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看自己手机上显示的拨号，正确的，确实是莫大烟……

“喂，你好，请问你是伤者家属还是朋友？我是120急救中心护士，现在机主出了车祸无法接听电话，所以由我代为接听……”

什么？

欧阳脑子一个激灵，车祸？

不是吧？

咚咚咚──心脏霎时狂跳起来。

“他没事吧？现在在哪里？”

“他们正在把他从车里救出来，伤情需要回医院进一步检查，如果您是他的家属请到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科，我们再一会儿就……”被要求帮忙接电话和通知家属的小护士还没把话说完，那头就啪地挂了电话，刚想继续翻找电话录，那头警察和医生已经合力把人从变形的驾驶室里抬了出来，放上了担架。

“别给我家人打电话……”莫云飞看见这个帮被卡住动弹不了的自己接电话的小护士，忍着痛有点焦急地道。他不希望父亲儿子再为自己担心，欧阳……更不要。

“咦……”护士有些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看着这个面色有点阴晴不定，却并没有如同一般车祸伤员那般失态的男人。

“手机给我……”担架上的莫云飞伸出带着伤口还在流血的手，想要回手机。其实他有点慌，欧阳还在家等他……

真是糟糕透了！

“别乱动！”医生急忙按住他。

欧阳赶到市一院急救科的时候，灰头土脸上还带着血迹的莫云飞正躺在床上被推出CT室。

虽然一开的冲击让他的脑子罢工了十几秒，但现在已经基本恢复了，可看见那个穿着黑色的薄呢外套、完全失去往日的从容，慌慌张张向自己跑来的男人，莫云飞开始自己是不是撞到脑子产生幻觉了？

“莫云飞！”

看见那个被医生护士簇拥着推出来的狼狈男人正是莫云飞，欧阳心里揪得更紧，急忙拨开走廊上站着的两个交巡警直直奔了过去。

他现在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跟自己的感情闹别扭，还发神经耍人玩。

路上一直在想，要是很严重怎么办？要是这个人就这样又忽然从他生活里消失……会怎样？

胸口就那样毫无预警地重重揪了起来，一阵阵发痛。

回忆起之前莫云飞对自己的种种，忽然眼眶就热了，他不敢再继续想。

“欧阳……你怎么来了？”莫云飞有些惊讶地道。

欧阳阴着脸跟着他们进了处置室，心里还是揪得慌，揪得胃都痛了，他屏住呼吸，艰涩地开口：“刚才我打了你手机，护士接的。”

莫云飞笑笑：“是你啊……呵呵，饿急了吧？”

看见他思维清晰，精神似乎还不错，欧阳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你又超速开车？”

“呵呵……”莫云飞笑，不敢老实回答。这时护士开始用酒精清洗他腿上的伤口，冰凉的刺痛感激得他不由自主咧咧嘴，缩了下脚，却又引发膝盖一阵痛。

欧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自责，却也对莫云飞有怒气：你就不能老老实实遵守交通规则，安全第一吗？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感觉自己的情绪有点不稳，他急忙别过头，转向护士询问伤情。

“因为方向盘上有安全气囊，展开及时，所以胸部和头部没有大伤，只是手和腿部有受伤，等下医生就能拿出结论了。”护士正说着，那边医生拿着光片进来了。

“骨头没事，都是外部的挤压和擦伤，包扎一下，回去注意休养就行了。”

医生的一句话，让欧阳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一身冷汗。

“运气不错，车都撞成那样了，人还没什么事……”医生以轻松的口吻笑道，同时示意欧阳，“你是他家属？先去把费交了吧？”

医生的话又让欧阳心情往下沈了沈，他有些脱力地站起来，已经无力去计较医生的误解和称呼，恍惚地按医生的指示去交清了费用，又拿了些伤药，再次回到处置室，莫云飞已经坐了起来，面部的尘土和血迹经过清理，已经干净了很多，只有鼻梁上有一道小伤口。

莫云飞一面配合旁边的两个警察做笔录，一面抬头带带着歉意对他了笑。

真想给这家伙一巴掌，怎么还笑得出来！

事故是在内环高速路接城区内公路的一个立交桥的下坡道下发生的。

当时坡道下相接的另一条公路正在往反方向堵车，而此时堵在其中的一辆三轮摩托因为堵塞太久失去耐心，则将车转向旁边这条几乎没有什么车辆的逆向的车道，试图越过它转向另一条路上。

而这时莫云飞正从桥上的大转弯驶下，因为是单向行驶的车道，加之看见下方没车，所以他一心只想着快点赶回去的他并没有像往常般减速，谁知这辆三轮摩托却忽然在他眼前横冲进路中间，知道刹车已经来不及的莫云飞当机立断，硬生生一个急转弯，将车头掉向一边，自己的车子就那样呼啸着直直冲出马路，撞上了路边已经无人居住的拆迁区的外墙，墙体部分倒塌，车头严重变形。

