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张扬低头轻笑：“刚才单行长亲自过来了，这次项目砸在我手里，我要全权承担责任。”

“那跟你什么关系？那是我……”

“行了吧，希爵。”张杨摆摆手，“你一个小职员，再厉害算什么，她能拿你说话？追究责任肯定是从上到下，我不能走，我走就臭了，而你留下来肯定也没什么大前途，所以你走，我留。”

“那我们升二级行的事？”

“呵。”张扬自嘲的摇摇头：“我不被调去看水库我就知足了，还升二级行？”

“张行……”

张杨摆摆手，打断他：“这事你没错，前些天我逼你，我是看在路总这人不坏，只是没想到会落在栾少俊手里……”张杨欲言又止，带着些苦笑：“行了，我没那么伟大，有时候还是觉得不值，但想想也是，人不能活得太肮脏太没原则。什么也没有也好，这样可以从头再来，失去的可以慢慢找回来。”

张杨把推荐信塞到希爵的手里，“希爵，当初给你权利你不要，你怕麻烦，现在你后悔吗？”

希爵摇摇头，眼泪氤氲，透着十足的委屈与不舍不愿，然后摇了摇头。

张杨笑着拍拍他肩膀，“我也不后悔。”

那一句话，直到很久希爵都不曾忘记，即使时间越来越长，记忆模糊不堪，但他仍然记得那天那灯光，张杨那坚毅的神色，他说，我也不后悔。

不后悔为了维护一次正确的选择，从而得罪权贵。

不后悔为了正义，不妥协不放弃，从而付出的惨痛代价。

不后悔，茫茫人海选择了你。

似乎本人也这样想着，张杨捏了捏他的肩膀，笑着有些沮丧：“你脾气真得改改，别这么锋芒毕露，虽然这事上你没做错，但有些领导不会像我们这样想，这世界上黑暗到处都是，小孩得癌症没钱治病的有太多，只是没上报纸没见报，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而已，但你总要有一天习惯，算了算了，到时候我还是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选择，宁折不屈，别让我失望。”

宁折不屈？希爵摸了摸不知道何时沾满泪水的脸颊，有些沮丧地想，我怎么可能做到？当旁人因为我的正义而备受牵连的时候，我还怎么能义无反顾的呆在光明里？用别人的沦陷保全自己的胜利，这样的胜利来得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希爵把推荐书撕了，对着张扬惊愕的脸，无声的笑了笑：“谢谢。”他说，然后径直离开。

张杨站在原地，疲惫的坐回椅子上，然后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单行长，您好。”他便揉着额头，便用笃定的口吻说：“事情解决了，对，没什么问题，是是，我们欠考虑，这次一定不会了，是，我会补偿他的，我们行也不会亏待他的，是，没问题，谢谢您的关照，是，应该的，好，再见。”

他望着窗外，没有那种旗开得胜的得意，这招以退为进，他用得漂亮用得感人肺腑，连他自己都深深地为之感动，最后这场漂亮的谋划最终化作一声种种的叹息，融化在浓浓的日光里，消失不见。

世事无常 下

11

希爵开着车在一栋教堂前停下来，他下车，抬头看着教堂顶端那巨大的十字架，十分虔诚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朝内走去。

教堂是哥特式风格，但因为年代久远，墙壁早已经残破不堪，但蔷薇与荆棘彼此缠绕遍布在墙壁上，增加了些许生机，奇怪的是，这栋教堂远离城市，地理位置十分偏僻，人员十分稀少，宽阔的广场上是匆匆而过的教父圣女，却不见路人与信仰者。

希爵似乎对这一带很熟悉，熟门熟路的朝教堂走去，只是没有走正门，而是通过侧门走到了忏悔室，径直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拉上门，关上，里面漆黑一片，仿佛此刻面对的真得是足以撼动世界的帝。

希爵依靠在木质的墙壁上，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哽咽与难受，他伸手，对着空茫的黑暗道：“张行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明明自己都无法自保，还装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其实你只要拿出你三年来辛苦栽培的心意，拿出哪怕一个你帮我顶事的案例，甚至是前几日你在酒桌上为我挡酒说话的经历，我都会心甘情愿的帮你，但实际上呢？

他真的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了？以前觉得业务业务，那些阴暗的手段不堪入目的交易离他很远很远，但突然一天，睁开眼睛发现那些东西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想，这便是现实吧。

还能有什么？

还能怎样？

当你以为神离你咫尺之近会庇护你的时候，他却在看你垂死挣扎，并乐在其中。

——所以，你只能成为自己的信仰。

学会自救。

他说：“我有罪。”

空荡的环境里，伴随着漫长的沉默，隔壁暗间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不大，只是那笑意透着淡淡的宠溺与嘲笑：“你可坦言你的罪行，祈求神的宽恕。”

希爵笑：“我害怕选择。”

