜寻着相似的记忆。

“还没想起来吗？小枫？”男人笑起来，神情非常古怪。

记忆里有个片段闪了一下，欧阳嘴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抱歉，你是谁？”

男人露出痛苦的神色，终于难以压抑地站起来，越过桌面抓住他的肩膀，哑着嗓子，沉沉地道：“蒋鑫，我是蒋鑫。”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不识趣，欧阳笑了笑：“哦，蒋先生，你好。我们人很多，不能拼桌。”

觉得那笑容让人怀念，却又无比刺眼，男人低吼了起来：

“别跟我装，你还记得我！就算我变了，你也认得的！”

“……”晓晓被男人的凶恶表情吓得缩起身子躲到了欧阳身后。

“先生，你吓到孩子了，请你离开。”欧阳拍拍晓晓，冷冷地看着男人。

“孩子？”男人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个孩子，于是疑惑地看过来，随即怪异地笑开：“这小孩是谁？”

欧阳撇撇嘴，淡淡地说。“先生，你打扰到我们了，能请你离开吗？”

“你们？你在等人？”

“是的，请你离开现好吗？现在这个位置不属于你。”

“哈！”蒋鑫眯起眼睛，又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扫过莫晓晓，回头盯着欧阳发出低低的笑：“等谁？你老婆？情人？”

欧阳彻底失去了耐性，正想发作，却不料一个拳头忽然重重捶上上俩人面前的桌子，发出一声闷响，另一个声音当头怒喝：

“我想这跟你没关系。”

欧阳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头愤怒的纸老虎──莫云飞。

莫云飞现在心情很糟糕，他看到了什么？一个猥琐男公然调戏他家粉嫩嫩的小欧阳，而欧阳这家伙居然还对他好言好语、笑眯眯地，这不是明摆着任人调戏吗！！！

男人却不为所动地扫了莫云飞一眼，冷笑：“我跟他的事跟你没关系才对！”

莫云飞皱着眉头看向欧阳：“怎么回事？”

欧阳叹口气：“我不知道。”

男人不甘心地试图冲过来抓住欧阳，莫云飞一把拦住他，将他推了回去。男人虽然个子比莫云飞高，却极瘦，每个月好歹会去健健身的莫云飞对付起来并不吃力。

看着男人在踉跄后退后一脸愤恨，欧阳拉住莫云飞：

“算了，大概是认错人。”接着回头看向被吓得缩起来的晓晓，“今天先回去吃，好吗？”

“嗯！”早就想离开的莫晓晓急忙点头，马上就主动地开始收拾座位上的大包小包。呜呜呜，老师没骗人，外面坏人好多哦！

男人终于不堪地低吼起来：“欧阳枫！你他妈一点都没变！认错人？我能认错人？记得我说过什么？就算你变成灰我也认得你！”

见他喊出欧阳的名字，莫云飞刚想弄个清楚，只见欧阳一手牵起晓晓，一手伸过来拽住他，掉头往外走去。

“欧阳枫，你他妈跟以前一样，只会逃跑！”

男人也立刻跟了出来，继续叫骂着。

莫云飞皱眉，刚想挣开欧阳回头去揍这混蛋，只见欧阳却比他先停下来，回头冷冷看着这个冲上来的男人，忽然出声：

“站住，蒋鑫！”

“我说我逃跑？哈，那我问你，你现在跑出来是想怎样？你希望老子怎样？坐下来跟你重温当年的‘美丽友情’？回忆往昔，一笑泯恩仇？”

蒋鑫愣了愣，听话地止住往前冲的脚步，接着也呵呵笑起来：“你记得……你果然还记得……”

“不行吗？这么多年，我可想死你了啊，小枫~”他咧开嘴，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的。

“干！哪家的疯人院围墙倒了才让你这神经病给逃出来的？”气急之下的欧阳枫，管他什么斯文儒雅，统统去见鬼！

“呵，疯人院？你也知道我疯了？我啊，是疯了呀……就知道你还记得我，我高兴得要再疯一次啦啊！”

“我不记得，现在你又让我记起来了，你满意了？满意了就滚回疯人院去呆着吧！”

说完欧阳拉起莫家父子，回头继续前进。

“哈哈哈哈，你还恨我？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值得吗？”想起那时的时光和自己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蒋鑫不能自已地挪动步子，一步步向前跟在三人后面，怪异地抽动着嘴角大声嚷嚷着。

往事什么的，根本伤不了现在的欧阳枫一根汗毛，他只是觉得烦，很烦，已经了断的往事何必一提再提？更何况蒋鑫变化太大了，现在的他只让人觉得比以前更不正常！

背后刺来的目光更让他如同芒刺在背。

手上忽然紧了紧，一阵浓浓的温暖从接触的地方传过来，原来莫云飞反过来抓紧了他的手。

莫云飞往后看了几眼，低声道：“他就是那个……”