听着莫云飞叙述，欧阳只能不停深呼吸以保持内心的镇定，避免自己忍不住直接给这混蛋一拳揍上去。

“跟报案人叙述的差不多一致，我们现场勘验得出结论后会再通知你。”警察点点头站起来，“至于那辆违章并且逃逸的三轮摩托，我们回去查监控记录，笔录和现场对上的话，他就是主要责任人。虽然你超速行驶也有待处理，不过这件事你应急得不错，救了一条人命……以后可别再超速了！不会次次这么走运，多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

交警同志倒是对莫大侠紧急关头舍己为人的精神十分赞赏，笑容满面地说着话。

不然那一撞上去，又跑不了是条人命了。那辆违章三轮也算是走了狗屎运，捡回条命。

莫云飞笑笑，其实他也是为自己。他何尝不清楚这么一撞上去，对方非死即残，那他下半辈子可就不得清净了，别人家不好过，自己也有牢狱之灾。他好不容易才找着人生的春天，可不想就这样毁了，所以当时就咬牙一赌了，好在……赢了。

警察叮嘱了几句以后就走了。

留下莫云飞坐在病床边。欧阳站在门口，铁青着脸看着他。

他遭遇了什么呢？

前一刻确认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人，而后一刻，就看见此人差点一命呜呼。

狗血吗？可他并不认为狗血的人生适合自己。

“小枫枫？”发现气氛不太妙，莫云飞吞吞口水，拿出嬉皮笑脸的样子，对欧阳挥了挥包着纱布的爪儿。

欧阳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用力握了起来，可那样也止不了颤抖。

很好，现在他憎恨的人又多了一个，那个违章转弯和逆向行驶的白痴三轮车司机！

“枫枫？老婆？”莫云飞见他没回应自己，于是笑着站起来一蹦一蹦地靠近欧阳。

谁知道欧阳忽然动了，冲着他迎面就是一拳。

莫云飞跌撞着后退了几大步，摸摸嘴角，抬头刚想说什么，一个人影就那样直直扑了过来，鼻间不吉利的消毒水味立刻被淡淡的洗发乳香气冲走。

欧阳用力勒着他的脖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拥抱还是撒气，只是声音明明是在骂人，却颤颤巍巍地没什么威胁力：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别人命珍贵你的就不值钱了是吧？”

莫云飞回手圈住他，还有点愣神：

“我就是觉得……他死了我肯定也不好过……”

欧阳咬牙：那老子好过吗？心脏差点停了……

“你还能再二点不？他好过了那你呢？你爸呢？晓晓呢？……还有……我呢？”

声音到后面，已经低不可闻，甚至有点呜咽的味道。

前一刻缠绵缱绻，下一刻却可能死别。

天堂到地狱的距离，不过一瞬间。

莫云飞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二，看见欧阳如此为自己担心难过……是的，欧阳在难过，他却在心里开心得想唱歌。

“你说……还有……你呢？是那个意思吗？”他小心抚摸着他的后背，嘴唇轻含着他的耳廓，叹息一般，“我不是自作多情吧？告诉我啊欧阳……明白地告诉我好不好？”

咚──

脑袋上又挨了一记，怀里人已经迅速抽身。

“发情也不看看地方。”

“欧阳……”

“回家了。”

“……”

“发什么愣，自己走，我不会扶你的，自作自受。”

“哦……”

莫云飞难得老老实实没有厚脸皮缠上来，欧阳一开始脸色就很差。这个头脑型的秀才居然还动手打了自己，可见气得不清……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呢。

警察兄弟说得对，想想老婆和孩子……以后真不敢超速行驶了。

59.反攻？饶了我吧！

俩人在医院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欧阳板着脸先坐进了前面，莫云飞只得乖乖坐进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因为情绪松懈下来的关系，之前被欧阳忽视的胃痛和身后的不适又开始冒头。他拧紧了眉，将视线转向窗外，有点恍惚地看着城市繁华却无趣的夜景。

就这样一路沉闷着开到终点，谁也没说话。

下得车来，欧阳付了车钱，率先往小区里面走去。

莫云飞终于沉不住气，加快步子一瘸一拐地赶上去，喊了出来：

“欧阳……”

欧阳停下步子，回头看他，脸色淡淡的：“干什么？”

“对不起。”

老老实实说完，见对方也没回话，莫云飞苦着脸继续道：

“我知道错了……老婆，对不起……”

欧阳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有想过，该说对不起的说不定是自己，毕竟如果他不故意刁难，就不会有车祸的事了……说到底莫云飞开车超速，也只是想快点赶回来而已。可是，自己明明之前就经常说过他开车超速这毛病，这家伙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老婆……”莫云飞观察着他的脸色，露出讨好的笑容贴上来，试探着抓住了欧阳的手，才发现那只手掌冷冰冰的，还有些汗湿。

身体不舒服？莫云飞皱起眉刚想问，却只听见夜风送来欧阳凉凉的声音：

“叫老公就原谅你。”

