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路上有些冷，萧然拎着那盏只能照见脚下几步路灯笼走得摇晃。

刚才酒喝得不少，又给张老爷话轰得有些震惊，他这会实在需要一些时间来回神。

渐渐已经离开村子主路越来越远，回头，已经看不见张家大门。他慢慢停在路边，抬头，一声长叹。

张廷问他，可是心有所属？他是怎么回答？心意从未变过？

可是当时浮现在自己眼前是谁？琼花，还是白烨？

他站在原地，带了丝痛苦闭眼，难道终究还是要重蹈覆辙？

正这时，身后树林里传来几声异响，萧然正想回头去看，突然颈边一凉，身后有人压低了嗓子沉声道：“别动！”

萧然眼珠往下一瞥，自己颈间横着一把钢刀，刀面被擦得亮堂，他还能瞧见自己正往下看目光。“这位好汉，您若劫财，萧某钱袋就在袖中，您让我拿出来给您就是。”

“呵，萧先生，在下不劫财，只想请先生和在下走一趟罢了。”那人在萧然身后一推，也不管萧然灯笼掉在了地上瞬间给烧开，只顾押着萧然往路边林子里走去。

“你们认识我？想要带我去哪里？”

“九龙寨大当家想请萧先生过去聊聊，只可惜平日里先生前后总有些狗在，所以只得劳烦先生今晚顶着夜色赶路了。”

九龙寨……便是让贾岚装神弄鬼只为白府里头藏了个什么苍玥江湖门派吧？他们想要自己去干什么？想用自己和白烨换那什么东西？

……若真如此，白烨可会同意？

萧然有点苦恼地想，自己终究还是会在意这种问题。而自己会在意只代表着一个可能，对白烨，他心里那份情，还是割舍不去。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被人推着走，走得跌跌撞撞。那人似乎也在防范着什么，一直很警惕着四周，架在萧然脖间那把刀也松懈了许多。不过就算那把刀贴得不是很紧，萧然也不觉得凭着自己能够逃开。

等进了林间，那人似乎心定了不少，推着萧然走得更快些，萧然几次给推得都差点摔倒在地。那人有些不耐烦，一把拉着又差点跌倒在地萧然往前冲。

“也不知道那煞星是看中你什么？瞧你柔柔弱弱，长得又不如那些小倌好看，若不是老杜说得坚持，我还真当他是任务失败随便找了个借口唬人……”他突然停下，一把拉着萧然扯到自己面前，朦胧月光下萧然只隐约看见是一张长了络腮胡子、身材高大壮汉。这汉子上下打量了几眼萧然，笑得有些猥琐。“莫非是你那功夫特别好不成？”

一边说一边更贴近了些，吓得萧然连连后退，一个没有站稳摔倒在一堆树叶上头，还急着往后退去，这汉子慢慢移步上前，蹲下身，伸手就想去挑萧然下巴。“哟，萧先生你这躺下是做什么？这么心急？”

突然从周围几棵树上陆续跃下几个黑衣人，举着长剑落在萧然和那汉子周围，那汉子一惊，忙一把拉起萧然重新将刀横在他脖间。“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黑衣人却一声不吭，只维持着一个攻击姿势围在两人身边慢慢靠近。那汉子拉着萧然疾退两步，又喝道：“别动！再动我就先杀了他！”

话音刚落，他突然脸色一扭曲拖着萧然往前跌了两步，立刻最近一个黑衣人闪身上前手上长剑一挑，又是一掌拍在那男人胸口，随着一声闷哼汉子直接给打得倒在地上，手背上鲜血四溅，那把钢刀再也握不住地掉落在地。

“呵呵，就算给你一个机会你也动不了他。”有熟悉声音响起，低沉，带了些魅惑，白烨语声。“因为你刀太慢，你功夫太差，所以即使你有扬刀机会，你也没有能伤到他可能。”

随着他话声，一身白衣白烨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自林中走出，越过那些黑衣人走到跪蹲在地那汉子身边，看似随便地一脚踢在那汉子肩上，萧然只听见一声惨叫，那汉子捂着那肩头滚到在地。