欧阳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莫云飞是不是显得过于亲密，俩人还紧紧拉着手。

于是急忙甩开对方的手，就在莫云飞惊讶的目光中，冷冷道：

“我想先回家，你们自己走吧。”于是将莫晓晓丢给拿着大包小包的莫云飞，拉开了距离。

“欧阳……”莫云飞无法理解地看着他，试图再次靠近。

“回去！”

欧阳低声道：“立刻回家，等我电话。”

说完头也不回地顺着周末压马路的人潮，向步行街外围走去。

莫云飞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回头看了看后面站得不近不远，用异样眼神盯着自己的男人，便回头牵着儿子掉头向附近的停车场走去。

坐上车时，攒着的拳头还没松开，他妈的，要不是顾忌儿子在，欧阳走时看自己那一眼又太怪异，他真想直接冲上去揍那个混蛋！

欧阳沿马路不快不慢地走着，他清楚地知道蒋鑫就跟在自己后面，两人的距离在慢慢缩短。暗咒自己倒霉，他抬头看看四周，离开了繁华的商圈，人也开始慢慢变少了，这时迎面有一辆空出租车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于是他立刻伸手招下出租车，加快步子走过去，上车。

车开没多久，他从后视镜注意到蒋鑫也拦了一辆出租车，跟了过来。

“改去XX派出所。”本来打算回家的欧阳立刻对出租车师傅说。

师傅也没多问，立刻就在前面的弯道转向开向另一个方向。

不知道蒋鑫跟着自己想干什么，但欧阳还是有点不安，他只觉蒋鑫不太对劲。

也许是蒋鑫知道了当年自己对他的那场报复，现在想报复回来也不一定。

思考到这里，他才想起自己还没给莫云飞解释，于是先不管后面紧追不舍的蒋鑫，拿出手机给莫云飞发短信：

对不起，我怕知道当年那件事是我做的所以来报复，因为他的样子不太对。如果他知道我们的关系，我怕他对你们做什么。所以暂时不要见。看好晓晓。

不多时收到莫云飞的回信：我就知道！笨蛋！让我干脆揍他到没力气找你麻烦不就好了！！你老婆我做饭不行，修理败类可是行家啊>0<！！！！！！给我个表现机会啊啊啊啊！！！！

看来莫大侠抓狂了，可是却不可思议地安下心甚至笑了出来。于是回复短信：

我怕你被警察抓走后他更有力气找我麻烦了。没事，我能对付。

“到了。”司机的声音响起来，车也停稳了，欧阳抬起头，派出所特有的挂着警徽的蓝白色建筑已经出现在面前。于是付钱下车，然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蒋鑫的搭的出租车也尾随而至，欧阳笑了笑，掉头走进派出所。

“停下。”看见那个身影不紧不慢地迈入那栋刺眼的建筑，蒋鑫烦躁地吼了一声，司机立刻刹车，有些不安地看了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怪异客人一眼。

“那……”

“给我等。”蒋鑫暴躁地揉揉脑袋，发出低喃，“呵……狡猾的家伙……多少年都不会变……竟然躲进派出所……呵呵，我让你这么恐惧么？……真是太美妙了……肖雪……太美妙了……”

“那个……抱歉，我还得去……”

“闭嘴！老子叫你等！”一张红色的大钞被扔到司机面前，成功地封住了司机的嘴。

“报案？”面前的年轻民警无聊地转着中性笔的笔杆，抬起眼皮看了下眼前似乎不慌不忙的青年。

“是的。”欧阳透过窗户又看了看外面，回头皱起眉头，终于露出一丝不安和恐惧的模样，“有人跟踪我、恐吓我，他现在就在下面，我不敢出去！”

“哦？”漫不经心的小民警终于来了点精神，起身到窗边看下去，还真看见小院外面停了辆出租，车上坐着个一脸胡子活像通缉犯的男人。

“别怕，你确定他跟踪你？”

“是的！”

“你在这里等着，我找人下去问问。”

“谢谢。”演技加现实，终于起了作用。

本来就怀疑客人在搞什么不法勾当而相当不安的司机，看见几个穿着制服的大盖帽一脸严肃地向自己走来，立刻害怕起来。于是动作飞快地开门下车，迎向走来的几个警察，诚惶诚恐地道：“警官，警官！我这都不是自愿的，是那个人逼我的哈！”

“啧！”蒋鑫咒骂了一句，趁警察被司机分开了注意力，伸手打开车门下车就飞快地跑起来。

几个警察一愣，随即一把推开面前的司机，追了上去。

66.同居开始？

最后蒋鑫有没有被抓回去欧阳不知道，不过就算被抓回去，没了报案人，很快也会被释放吧。最好不要再遇见了，他希望蒋鑫只是碰见自己临时起意而已。

趁着蒋鑫被警察追赶，欧阳走出派出所，在另一个方向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家里。

仔细锁好大门，才发现身上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拿出手机来，上面显示几条未读短信和十几个未接来电。无一例外都是莫云飞。

