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襟袂连 上——戒财戒色戒可乐
戒财戒色戒可乐  发于:2012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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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烨随便点点头,站直了就想去边上的躺椅,突然就听见有人喊:

“萧然,还不走嘛?”

白烨一下子怔在原地,瞪大了眼,然后立刻探头望向窗外。街道上仍是没有几个人在,除了对面沁雅苑门口那两青衣人,还有便是刚从沁雅苑里头踏步出来的白衣男子……

白烨的眼定住了,呆呆得凝视着那带了笑正和两青衣男子说话的温文尔雅的男人。

男人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长得不算很高,一如既往得纤瘦。

三人站在沁雅苑门口低声说了几句,就见两青衣少年将书簏往背上提了提,看情形便是要离开。白烨心下一急,扬声就叫道:“萧然!”

男子脚下猛地一顿,隔了会才慢慢抬起头,缓得让白烨不由自主得想起两年前在得意楼的那个晚上,萧然也是如此,迟缓得让白烨怀疑,其实他不想看见自己。

“萧然!”他又叫道,并且一纵身就从三楼的窗户直接跳了下去,落在沁雅苑门口。

这时萧然似乎才猛然醒悟过来一般,抬起头对着白烨客客气气地一笑,弯腰作揖。“白公子,许久不见。”

生疏冷淡的眼,平和有礼的笑,谦恭的姿势。

唯独不见的,是当年的真诚。

笑不达眼底,甚至,连正眼都不愿与他对视。他像是看着白烨,其实,萧然的眸子略垂,眼中根本没有白烨的正脸。

白烨瞪着萧然,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两年来一直思念着眼前人,可是,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和萧然时候些什么。

萧然眼中没有他。又是没有他,他有些不快,更多的是不安。这种两年前那天晚上开始便有了的,当时被漠视的,在两年后的今天重新被唤醒的情绪,不安,害怕。

甚至比之当年,更甚。

“萧然,好久不见……”

萧然又笑着欠了下腰。“是啊,白公子别来无恙。”

白烨突然伸手想要抱住萧然,他想用那人温热的体温来证实自己现在不是又在做梦。

这么冷淡的萧然,白烨觉得陌生,如果能拥抱住,或许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人。

可是手才抬起,萧然便立刻往后一退,避开他的碰触。

白烨的手停在半空,他瞪着萧然,半响后才面无表情得收回,但人往前踏上一步。

“萧然,我们很久没有见着了,找个地方坐下好好叙叙旧吧。”

萧然却立刻又往后退了一步。“不了,我和同伴要在傍晚前赶着出城,等下次有缘再叙吧。”

第十五章

白晔似乎并不意外会被拒绝,他只是静静得站在原地。

萧然维持着半欠身的姿势站在他的对面,也一动未动。

午后的阳光热辣灼人,没一会,白烨看见有汗从萧然的鬓角处蜿蜒而下,他的喉咙一紧。

“萧然,这是谁?你们这是在干嘛?为什么还不走?好热!”一边的青衣少年中年龄较少的一个不耐烦得扯了扯萧然的衣袖,带了抱怨得问道。

萧然闻言,半侧了身子对那青年歉然笑道:“唐兄抱歉,遇见了故人,让你们久等。”

边这么说着,边转回来对着白烨又是一作揖。“白公子,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白烨冷冷一哼。

他很不爽,非常不爽。

首先,萧然没有对他笑,却对着这个没有规矩插话的青年笑了。是真正的笑,眉角眼梢都舒展开了的好像春风般温柔的笑。何况这青年长得……的确是好,丰神俊朗眉清目秀,身高比萧然还矮上一些。不过就算再俊美,站在萧然身边扯着萧然袖子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再者,他和萧然两年未见了,居然没有说上十句话,萧然就急着要走?他就这么不想看见自己?亏得自己这么些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人,惦念着这人,萧然他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

还有,萧然他居然躲着自己……方才才伸手,落了空,手僵在半空很累,被人当街拒绝很没脸,可是看着萧然冷凝的脸,白烨心里头只觉得发苦酸涩。

他们回不到那时候了么?那么可以拥抱着静静躺在床上倾听彼此呼吸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吗?

灿星常笑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他不懂什么叫“早知如此”,他如今怎么了?他如今怎么了?

他只是一直都很怀念和这人一起的日子罢了,安宁,平静,和谐。

他只是一直都很想念这个人罢了……

可这些就能代表什么呢?代表萧然他很重要?

什么叫做很重要……白烨不明白。

可是白烨知道一点。

如果今天让萧然这样转身离去,这个人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从他生命里头消失了,再也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愿。

就这时,还在博古轩三楼的讨喜也探了头出来。“二少爷,您怎么突然就下来了,害得小人受惊!”