白烨伸手勾住也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萧然腰际，一用力将他拉起扯到自己怀里，一边弯腰替萧然拍着身上尘土一边笑得冷然。“既然知道他是谁，当真以为我会独自放他一人？从你们跟着我们进村我便知道了，还想着你们能翻出什么花样，怎么，想用他来和我交换苍玥？那种东西，原本若林建生自己来请我给他我也不一定会不肯，可你们脑筋转得还真是快，居然将主意动到了他身上？”

萧然心头一动……白烨手，分明是在微微颤抖着，他在紧张着自己么？

“你、你想怎样！我、我有同伴来接应我！我们九龙寨可不怕你们玄天门，你若动了我，我家龙头必然会来找你算……”话音未落，距离那汉子最近一个黑衣人虚空一扇，掌风扇得那汉子吐着血往一边倒去。

“你那些同伴已经都先走一步了，再多话，你也跟着一起上路！”黑衣人一扬剑沉声喝道，可白烨笑眯眯得抬手阻止了那黑衣人继续话。

“放他走，我需要有人给我带话给林建生。既然你们九龙寨一再请我上门做客，下月初六，我会亲自去一次九龙寨，你们可要记得好好迎接我。”他笑着，眼中冰冷一片，吓得那汉子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白烨不再看他，抱着萧然重新往回走。“你们也都散了吧，半夜三更，可别吓着了什么人。”

身后几缕轻声响起，原先地方空无一人，只剩下那还回不过神汉子呆滞不动。

白烨走得不快，手中将萧然抱得紧紧，萧然抬头，还能看见这人紧绷着下颚，不知不觉，自己已经伸了手勾住那人脖颈。“白烨，我没事。”

白烨不语，只是突然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最后直接纵身往萧然老屋窜去，脚尖轻点跃起跳过篱笆墙，踹开半掩厨房木门，将萧然小心安放在桌上后就着未熄灭烛火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遍，确定萧然安然无恙，这才颤抖着手重新将人压入怀中。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是他大意了，若不是还守在村里下人前来告知，或许萧然这会真已经给那人带走……自己怎么会如此粗心，怎么会忘记自己其实从未脱离过江湖，怎么会将萧然置于险境？

他要九龙寨灰飞烟散！他要任何胆敢威胁到萧然安危，统统消失！

萧然任白烨抱着自己，直到实在受不了那人越来越重力道轻呼出声，白烨这才放开他，抹了一把脸，不让自己方才狰狞凶煞吓到萧然。“方才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还好，只是一时很难接受而已，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卷入江湖斗争里头，有些回不过神……”方才确是受了惊吓，但……下意识地，他没觉得害怕，他似乎相信了白烨会来救自己，他相信白烨不会放心他一人夜归，一定会来找他。

或许对萧然来说，更让他害怕，便是自己相信了白烨这份心思。

“呵，这事我会尽快去处理掉，今后不会让你再碰上这种事。”白烨退后两步，用脚勾了椅子过来坐下，从下往上看着萧然在灯下更显柔和脸。

“他们想劫持了我和你换苍玥，你们找到苍玥了？”萧然双手撑在桌子上想下地，白烨却不让，按着他不给他站起。

“找到了，果然就在贾岚原来小楼内。不过藏得确隐秘，要不是对着当时建造图和贾岚他们已经发现密道一路拆进去，还真找不到那间密室。”白烨将头靠上萧然膝盖，轻轻扯着萧然袖子。“找到苍玥后我就给牛堂主了，让他这次回去时候带给我哥，算算时日，大概要过几天再走，你要是想看，我让他们明天送到店里给你看吧？”

“这倒是不用，我对这种没什么好奇……你别压着我了，快让我下来，你不饿么？”

白烨摇摇头，仍是趴着不肯起身。“还好，也不算饿。萧然，你刚喝了不少酒么？身上还有股酒味。”