“你不要害怕，因为我与你同在；不要惊惶，因为我是你的上帝。我必坚固你，我必帮助你；我必用我公义的右手扶持你。——赛41：10”

“也是，神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咳咳。”短暂的沉默之后：“迷途的羊羔啊，忏悔自己的罪恶，祈求神的宽恕吧。”

“有人因为我而受到牵连，我是罪人。”

“神说凡求你的，就给他。有人夺你的东西去，不用再要回来。”那声音仿佛流水，又似落雪，透着一丝柔和，但又隐含着一丝冰冷：“他求你什么？”

“……。”

“……”声音短暂的沉默：“也可以这样说‘不要把我对你的宽容当成你不要脸的资本’，宽容是一个人为人的品德，生活的态度，能用宽容影响到其他人，神会保佑他的。”紧接着便是咬牙切齿的解释。

希爵翻了白眼，但唇角微抿，显然有些兴奋：“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谁。”

“伊萨卡，这次你不要管我。”

“你明明……”名为伊萨卡的男声透着一丝挫败。

“伊萨卡你知道有些东西……”

“——神说，与你同在。”

希爵微微一笑：“谢谢。”说完，他推开门，径直离开，像来得时候那样，悄无声息，仿佛刚才的谈话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祷告，仿佛谁也不曾见过谁，谁也不曾遇见谁，不够路人一场，擦肩而过。

待希爵走远，名为伊瑞卡的男子从隔壁走出来，他穿着黑色的教服，一双翠绿的眸子透着一丝深意，望着希爵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神说，如唤吾名，吾即存在。

暮霭沉沉，总裁办公室的灯光依旧闪亮，栾少俊坐在老板椅里，整个人沉溺在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正前方坐着的妄辞，此时正低头吸着烟，耐心的等待着。

房间十分安静，偶然会有纸张的脆响，过了些许时间，栾少俊将手中的名册放回到桌子上，问道：“这就是这次‘盛宴’邀请的全部客人？”

妄辞答：“是。”

栾少俊指着最上头“king”位置的“神秘嘉宾”，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妄辞耸肩：“如字面意思。”

“你不知道？”栾少俊认真地注视着妄辞，“还是不想说？”他细细观察妄辞的神色，以及每一个动作，发现找不到任何情绪起伏之后，才道：“KING的位置这么重要，你会不知道？”

妄辞起身，带着一丝恭敬的笑意道：“薄荷的贵客。”

这次栾少俊乐了，他看着妄辞一直抿笑的脸，撑着下颚问他，“为什么我觉得你今天的笑有点不怀好意？”

妄辞无视他深究的眼神，用手提了提眼睛，公式化的答：“栾总，到时候您就知道了。”那抹犀利的视线，在眼镜的遮挡下，掩去了些许算计与锋芒，他又问：“栾总，跟银行合作除了业务复杂点之外，非常利于我们公司的发展，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要叫停这项业务。”

“我有说过叫停吗？”栾少俊十分无辜的看着他，然后又道：“所以，你们要尽快完善那份合约内容，做好随时实施的准备。”

妄辞惊讶的看他，“我听说您把叫停原因直接推给了希爵身上？”

栾少俊皱了皱眉，“你认识他？”明显这个认知让他十分不爽，就好像自家发现的宝物让别人看到了一样。

“一个朋友拜托我，让我在其中调节一下。”

栾少俊撑着下颚，有些好奇的看他：“我记得你可不会轻易为人说情，你那个朋友想必意义非凡。”

“是，我欠他一条命。”

“哦？”栾少俊看着妄辞不卑不亢的模样，好奇心一再被挑起：“这么说，你朋友不是一般人了？”他的手敲击着办公桌，一下又一下，节奏分明：“你朋友肯为希爵说情，那么希爵……”

妄辞突然上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总裁，赠您一句话，好奇害死猫。”

就好像人类明明知道潘多拉宝盒里面危险，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打开它，更何况是此时的栾少俊先生？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要去招惹希爵，更不要去探知什么，但他偏偏觉得不爽觉得不甘，这也不能怪他，他那个地位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叱咤风云惯了，但有一天突然有个人告诉他，那个东西你不能碰，他注定不是你的。

——那一心汹涌的虚荣心，能允许他言听计从吗？

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栾少俊懒得再去跟妄辞争辩什么，只说了句：“走吧，盛宴要开始了。”便径直起身，往门外走去。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妄辞接过栾少俊递过来的车钥匙，还没走几步，便看到了那幅画面……

栾少俊之后回想起那个画面，都是三分无奈，七分疼惜，最后化作一声叹息，融化在岁月里，不见踪迹。

此时，希爵依靠着栾少俊的宝马，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面前是三三两两的啤酒瓶，他见到他时，愉悦的扬起唇角，打个饱嗝，咯咯的笑着。