白烨一点都没理会讨喜,不过讨喜的话到是给他提了个醒,于是他唇一扬,笑了。

“萧然,那可真是不巧了。你不知道岳父大人后天大寿么?”他顿了一顿,重复道:“六十大寿哦。”

萧然的脸色果然微微一变。不管之前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件事情,都可以一走了之,但现在被白烨当街这么一说,若是他再离开,便是失了礼数。

虽然琼花已经走了五年,虽说这么些年萧然几乎断了和何家的联系,可是被告知了,就不能失礼。

瞧见萧然的样子,白烨小心得将眼中的得意藏起,尽量自然地指了指身后的博古轩说道:“正好我在给岳父挑选寿礼,要不你也一起来看看?”

“这……”萧然低头想了想后先带了歉意得对那两青年道:“李兄,唐兄,看来在下暂时无法离开。要不二位可以先走,过两天子清再赶来和你们会合?”

“既然只是后天,那我们也留下等你就是。”还不等另外一个身材较高的李姓青年开口,方才那扯着萧然衣袖的姓唐青年已经抢了说道:“建康城是沿海的古城,也一直都没机会好好游览,这次倒是正好。”

见此,李姓青年也点了点头。“是啊萧大哥,你管你去好了。我和唐唐先去找客栈住下,找到后再来告诉这家沁雅苑的掌柜,别到时你找不到我们。”

“不用,我和你们一起先去找了旅店住下吧。”萧然回身对白烨客气地作揖:“白公子,萧然一介清贫书生,太贵重的东西是不会经手的。寿礼之事,萧然会自己准备,多谢白公子好意了。”

萧然礼数周到得让白烨觉得心底有盆子火在烧啊烧。

曾经萧然对白烨也是客气万分,尤其是刚开始白烨往萧然那小破屋跑的时候。不过渐渐得,虽然萧然还是一般守礼,但态度上来说可是亲近了许多,偶尔也会陪白烨聊天喝酒。

更别说到了后来,两人有了亲昵的关系之后,虽然萧然做得不是非常明显,但白烨就是知道,萧然是喜欢亲近他的。他会呆在他身边看书,会主动和他聊着些天南地北的琐事,会撑着下颚用了羡慕的目光听他说自己的游历。

不过这些,也都是白烨在这两年里头回忆当年时,才明白的。

他喜欢萧然当时看他时候的那种目光,所以他更不能接受现在的萧然。

“……旅店的话,我正好知道一家,干净又价格公道,离这儿也不远。”白烨想了想,示意已经从博古轩里头跑了出来站在门边候令的讨喜过来。“讨喜,带这两位公子去同福旅店,告诉掌柜的是我的客人,让他们都好生服侍。”

“别!”萧然忙上前阻止白烨。“白公子太客气了,我和我朋友自己会寻住处的,不麻烦白公子。”

白烨趁机一把握住萧然的手腕不让他挣脱,这笑也终于带了几分真。“不麻烦,来者是客,我又是地主,做做东照顾照顾你朋友也是应当。”

“这……”萧然犹豫着抬头,正对上白烨凝望着他的眼,忙带了些不自在得别开。“那就麻烦白公子了。”

白烨本想就着这个机会带萧然离开,两人可以单独聊聊,可是萧然一定要先陪着那两个青年一起去旅店住下。白烨没有办法,也只能同往。

于是几人先牵了寄放在茶坊后头的驴子,一同上路。没一会,年龄较为相近的讨喜和姓唐的还有那姓李的三人渐渐走在了前面,白烨和萧然落在了稍后。

白烨陪着萧然走得悠然。萧然的步子一直都是不紧不慢的,他喜欢低着头一步步走得认真。他总是走得不快,但若是身边还有别人,他会尽量让自己和那人走的一般。

以前白烨是不知道的,练武人的步伐相对个文弱书生来说总是快了几分,萧然偶尔和他一起上街其实总是追他追得很辛苦,甚至有时会是小跑。可是萧然从来没有出声提起过,就是白烨以前受不了每隔一会还要停下等萧然而语带抱怨,萧然也总是愧疚地笑。

而现在,是白烨不自觉得会放缓脚步。他有这份认知,身边这人已经不会如同当年那般迁就了他。如果自己仍像以前那般独自前行,这人不会再追上来,这人……会独自越走越远。

心底莫名一慌,白烨一把拉住萧然的衣袖。

“嗯?”好像也在分神的萧然明显给吓着了,人猛地一颤,随即又想将衣袖从白烨的手中扯出来。

白烨眉一拧,靠近了萧然低声道:“再扯,我就直接抓了你的手走。”

萧然也皱起了眉,明显是犯愁的。“白公子,大庭广众,两个男人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你有话就说,先放开我。”

哟,小样会反抗了嘛?白烨心里不是什么滋味得啧了声,手却未松开。“那,若是两人单独时候,你便能任我牵了么?或是跟进一步点的,就像当年……”

话音未落,萧然已经用力甩开白烨的手。“白公子,你记错了,我们根本没有过什么当年。”

白烨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掌,又望了望萧然苍白的脸,心中一阵发酸,张了下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到了同福客栈,白烨做主要了三间上房,并说不管萧然他们一共住几天,包括在旅店用餐的费用都由白烨负责。萧然自然是不愿的,可却拗不过一副慷慨模样的白烨,只好随了白烨的意思。