“嗯……还好啊，我今天没喝许多……估计是暖酒就在我身后，身上给熏味道吧。”萧然闻了闻自己领口，认定白烨是在瞎说。

“我让他们准备了些熟食，一会只要回锅热一下就好，省得你还要重新烧起来，太累。”白烨站起，扶着萧然手让他下地，站稳后拉着他走到墙角，抱起一坛子给萧然看。“上好汾酒，五十年窖藏，你肯定喜欢。”

一边说，一边就拍开了封泥，立刻一股子清香扑鼻而来，就是萧然这般不爱杯中物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嗯，真好香。”

白烨很好地掩饰住了眼中一抹异色，只淡然地将酒坛子放在了桌上。“你先热菜吧，我帮你把不用热都装盆子……”

“好啊，不过等下，让我先烧些开水烫一下盆子。”

白烨靠在墙边看着萧然生火烧水，憋了半天轻声问道：“萧然，你可会讨厌我？若不是我要你跟着我住在城里，便不会有什么苍玥事情，也不会有贾岚胡说，你今天也不会碰见这种危险事情。”

萧然闻言，往炉灶里头塞柴草手一顿，差点给烈焰卷着，吓得白烨忙拉着他手仔细察看。“我就随便说说，你看你！手没事吧？没烧到吧？”

“……白烨，我若说，我永远不会喜欢你了，我讨厌你，你会离开吗？”萧然看着正捏着他手一脸紧张模样白烨，轻声问道，白烨一怔，抬头望向萧然。

“你说什么？”

“我……”

“嘘！萧然，你看着我眼睛，再把你刚才说那些话说一遍。只要你能再说一次，我便告诉你答案。”他压低身子，双眸紧紧锁住萧然，眼中满是掩藏不住害怕。“方才话，是你真心话？”

萧然瞪着眼睛张着嘴半天，终究吐不出一字来。昧心话，闭着眼脱口而出也就罢了，但对着白烨这双眼，萧然无法开口。

终于别开眼不敢再看白烨。“我……我刚才只是想说，你本来就是江湖人，这些事情也不会是你希望发生，我怎么可以怪你呢。”

白烨仍是冷着张脸，不言不语好半天，冷凝得萧然都有些心慌了，刚想再解释一下，白烨低头，在他脸庞上印了个轻吻。“还说自己没有喝多，看看，胡话乱说。”

第六十六章

讨喜他们也是知道萧然不爱浪费习性了，这次带来食材等也不是很多，四个冷菜，三个热菜，一个汤，还有萧然准备最后蒸几个螃蟹。

砧板上躺着约莫二十个白白胖胖馄饨，这是萧然下午临出门时特意让讨喜别忘了，既可以当主食，馄饨也是冬至这天必定要吃东西之一。

萧然手脚还是很快，等白烨磨磨蹭蹭把冷菜都装了盆子、找了酒杯碗筷放置在桌上，萧然已经端了两个热菜上桌。将盛着汤瓦罐也端到炉灶上后萧然顺手将最后一个热菜也端上桌子，又拿了蒸笼，将扎成一团螃蟹一个个放了进去。

“萧然，先过来陪我吃一点吧。”白烨将酒分别倒入两只小酒盅内，其中一只推到他身边空位处，一杯自己端起小饮了一口。“闻到菜香才真觉得自己是饿了，嗯，萧然，这酒味道真不错，你也来尝尝。”

萧然明白，白烨等到现在其实早就饿了，只是想和自己一块吃这冬至饭，便将手擦了擦干净，在桌边坐下，执起酒盅在鼻间轻嗅一下，抬眼对身边白烨柔柔和和抿嘴一笑。“白烨，让你等了这么久，真是抱歉，萧然先干为敬。”

白烨眯着眼看他一口喝干杯中物，拿起酒坛子又给他斟满。“这点时间倒还真不觉得什么，萧然，我真等了着急事情，你何时才能给我回应呢。”

一见萧然闻言便有些脸红样子，白烨就笑了。你说这人，自己这些时日，亲也亲了，抱也抱了，除了更亲密事情没做之外，两人和往日又有什么区别？也不见这呆子真坚决说不要，也不见他眼里有别扭勉强或是厌恶，白烨也觉得萧然并没有真正对自己绝情到陌路地步，怎么一旦要他确认一个心思，他就不愿意呢？