那笑容在栾少俊眼里却是十分的刺眼，在他印象里，希爵应该是那个高高在上，至少是傲气十足，遇见不能惹得人，最多也只是收敛锋芒，却不会像……现在这样。

哪样？

狼狈不堪，甚至有点自暴自弃……

“——你怎么在这里？”栾少俊站在希爵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他。

而后者只是懒散的抬头看了栾少俊一眼，抿着无害的笑意，将手中的易拉罐递到他面前，“给……喝……呵呵……”清澈的眸子里泛着一圈圈涟漪，像是被打破的湖面，柔和却也温暖。

那澄澈的黑色眼眸，让栾少俊的心理咯噔了一下，有种内心深处的罪恶感，突然汹涌的仿佛要将他淹没，他来不及细想，就已经伸手把希爵从地上拉起来，直到他的手碰到希爵的手臂时，才发现，那双手炽热的吓人。

“你发烧了？”栾少俊抚了抚希爵的额头。

希爵轻笑：“没有，只是喝了些酒。”

“多少？”

希爵伸出手，仔细的想，只是越想越乱，扳着的手指从2一直到6也没数清楚，于是抬头，对栾少俊璀璨的笑了起来，憨憨的样子，真是傻都可爱：“……我不记得了。”

“你啊。”栾少俊见他丝毫不畏惧他，也不排斥他，顿时心情无限好，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出自己的动作有多亲昵，“跟我上车。”

“好。”希爵听话的跟他走。

妄辞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语气冰冷：“总裁，恕我直言，盛宴除了伴侣不能携带其他人。”而携带的人员，便被公认为是真爱之人。这是每届盛宴的潜规则。

栾少俊转头，冷冷的看他：“你什么意思？”栾少俊牵起希爵的手：“我要带他一起去。”

“薄荷的盛宴，你让他去……”后面那句“他不是同类”默默地咽了下去，改为：“只有伴侣……”

栾少俊冷冷打断他道：“——那他就是我的伴侣。”这句话之后没有丝毫疑问，更没有给妄辞质疑的时间，“——他就是我的真爱之人！”他牵着希爵的手，将他拉到车上，等待妄辞开车离开。

妄辞站在原地，无奈的摇摇头，心想今晚，真的会有好戏看得。

凌晨半点钟 上

12

盛宴代表着什么？

花费半年的时间装修打造的奢侈宴会中心。

花费3个月的时间向世界各地分发的黑白邀请函。

花费1个月的时间，聘请世界级餐饮师专门调配的饮食。

最烧钱的争相斗艳。

以及最前沿的情报利益交换。

——什么？您担心来这里的人的身份是否与您相等？

这您尽管放心，以西尔芙名誉发誓，有资格来这里的只有世界强国的政府要员、黑道中举足轻重的帮派BOSS，以及他们的伴侣。

——什么？您担心安全？

好吧，您可以带您需要数量的保镖，但只能允许三名以下的贴身保镖随您进入蓝调，其余请在门外等候，不过您尽管放心，西尔芙会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当然前提是您不能恣意生事，制造危险。

——什么？持有KING与MINISTER邀请函的待遇区别？

哦哦，这要从西尔芙说起，西尔芙是什么？是世界最大的情报组织，他们不参与任何武力斗争，也不崇尚杀戮，他们只追求世界最全面最完善最安全的情报检索。为此，他们每年都会通过“盛宴”选择一名KING，为他的组织免费服务一年，条件便是提供一年的武力协助。

——什么？怎么尽听好处，你们西尔芙挣什么？

呵呵。那自然是有利可图才会做的，毕竟我们组织里还有一个视财如命的军师嘛。您来这里谈成的所有协议，我们均要收取利润的2%当做中间费，呵呵，不要担心，您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西尔芙的系统屏幕上，我们不怕您烂帐，只怕您承担不起相应的后果。

“好了好了，简单的介绍也说完了，诸位贵宾请好好享受盛宴吧，等会为大家介绍本届的KING，祝诸位有一个美妙的夜晚。”会场中央，被人群层层围住的少年，穿着深蓝色的西服，彬彬有礼的弯腰，唇瓣嫣红，透着一抹诡异。

邱初一进门便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着实有些震惊，但他在迎上薄荷探究的眼神时，只是微微一笑，仿佛从来不曾在意，跟在一旁的夏晚冬将手中印有“KING”字样的请柬投入侍者手中，无视其眼中的惊讶，随手拿了一杯香槟递到邱初手中。

邱初接过，沿着水晶般的阶梯缓缓如入大厅，“我脸上有什么？”

“没有。”

“呵，都是熟人啊。”邱初站在宴会边缘，由于从来没参加盛宴，他只是站在边观望，并不急着参与其中：“你看，那不是美国的国会议员嘛？哦哦，你看那位……”他指着一位穿着酒红色晚礼服的女士，“那不是好莱坞的艾丽莎嘛？听说她父亲是石油大亨，前段时间还暗中操纵过油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