眼见着李、唐二人分别进了自己的房间,白烨大刺刺得跟着萧然也进了房,然后顺手就将房门一关。

萧然自顾自整理着包裹,又将方才从驴背上卸下来的书簏里头的书一一整理出来。

白烨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萧然忙进忙出,看了半天终于有些憋不住了。“你要是准备在这儿常住,也别住在旅店里头。我在建康城有房子,你可以住过去。”

看萧然这么打理的样子,白烨真是怀疑其实萧然是打算在这儿常住下去。

不过记得萧然一直都有这样的习惯,以前在他屋子里头除了那张书桌以外,其他哪儿都给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包括那间小小的厨房,记得当年,每次他们吃完饭,白烨若是还没离开总能看见萧然拿着抹布用清水将灶台、桌子等一一擦拭干净。

白烨也是知道为什么萧然会有这样的习惯。当年琼花病了,可是常拖着病体起来为萧然收拾家里。萧然心疼琼花,不愿琼花过分操劳,琼华说这都是妻子该做的事情,男主外女主内,她身为萧然的妻子帮忙萧然做做家务,才显得出自己存在的价值。

萧然却说,那不过是些自己不会做事却又不愿承认的迂腐家伙说出来蒙人的,琼花若是非要听了那些人的,倒是不信他这做相公的么?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萧然从此就将家里所有的家务也都包揽了。

说这些的时候,他和萧然早就有了那份亲昵关系。他还记得那是个初夏的早晨,两人身上都汗津津的,可还是贴在着一起没有分开。萧然是给他累着了,就在半清醒半迷蒙的神智下让白烨问了也就那么迷迷糊糊得答了。

白烨现在还记得萧然当时的样子,半湿的乌发披散在他肩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他的目光微垂,望着的该是两人交握的十指。

他说,我怕琼花担心,所以我要做得更好,比琼花自己做的还要干净,这样她才会安心。

这都成了习惯,就算之后琼花走了,只有他一个人生活了,这样的习惯已经无法改变。

“……白公子说笑了,住在这儿已经打扰了你许多,怎么可以再去你府上叨扰。”萧然在白烨身前站定,深深作了个揖。“还没好好谢谢白公子的招待。”

白烨伸手拉住萧然。“萧然萧然,就非要和我如此客气?客气到这么生疏?”

萧然头扔低垂着,唇畔却隐隐有个浅浅的笑容。“白公子说笑了,萧然……不是一直都和白公子算不上熟腻,又哪儿来的生疏一说。”

“两年了,你还在生气么?”白烨人往前倾,俯在萧然耳边压低了声轻道。

萧然一怔,接着轻轻摇头,一手抬起搁在白烨的胸口将他推开。“我从来没有生气,只不过从那时开始,我才知道我的位置在哪儿。”

“白公子,我和你本就是两种人。当年是萧然盲目,误以为了些什么事情,幸好那时候你和灿星那番话,才让萧然幡然醒悟。一切只是萧然自己的自作多情,和白公子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所以,我又有什么生气的理由呢?你多想了。”

萧然终于抬起了头,望着白烨,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后静静得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得说道。

白烨之后便脸色难看得离开,萧然将被白烨推开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的木门重新关上后,才靠着门板滑坐于地上。

隔壁传来两位同伴的询问声:“萧大哥,你那边怎么啦?”

“没事,我没事。”他对两人回道,然后低了头人紧成了一团,又轻声得重复了一遍。“没事,真的没什么。”

他没有想到会再看见白烨,他以为,他们该是老死不相往来了的。

当年他是被伤得很深,但细细想了一整晚,他却发现自始至终,白烨都是被他想象出来爱着自己而已。

白烨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真正表示出来过他爱自己,一切,只是萧然自己的妄想。

白烨是为了排遣一份无聊,或许他的确有他的不道德之处,可是萧然自己呢?他难道不该自愧?

他自己不也因为害怕了寂寞才蒙蔽了心眼拥抱住了白烨?

更无耻得爱上了这个男人……

他是真的、真的爱上了白烨,所以在得意楼听见那些话后,最初的心痛的确来自白烨的不爱和他的戏弄之心。

可细想了一晚之后,他也无颜面对自己的不知耻。

他怎么对得起爹娘、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或许还在等他三世携手的琼花?

礼、义、廉、耻,这四个字他能在哪个字前抬头?

这么肮脏不堪的自己,又如何为人师表?

不能再这样下去!

于是,他跑了,用着断绝一切的决心,从那承载了太多的木屋中毫不回头得离开。

他用两年的时间走了很多地方。他看过皑皑的雪山,进过浓密的原始树林,在金色沙滩上望着碧海静静等待海上日出。他在草原上品尝过好客的牧人送上的奶酒,喝过林间猎人烧的菌汤,也差点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永远安息。

走过越多的地方,他明白的便也越是多,对于当年的这些事情,也便看得越是透彻。

白烨没有爱过自己,而自己也已经梦醒。

他不是当年的萧然了,他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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