还是因为，当年自己将他伤得太深，所以不敢再信自己么？嗯……白烨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角落处还放着酒坛，他和萧然温吞了这么多时日，也该有些不同了。

斟满了酒，白烨放下酒坛，也举杯。“萧然，这杯我敬你吧，方才因我害你受惊，我该罚。”

萧然见白烨一口喝光，忙不迭也将杯子里酒喝了。也是萧然老实，凡是别人敬他，只要别人喝多少，他必定也会跟着去喝多少，才不管这杯是不是罚酒，他只会觉得这是应当。

白烨拉着萧然坐下，夹了几口菜到嘴里后又举起了杯子。“萧然，这是我和你过第一个节日，我很高兴有你陪我，来，我再敬你。”

便，吃一会，白烨和萧然就喝上一会，等萧然把螃蟹端上来时候，一坛子汾酒都喝光了。白烨跑去角落边又取了一罐过来，边和萧然商量说，馄饨看来今晚是吃不下了，要不就留到明天早上再下吧。

这段时日萧然每次下厨，几乎白烨都是陪在左右，虽然大事做不上，但生火烧水熄火端碗筷这种小事白烨自觉还是已经比较拿手了，所以将酒放在桌子上后他回头就把炉灶火给熄了。

重新在萧然身边坐下白烨，眼中是志在必得。

解开绑螃蟹绳子，萧然帮白烨捡了个最大雄蟹递给他，白烨将蟹壳一翻举了放到萧然面前。“你若吃不下也别吃了，就吃几个盖子吧，陪我再喝点酒就是。别硬塞了，小心明天肚子疼。”

萧然也确是吃不下了，听到这话，抬眼对白烨笑笑，伸手想要结果白烨手里蟹壳。“我就吃一个吧，多了我也确吃不下了。”

眼看着就要碰到蟹壳了，白烨却手一转，蟹壳擦着萧然手指转向白烨那侧，来不及收势手指搭上白烨手背。“我挑给你吃吧？”

“……我自己再剥一个。”

“好吧，给你给你。不过我给你剥了只，你至少敬我一杯吧？”

在白烨有意无意下，萧然终究抵不住酒力头都开始犯晕，晃了晃，正好倒在靠过来白烨肩头。

白烨笑得得意。萧然酒量本来就不好，还不能喝混酒。他下午出门前便打听好了，张家今天招待用是江南特产花雕，所以他特意上了宝庆楼要了五坛子汾酒，他就不信萧然能撑到第五坛！

他看着肩头脸色酡红萧然，咧开一口白牙。不过他也不着急，一边抱着萧然，一边不慌不忙地吃着菜，还不忘偷闲再找了名目让开始犯迷糊萧然再喝几杯。

第一次和萧然过节，这些菜都是萧然特意赶回来给他热，他不想浪费了萧然这份心意。

萧然此刻也没有真醉得不省人事，至少还不时努力想要坐正，虽然每次不是自己跌回白烨怀里便是被他一把拉回。又被白烨灌了几杯后，萧然人也软了，靠在白烨怀里微眯着眼昏昏欲睡。

白烨看见萧然这模样心头痒得更甚，喝干了杯子里剩余一点剩酒，抱起人便进了房。

第六十七章

先把萧然放置在床上，又回到厨房，用方才剩下的还有些余温的热水打了帕子回去，替萧然细细将手指都擦干净了，自己也随手擦了擦，将帕子丢到了一边，凑近了去看萧然。

萧然这会正因酒气上涌而开始觉得燥热，一手扯着自己的领口，一边想去解自己的发髻，可手脚无力，抬了几次也解不开，正在床上翻着朝内有些气闷呢。白烨凑过去看见的便是嘟着嘴红着脸明眸微闭的娇俏样子，忍不住就伸了根手指去戳了戳萧然鼓起的脸颊，换来萧然不满的哼哼，皱了脸，倒是那小小的酒窝露了出来，惹得白烨一个把持不住就压着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