“……”莫大侠震精。莫大侠黑线。莫大侠纠结。

欧阳看他一眼，轻哼一声，抽回手掉头就走。胃痛得想打人，相比下后庭那点刺痛跟挠痒似地。比之被压的郁闷，果然还是在他没压回来前那家伙就去了地府这件事更让人想怒。

而这是现实，不是游戏。现实是，一旦撒手下去了，不管喝了多少碗孟婆汤，你都回不来了……

“嗯……老公……”莫大侠飙着泪张嘴，好嘛，既然喊出第一声，后面的也就顺溜了，于是下意识拔脚追上去，又牵住那人的手一叠连声故意拉尖了嗓音的嗲声嗲气：“老公老公老公~~~~不要抛弃我！”

欧阳不由抖了一下，胃更痛了，看看周围没人一抖手就想甩开，谁知道莫云飞这次却抓得紧，怎么也甩不开，纱布粗糙的触感压迫着皮肤，捏得他手都痛了。

“我很饿。”终于放弃跟莫云飞比脸皮厚，欧阳忍无可忍地按住了胃部，开口时声音干涩嘶哑。

“嗯。”想起欧阳有胃病，莫云飞也不闹了，应了一声，带着点央求，“对不起，我没带回你想吃的，可是……别放开我。”其实他没那么勇敢，也没那么强悍，他也会后怕，撞车那一瞬间的天旋地转，面前墙体在黑暗中塌落砸下来时那种仿佛时间停摆的窒息，脑子里除了父亲儿子，等待救援时脑子里全是欧阳的样子……一直在想，要是自己伤残了，欧阳会不伤心？要是自己变成残废……

一直想一直想，走火入魔了一样。

欧阳在医院出现并跑向自己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得救了。

欧阳打开门，两人走进屋内，屋里的灯是亮着的。

一向节俭的欧阳出门的时候忘记了关灯。

卧室有点凌乱的床铺上，笔记本电脑也还开着，《天龙八部2》里洛阳民俗风浓郁的音乐一直在热闹地奏着，那个穿着性感的小儿正一动不动地戳在洛阳九州商会的院子边，头顶着紫色的称号“大漠孤烟的娘子”，在人群中特别醒目。

脑子里忽然回想起下午两人在这张大床上的辗转纠缠，刚才的生死瞬间就像一场梦……如果自己撞上去、或者自己真的死了……难以遏制地这样想，莫云飞发现自己的手终于因为不知名的恐惧而再次颤抖起来。

欧阳一声不吭地拉着他一路走进浴室，到莲蓬头下站定，欧阳终于回头看他，眼里有些莫云飞看不懂的东西。

而欧阳也在莫云飞眼里看见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仿佛害怕、又仿佛感激……

屋顶落下朦胧暖黄的灯光里，两人对视着。

莫云飞深吸口气，凝视着他：“我很高兴……我还活着……”

而欧阳却说：“我很遗憾，你还活着。”

“欧阳……”不明白他的意图，莫云飞有点着急地上前紧紧抱住他，碰到伤口引发疼痛也不想放开。

“你让我变脆弱了。”任他抱着，欧阳皱着眉头说出自己刚发现的事实，声音很低很低，“这感觉不太好。”

莫云飞心里不由一惊，再想到他第一时间不顾身体的不适赶来医院……那惊讶很快就转化为满怀的喜悦：欧阳是在乎他的，比自己想象的还在乎！

想到这里，什么伤痛都飞到了九天外，满身心的激动让他直接凑上去吻上了他那双貌似薄情的薄唇，卖力地啃起来。嫌那鼻梁上的眼镜碍事，他便直接伸手取下丢到了一边。

“对不起……对不起……”小心而热情地吻着，喉间的道歉之声不知不觉变调成了模糊的呜咽，只有摩擦的嘴唇，那热度越来越清晰。

被他的力道逼得一步步后退直到抵上墙壁的欧阳碰到了淋浴器的开关，冰凉的水帘立刻喷洒下来，沾湿了两人一身。莫云飞却仍毫无察觉地吻着他。口腔里纠缠着留兰香薄荷的味道，欧阳知道，那是莫云飞为了戒烟而代替香烟随时揣在身上的口香糖，好像是因为自己说讨厌烟味。

……明明应该是清爽的味道，此刻也变得煽情起来。

没了眼镜的模糊视线让感官更为敏锐。

连冷水将他头发上大量的尘土冲刷下来，带着污迹的水渍爬过他的面孔，刺痛了伤口也不想停止。

“等等，你的伤口不能淋水！”欧阳留意到后用力推着他，一只手在身后摸索，试图将水关掉。他本意是要帮莫云飞进行清洗的。这家伙满身明显的消毒药水味道，只会让人更加不愉快。

谁想那只手却被用力抓住，按在墙上，不知不觉在更激烈的啧啧亲吻中变成十指相扣的状态。已经食髓知味的身体很快就死灰复燃，莫云飞的坚挺早就变得火热灼人，用力地顶着他的小腹，本能地摩擦着，两人粗重的喘息合着水声在浴室内荡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