他拨回电话，那边马上就接了。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路上太吵没听见。”

“你在哪儿？”莫云飞的声音里仍然透着紧张。

“我到家了。”

“那家伙呢？”

“不知道，我利用警察摆脱了他，没事了。”他轻声安慰着莫云飞。大概是平静的生活过太久，今天算是难得的刺激了。

那头沉默了一阵，只能听见呼吸。老半天莫云飞才再次开口：

“他就是当初和你女朋友被你捉奸在床那个‘好朋友’吧？”

“嗯。”他马马虎虎地回答。

莫大侠听着欧阳好像不太有精神的声音，再一想今天的美好约会就这么泡汤了，那自打看见蒋鑫就压抑着的火气腾地窜了上来：

“他奶奶的这算怎么回事？他还有理了他！你当年是不是老被丫给欺负！”

“没有。”欧阳揉揉太阳穴，安抚炸毛的莫老虎，“他那时候挺好的，现在想想……还不如说我老在欺负他……”虽然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蒋鑫经常帮他排队打饭，他生病的时候帮他洗衣服、买药、照顾他，他也经常帮蒋鑫抄笔记、划重点这些事情，都还记得。他一度以为，两人会是一辈子的好哥们儿呢。

“他五大三粗的，你这小样儿你能欺负谁，啊？”莫大侠忘记了自己时不时被踹屁股的痛，嚷嚷着，“女朋友都被人拐上床了，你骗骗他就算完了？这家伙要不是觉得你好欺负，能那么嚣张？”

欧阳被他吼得直翻白眼，没好气道：“那我能杀了他不成？既然肖雪喜欢他，那就喜欢他去啊！再说没他，我毕业就跟肖雪结婚了，你还能在游戏里遇上我吗？”

莫大侠一愣，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忍不住庆幸起来：“嗯……也是啊，嘿嘿，那他现在纠缠不休是想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

“说不定是后悔了呢？不过看着不像……”

“我没听说他们离婚。”虽然当年的同窗早就各奔东西，但现今通讯和网络这么发达，同学群里时不时的八卦和互通有无，即使欧阳一直潜水，也知道毕业没多久，蒋鑫就和他前女友肖雪闪婚了，没多久生下个儿子，本来挺风流的蒋鑫也收了心。

想想蒋鑫的家庭条件，肖雪跟他确实是比自己好。

后来慢慢地，对这些事情，就没有感觉了，那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罢了。

不想再回忆当年，欧阳摇摇头，忽然听见电话那头的莫云飞说：

“这样，你收拾一下，我马上过来接你。”

“干什么？”

“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今天他看你的眼神很怪……你们真的曾经是好朋友？”其实坐上车莫云飞就后悔放他一个人走了。收到他的解释短信后更是后悔得要死！

“是啊……大概是吧……”欧阳揉揉太阳穴。

什么都抵不过时间吧……七年过去了，大概能变的都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一直以为，他过得不错呢！起码应该比自己好吧？

“只是朋友？”莫云飞忽然反问。

“什么意思？”欧阳结束走神，下意识反问。他觉得莫云飞这话怪怪的。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看人的眼光真是太差了！”

“也包括看你吗？”

“是我先看上你的啊，这只能说明我眼光好。”

“就瞎贫吧你……”

觉察欧阳声音里的疲倦和不悦，莫云飞急忙哈哈一笑：

“开玩笑而已，说真的，我一会儿就来接你，你住我这里，在我眼皮下面我也比较安心，好不好？我先找人查查他，要是真的没危险，你就随时可以搬回去，好吗？”

“……好吧。”因为莫云飞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严肃到他无法拒绝。知道即使自己拒绝，这个家伙过一会儿也会照样来敲自家的门。

尽管有了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晚上的事情还是照计划顺利进行。

吃过午饭收拾完后田阿姨就离开了，莫晓晓被赶回自己房间去做作业。

终于只剩下二人独处，莫云飞长长松口气，伸手将无聊地靠在窗边看着风景若有所思的欧阳一把揽进怀里，用鼻子轻轻蹭他的耳后。

“别吃饱了就发情。”欧阳把脑袋往边上挪了挪。

莫云飞却不依不饶地又腾出只手捧着他后脑勺往自己面前压，贴过来的低哑嗓音倒是挺正经：

“还在想那个蒋鑫呢？”

“没……”

“说谎，你眉间都能夹死苍蝇了。”

“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欧阳叹口气，“不过说起来，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了。”蒋鑫如今的状态，总不可能是自己当年的那段报复造成的吧？那之后蒋鑫和肖雪虽然因为吵架分开了一阵，俩人却依旧歌照唱舞照跳，每天逍遥得不得了，并没有什么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